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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盛典之前


  長史府雄壯巍峨可比王宮的規模,令人聯想到百年前它在西域諸國中崇高的地位,然而這一切,如今早已隨中原政局的動盪而煙消雲散了,這座府第的主人,也已不復從前的勢力與地位,落魄到只能在小小的樓蘭綠洲上與龍車平起平坐,並且還不敢事事忤逆龍車,畢竟他只有三百家將,而龍車掌有萬餘的精兵。
  若鄭定西與前幾任長史一樣,是貪圖享樂、胸無大志之輩,便會安於遠離中原的戰火,在樓蘭城安享晚年,只可惜鄭定西不是。二十年前他看準了朝庭無力顧及西域,便毅然同朝庭決裂,廣結西域各路諸侯,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今朝時機已然成熟,樓蘭眼看就要落入掌心,但現在,竟出了個傅破。
  鄭定西安穩地坐在太師椅上,想著近來發性的一切,眉頭舒展,彷彿傅破的出現對他並未產生多大的震憾,此時,鄭飛鷹卻直闖進來。
  鄭定西看著神色不寧的鄭飛鷹,眉頭皺起來,這個兒子至今不成材,才是最令他擔憂之事。
  鄭定西開口道:「鷹兒,你難道不知每天下午的這個時候,我是不喜別人打擾的嗎?」
  鄭飛鷹急道:「但是、但是,此次龍車舉行慶祝盛典,竟要動用到風湧雲騰沙嘯三軍,實在是不正常,還有那傅破居然知道夢幻綠洲,還給也龍車四個錦囊,依我看,後天的大典,一定有鬼,父親怎還能如此悠閒?」
  鄭定西道:「你還是脫不了心浮氣躁的毛病,有鬼又怎樣。」
  鄭飛鷹漲得滿臉通紅,此時有人稟報:裘烈求見。
  鄭定西展顏一笑道:「請他進來。」
  鄭飛鷹奇怪,裘烈是樓蘭王一千近衛軍的統領,但負著鎮守王城的重任,和長史府素不往來,此時上門,意欲何為。
  鄭定西道:「鷹兒,你退下吧。」
  鄭飛鷹無奈下只得告退。
  鄭定西忽歎了口氣,又叫住正要出門的鄭飛鷹道:「且慢,唉,鷹兒你也大了,好吧,你且站到我身後,待會我與裘烈的談話,你不可插嘴,更不可洩露半句。這樣,也免你心神不寧,提心掉膽。」
  鄭飛鷹喜道:「是。」
  不一會,一皮膚黝黑粗糙,身型彪悍的勁裝武士大步邁進廳來,向鄭定西行禮道:「參見長史。」
  鄭定西笑道:「免禮,裘烈,還記得你這條命是哪裡來的嗎?」
  裘烈道:「若非長史七年前於沙漠中將我救起,裘烈今日早成一堆白骨了。」
  鄭飛鷹心中暗想,此事為何從未聽父親提起。
  鄭定西道:「此事這些年來你我從未提起,不想你還記在心裡。」
  裘烈面露感激神色道:「長史大恩,裘烈從未有一時或忘。」
  鄭定西道:「那你還記不記得當日對我說的話。」
  裘烈道:「當然記得,我這條命自那時就是長史的,我當時立誓長史有任何差遣,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鄭定西微笑道:「好,這些年來,我從未有事要你幫忙,原本以後也不想讓你替我做什麼事,畢竟我救人並非是圖報的,只是眼前有一事,若無你鼎力相助,恐怕我轉眼就有大難。」
  裘烈並非蠢人,且與齊宣交往甚密,對前晚胡楊林一事隱約有所耳聞,猜到龍車王怕是要對長史府有所行動,此刻不禁沉吟不語。
  鄭定西沉聲道:「你可是忘了當日之誓!」
  裘烈道:「不敢。」
  鄭定西站起聲來,踱了幾步,道:「你知道當年我為了讓你在樓蘭安心作官,把你在中原的老母親接了來,安頓在秦風城,使你們母子團聚,你是個孝子,你母親這幾年過的,很是安穩啊。」
