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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一聲呼叫不但突如其來,而且又是叫得那麼尖銳可怕,自然足以把我嚇得為之跳了起來。
  我給這聲音嚇得跳起,絕不表示我是個膽小如鼠的人,因為那只能證明,我的神經並不麻木,一切都很正常。
  我的反應也是很正常的,我立刻轉過身,向背後望過去。
  我這一望之下,不禁整個人為之傻住了。
  我看見了謝卡。
  謝卡是從實驗室內一道暗門裡走出來的,他的鬍子依然在,但頭頂卻連一根頭髮也沒有。
  但他看來既不像電影《國王與我》裡面的尤伯連納,也不像是一個削髮為僧的出家人。
  他到底像什麼?
  也許是我的想像力還不夠豐富,以致在一時之間實在無法可以說得上來……我早就已經說過,謝卡可算是一個相當英俊攤灑的年青人。
  從我的審美眼光來看,他若刮掉了鬍子,應該會更加容光煥發、精神爽利。
  但世事偏偏就是這麼可笑,當我再度和他見面的時候,他刮掉的並不是鬍子,而是頭髮。
  然而,在他頭頂之上,卻也不是空空如也的。
  他戴著一頂帽子!
  既然戴著帽子,我又怎看得出他頭上完全沒有頭髮了?
  答案很古怪,謝卡戴著的帽子,是用玻璃造成的。
  其實,與其稱之為帽子,倒不如稱之為玻璃罩子更為貼切得多。
  他忽然刮掉所有頭髮,已經是一件奇事,何況頭上又罩著這個古怪的玻璃罩子,那就更令人有著莫測高深之感。
  但這時候,我也無暇去研究這些問題了,首先,我要知道的,就是謝卡何以忽然會發出那一下恐怖的叫聲來。
  「謝卡,你怎麼了?」我直視著他,很留意他臉上表情的變化。
  謝卡臉上的表情似乎很焦急,他用力揮動著右手,向鐵門外一指,道:「大庭教授不是去聽電話,一定不是!」
  本來,大庭久島是否真的去聽電話,那是一點也不重要的,可是,他若不是去聽電話,又會去幹些什麼事情呢?
  我又再想起了連勒,甚至聯想到二十年前,在塞爾澤島所發生的詭異決戰!
  再想下去,我又想到了普士,也想到了死去還不夠一天的費振凡!
  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我直望著謝卡,駭然道:「我明白你說什麼了!」
  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我再不猶豫,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
  我衝出實驗室,絕不是要躲避,而是無論如何也要把大庭久島找回來。
  我奔走得極快速,簡直就像是正在參加一百米短跑,在不到一分鐘時間之內,我已跑回到那座客廳之中。
  我終於看見了大庭久島。
  大庭久島果然並不是去聽什麼電話,他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把長達尺半的尖刀。
  當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正盤膝坐在地上,又用兩手緊握著刀柄,刀尖卻直指著自己的胸腹。
  而在他的旁邊,已然倒臥著一個人,正是那人聾而不啞的老門房。
  只見刀光一閃,大庭久島已用力把刀子插向自己的腹部!
