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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七巧羅漢


  燕飛要下跪,卻被王彤攔住,道:「我不算正式的官員,總捕頭不用多禮……」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白色丹丸,交給王重山道:「吞下去,你能接下追魂七煞的兩次合擊,未被追去魂魄,相當不錯了。」
  這是說,他已看到了追魂七煞第一次的攻勢,才急急御舟飛渡,看他目光中的神采,必有過人的目力。
  「是的,江湖上能接下他們合力一擊的人不多……」
  王彤打斷了燕飛的話,道:「怎麼會惹上追魂七煞呢?」一面揮手示意,讓王重山坐下來調息。
  直到此刻,那小舟才靠近岸邊,兩個全身勁裝的佩刀侍衛繫好小舟,快步行來。
  那是兩個精壯的年輕人,對王彤似極敬畏,距離五六步就停了下來,恭守一側。
  「他們是著名的殺手,不會無故殺人……」燕飛說:「三公主失蹤一案,變中有變,卑職和重山兄北上迎駕,就是想早一些向統領報告內情。」
  「好!本應接到了飛鴿傳書,就兼程南下,這件案子非常詭異,燕總捕頭有什麼話,只管請說,這地方大概不會有敵人的耳目!」
  銳利的目光,四下搜尋。
  燕飛心忖道:原來內宮禁衛竟也在江湖上佈置有傳訊的飛鴿,勿怪他來的如此之快。當下把江千里探得內情,盡皆相告,只隱去了小燕子投師學藝和燕夫人遁離開封兩件事情。
  「好一個馬文中……」王彤沉重地道:「三年前他夜入禁宮,被我發覺驚退……」
  「那是說,統領大人三年前就發覺馬大人……」
  「當時有四省巡撫奉旨入京晉見,馬文中為其中之一,那夜我追至禮部賓館附近,人蹤消失。當時,禮部賓館中住有四省巡撫和隨員,我不便入館查問,只好心中存疑,下令加強戒備內宮,印證了今日燕總捕頭之言,那夜混入內宮的人,定是馬文中了……」王彤長長吁一口氣,道:「本座想不通的是,馬文中貴為一方大員,身受皇恩深重,劫持公主用心何在?」
  「這一點,卑職也是百思莫解,但取向所指,似無可疑,欠缺的只是證據……」
  「追蹤踩跡之能,江千里堪稱第一,這老小子為德不卒,怎麼會中途撒手而去。」
  「江前輩告訴卑職,他會盡快回來……」
  「江千里說過的話,一定算數,只是時間迫促,找不出二三公主的下落,恐皇上震怒,興起大獄,那就株連太多了。」
  「這件事,聖上已經知道了?……」
  「現在還不知道……」王彤道:「但隱瞞不了多久的,皇上鍾愛三公主,消息一旦曝光,龍顏色變,恐怕是千萬人頭落地的大屠殺了……。
  千萬人頭落地,他燕飛必然是其中之一。
  「最好的辦法是,消息未漏之前,先把三公主救出來……」王彤歎息一聲,道:「可惜江千里不在這裡。」
  王重山忽然挺身站起,道:「二叔,江千里的追蹤之術,真的那麼神奇嗎?」
  「怎麼,你不相信?」
  「是!武當門下也有追蹤踩跡之法,小侄留心觀察,實在看不出江前輩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王彤微微一笑,道:「你總可以看出來,他和你的追蹤術有些不同的地方吧?」
