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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暫避畫舫


  知機子帶頭跑,一退數十里,離開了金陵。他們繞過杜家堡,不但行色匆匆,也盡量隱起行蹤,走的不是大路官道,而是越田野、走小徑,直到了一個孤立田野的農舍前面,如機子牙停了下來。推開竹籬門,直往曉中走。一步入廳門,迎面衝過來一陣酒菜的香氣。
  廳房不大,也說不上什麼布設,但卻打掃得很乾淨,一張自木力桌子,四張竹椅四面放,是那種小農家的格局,但菜香四溢.而且四個盤子四個碗,有素也有葷的,一副辦喜事、迎貴賓的氣派。
  廳中不見一個人。
  知機子四下瞧了一陣,笑道:「請坐,請坐,放心吃喝,保證無毒,這一陣空腹奔走,三位也有點餓了吧?」口中說話,人也搶先入了坐,每一樣菜先吃一口,才打開酒瓶子,接道:「大和尚,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怎麼樣?來一杯吧!」竟然在天衣大師面前的酒杯中,倒滿了一杯酒。
  經過一段時日相處,江豪不但傲氣盡消,而且對天衣大師和飛雲子,生出了很大的敬重之心,一把拿過酒杯,道:「老前輩,大師茹素數十年,怎能破壞戒規,晚輩替他喝了。」
  天衣大師輕輕按住了江豪的手腕,笑道:「我和尚帶刀下山,已準備大開殺戒,人都要殺了,還戒的什麼酒肉,來!乾一杯!」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個人全楞住了。
  知機子只是想開個玩笑,卻未料天衣大師是如此一個反應,回頭看看飛雲子,道:「老道士,你怎麼說?」
  飛雲子笑一笑,道:「貧道寶劍上早已沾染血腥,大師能喝,貧道有何不能?」
  知機子大笑道:「痛快!痛快!和尚、道士入江湖,就算江湖人了,人在江湖,身難自己,來!大家乾杯,吃飽喝足了,還得趕路。」
  「老郎中,這些酒菜是什麼人替我們準備的?」飛雲子道:「只見酒菜不見人,也無法當面謝一盤了。」
  「老郎中手下有八個小郎中,會騙會賭,也燒得一手好菜,只見酒菜不見人,是因為他們太忙,留下了暗記趕到下一站去安排,幾個小郎中也打聽出了馬車行經的路線,他們一口氣跑出了一百三十里,才落人客棧休息,所以咱們也要走過一百三十里,在四家客棧中落卻,那時,再開始查尋的工作,幾個小郎中不算是好孩子,但大的錯失,絕不敢犯,我只有三條規戒,觸犯了,立刻處死。」
  「小錯小過,人性之常,但大罪不可恕,大惡不能赦,」天衣大師道:「老郎中,你作得對,如果幾個小郎中都被你數得板板六十四,我們今天吃不到這些菜色,也找不出三位老人家的行經路線了。」
  「這話倒是不錯,幾個小郎中辦事能力,老郎中有時也自歎弗如,唉!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口」
  「老郎中,」飛雲子道:「在青竹樓中,你要我收斂、認輸,而且話中帶刺,我只好照著辦了。不過,貧道想不通啊!殺幾個敵人出出氣,再抓住方傑,逼問出一些內情,又有甚度不好?」
  「道士出劍,和尚亮刀,」知機子道:「看得出你們心中悲忿已到了難以抑制的地步……」
  「不錯,找不出天鏡師兄的下落,和尚已準備血濺江湖,帶刀下山,就沒有想過再回去嵩山少林寺。」
