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六章 峰迴路轉


  項思龍悠悠醒來,突地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肩頭處火辣辣的針刺般疼痛,渾身傷口全都流著鮮血,有的已經凝成了血塊,咬了咬牙強忍著坐了起來。
  這是一間地牢,室內昏暗無光,只有藉著一碗口大的小洞射進來的餘光,才使人視力模糊的依稀見物。
  只見對面一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的小老頭兒也正打量著他,目中儘是不友善的神色。
  項思龍呻吟了一聲,也沒得心情去理會這些,吐了些唾味在手上去塗擦身上的傷口,隨後又把是破爛不堪的上衣撕成條狀,包紮在傷重處。
  小老頭靜靜的看著項思龍的一舉一動,目中似閃出驚異之色,忽而語氣柔和的道:「這位小兄弟犯了什麼法?競也被關進這地牢裡!」
  項思龍看了這老頭一眼,看到他那憔悴之樣,心生同情之心,當下答道:「嘿,晚輩殺了這石申狗官的兒子。」
  那老頭一聽似是大感興趣,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殺他兒子呢?」
  項思龍便把他如何看到石申作惡,又如何被石猛眾人圍攻及自己最後氣怒不過,把那石猛給殺了,諸事全盤說出。
  那老者似有所悟的『噢』了一聲,又問道:
  「那你又是怎樣被抓進來的呢?」
  項思龍雖覺得這老頭有些喜歡刨根問底,但想起大家都是同病相憐,便又仍不厭其煩的把自己如何逃亡,如何遇著張良又如何領著眾人去泅水那購買馬匹以致中造因叛徒出賣而被抓起等等說出。
  那老頭似聽得目射奇光,用一種異樣的目光仔細的打量起項思龍來。
  項思龍被看得不明所以,想著自己身陷險境,不知何時會被石申這惡賊折磨而死,禁不住歎了一口長氣,大有英雄氣短,虎落平陽被犬欺之感。
  想著自己的二個愛妻曾盈和張碧瑩;也不知她們現在怎麼樣了。還有自己的父親項少龍,自己還沒尋到他,也不知他身在何處,再有母親周香媚和與自己有著說不清感情的鄭翠芝,她們都在日思夜盼的等自己回去。
  想著這些項思龍此時真是魂斷神傷,欲哭無淚。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就這樣平平淡淡的死去!要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天啊!你為什麼不開眼,竟還讓這昏君當道,競還讓這狗官作威?
  項思龍的內心在滴著血般疼痛,不覺又是昏迷的睡去。
  醒來時項思龍覺著渾身疼痛已是大減,睜眼一看,原來自己身上的傷處己被重新包紮過。
  這時那老者似已發覺項思龍已經醒來,忙靠近過去把他扶起,邊道:「醒了。」
  項思龍知是這老者不知用什麼藥給自己傷處敷上,當下感激的一揖道:「多謝老伯!」
  那老者微微一笑,和藹的說道:「不必客氣,你那些藥物都是我平時從他們送來的飯菜中找出些其中可以治傷的菜,綜合起來用飯作引製成的,剛好他們剛才送飯過來,我便給你敷上了。對了,你還沒吃飯,這裡還有一碗,吃吧!」
  項思龍聽得大是感動,撲到那老者身上,低聲抽泣起來,雖然他們只相處短短的一天時間,但患難之中見真情,項思龍已經把他看成是自己的親人了。何況他從小就失去了父愛,一直都盼望著能找到自己的父親項少龍,現在在這老者的關愛之中,他似看到了父愛的影子。
  那老者似也深有感觸,輕輕的拍著他的背脊,柔聲道:「哭吧,孩子!但記著如果能活著出去,男兒流血不流淚。」