  「小侄發現他不同之處是,不停在運用鼻子……」王重山說:「好像是在利用嗅覺分辨什麼?」
  「那就對了,江千里的鼻子能分辨出五里內不同的花香氣味……」王彤微笑著道:「他被人尊稱為天狗,只不過,這外號有些不雅,所以,沒有人當面叫他。」
  「原來如此,那就勿怪被稱為天下第一的追蹤高手了。」王重山無限敬慕的說。
  王彤長長吁一口氣,道:「不錯,他是一位遊戲風塵的奇人,觀察事物和判斷敵情的精密,也非常人能及,不可稍存輕視之心。」
  「是,小侄知錯了!」
  王彤的目光轉注到燕飛的臉上,道:「燕總捕頭,馬文中在開封的地面上,除了趙二堤這股力量之外,還有什麼勢力?」
  「馬巡撫統御有術,步、騎兩軍都對他唯命是從,三千步兵,兩千精騎,都是精銳之師,是ˍ股很可怕的力量,他們擅射、驍勇,不易對付。」
  王彤沉吟一陣,道:「如果我表明了身份,步、騎兩軍的統領會不會聽命於我?」
  「這個,卑職就不敢亂猜了。」燕飛說:「平常很少和步、騎兩軍交往。」
  「這就有些麻煩了,這次離宮不便請旨,只有內宮禁衛統領的腰牌,若步、騎兩軍統領不買這個帳……」
  「難道他們敢講逆皇命……」王重山大不服氣地道:「我看朝中的一品公侯,也要給叔叔幾分面子。」
  「那不同,他們知道我的身份……」
  「馬巡撫也知道啊!」
  「但河南省步、騎兩軍的統領,卻未必知道,馬文中要是真翻了臉,不承認我們的身份,那就難應付了。再說,我們這禁宮侍衛,未奉聖旨,也不能公然對付一方大員。這件事有些棘手……」
  「大人……」燕飛似是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道:「卑職心中有幾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儘管請說,王某洗耳恭聽。」
  他放下內宮統領的身份,改以江湖人的口氣,意思上已把燕飛當朋友看待,讓燕飛暢所欲言。
  「馬巡撫另養了五百精騎,好像都是回回………」
  「什麼?另養了五百精騎……」王彤有些吃驚了。
  「是!那五百精騎不屬騎軍統領管轄,另外駐紮在一處地方……」燕飛道:「這些事本和卑職的職責無關,未予以追查,現在想來,覺得有些可疑……」
  「這件事太重要了……」王彤道:「制外練軍,顯然出於私意,脫離國家的建制,是謂一支私兵,但你怎麼肯定他們都是回回呢?」
  「卑職注意到他們的採購,全以牛、羊肉為主,當時只覺得他們吃得特別好一些而已,此事雖然無法說出具體證明,但不難一查即知。」
  「大概不會錯了,看起來,訓練的不是五百精兵,而是五百名剽悍的勇士、高手,勿怪他不肯離開河南省巡撫的職位,堅持不要吏部尚書的大位。
  「這個人真的是要造反了。」王重山道:「私下練兵,浪費公帶……」大明朝正值承乎時期,造反他還不敢……」王彤沉吟一陣,道:「但他們膽敢擄掠三公主,似乎是另有一番大膽計劃,不致是單純的擄人勒索了。」
  「既然如此,咱們不用到開封府了……」王重山道:「退回河北,調動大軍,再渡黃河……」
  「輕啟大戰,不知要造成多少的無辜傷亡,非到萬不得已,不宜動用,再說,三公主還在他們手中,救人要緊。」王彤淡淡一笑,道:「馬文中也不會給咱們回頭的機會了,他僱用了追魂七煞,顯見心中顧忌仍大,看情形倒不如將計就計,和馬文中鬥鬥心機了。」