  「龍道長下落不明,貧道也無法交代,」飛雲子道:「我今天這點成就,也是他暗中成全,他是武當派中最受敬重的人,於公於私,貧道都責無旁貸,一定找出他的下落,即使捨身戰死,也在所不惜。」
  「老郎中感兌到了,所以,我才要勸你忍下去,出一時之氣,可能使章法大亂,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掌門方丈、龍道長和江盟主的因居地方,再會合你們三天組合的高手救援,最起碼也要盡心盡力找一找,他們是否留有指示。」
  「貧道已在青竹樓,看到了龍道長的暗號……」
  天衣大師急道:「說些什麼?」
  江豪和知機子也都振奮起來,瞪著雙目,等待飛雲子的回答。
  「也只是證明三位老人家到過青竹樓,確實在那裡中人暗算,」飛雲子道:「藥力發作得太快,龍道是來不及表達心意,只能在桌面下留下了龍手指痕。」
  「是指刻的痕跡,還是貴派的暗記?」天衣大師道:「道長可否解說得清楚一些!」
  「不算暗記,因為沒有表示出什麼,」飛雲子道:「是用五個手指頭在木桌下面印上五個凹形指痕。」
  手指一接木桌子留下指痕,不能很明顯,也不能很快消失,五個指頭都要力透木內。中了『一步倒』後,還能拿捏到如此分寸,龍道長果然是功力通神。
  天衣大師心中暗忖:天鏡掌門師兄,是否能有這份功力呢?會不會留下什麼?可惜在青竹樓時,只顧監視敵情變化,沒有仔細搜尋。
  「這是最確切的證明,」知機子道:「也大大地增加了三位老人家留下暗記、傳達指示的機會,走!坐上蓬車再休息。」
  「坐車?」江豪道:「哪裡有車坐?」
  「小郎中安排好了,咱們也坐上匹馬牽引的大篷車上路,重走他們的行車路緩,也住在同一家客棧中。」知機子道:「這叫舊事重演,也幫助提醒店家、小二的記憶。」
  「高明啊!前輩,」江豪道:「但要步步踏准,還得住到三位老人住的客房,如若能留下暗記,也該在他們的臥室之中。」
  「三少說得對,咱們要走同一路線,住同一個客棧,也要住相同的客房。」知機子道:「如若情勢必要,三位只怕還得交換住房,我找老郎中所知,各大門派中,都有一些特殊的暗記,不是門戶中人,根本就看不出來。」
  「就是門戶中人,身份不夠,地無法看得出特殊的暗記,」飛雲子道:「那不只是一個標誌,也是一些嘴咐,有多種含意在內,看到那個標誌的人,還得花一番心思去體會。」
  「如果那些客房,早已被客人住了,」江豪道:「我們要如何應對?」
  「就這一點麻煩了,」知機子道:「多花點銀子,讓別的客人讓出來,對方如果不肯讓,只好等兩天了。」
  「這中間還有點小事故,」天衣大師道:「不知道他們怎麼處理了,會不會暗作設計,把我們引入歧途?」
  「說清楚!」知機子道:「這中間不允許任何一點差錯,毫釐之差,可能有千里的謬誤。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慕容長青、南宮秋月再加上散花仙子,可是三個諸葛亮啊!我們跟著痕跡走,未必就能找出什麼。還要靠三位老人家的智能幫助我們,就別說錯一步了!」
  「白鴿門中有位男弟子,也是現任門主白翎的師弟,」天衣大師道:「奉命追蹤本派掌門等三人行蹤,在杭州灣傳出了最後一次消息,就行蹤不明,白翎斷言師弟蕭寒星已經被害,因為沿途死了不少江湖人物,沒有留下活口。最慘的是波及行商,碰上了便無一倖免,非死不可。如此慘絕、冷酷的手段,只為了保持隱密不洩。」
  知機子道:「可曾發現蕭寒星屍體?」
  「沒有,」天衣大師道:「杭州鋼一片碧波連大海,把屍體投入水中……」