  裘烈聽出鄭定西言外之意,臉色頓時大變。
  傅破擁著洛星如坐在大椅上,這幾天來兩人如膠似漆,不願有片刻分離。
  洛星如微微掙了掙,卻是逃不出傅破有力的雙臂,嗔道:「明天就是大典了,成敗在此一搏,虧你還這樣輕鬆。」
  傅破笑嘻嘻道:「一切不都在你的計算中嗎,我的女諸葛?」
  洛星如俏臉一紅道:「但這兩天長史府卻風平浪靜的讓人奇怪,以鄭定西的智謀,縱然不能肯定明天的大典有問題,也該有所懷疑才是。」
  傅破道:「有所懷疑他又能怎樣,到時候他人在城外,幾千鐵甲軍一聲令下還不把他給碾碎了,事先他再怎麼提防都沒用,就算他武功高強能衝出重圍,不還有我這個大高手嗎?」
  洛星如手肘向後用力一撞,痛的傅破呲牙咧嘴,洛星如乘機逃離魔掌站起身來,插起小蠻腰罵道:「什麼狗屁大高手,有本事跟我比比。」
  傅破苦著臉低聲嘟囔:「剛見面時還挺溫柔的,現在尾巴就露出來了。」
  其實傅破商場征戰多年,深知就是到了最後關頭也不能對敵人有絲毫鬆懈,否則極易轉勝為敗,當下拖著洛星如道:「走,我們找龍車再商量一下明天的安排。」
  洛星如不依道:「你一個人去就好了嘛,幹嗎還拖上我,讓我安靜些呆在這裡多好。」
  傅破一瞪眼道:「戶外多走走有利健康。」接著立即綻放出一個動人的笑容,閃電般吻了洛星如圓潤的耳珠一口,柔聲道:「你不是女諸葛嗎,商量大事你自然要在一旁。」神情變化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洛星如敵不住傅破的軟硬攻勢,乖乖點頭同意。
  龍車並未在宮中的議事大殿裡會見兩人,而是將他們迎到自己的臥室中密談。不過這裡的臥室和現代的公寓式的臥室完全兩個概念,極為寬敞華麗。
  三人坐下,龍車摒退侍者,道:「多虧傅先生這次揭露鄭定西的陰謀,否則樓蘭一族就要遭滅頂之災。」
  傅破擺手道:「言重了,我想龍車王你也不會到這次才看出西域長史有不軌之心吧。」
  龍車道:「話雖如此,但斷沒想到鄭賊行動竟如此之快,而且聯通的對象是車師,可大出我的所料了。」
  傅破笑道:「最後的錦囊當由你明天大典上親手拆開,並將內容公諸於眾人,不過我想,其中的內容不用拆龍車你也可猜到的吧。」
  龍車哈哈笑道:「那是自然,現在風湧雲騰沙嘯這三支我樓蘭最精銳之師已在城外駐紮就緒,待明日你檢閱過後,我即拆開錦囊,宣佈鄭定西乃是叛賊,嘿,在大軍面前,看他還不束手就擒。」
  洛星如道:「但城內長史府的三百家將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大王還需小心。」
  龍車道:「聖女無需多慮,我已多撥了五百強弩手給裘烈,明天我將下一道密令給他,令他率城內的一千五百近衛隊團團圍住長史府,一有異動立即射殺,拔了這心頭大患。」
  傅破道:「這裘烈是怎樣的人?」
  龍車道:「裘烈乃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當時他孤身一人來到樓蘭,我見他勇武過人,便留他做近身的侍衛,直升到現在的統領之位,此人忠心耿耿,還極敬孝道,非常可靠。」
  洛星如卻皺眉道:「若說新調了五百強弩手進城,縱是做的再隱密,也斷斷沒有瞞過鄭定西之理,這樣大規模的兵力調動,再加上駐在城外的九千精銳騎兵,難道他竟會不起一點疑心?」
  龍車經洛星如提醒,也甚覺奇怪,道:「聖女說的有理,而且這此調兵入城鄭定西竟未過問一句,現在想來確實奇怪,不過現在我們手裡握有兵權,他再怎樣厲害,也該玩不出什麼花樣來,至多也只是在安排逃亡的步驟罷了。」