  「二叔的意思是。。,…」
  「咱們回開封府去……」王彤說出了一番計劃,要燕飛盡量把他的身份宣揚出去,最重要的是讓步、騎二軍的統領知道。
  燕飛點點頭,和王重山飛身上馬而去。
  王彤囑咐了兩個隨來的兩名精幹手下一番,要他們伺機把消息傳出去,才遠躡燕飛等身後而去。
  燕飛和王重山先回到開封府行,晉見了尹知府,告訴他是內宮侍衛統領,已親率大批的侍衛趕到,當然,燕飛也交待屬下的捕快,盡量把消息傳入步、騎軍中。
  一時之間,』開封府上上下下全知道,內宮侍衛統領已到了開封的事。
  尹知府第一個反應,就是晉謁巡撫大人……。
  王重山、燕飛隨從尹知府進入了撫府二堂,尹知府只說了一句:「王統領已到開封……」門房傳來了王彤求見的話。
  馬巡撫略略沉思,道:「請入書房待茶……」回頭一顧知府,接道:「走!咱們去見見王統領。」
  燕飛要告退,馬巡撫卻微微一笑,道:「燕總捕頭已見過了王統領,再見一次何妨?王侍衛來自內宮,自是非見不可了,一起去吧!」
  起身先行,步入書房。
  王彤早已在座,兩個佩刀侍衛也跟著進來了,分立身後。
  馬文中還未開口,王統領已大聲嚷道:「馬大人,你這地面上不清靜啊!兄弟一渡河就碰上了追魂七煞……」
  這和王彤平時為人的沉著,大不相同,馬文中微微一怔,道:「追魂七煞……」目光轉到燕飛的臉上,道:「是什麼樣的土匪,敢攔劫統領大人?」
  他裝得有模有樣的,真是唱作俱佳,燕飛也一躬身,正容答道:「是七個有名的殺手,如非統領及時趕到,卑職和王侍衛恐已遭毒手了!」
  「這等殺手,出沒於開封地面上,你這個開封總捕頭是怎麼幹的?……」目光轉到開封府尹知府的臉上,道:「先是三公主行蹤不明,又有殺手出現黃河渡口,你回衙去聽參吧!……」
  尹知府戰戰兢兢的應了一聲,道:「卑職尊命……」目光轉注到燕飛的身上,道:「燕飛,本府一向對你信任,想不到,終是被你拖累,來人哪,給我拿下,重枷鎖綁,押回開封府牢。」
  立刻有從衛應聲而入,銬了燕飛,帶出書房,返回知府衙門。
  王重山想阻止,但見王彤視若無睹,只好抑制住激動的心情。
  這時,書房中,只有馬文中一人,王彤如有擒拿他的用心,應該是最好的機會。
  但王彤卻哈哈一笑,道:「好!地方官,不能綏靖地方,任由盜匪出沒,應該嚴辦,文中兄果然是治事有方。」
  「兄弟是有苦難言哪……」馬文中歎息一聲,道:「聖上十分震怒吧?」
  「這件事,還被兄弟壓著,但時間不能太久,只弟兼程趕來,就是想和馬兄研商個應對之法……」王彤說:「最好是先把三公主救出來,那就平安無事了。」
  「文中曾重金禮聘江千里,追查三公主的行蹤,料不到江千里中途離去,他帶走了萬兩重金,三公主仍是杏如黃鶴,文中實不知如何下手了,王兄何以教我?」
  王彤暗暗吁一口氣,忖道:如非先得燕飛報告,真要被他弄得暈頭轉向了,這個人實不簡單。
  但是,王彤卻故意皺起眉頭,道:「這……這就有些麻煩了,文中兄,三公主最受當今寵愛,出了事,不但兄弟這個內宮侍衛統領擔待不起,只怕馬兄這個巡撫的職位……」
  「丟官的事,自在預料之中,怕只怕要禍連滿門……」馬文中道:「若是罪及九族,我豈不成了馬家的罪人?想來真是惶恐得很。」
  王彤忖道:他只談惶恐卻不提辦法,心機之深,果然可怕。當下說道:「文中兄,現在是救人要緊,可否提供一些追查的線索?