  項思龍聽出這老者話中有話,目中閃出希望的光芒,喜道:「老伯有什麼辦法可以逃出這裡嗎?」
  那老者含笑不語,沉默了一會,正想與項思龍說些什麼時,室外突傳來說話之聲。
  只聽一人粗聲道:「他媽的,整天呆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現在陳勝的手下猛將周文正帶兵南下,聽說一路斬關奪隘;所向無敵,攻我們秦軍時如入無人之境,我看他過不了幾日也要打到我們泅水來了。」
  「可不,還有周市、鄧宗、陳余等人也是兵鋒所向,勢如破竹,僅僅二十多天,就攻下了我們多個城池。唉,我們秦軍離兵敗之日不遠了。」另有一人聲音嘶啞的說道。
  先前那人接口道:「現在離死亡之日不遠了,還要老子看著這幾個死囚,真他媽的倒霉!倒不如索性拿出去殺了,省得麻煩。要不等起義軍攻來時被他們放了。」
  那聲音嘶啞的又道:「老爺子石申這幾天被義軍嚇得屁滾尿流,忙著準備逃跑,哪還有心事管這些事。不過聽說這裡面有兩個重犯,一個是殺死咱老爺子寶貝兒子的項思龍,另一個就是當年叱詫風雲的趙國名將李牧,老爺子準備明天就把他們拉出去開刀問斬了。」
  二人聲音漸漸遠去,只聽得牢裡項思龍和那老者心中猛驚。
  只見那老者突地說道:「明天?時間是太匆促了點,不過無論如何也要搏上一搏,看天是不是要亡我李牧了。」
  這一下可聽得項思龍心下大驚,想不到眼前這蓬垢老者就是當年馳騁疆場,所向無敵的趙國大將李牧,當下肅然起敬,下拜道:「晚輩項思龍叩見牧伯伯。」
  「項思龍?」那李牧聽得這名字,似覺好生耳熟,倏問道:「項少龍是你什麼人?」
  天啊!這李牧竟然認識自己父親!父親真的也到了這古秦!這一份驚喜竟使得項思龍激動得渾身發抖起來。
  李牧一見項思龍這等樣子,大吃一驚,問道:「孩子,你怎麼了?」
  項思龍壓下心中狂喜和激動,顫聲問道:
  「你認識我父親項少龍?」
  李牧一聽猛的睜大雙眼,上前來抱住項思龍急聲問道:「什麼?你是項少龍的兒子?你是項少龍的兒子?好!好!果然蒼天不負有心人,讓我李牧這一身功夫不至失傳,好!好!」說完競喜極而泣,淚如雨下的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下輪到項思龍著急了,忙道:「牧伯伯!牧伯伯!」
  李牧這時已平靜下來,再次注目項思龍。
  是,果然像他父親項少龍,一臉的正義之氣。
  突又想起什麼似的,低聲道:「龍兒!跟我來!」走到地牢一牆角邊,用粗裂的手指朝一牆磚拌去,只見那磚塊竟是松的,一下子就被挪開。接著很快的牆壁就顯出一個洞來。
  項思龍掩不住心中狂喜,驚聲道:「牧伯伯,咱們……」還沒說完,李牧就已揮手示意他噤聲。」
  二人從那牆洞中鑽過,卻見又是一個昏暗潮濕的地牢,只是沒有人被關在這裡,牢裡堆滿了一大堆一大堆的泥土。
  項思龍頓然明白過來,這裡定有地道!
  果然只聽李牧低聲道:「這條地道,我已經挖了十多年了,四年前還與這間牢房裡的龍陽君一起並肩『作戰』,想不到他……唉!」指了指其中的一堆土,哀聲道:「他就被埋在這裡!」
  項思龍心中一片黯然,沉默下來。
  這時只聽得李牧又道:「當年他也是你父親的至交好友。」
  項思龍當下朝那堆土拜了幾拜,心下卻是暗急,聽他如此說來,也不知自己父親項少龍怎麼樣了,忙問道:「牧伯伯,那我爹爹他現在怎麼樣了呢?」
  李牧似大感驚奇,問道:「怎麼?你沒跟你爹住在一起?」
  項思龍一時也不知怎麼解釋,若說自己是這個時代二干多年後的人,他一定不會相信。但自己又怎麼跟他說呢?