  「他們不會冒那個險,蕭寒星能由金陵追到杭州鋼,還能傳回去消息,說明他遁術高絕,是個了不起的人才,」知機子道:「如此重要的人物,他們不會棄屍入水……」
  「難道他們會毀屍滅跡,」飛雲子道:「以避免留下線索?」
  「對!」知機子道:「散花仙子能配出『一步倒』那樣的迷香,自然也能配製出化去屍骨的藥水,不過,也許還有另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江畫道:「自姑娘認定師弟已死,人哭得哀哀欲絕,她逼我們多交出武功,就是存下了苦練絕技,為師弟報仇之心。」
  「蕭寒星可能未死,」知機子道:「他們沿途盡屠可能發伉隱密的人,不管對方是否為江湖人物,這些慘絕人寰的行為,自然已落人了蕭寒星的眼中應會有所防備。」
  「我們也這樣說過,」飛雲子道:「但白翎的看法是機會渺茫,蕭寒星只是個未滿十六歲的孩子……」
  「我們無法和她爭辯,也無法使她節哀。但願我佛有畫,保佑那個聰明又勇敢的孩子。阿彌陀佛!」天衣大師合掌當胸,低宣佛號。
  知機子似想說話,但卻突然頓住,軟一氣,道:「這麼說來,我們一路追到底,也還是一個撲朔迷離的局面,倒希望能遇上他們一次暗襲才好。」
  「什麼著思啊?老前輩,我已經聽糊塗了,」江豪道:「咱們這樣模仿他們的行徑,只要走的路終不錯,截殺、偷襲自是意料中事,豈會只有一次?」
  「怕的是一路平安。」知機子道:「姑蘇慕容世家的武功、劍法在江湖上確佔有一席之地,但沒有聽說過他們會水上功夫。南宮世家一直居住中原,自是少有近水的機會,開府海外,不是三兩年能夠完成的事,也無法瞞過江湖人的耳目,所以,他們不可能乘船出海……」
  「可是白姑娘說,」江畫道:「蕭寒星傳回來的消息是他們的車和人全都上了一艘大船。」
  「是個大騙局,所以蕭寒星才會上當!」知機子道:「一次大意,暴露了行跡,看來白鴿門的隱形匿跡之術,老郎中是萬難及得。如果他們的人車不上船,可能還擺不脫蕭寒星的追蹤、監視。」
  「不錯,是個布設精密的圈套,」飛雲子道:「蕭寒星術法千變,仍是鬥不過三頭狡滑的狐狸。」
  「倒也好,一路上可以集中精神尋覓三位老人家是否留有指示了。」
  江豪心中忖思:胡說八道啊!還是小心防備要緊,還不知道能不能躲過『一步倒』的霸道,如再大意,非中暗算不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江豪心中是怕了。
  天衣大師、飛雲於,也不同孟知機子的說法。不過,三個人都沒有說出來,只在心中盤算,既要全力尋找龍道長等三人留下的指示,也要全力防範對方的暗算偷襲。
  他們行上官道,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舉步迎了土來,衣衫破莒,頭髮蓬亂,一眼即可看出是窮人家的孩子。
  但江豪已暗中提聚了真氣,『百步神拳』,蓄勢待發。
  事實上,天衣大師、飛雲子都已戒備待敵,來的人一有異常舉措,三人排山倒海的反群,可能會同時發動。
  他們畏懼『一步倒』迷藥的凶霸,也痛恨施展『一步倒』迷藥的人。
  知機子看出了苗頭不對,快步迎上那年輕人,低群交談了幾句。年輕人遙對天衣大師、飛雲子、江豪點頭一笑,人卻快步向前行去。不用老郎中說明,三個人心中都已明白,來人是老郎中手下的小郎中。「咱們就在這畫稍候片刻,」知機子道:「一輛豪華的大蓬車很快就到。」輪聲就在知機子的話盤中嘴起,一輛四匹健馬牽引的大蓬車已如飛而來。車到幾人停身處,突然停了下來。趕車的似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壯漢子,留著短髮,跳下車,掀開車門垂簾,欠身讓客。