  「燕飛已見過了統領,難道他沒有提供線索麼?」
  「唉!他如是提供了線索,我怎麼會來此打擾馬兄……」王彤低聲說:「江千里追蹤之能,天下第一,難道沒有告訴馬兄什麼?」
  「提起此人,兄弟就有些憤怒難平,江湖中人,不能給人信任,騙錢騙人,可惡至極,再犯我手,立殺無赦。」
  馬巡撫的臉上,泛起了冷厲的殺機。
  王彤眼看油田難浸,再談下去,亦無收穫,站起身子,道:「兄弟告辭了!」
  「統領意欲何往?」
  「馬大人無法提供助力,兄弟只好自力追查了。」
  「非不欲也,實不能也,文中就在街中恭候消息。」
  王彤道:「好,找出線索,還望巡撫大人能予協助,緝拿兇手。」
  「那當然,本撫職責所在,自是不容推辭。」
  離開了巡撫府,王重山忿忿的說:「他好像完全置幹事外的樣子……」
  「現在,咱們要找一處可以安身的地方,最好是易守難攻的所在。」
  王重山道:「怎麼?馬巡撫……」
  「他已經擺出了翻臉的架式,最好的辦法,是把咱們完全殺死……」王彤道:「我千思萬想,竟未想到他如此陰狠!」
  王重山道:「可惜,燕飛也被他們押回開封府牢中了……」
  語聲一頓,又接道:「既然要翻臉了,剛才何不先把馬巡撫拿下再說?」
  「拿下他,豈不是逼他們殺害三公主……」王彤說:「消息一旦洩漏,馬文中心中再無顧忌,必將傾盡全力對付咱們……」
  「他已經拉下臉了,難道還會手下留情不成?」王重山不太服氣地說:「他示意尹知府拿下燕飛,已經是表明了要切斷我們的支援力量。」
  「不錯!」王彤點點頭,道:「拿下燕飛是一著高招,斷了我們的聯繫,封閉了我們耳目,在開封我們人地生疏,也沒法逃過他們暗中的監視,但沒有當面撕破臉,他心中多少還有點顧忌,不至於動用官兵,明目張膽的對付我們。」
  王重山看看天色,已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時刻,吁一口氣,道:「今晚上,他們會不會就下手呢?」
  「會,而且是全力施為……」王彤說:「所以,我們早些找一處落腳的地方,休息一下,最遲三更,他們就會大舉來犯了。」
  一直靜靜的追隨王彤身後的兩個侍衛,左側一個突然開了口,道:「統領,我們連夜離開,渡河北上,召集了人手再來捉拿叛逆。」
  「走不了的,咱們離此北上,正是馬文中所期望的事,他們在途中埋伏重兵,全力截殺,荒野無人,正好給他們大力圍攻的機會……」王彤雙目中神光閃動,四下探視一陣,苦笑道:「現在,他們至少有六個人在盯著我們。」
  兩個隨行侍衛是王彤挑選的隨身護從,武功高強,年紀不大,一個叫趙保一個叫陳宏,已追隨王彤兩年之久,得王彤指點,已深得宮廷刀法的精要。
  原來,宮廷中另有一套劍術、刀法,是收集天下劍招、刀法之長,組合而成的一套武功,都是以直接殺傷敵人為主,是一種非常實用的武功。
  趙保、陳宏對望了一眼,齊聲說道:「既已如此,何不擒賊擒王,衝入撫府,放手一戰,如能制住馬巡撫……」
  「不行!」王彤道:「那是給馬文中動用官兵的借口,何況……」何況怎樣,他沒說下去竟也無人注意追問下去。
  王重山皺起了眉頭,道:「可惜,小侄還未熟悉開封府的形勢,想不出什麼地方易守難攻……」
  王彤歎息一聲,道:「說不得,只好去麻煩一次老和尚了……」
  相國寺的主持心印大師就是個老和尚,說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紀,雙眉雪白,臉上佈滿了皺紋。
  他在禪房中接見了王彤一行人,但卻沒有歡迎佳賓的微笑,神情未然、冷漠。