  大庭久島這一刀,絕對不是用來嚇人的。
  本來,他這一切是絕對致命的,但我卻及時阻止了他這次切腹的行動。
  其實,當我看見這種情形的時候,我和大庭久島的距離最少還有八九尺。
  八九尺並不是太長的距離,但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就算只是相差一兩寸,也足以影響到整件事的發展。
  雖然我奔走得極快,但怎樣也快不過大庭久島這一刀,所以,我若繼續衝過去,最終的結果,仍然將會慢了一步。
  但很僥倖地,我在這間不容髮的一剎那間,抓起了一隻放在桌子上的花瓶。
  這花瓶不大不小,我順手拈來,連想也不想就向大庭久島的身上擲過去。
  我這一擲是急急忙忙發力的,是否可以擲得準確,那是連我自己都不敢保證的事情。
  但上天保佑,這一擲我成功了,花瓶不偏不倚,剛好擊中了大庭久島的頭側,由於這一擲之力非同小可,他立刻就昏倒過去。
  而那花瓶,自然也已跌在地上,被摔個稀爛。
  這時候那個聾耳老人已緩緩甦醒,看來,他是給大庭久島擊得昏倒過去的,但由於情況並不嚴重,所以很快已經沒事。
  當他醒過來之後,看見花瓶被摔破,差點就沒哭了出來。
  他直扯喉嚨,叫道:「我的媽啊,這是康熙年代的老古董!」
  我心中有氣,忍不住大聲道:「就算是唐明皇時代的古董,也萬萬比不上一條人命那麼珍貴!」當我罵完之後,卻又不禁為之啞然失笑,想不到一遇上變亂,我就連這老人是個聾子也忘記了。
  但聾耳老人並不傻,雖然地完全聽不見我在說些什麼,但看見我這副凶巴巴的樣子,也知道我正在罵人,他只好歎了口氣,再也不放口出怨言。
  我沉著臉,把昏倒過去的大庭久島背起,然後又再折回實驗室去。
  謝卡仍然站在實驗室裡,我記得,我衝出去的時候,他已經是這副樣子,直到我背著大庭久島回來的時候,他站立的姿態以及面上的表情,還是沒有半點改變過來。
  我把大庭久島放在地上,然後轉過身來,望著謝卡。
  謝卡也望著我,忽然間,我們兩人同時長長地噓了口氣。
  我說:「總算及時把教授制服,沒有釀成可怕的悲劇。」
  謝卡苦笑一下,他笑得真是極其澀苦:「現在是制服了他,但將來呢?」
  我道:「將來?你的意思,是說他以後仍然會照做一次?」
  謝卡道:「不是他會這樣做,而是有一種可怕的力量,逼使他非再毀滅自己不可。」
  我吸一口氣,道:「是不是那兩個箱子在作祟?」
  謝卡點頭,道:「不錯,就是那兩個箱子。」
  我大感奇怪:「在這兩個箱子裡裝著的是什麼東西?」
  謝卡道:「這兩個箱子裡裝著的,都是法力無邊的腦。」
  「腦?是人腦豬腦猴子腦的那個腦字?」我不禁呆住了。
  謝卡又緩緩地點點頭,道:「不錯,都是腦!但卻不是人腦,更不是豬腦或者猴子腦。」
  我莫名其妙,道:「那到底又是什麼?」
  謝卡道:「一種很特別的腦,它彷彿是機械,又彷彿是具有生命力的!」
  我聽得為之皺眉,道:「你現在見過這兩個腦沒有?」
  謝卡搖搖頭,道:「我沒見過,但橫志見過,吉爾古茲伯爵見過。」
  我道:「那個阿拉伯的公主呢?」
  謝卡道:「她當然也見過了,若不是她,橫志和吉爾古茲伯爵根本就見不到那一個腦。」
  我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們見過的只是一個腦,而不是兩個?」
  謝卡道:「若照大庭久島剛才所說,他們所看見的,應該是箱子A的腦。」
  我道:「這種腦到底是怎樣的?」
  謝卡道:「它有思想、有高度的智慧,但卻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接收得到人類的腦電波!」
  我又怔住了:「那是什麼意思?」
  謝卡道:「譬如說,只要它高興,它隨時都可以在空氣裡把我們腦中所想的一切接收過去。」
  我聽得有點不寒而采,但在另一方面卻又很難接受這種解釋。
  「我們腦海中所想像的事情,它怎可能會知道?」我說。