  還好,李牧似又明白過來似的問道:「你娘是不是美蠶娘?」原來李牧聽項少龍以前跟他說過他最初的女人就是美蠶娘的,只是後來失散了,兩個人再也沒有見面,想來這孩子可能是他與美蠶娘所生的兒子。
  項思龍雖然不明所以,但只得點頭道:「是,我娘是美蠶娘,那我爹現在在哪兒呢?」
  李牧似又陷入了從前的回憶,感慨的道:
  「你爹可是個了不起的英雄,武功機智均是常人難及其萬分之一,秦始皇當年之所以當上皇帝,你爹功勞當居首位。至於他現在嘛,可能已在哪裡隱居了起來。」
  項思龍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父親竟是成就秦始皇霸業的首要功臣,那他……想著秦始皇的暴政荒淫,他心裡就有點不自在起來。
  李牧似看出了他的心思,低聲道:
  「孩子,秦始皇雖然殘暴驕橫,但他成就了中原的統一大業,功不可沒。至於你爹,他可是一副俠骨柔情心腸,從不參與秦始皇的朝政,從沒有為虎作張過。」
  項思龍頓時放下心來,問道:
  「那你與我爹是怎麼認識的呢?泰國和趙國向來是處於敵對位置的啊!」
  李牧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忽道:
  「時間不多了,我們來準備一下。」
  說完叫項思龍幫著一起運了些土到先前的那個牢房裡,堆成兩個人狀,又拿了些地上的稻草蓋在上面,隨後回到隔壁牢房,把牆磚恢復原狀,隨後又在牆角拔開那些已經腐爛的潮濕的稻草,露出一個黑呦呦的小洞口。
  李牧說了聲:
  「小心點。」就率先爬了進去。
  項思龍也撲下身體跟在後面。
  這個地道很是狹小潮濕,剛好只能容一個人爬出,中間間或有些可以容人轉身的寬敞之處,可能是用來運土時方便的,二人摸索前行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項思龍禁不住悶聲問道:「牧伯伯,他們會不會發現?」
  李牧一邊向前韌伏前行,一邊答道:「他們這裡只要人死了就不會再去查看那個牢房,但屍體不搬走,任其死屍在房內腐爛,因為關在這地牢的人很少,這個我們不用擔心。
  項思龍又奇道:「那當初你和龍陽君挖這個地道是用什麼工具挖的呢?那運出去的土怎麼沒被發現?」
  李牧道:「那時我們是趁他們送飯來時,把碗故意摔碎,用這些碎瓷片來挖的,運出去的土就用稻草蓋著,起初幾年進程很慢,後來龍陽君受折磨和勞累過度,生了重病,為了成全我所以自殺了。」說完語意儘是悲淒之感。
  項思龍聽得也是一陣惻然,當下又問道:
  「他們當年又是怎麼會被石申這狗官抓住?難道憑你們的本事會輸給一個小小的縣官?」
  李牧聽了沉默一陣,似很有感觸的道:
  「唉!此事說來話長。當年我和龍陽君各是趙國和魏國戰場上領兵作戰的驕驕者,但秦始皇確實是一成梟雄,他推用「遠交近攻」的戰略,先吞併周圍的弱小勢力,以壯其氣勢,使得其他六國都對其深懷懼心,隨後利用六國之間的矛盾,離間我們的合縱之勢,再予以各個擊破。我們趙國和魏國也因朝政腐敗,奸臣弄權,在秦國的猛烈攻勢之下,相繼淪陷,我和龍陽君也便都成了亡國之奴,後被這石申狗官抓住,關進了這地牢。」
  說到這裡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道:
  「其實說起我們趙國,也並不勢弱,有五六十萬的大軍,自保應該沒有問題的。只可恨趙王聽信奸人郭開讒言,當我在邯鄲城外領兵與秦國大將王剪和楊端所統領的四十萬大軍誓死相抗,僵持不下時,竟突然被換將。嘿,說起我趙國那麼多的將領之中,除了我李牧,就只有廉頗大將軍可與王剪將軍一較長短。其餘的都只是些烏合之眾。為了不亡國。
  於是我狠下心腸,冒著欺君之罪,拒受了趙王此命,想待退卻秦軍之後,再向趙王請罪。誰知趙王昏庸聽信郭開之言,說我意欲謀反,賜我毒酒,定我抗拒王命的死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想我李牧一生為國盡忠,鞠躬盡瘁,可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笑可悲。嘿,其實死對於我這終日刀口舔血的人來說,又有什麼可怕的呢!我……確實是死不甘心,死不瞑目阿!」
  李牧說到這裡已是熱淚縱橫,緩緩爬行的身體突地停了下來,平靜了一下情緒接著道:
  「那時我也是萬念俱灰,準備一死以謝王恩,了卻這凡塵眾多煩惱。但是我手下將士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氣憤填鷹地說若我死了,他們將舉兵反進邯鄲城,殺死趙王和郭開為我報仇。或者是全體自盡,追隨我於九泉之下,並且扣押了送毒酒過來的曹公公等人;只待我一句話,他們即刻將選其一而行。但是在此因難當頭之際,怎能發生內亂呢?這豈不是予敵以可乘之機?對於這二種極端的做法,我自是沒有答應。但是看著這些對我忠心耿耿的將士們,卻又教我如何取捨呢?權衡利弊,我只得脅迫曹公公等人,用李代桃僵之計,叫一個身材容貌跟我差不多的武士易容後,替我喝了毒酒。
  同時曹公公等人把屍體運回邯鄲城後,即刻當眾火化,告示天下,實則毀屍滅跡。唉!如此作偽一番,雖是瞞過了趙王,我也暫時逃過這一劫,可還是因為這事,我不能正式出面指揮,而延誤時日,殆誤戰機,以致王剪大軍攻破我軍防線,直搗邯鄲城志……我趙國亡矣!」
  項思龍一直是沉默無語的聽著,這時見李牧突地頓了下來,沒有繼續往下說下去,不禁出聲問道:
  「那後來呢?你怎麼到泅水來的?這石申又怎麼知道你的身份?」
  李牧長歎了一口氣,續道:
  「趙國被秦滅後,我乘亂逃了出來。因為我此時裝扮成一介軍士,所以不引入注目。逃亡到泅水縣時,頓覺心灰意冷,萬念俱灰,心神疏忽之下便被石申給使計抓住,想來龍陽君也是如此吧。你不要小看這石申,他私下裡培植和網羅了許多的奇人異士,那曹公公在趙亡後也被他收羅過去,成了他門下食客,我的身份就是這樣暴露的。但我看石申野心勃勃,他封鎖了我被捕的消息,殺了曹公公,私下把我囚禁在地牢中。這麼多年沒有殺我,還不是為了逼供我交出《太公兵法》和《雲龍八式》秘笈。哼,這狗賊,我看他口頭上說要逃跑,私下裡定也在起兵反秦了。忍聲吞氣了這麼多年,現見義軍勢猛,還不趁火打劫?」
  說到這裡時二人又差不多前行了半個多時辰,洞內的潮濕和氣悶使得項思龍覺著難受之極,也便無心說話。
  突聽李牧說了聲:「到頭了!」項思龍頓停下身體前行,卻聽得李牧用瓷片挖土之聲,項思龍驚問道:「牧伯伯,這地道還沒挖好嗎?」
  李牧沉聲道:「唉!我原本打算把這地道挖到這泅水郡城郊區,現在看來時間來不及了,我這麼多年來忍辱吞聲活下來的意願也實現了。所以現在我們就在這頂上挖個出口,也沒有多厚的,只有二米左右,我們還有七八個時辰的時間,差不多也可挖通這個出口了,只是不知這上面是什麼地方,但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唉!」說完拿了塊瓷片給項思龍。