  「我們來此借住幾日……」舉手互擊一掌,一個小沙彌應聲而入。
  「帶他們到後院韜光養晦堂……」心印大師說:「再準備一席素齋送去。」
  小沙彌呆了一呆,道:「韜光養晦堂和一席素齋?」
  心印大師合掌當胸,笑一笑,道:「孽因惡果,阿彌陀佛!」
  小沙彌若有所悟,合十說道:「小僧為諸位施主帶路。」
  轉身,當先而行。
  王彤等四人魚貫相隨,進人了一座圓月門的跨院中。
  兩棵高大的白楊樹,遍地及膝的青草,使這座跨院看起來有點陰森。
  這是一座三合院落,東西兩廂木門緊閉,向南的大廳卻是門戶大門。
  相國寺在開封府是個雜耍雲集、百業雜陳的地方,人口活動力十分強大,非常的熱鬧,但這座跨院中的幽寂和寺外的熱鬧紛攘,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小沙彌帶幾人直入正廳,點燃起桌上的火燭。
  這是三間相連的大廳,中間有一張大方桌,八張分擺四面的太師椅外,再無陳設。
  「四位施主請坐,小僧去吩咐他們奉茶擺席。」
  四個人都有著飢餓的感覺,所以,沒有人推辭客氣,何況,今夜可能有一場生死之搏,急需要飽餐一頓,養息戰力。
  目睹小沙彌離去之後,王彤低聲說道:「今夜之戰,敵人攻勢必極猛烈,非至性命交關,不必全力反擊,刀法、劍招儘管辛辣,但卻要保留體能,拖長時間,我相信他們在日初之前,定會撤走,這一戰,我們以保命、防守為主……」
  說著,目光轉注到王重山臉上,又道:「武當劍法以綿柔見長,以你的成就足可抵禦追魂七煞的圍攻在百招以上,但你卻在出手一擊中,全力施為,以陰柔之勁,施展陽剛反擊,至內力還未開始循轉,已然無以為繼,幾至為敵所乘……」
  「是!小侄也想通了這個道理了。」
  王彤點點頭,目光一掠趙保、陳宏,道:「你們也要記著,宮廷刀法,本是以傷人為主的實用武功,以詭變勝敵,盡量避免和人硬拚內力,需知,內力耗盡,再精奇的刀法也難見威力,敵眾我寡,要盡量利用任何對我有利的形勢,一動上手,他們就不會讓我們有喘息的機會。」
  趙保、陳宏,恭謹受教。
  王重山心中有很多疑點,正想開口詢問,小沙彌已帶著三個大和尚,送上了晚餐。
  精緻的素齋,擺滿了一座方桌,勿怪要動用三個大和尚一起送來了。
  小沙彌對王彤躬身合掌,道:「諸位施主請進晚餐,家師不奉陪了。」也不待王彤說話,轉身就走了。
  王彤當先舉筷,道:「大家吃吧!」
  「老和尚冷漠得不近人情……」王重山說:「但這一桌精緻的齋菜,又像是接待上賓……」
  「不錯,這是相國寺中最好的席,諸位都是主持方丈心目中的貴賓。」
  不知何時,一個身著及膝的灰衫、足著增履的年輕和尚,已站立在廳門口處。
  燈光下,王重山看那小和尚面如鍋底,黑的透亮,雙目中神采照人,只是那襲灰衣,長衫不像長衫,袈裟又不像袈裟,看上去有些滑稽。
  「小師父請進來坐……」王彤閱歷豐富,一眼已瞧出這小和尚不是等閒人物,站起身子施了一禮。
  小和尚淡淡一笑,道:「小僧命裡犯煞,不早不晚的趕到了相國寺,心印師叔正在遣走寺中僧侶,無暇奉陪,只好派我小和尚先來招呼客人……」
  「王彤感激萬分,老和尚的恩德,日後必當報答。」
  雙方面心照不宣,老和尚遣走部分僧眾,似是已決心淌這次混水了。
  原來,相國寺中,有絕大部分的僧侶未習武功。
  黑臉和尚步入廳堂,道:「請坐!請坐!」自己卻先在主位坐下。
  趙保心中忖道:老和尚面冷心熱,倒也罷了,這小和尚竟也如此放肆,統領還未落坐,他倒先坐下了。
  內宮侍衛到處受人奉承,此番身處逆境,頓覺處處受氣。