  謝卡說:「在理論上,每個人的腦部都是不停在活動著的,而只要有活動,就一定可以產生能量。」
  我瞪著他,本來是想加以駁斥,但是細心一想,卻又覺得他的說話根本就沒有錯。
  只聽見謝卡接著又說:「這種能量,在整體而言,都是十分微弱的,但在這微弱的能量中,卻仍然也有高低強弱的分別。這種能量,跟廣播電台所發射的無線電波,基本上是大同小異的。」
  我搖搖頭,道:「就算是說的都是事實,但無線電波一定會比人類的腦電波強烈千千萬萬倍!」
  謝卡道:「你說的一點也不錯。」
  我道:「人類的腦電波既然這樣微弱,那個『怪腦』又怎可以接受得到?」
  謝卡道:「我們平時聽不見的聲音也有很多,例如螞蟻抬走一點點餅碎時所發出的腳步聲,又例如母蟑螂在櫥櫃裡產卵的聲音,我們豈不是同樣聽不見嗎?但這種聲音,實際上仍然是存在著的,只不過憑人類的耳朵,還沒有法子聽得見而已。」
  若在平時,我一定會抱著輕鬆有趣的心情側耳傾聽,但在這時候,我卻愈聽愈為之心寒。
  只聽見謝卡又道:「直至目前為止,憑人類的科技,仍然未能製造出一到可以接受腦電波的儀器,就算有些儀器可以記錄著一個人腦部活動的情況,但那份腦電圖也只不過是繪畫著腦電波的強弱和形態而已,至於那人腦裡想著的是什麼事情,這些儀器還是完全無法知道的。」
  我道:「但那兩個箱子裡面的腦,卻又何以能夠突破這一重困難?」
  謝卡道:「腦電波其實也可算是一種語言,只不過我們根本未能直接將之完全收錄下來,所以,才會覺得難以理解和陌生。
  「但那兩個腦,卻具有極度超級的能力,而這種能力,對目前全人類來說,都是極嚴重的威脅。」
  我驚呆半晌,才道:「這到底是什麼腦?它來自什麼地方?」
  謝卡道:「這兩個腦,據說是跟隨著一個大慧星而來的。」
  我道:「什麼大慧星?」
  謝卡道:「很久很久以前,在阿拉伯大沙漠上空,突然出現了一顆慧星,它的尾巴很長,光芒更是極之燦爛奪目。」
  我道:「就在那時候,箱子A和箱子B從天而降?」
  謝卡道:「首先從天而降的,是一個龐然巨物,據說,那是一個金黃色的大光球。但那一天,沙漠上刮起了大風沙,等到風沙平靜下來之後,那個大光球已不知所綜。
  「大光球雖然不見了,但卻有人在附近發現兩個箱子,初時,大家都以為那是寶物,立刻展開了凶險的生死決戰,這兩個箱子落在什麼人手裡,已沒有多少人知道。
  「這件事情,發生在一八九九年的一個夏天,此後,人們已漸漸將之淡忘了。但是到了二十年前,其中一個箱子又再出現。」
  我吸了一口氣,問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當時,是誰擁有著它?」
  謝卡苦笑了一下,道:「你這種說法,並不很對。」
  我皺了皺眉,道:「哪一點不對?」
  謝卡道:「你應該問:當時,那個箱子擁有著誰。」
  我一愣,覺得這句話似乎相當滑稽,謝卡又已接著說:「因為這箱子裡裝著的,是一個來自外太空的腦!」
  「外太空的腦!」我苦澀地笑了一下,道:「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謝卡望住我:「你不相信有這種事情麼?」
  我搖搖頭,道:「我只是說不可思議,並不表示不相信。」
  但我接著卻又補充:「可是,要我完全相信,還得要有事實來證明。」
  謝卡道:「連勒、費振凡都是在不可理解的情況下自尋死路,還有大庭教授,剛才若不是你趕去阻攔,只怕又已發生了可怕的命案!」
  我吸一口氣,道:「你認為,這是太空腦的傑作?」
  謝卡回答道:「當然如此,太空腦不但能夠接收人類腦電波所發出來的訊息,而且還可以對人腦的活動情況加以改變的。」
  我的身子陡地一陣震動,而且還震動得相當劇烈。
  其實,這種概念,早已在我心中存在著,但這概念不但模糊,而且根本是不可置信的。
  所以,每次當我想到這一方面的時候,我立刻就否決了這種想法。
  但到了此際,謝卡所說出來的事情,居然與我意念中的大概不謀而合!