  時間就在這種沉重勞累而又緊張的氣氛中過去,二人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只覺著渾身精神亢奮。
  突地一絲刺眼的光亮射入洞內,二人均是欣喜若狂。
  李牧按住項思龍衝動的身體低聲道:「慢著!先探聽一下上面虛實!」
  項思龍聞言一驚,忙又縮下身子,凝神聽起上面的聲音來。
  聽得涓涓流水之聲,還有各種鳥兒的鳴叫聲,看來上面是一處山林之地,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二人趕忙挖開只有尺寸厚的泥土,露出一個可容一個人進出的洞口,李牧率先爬了出去,項思龍緊跟著也躍了上來。
  李牧似被外面的強光刺得睜不開眼來,也難怪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見著陽光了,只聽他激動得硬咽的道:「想不到我李牧還有重見天日之日!哈哈!」一陣大笑之後流下了英雄末路的熱淚。
  項思龍的眼睛也不禁濕潤起來,自己這次能夠死裡逃生,也全仗這眼前李牧的十多年辛苦勞累的功勞。看著他那花白的頭髮和那黑白間雜的鬍鬚以及那枯骨傷樓的瘦高身形,項思龍的心情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誰會想得到眼前這個猥瑣老者會是當年在疆場上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呢?
  項思龍的心中儘是感慨,倏又想起張方曾盈張碧瑩他們,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那叛徒韓自成會不會連他們也……項思龍不敢再想下去了,心亂如麻。
  李牧這時倒平靜下來,看著項思龍道:「龍兒,天下間事事都有個劫數,就像你被石申這狗官抓起就是你生命中的一劫,但是古人自有天相,總有辦法逃過劫難的!你現在自身無力,為何必去操那份煩惱的心事呢?」
  項思龍雖也明知如此,但心情始終是不能平靜下來,處在這種境況之下,他真想痛快的大哭一場。
  李牧這時忽然道:「龍兒,你懂使劍嗎?」
  項思龍自是點頭。
  李牧淡淡一笑,去一邊找了兩根三尺來長的木棒,扔了一根給項思龍,道:「好,現在你把木棒當劍,向我攻兩劍看看。」
  項思龍接過木棒舞了兩下,看了一眼老態龍鍾的李牧,目中露出遲疑之色。
  李牧眼中射出讚賞之色,笑道:「儘管盡全力向我攻來,我想考教考教你的武功。」
  項思龍聞言一愕,倏記起他在地牢裡說過的話,心中大喜,知這一代風雲人物有意收自己為徒。當下一個箭步標前,到了離李牧五步許處,使了個假身,先往左方一晃,才往右移,一捧橫打過去,以硬碰硬,想憑臂力震開李牧手中的木棒。
  豈知李牧一動不動,手腕一翻,木捧後發先至,斜劈在他木棒上,接著棒尖斜指,似欲刺項思龍面門。
  項思龍大吃一驚,退了一步,李牧劍術之精妙,竟使自己有力難施,心中不忿,一聲大喝,快捷撲去,一連七棒,狂風掃落葉般迎頭照臉,忽上忽下,橫掃直砍,往他攻去。
  李牧嘴角含笑,凝立不動,可是無論他由哪一個角度劈去,總能恰到好處地把他的劍擋開,而接著的劍勢又偏能將他追退,不用和他硬拚鬥力,雖只守不攻,卻是無懈可擊。