  王彤卻似全不放在心上,笑一笑,道:「小師父的法號可否見示?」
  「小和尚野慣了,連法號都庸俗得不帶靈氣,統領既然問了,小和尚也不便不說,小和尚法名七巧……」
  「黑羅漢七巧僧,王某早該想到的。」王彤憂苦的神色中綻開了一抹笑容,說:「當真是失敬了。」
  坐在一側的王重山,突然像被火燒著了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道:「黑羅漢七巧僧,幸會呀!幸會!小弟王重山,出身武當門下……」口中說著話,雙手抱舉,連連打躬,道:「久聞大名……」
  「好了,你請坐吧,咱們不來這一套,什麼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你們武當派倒有小和尚一個好朋友,名叫白羽,小和尚也不知道這白羽是名字還是法號,但卻人如其名,白的像個大姑娘……」
  「白羽師兄是法號,你羅漢僧的大名及事跡,都是白羽師兄告訴我的。」
  「那就結了,坐下說話吧!」
  「對對對,白羽師兄說過,羅漢僧一向不拘份禮。」
  七巧僧一皺眉,道:「王統領,老和尚告訴我小和尚說,你們是跑到相國寺來避難的,害得我那老和尚師叔,把相國寺會賺錢的和尚,全都造往寺外避難去了。」
  「什麼叫賺錢和尚?」王重山不解的問。
  七巧借微微一笑,道:「你比白臉道士差遠了,土豆一個,什麼都不懂啊!」
  「是啊!小弟一出師,就被二叔揪到皇宮作侍衛了,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這要你黑羅漢指點指點了。」
  「好吧!小和尚的毛病就是好為人師,你聽著,賺錢和尚就是會唸經的和尚,開封府地方大、法事多,相國寺又有名氣,一年到頭法事做不完,幫我師叔老和尚撈了不少銀子。」
  「我懂了!」王重山微微一笑,道:「他們整天忙著唸經,沒時間學功夫。」
  「行!你小子一撥就轉,我看開此事了,你也別幹什麼內宮侍衛了,咱們找到白臉小道土作伴,我帶著你們闖江湖去,朝渡窮山惡水,夜宿杏花江南,兩袖清風,一肩明月,目睹千奇百怪,好玩得很哪……」
  王重山悠然神往地道:「我已經有些心猿意馬了。」
  王彤長長歎息一聲,道:「好!這件案子一了,我就准你離開。」
  「多謝二叔成全!」
  七巧僧笑了一笑,道:「玩是好玩,先得保住老命才行,王統領,小和尚幫忙幫到底,替你找個幫手怎麼樣?」
  王彤道:「老和尚主持了相國寺,好像沒有收過傳授武功的弟子……」」相國寺有一百多名和尚,學過武功的只有十個人,而且全是三腳貓的把式,巡夜值更、抓抓小偷還可以湊合,要他們拿傢伙和高手過招,那就是叫他們去送死了……」
  七巧僧神秘的笑了笑,又道:「不過,小和尚卻知道相國寺中還有一位高手……」突然住口不言。
  王彤急急問道:「在哪裡?」
  七巧借抓抓光腦袋,道:「小和尚雖然口沒遮攔,沒大沒小的胡謅,但我那老和尚師叔真的生氣起來,我還是有些害怕的。」
  王彤等四人,忍不住微微一笑。
  七巧僧接著又說道:「這是心印師叔的秘密,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那個人的武功卻相當高明。」
  王重山道:「比你如何?」
  「不在小和尚之下……」
  「那倒真是一個好幫手……」王彤道:「你就儘管說吧!要是老和尚怪罪下來,一切由我來承擔。」
  「一句話!那個人就關在東廂房裡,你只要放他出來就行了,小和尚保證能說服他幫我們拒擋強敵。」