  在實驗室裡,我們沉默下來。
  過了足足三分鐘之後,謝卡忽然在實驗桌底下,找到了一根長長的繩索,我征了一怔,道:「你不是想上吊吧?」
  謝卡道:「我還不想離開這個世界。」他一面說,一面用繩索把大庭久島緊緊縛了起來。
  我明白他的用意,因為現在.大庭久島已變成了一個危險人物了。
  但謝卡又怎樣了?還有我呢?
  那個神秘的太空腦,會不會對我們的腦部進行可怕的干擾?
  我忽然望住謝卡頭上戴著的玻璃罩子,我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這罩子有什麼用?」
  謝卡苦笑了一下,但卻笑而不答。
  我突然怒火上升,道:「你這算是什麼態度?不要忘記,是你要我來的,現在,我已來了,為什麼還要在我面前故作神秘!」
  謝卡又再苦笑著,過了片刻才道:「不是我故作神秘,而是事實實在就是那麼神秘?」
  我哼一聲,道:「現在,再怪異的事情也已發生了,就算你說這個罩子也是從外太空而來的,我也不會感到奇怪。」
  謝卡道:「你說對了,這罩子的確是從外太空來到地球上的。」
  我陡地一呆,又再注視著那玻璃罩子,道:「你從什麼地方得到它?」
  謝卡道:「這句話,你應該去問井上橫志。」
  我道:「是他給你的?」
  謝卡道:「不錯,他曾經到過這實驗室,臨走前放下了這個玻璃罩子。」
  我皺著眉,又再問道:「這罩子有什麼用?」
  謝卡道:「橫志說,它可以對抗太空腦的干擾!」
  我一愣,道:「橫志怎會知道這玻璃罩子有此奇效?」
  謝卡道:「那天,他對我這樣說:『太空腦的同類已找到了我,他不像機械,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生命,對於太空腦的一切,他曾經向我誠懇地道歉,這個罩子,是他送給我的,只要戴著它,太空腦就會無所施技,但若效果好,必須刮掉所有頭髮,否則就會影響罩子的功能。』我立刻問:「你為什麼自己不用?』橫志說:『若要我整天戴著它,我寧願切腹!』說完,他就走了。」
  我道:「他現在還在本市嗎?」
  謝卡道:「我已很久沒聽過他的消息,他這個人古古怪怪的,和小費一般不可捉摸。」
  我又望住他頭上戴著的玻璃罩子,哺哺道:「但願它真的有效才好。」
  謝卡苦著腦,道:「但刮光了腦袋整天戴著它的滋味.實在並不好受!」
  我道:「這總比『神經病突然發作』好上千千萬萬倍!」
  謝卡不由自主地喘著氣,道:「你可以幫我的一個忙嗎?」
  我道:「什麼事?」
  謝卡道:「去找找橫志,看看他那裡有沒有新的進展。」
  我道:「大庭教授又怎麼辦?」
  謝卡道:「讓他留在這裡,我會照顧著他的!」
  我沉思了好一會,道:「大庭教授也是你叫他來的?」
  謝卡道:「不錯,我以為他會知道橫志的下落,可是,他也一樣不知道。」
  我道:「既然這樣,我到哪裡去找井上橫志?」
  謝卡道:「有一個人,他可能會有橫志的消息。」
  我忙道:「這人是誰?」
  謝卡道:「高倉一健。」
  「高倉一健?」我把這個日本人的名字念了一遍道:「他又是誰?」
  謝卡道:「是橫志父親的秘書,自從橫志來到本市之後,高倉一健就一直跟到這裡,責任是要保護橫志的安全,不要小覷這個秘書,他有很大的本領,是個十分精明的人。」
  我道:「他又住在什麼地方?」
  謝卡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他的電話號碼,是橫志以前留下來的。」他從身上掏出了一張卡紙,上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
  我把卡紙收藏好,然後就離開了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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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秋香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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