  傅破和洛星如也想不出其它的解釋,只得同意龍車的看法。傅破道:「如此長史府的勢力一去,夢幻綠洲又為我們所知,則車師方面原有的優勢盡失,定會取消原定的攻擊計劃。」
  洛星如問龍車道:「明天的大典,休羅嚴那裡有什麼反應?」
  龍車氣道:「他能有什麼反應,我以派人去報,他竟只隨便派了個使者前來。」
  傅破不知休羅嚴是何人,向洛星如看去。
  洛星如道:「休羅嚴就是鄯善之主,當年傅介子一事後,繼任的樓蘭王昏庸無能,極不得民心,迫得他離開族人,遷都鄯善,從當時到現在,樓蘭的居民對遠在鄯善的這個君主向來都不太恭敬,而他只要我們每年上稅,也不多插手這裡的事,不想這次聖人出現這麼大的事,他都只派了一個使者來,輕蔑如此,實在是太過無禮。」
  龍車怒哼道:「而且那個使者還非我族人,我看休羅嚴是忘了自己是樓蘭族人了,今後他有何面目去見歷代祖先。」
  (註:史載在匈奴力量強盛之時,樓蘭曾一度夾在匈奴和漢朝兩大勢力之間,立場搖罷不定,經常置一質子於匈奴,一質子於長安,昭帝時樓蘭王殆,匈奴遂遣質子回樓蘭為王,斷絕來往漢商水糧,拒不讓其入城,前七十七年,漢遣傅介子刺樓蘭王,起初樓蘭王拒不接待傅介子,傅介子便佯裝返回,歎道,原帶了很多珍寶欲獻給樓蘭王,不想未能得見。有人將之告訴樓蘭王,樓蘭王遂請回傅介子,傅介子尋機於刺死樓蘭王,並全身而退。漢遂將住在長安的質子送往樓蘭為王,同年,樓蘭遷都鄯善,自此,中原的史書中皆改稱樓蘭國為鄯善國。這些史實,傅破原是知道的。)
  洛星如眼波流轉,瞥見寬大龍床的枕旁端正地放著四個錦囊,笑道:「大王將錦囊放在枕邊,想必這幾日必睡得十分安穩。」
  龍車大笑道:「正是。」說著將錦囊取來,道:「白青紫三色錦囊現都已拆開,就等明天拆開黑色的了,嘿,我真得十分期待那一刻的到來。」
  洛星如望著那四個她親手縫製的錦囊,忽的心中一動。
  六月六日,清晨。
  當陽光灑滿大地的時候,樓蘭王城城門大開,一支長蛇般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從城內緩緩而出。
  隊伍的最前面自然是傅破和洛星如,兩人各駕一匹白馬,並駕齊驅,四目時時相交,會意而笑,微風過處馬鬃飄動,直似神仙中人。
  緊接著兩人的是以龍車為首的王宮馬隊,內侍加上眾妃也有數十人,再後面就是樓蘭眾大臣,還帶著各自的家眷。那個從鄯善來的使者孤伶伶地一個人騎著匹棕馬,混在大隊中間,顯得甚不受到重視。
  長史府的隊伍拖在最後,和前面的大隊人馬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除了鄭定西和鄭飛鷹兩個必須出場的人之外,還另有二十幾名家將簇擁著。傅破原來估計鄭定西定會帶足人手以備不測,卻沒料到他們一共就只來了這麼點人。裘烈在城門口侍立,恭送聖人聖女與樓蘭王出城。
  龍車經過裘烈身邊時,意味深長地看了裘烈一眼道:「今天王城的安全,需有勞裘將軍了。」
  裘烈的頭微微低下,道:「是。」
  走在前面的傅破回過頭來,盯了裘烈一眼,臉上掠過一絲奇異的神色,轉眼後面的人已將裘烈的身形擋在傅破的視線之外。
  裘烈只覺臉上被兩道銳利的視線掃過,火剌剌的彷彿有型有質一般,心知是傅破,不由心下暗驚,當下低眉垂目,看著地面。等他再抬起臉來時,眼前經過的正是長史府的馬隊,鄭定西眼神與裘烈相接,微微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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