  江豪暗忖:怎麼搞的,趕車的不像是小郎中,這就得小心謹慎了。
  車中佈置得還真豪華,厚厚的白色毛毯,兩邊都放著半尺多高的錦墩,坐著躺著都舒服。
  「老郎中,你好像很有錢啊!」飛雲子道:「這輛車,四匹駿馬,恐怕要千金之數吧?」
  「小意思,老郎中別的沒有,就是有點銀子,也別懷疑趕車的,他是八個小郎中之一,諸位安心啦!」
  「他該有三十好幾了吧?」江豪道:「是老前輩的首座弟子?」
  「老郎中選了八個小頑童,一起收入門下,他們相差也不過一兩歲,這樣省事啊!傳授技藝一次就成,他們也有長幼之序,是以年齡劃分,最小的兩個十六歲,同年同月生,出生只有早晚一天的差別。」
  「形貌是經過易容了。」江豪道:「看來,他們易容的手法,以已得前輩真傳,唯妙唯肖啊!」
  蓬車在說話中向前飛馳,平穩舒適,比騎馬舒服多了,也有著很高的私秘性,車中的人事替代,也就變化萬千了。
  一路行去,十分順暢,舊事重演,果然勾起了店家的清晰記憶,順利的住人了想住的客房。
  但意料之外的是找不出一點遺痕留示,天衣大師、飛雲子、江豪,不停的交換客房,仔細的觀察了房中的床壁桌椅,就是找不出一點名堂。
  幾個小郎中的本領實在很大,安排的路線一點不錯,也全都住人了相同的客棧房間,這輛蓬車很有氣派,和三個月前那一輛幾乎是完全相同,重演舊事,店家都有著很清楚的記憶。
  但不幸的是找不出一點留示、線索,江豪已忍不住口花花罵出了三字經,天衣大師和飛雲子雖然沒有罵人,但看他們臉色的沉重,也充份地反映了心中的焦慮。
  知機子也是三緘其口,沉吟不語,心中卻在推敲著一樁可怕的不幸。如果三位老人家保持了清醒,一定會在住過的房間中留下暗示,不管對方監視得如何嚴密,以三人功力之深,揮手探足,都能留下痕跡。
  但天衣大師、飛雲子、江豪,搜索得十分用心,每晚互換房,找遍了各處角落,幾乎是通宵達旦,以三人目力之強,搜覓之細,就算一個跳蚤,也會被他們尋找出來。卻依然毫無收穫。
  這檔事唯一的解釋是,三位老人家這一路行來,一直在昏迷中,沒有清醒過。知機子想到痛恨之處,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道:「可真是陰得狠哪!這一路折騰下來……」
  他突然有所警覺,住口不言。
  「老郎中,說清楚吧!事情有些不對勁,而且非常嚴重,」飛雲子道:「龍道長一定有留暗示,難道全被他們找出來,銷毀了?」
  「你可是發現了銷毀的痕跡?」
  「沒有,」飛雲子道:「每一個房間我都檢查得很仔細,何況還有大師和江三公子,都已用盡心力,這中間定然有毛病。」
  知機子神情嚴肅的點點頭,道:「雖然只是猜想,但卻大有可能,這一段行程中,三位老人家恐怕一直就沒有清醒過。」
  「你是說,他們一直用『一步倒』使三位老人家昏迷不醒,」天衣大師道:「真要如此……」
  「不一定就是『一步倒』,也許是另外一種迷魂藥物,」知機子道:「只要讓人按時服用,昏睡個十天半月,輕而易舉,這藥物,老郎中就會配製。」
  「會不會傷人身心?」江豪道:「如是有所失誤,藥量太重,那……」
  「他們絕不會志三位老人家死掉,或神志不清,」知機子道:「他們的用心在於逼三位老人家交出武功,但是否傷害身體,要看藥物的配方。不過,他們不會在乎三位老人家身體如何,倒是可以肯定。」