  「卜卜」之聲不絕於耳。
  劈到第七十二劍時,項思龍終於力竭,退後喘氣,不能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李牧。
  雖然他在特種部隊時沒有練過劍法,但自從他來這古秦後他就一直向他身邊所接觸的武士虛心求教,再把現代的自由搏擊劍術和一些散打功夫溶入其中,劍法自創成一派,自信一般高手非自己之敵。
  李牧似有些驚異的道:「原來,你並不懂擊劍之術,但有如此功夫也算是難能可貴的。嗯,你這樣散亂的劍術也有些新意,像擊劍時還可用腿用拳,這些都是常人所始不及的。」
  項思龍雖然得他讚賞,但仍是一臉氣餒之色,想著自己原本還想憑著這點功夫去馳騁疆場,真是有點自不量力的味道。不過還好,現在有李牧傳授自己這高超的劍法,不由的又精神大振。
  李牧這思道:「好了,我們去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二人東轉西轉,終於在一山峭壁上發現一個巖洞,約有十丈見方,裡面落滿鳥糞,看來是個山鳥棲息之所。
  二人緩了一口氣,再下得山來到溪邊把那破爛髒極的衣服以及滿是泥污的頭臉梳洗了一番,隨後去樹木茂密點的地方,獵得了幾隻山兔和野雞之類,並採了些草藥回到山洞。
  拾了些乾柴用火石點燃,二人均覺著幾許暖意。對於這幾天飽受那石申折磨的項思龍來說更是覺著這一刻是來秦以來最舒適的享受了。
  人就是這麼一種怪樣的動物,當生活的環境太過安逸時,反會生出什麼內心空虛生活乏味等的感覺來。但當你落魄逃亡,飢餓寒冷時,那怕是一堆火光,一碗剩飯菜,也會覺著一種滿足,一種舒適。
  唉,但是這是多麼辛酸多麼痛苦的充滿無助無奈的自我安慰啊。
  項思龍的目光中充滿了淚水,他在想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們現在在哪兒呢?又都怎麼樣了呢?
  李牧沒有去驚擾他,他知道這堅強的項思龍的內心現在是多麼的脆弱,他需要寧靜去平衡去振作內心的創傷。
  撲鼻的香氣擾亂了項思龍的沉思,頓記起自己已經有一整天沒有進食了,肚子已『咕咕』作響的在這刻向他提出了『抗議』。
  李牧這時也正手裡拿著一隻烤好的野兔向他走來,看著這滿面風塵飽受創傷但仍有處事泰然的老者,項思龍的心又不禁思潮洶湧起來。
  唉,自己受了這麼一點小小的挫折,竟然如此的灰心喪氣,那將來還如何去成就大事呢?
  想到這裡項思龍淒然的臉色平靜了些,他終究是一個心性堅毅的鐵血男兒,看待問題比一般人敏銳和豪放了許多。
  當下接過李牧推過的烤兔,坦然一笑道:
  「肚子可真是餓極了!牧伯伯,你自己也吃吧!」
  李牧看著項思龍,目中儘是驚喜之色,當下走近拍了拍項思龍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果然有著男兒本色!不愧為項少龍的兒子!也將不愧為我李牧的得意門生!」
  項思龍一聽喜極下拜,連叩三個響頭,道: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李牧見狀,又是一陣開懷大笑,慈愛的看著項思龍。
  吃完後,李牧又把採來草藥替項思龍數上,看著英俊威武的項思龍,油然道:「思龍,你說你想成就一番事業,不知你所說的事業又是指的什麼呢?」
  項思龍沉思了一翻道:「今天下苦秦久矣!