  王彤心中一動,忖道;黑羅漢七巧僧是出了名的刁鑽古怪,那人既有很高的武功,什麼刑具才能鎖得住他?別要是心印大師的生死大敵,我去把他放了,那豈不是替老和尚留下後患,那就得不償失了。
  心中念轉,口裡卻問道:「他帶的是什麼刑具?是否受傷了?」
  「沒有刑具……」七巧僧道:「鎖住他的是一把心鎖,你只要幫他打開心鎖,他就可以離開東廂房了。」
  王彤道:「這心鎖要如何才能打開?」
  「容易得很,你推開木門……」七巧僧放低了聲音,道:「告訴他:南海龍遁,北鳳孤飛,他就會出來了。」
  以王彤閱歷的豐富,沉思了良久,也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皺皺眉,道:「小和尚,能不能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七巧僧苦笑一下,道:「老實說,我也不大清楚,你不肯去,那就算了,小和尚已經餓得前心貼後心了,咱們吃飯吧!」
  王重山道:「黑羅漢,我去行不行?」
  「好啊!你小子不怕日後麻煩,那就去吧!不過,話可又說回來了,日後的麻煩可能有解決的法子,總比今晚上就丟了老命好些。」七巧僧微微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是麼?」
  「說得對,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去叫他出來。」王重山站起了身子,直奔東廂。
  王彤想阻止,但卻又強自忍下。
  七巧僧搖搖頭,道:「老狐狸難鬥,還是年輕的朋友容易上當。」
  王彤笑了笑,道:「七巧僧果然是詭計多端,我這頭老狐狸也被你耍得暈頭轉向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佛日:不可說,不可說,因為他們已經過來了。」
  果然,王重山帶著一個三十左右的青衣人,緩步入廳。
  七巧僧道。「兩位快請入席,小和尚已餓得沒有氣力說話了。」
  當先舉筷大吃起來。
  王彤暗道:小和尚說的也對,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填飽肚子、渡過今夜之危,再作計較。也跟著大吃起來了。
  包括那青衣人在內,似是都很餓了,沒有人再開口說話,一片舉筷進餐之聲。
  七巧僧先舉筷,也先吃飽,一抹嘴,望著那青衣人道:「你什麼也不要問,先幫忙打一架,打完架再問不遲。」
  那青衣人點點頭,道:「我都知道了。」
  這一下,七巧僧可也愣住了!
  但他立刻又明白了,那兩句暗語可能已交代了許多事,於是,輕咳了一聲,道:「那更好了,你也該盡心盡力幫人家打這一架了。」
  青衣人目光打量著王彤、趙保、陳宏一陣,忽然離開坐位,盤膝席地而坐,閉目調息起來,似是要爭取時間,養精蓄銳,準備全力幫忙。
  王重山低聲道:「小和尚,我……」
  「現在時間寶貴,快些打坐調息,老和尚打探到的消息是,敵勢強大,今夜這一戰,不死也得脫層皮……」
  只聽一聲佛號傳來,道:「相國寺已被人暗中包圍了。」
  心印大師手中提著禪杖、戒刀,行入廳堂。雙目盯在那青衫人臉上,瞧了一陣,搖搖頭,自行落坐進餐。
  敢情,這位老和尚還未吃飯。
  七巧僧低聲對王重山道:「不得了,心印師叔十幾年沒有用過的傢伙,都取出來了,今晚的場面定然相當熱鬧,你臉上隱現倦容,快坐下調息一下。」
  這小和尚口舌似刀,但心細如髮,對朋友關懷得很。