  「江湖土全被煙封嘴鎖了二天衣大師道:「現在去路茫茫,我們該往哪裡去找呢?」
  「追到最後一站看看吧!」知機子道:「蕭寒星看著他們上了船,才傳回消息,很可能是在那時刻暴露了行蹤……
  「被殺了,又被毀屍滅跡,」江豪道:「哪能找出什麼線索呢?」
  「就算蕭寒星九死一生,也還留下了一分生機可覓,」知機子道:「如果不是中「一步倒」突然昏迷,應該有時間留下些什麼。」
  「就算他留下了白鴿門的暗記,」飛雲子道:「但我們看不懂也是枉然。」
  「老郎中總覺得那孩子不同凡響,不但智能絕世,而且勇氣過人……」
  「你對一個從未晤面的年輕人如此的推崇,」天衣大師道:「定然有所依據,不會是信口開河吧?」
  「他目睹了慕容世家武士屠戮江湖同道,也見到他們慘殺行商旅客,仍無所懼,一本初衷,暗中追蹤下去,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而言,是不是勇氣過人呢?不是老郎中減自己的威風,我手下八個小郎中如是個人行動,絕沒有這份勇氣。」
  天衣大師、飛雲子,都聽得不住點頭。
  「江三少,說實話,你如是蕭寒星,」知機子道:「連續目睹悲慘的殺戮之後,還會不會追下去?」
  江豪道:「這個……我會猶豫難決。」
  「由金陵追到杭州消,歷經十餘天,而能不為重重設伏的敵人發覺,這一點,老郎中也辦不到,但那個年輕人辦到了,算不算智惹絕世呢?」
  「當然算,這一點,我江三也辦不到。慕容世家沉寂二十年,也暗中準備了二十年,安排出一些什麼花招、奇技,江湖上無人知曉,但南宮世家的沉深,專來暗襲陰招,卻有風盤傳入江湖,記得去年家父主持的年盟大會上,還提到這些風盤,應該仔細查查。」
  知機子道:「三位老人家聯袂同行,可能就是要查這些事情,和尚、道士,你們是否也知道一些訊息?」
  「掌門方丈對我提過一次,要我由達摩院中,選出三十六個技藝精湛的武僧,能擺出兩座小型羅漢陣。」天衣大師道:「可能把他們調出少林寺,為江湖盡份心力,話到此處打住,和尚也未多問,就去挑選人手了。」
  「現在呢?」知機子道:「選出的三十六位武僧在哪裡?」
  「還在達嘴院中待命,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可以出動,」天衣大師道:「還有戒恃院中三位天字玷的護法隨行。」
  「老道士,武當派有些什麼準備?」知機子問。
  「掌門師兄沒有下令行動,」飛雲子道:「但龍道長卻要我再下工夫,苦練『破天三劍』,也傳了我兩把很怪異的劍法,告誡我那不是武當劍法,所以不能張揚出去,非至生死交胡時,也不可輕易施用,我知道必有原因,但他老人家不說,我也不便追問,敝派的令符雖由掌門師兄控理,但遇上重大專情,都是向龍道長請教後,再採取行動。」
  「他們是目前江湖上最重要的三個人,像三根擎天柱一般,撐住了江湖一片天,保持了安和、平靜。」知機子道:「想讓少林方丈、龍道長、江盟主結伴同行,非得鞘天動地大事才行,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精密無比的策賣,至少要花上三兩年的時間。因為,三位老人家只要有一個人未入算計,就可能立即領導反擊,但三個人全被算計,就群龍無首啦,走吧!三位老人家都是智者,只要多有片刻清醒,就可能留下些什麼。還有那位機靈的孩子,也不可小覷,杭州灣是咱們最後一個機會,人被運上船後,他們戒備會稍為鬆懈一陣,船在水上走,不停搖動,三位老人家也可能有清醒的機會。」