  秦二世逆反民心,眾所叛而反之,農民大眾將是反秦的主導力量,其中就需要一個愛民如子,胸懷大志的人來領導他們,推翻秦二世政權,再建新政,這也就是要以戰爭止殺暴政,給人民帶來和平歡樂,我就是要去輔佐這位聖明君主成就不世基業。」
  李牧一聽,拍掌叫好道:「大丈夫理當如此是也:創造時勢的人算真豪傑!思龍,有志氣!不負為師對你的期望!」、頓了一頓又道:「那麼你對領兵作戰有什麼看法呢?」
  項思龍知師父李牧是想考考自己,想著自己有較著他多二千多年的文化知識,況且他也熟知當今各國微妙的戰爭利害關係,當下豪然一笑道:
  「兵貴神速而不利久戰,久戰,士氣必挫。所謂『一鼓作氣』就是要趁著己方連勝之勢,聲勢奪人,士氣高漲之時,殺敵於驚俱之中,必勝。再者『不戰而屈人之兵』乃兵法之最,兵法有基本原則五條,其一為『度』,即敵我雙方地域大小不同;
  其二為『量』,即敵我雙方物質資源豐瘠不同;其三為『數』,即敵我雙方兵將多寡不同;其四為『稱』,即敵我軍事實力強弱不同;其五為『勝』,即綜上四條最終決定勝利。再有就是出奇制勝,製造有利態勢,給敵人料所不及的痛襲。」
  李牧聽得項思龍這一番粗略的兵法見解,高興的笑道:「真是虎父無犬子!當年你爹領兵出戰,奇計異略百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看來你也不遜你爹啊!」
  接著補充道:「還有所謂兵法不厭詐,什麼設伏、誘敵、包圍、腰擊、避實擊虛,以逸待勞等等。總之為了克敵制勝,要做到無所不用其極。」
  接著喟然一聲歎道:「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爭王以戰,殺人盈國。唉,戰爭的殺戮,實在是太重了!」
  項思龍從他最後的這句話裡深刻地感受到了這位縱橫一世的大將對戰爭的恐懼和厭倦。
  於是二人就在這山上住了下來,每天雞鳴前就起來跟著李牧練劍,又與他談論兵法之道。
  李牧教他的這套劍法叫作「雲龍八式」,劍法中有守有攻,但大般大都是殺著,除了第一式『守劍式』,第二式『破箭式』為主守不攻外,其他六式皆是守中有攻,攻勢為主,且招招至人於死地。但最厲害的是每一式中都有無窮變化,隨時可由攻變守,由守變攻。每劍揮出,或砍或劈,或刺或削,又卻以砍劈為多,其中都隱含著劍道的至理。
  當年李牧南征東戰,在無數次的戰役之中逐漸的磨練創新自己的劍法,方自創出了這套「雲龍八式」,但因他在戰場上以殺敵為主,所以式式皆含殺氣,主攻兼守。
  項思龍初次正式練習古代劍法精華,醉心不已,全部身心都溶入了這套玄妙的劍法之中,一時也忘了去想曾盈張碧瑩等眾人。
  看著項思龍的勤奮刻苦進步神速,連李牧亦是大為歎服,稱讚不己,一個月後,他的造詣便能和李牧一樣有攻有守,打個不相上下了。
  這時李牧又傳給了他一套「玄陰心法」,教項思龍每日早晚安心法打坐練習養氣之道。
  三個月就這樣在這山林洞中匆匆過去了,項思龍每天都沉迷在奇奧玄妙的劍法之中,渾忘了一切,只見木棒在項思龍手中展開的『雲龍八式』的劍法,忽輕巧忽凝重,忽又變成驚天怒濤,聲勢呼嘯,讓人心寒膽落;動中有靜,靜中有動,靜時蒼海潮平息,動時蒼狂風捲沙,變化莫測,大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氣勢。
  這天,李牧把項思龍叫到跟前,語氣傷感而又凝重的說道:「龍兒,你現在武功已有小成,日後只要勤加練習,必成氣候。為師在你練劍的這段時日裡,已把自己畢生戰略精華寫入這本《太公兵法》之中,現在交給你,定要想著為民造福,不可為虎作張啊!現在外面局勢動亂,你也要憑己之力去為民盡忠了。還有你也要去尋找你朋友的下落了。」
  項思龍一聽,心神一斂,悲聲道:「師父,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嗎?」
  李牧淡然一笑道:「我已經時日不多了,何況功名利祿在我眼中都己只是過眼煙雲,為師就打算留在此谷。你去吧,有空可回來看看師父。
  項思龍聽得神傷魂斷,黯然與這可敬師父揮淚灑別,結束了他這段在他一生中最有影響的歷程,又重新奔赴到滾滾紅塵,去尋找他那希望中的理想。
  ------------------
  ocr station 掃校 轉貼時請保留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