  王彤歎口氣,道:「老和尚!拖你下水真是不好意思,若逃脫過這一劫,我……」
  心印大師白眉聳動,接道:「出家人交友不慎,只好認了,捨棄這具臭皮囊,早得解脫,但相國寺卻不能毀在我的手裡……」
  「放心,只要我有三寸氣在,保證把你這座相國寺修得金碧輝煌。」王彤說:「但自我入寺以來,你一直都拉著臉,一副先知先覺的樣子,你可知道我是跟誰對上了?」
  「馬巡撫、趙二堤,對不對?」
  「你……你……好啊!你不是早已不問江湖是非了,怎麼消息還如此靈通?」
  「河南總捕頭韓濤夜入相國寺中求救,我和尚雖有點身價,但富不跟官鬥,只好仔細查看了他的傷勢,竟是被『六陰絕脈手』所傷,這種武功源出西域魔教,怎會出現中原?他告訴老和尚,是馬巡撫下的手,確實讓我吃了一驚,堂堂一省巡撫會是魔教弟子?……」
  「這麼說來,他劫走三公主的事,更是早有預謀了?」
  此事果然尚未傳入江湖,連七巧僧也不知道,聽得圓睜了一對大眼睛。
  「大概不會錯了,只是還未找到明確的證據,韓濤的傷勢如何了?如能得到他相助,至少可以阻止馬、步兩軍不為馬文中所用。」
  「老和尚無能療治韓濤的傷勢,但卻把兩粒少林寺的小還丹送給他,韓濤和老袖相約,彼此守密,等待機會。茲事體大,老和尚找不到證據,也不便貿然去告訴別人,只好傳言,要小和尚來此聽命,誰知他居無定所,一拖四個多月……」
  七巧僧道:「來的早,不如來得巧啊!今天剛到,就趕上了今晚的連台好戲。」
  「你認為好玩啊!馬巡撫早已在開封府地面上集結了很龐大的實力,何況,魔教中武功怪異得有些跡近邪術,極難對付,老袖雖然有了些準備,但不知是否有效?今夜一戰,只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王彤本想提出追魂七煞,和馬巡撫借練兵之名,可能在訓練魔教弟子,但想到說出來徒亂人意,只好忍下不說。
  當然,對今夜一戰的危惡可怕,又增加了幾分憂慮。當下一改話題,道:「我已一日夜未得休息……」王彤說:「先調息一下,恢復體能,才好全力迎敵。」
  「好!你們都利用這段時光,坐息一下,老和尚替你們護法。」
  七巧僧趕了一天的路,也有些倦意,聽說來的是魔教中人,哪裡還敢大意,立刻盤坐調息起來。
  事實上,在王彤的暗示之下,趙保、陳宏都在盤坐調息,使真氣在經穴中流動。
  心印大師掩上了廳門,熄去燭火,面門而坐,身前放著禪杖、戒刀。
  禪杖是沉重的兵刃,使用者大都是一杖隨身,這老和尚卻多了一把戒刀,想來,必是有特殊的造詣。
  大廳上雖然坐了七個人,但卻靜得聽不到半點聲音。
  院中的白楊樹,在秋風侵襲下,落葉飄飛,發出輕微的沙沙之聲:冬夏輪轉,物換星移,白楊樹也脫落去黃葉,凝聚起生命力,以抗拒迫近的霜雪嚴寒,便於來春再吐新綠。
  大自然中潛伏了冷酷的考驗,也含蘊了轉化的新機……。
  天交二更,相國寺外的夜市吵雜聲,傳入了幽靜的寺中。
  今夜的相國寺,僧侶大都離去,十室九空……。
  微閉著雙目的心印大師,突然睜開了眼睛,夜暗中,可見兩道暴射而出的神光。
  王彤。七巧僧、王重山等,也相繼由坐息中清醒過來。
  因為,雜亂的步履聲,清晰的傳入廳中。
  來人的活動明顯而且大膽,心中似無顧忌,並且十分的篤定,他們就藏在韜光養晦堂的大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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