  「對!在船上。」江畫道:「家父半生歲月,都在水上生活……」
  「三公子,我相信那艘船早被沉入水中二知機子接道:「他們不會留下那個明顯的目標,讓我們找出線索。」
  「這就漫無頭緒了,」飛雲子道:「我們到杭州灣找什麼呢?」
  「老郎中也不知道,但去一趟,總比不去好,如果杭州灣中還查不出一點留示,咱們就得再研商一個辦法才成。」
  「乾脆找上慕容世家去要人,」天衣大師道:「我和尚不相信慕容世家真會和少林、武當、洞庭盟三大組合對抗。」
  「這是最壞的發展,使暗流涸湧而出,掀起萬丈波濤,」知機子道:「就不知道要捲入多少江湖人物的性命,何況,這個發展也早在他們的算計之下,他們害怕三位老人家的威望,卻未害也怕你們三大組合聯合的力量。」
  「拖下去,不是更壞麼?時間愈久,對我們愈是不利,」飛雲子道:「老郎中,你要仔細地想一想啊!這可是一步走錯,後悔莫及的事。」
  「毒蛇嚼腕,壯士斷臂,等他們準備好了再動手,」江豪道:「咱們就陷入被動了。」
  「三位都想開打?不談雙方的人手多寡,先就武功層次上對比分析,他們何以要一舉制服三位老人家?」知機子道:「你們都是二大門派中精英人物,我出問題,你們回答,要明確堅定的答覆,不能模稜兩可,計算一下我們的實力有多少勝算。先從和尚問起。」
  天衣大師道:「盡我所知,據實回答。」
  「奶是少林寺達摩院的住持,武功定然很高了,」知機子道:「在少林寺中排名第幾?」
  「不敢妄自菲薄,和尚的武功相當不錯。」天衣大師道:「排名第幾,不敢斷言,約莫估算,總在三名四名之間。」
  知機子道:「天鏡大師呢?」
  「天鏡師兄,一代奇才,他是少林寺的住持,也是少林寺中第一高手!」
  「你和尚和天鏡大師動手,能打幾個回合?」
  「壓根兒我沒有想過這件事情,要我如何說起?」
  「你就把自己高估一點,」知機子道:「說個具體的數目出來。」
  「天鏡師兄技藝已入化境,功力深不可測,認真打起來,我撐不過十個照面,也許一兩招就把我打到了西方的極樂世界。」
  「和尚,你說過不能妄自菲薄,」知機子道:「替掌門方丈粉飾面子,可能會坑害了千百位武林同道。」
  「和尚說的是實話,歷代掌門方丈,不一定就是手中武功最高的人,但天鏡師兄不同,他是實至名歸.也是少林寺近百年中第一高手。」
  知機子歎一口氣,回頭望著飛雲子道:「武當三子,是這一代武當派技藝成就最高的精英人才,對不對?」
  飛雲子點點頭。
  「傳說中武當三子,你的年紀最輕,但卻是成就最高的一個。」
  飛雲子皺起了眉頭,道:「這個……」
  「說真話,」知機子聲色俱厲地喝道:「說了謊就誤人害己!」
  「都是龍道長有意的成全,」飛雲子道:「他不肯承認出自武當門下,也不願我們叫他師伯,只願列身為武當派的注法長老,武當的特定規戒,也不能給束他,任他自由來去,所以,武當弟子也稱他謂龍道長,或者老前輩,不能叫他師伯、師叔……:
  「這也是一樁武林秘密,老郎中可是初度聽聞。」
  「龍道長的武功很博雜,有些確非武當派的技藝,但屬於武當派的武功,他又都十分精純,」飛雲子道:「我們和他相處了二十年,只是愈來愈尊敬他,他替武當派爭了很多的榮密。由掌門人開始,都把他視作武當派的長老,去年大師伯清塵坐化之後,龍道長就是碩果僅存約長老了,但我們一點也不瞭解他,他姓什麼?叫什麼?來自何處?我們都不知道。他和我似是特別投緣,除了指點靄於武當派的絕技之外,還傳了一些怪異的武功,兩招劍法,一套掌法。」
  「一定和武當派有著很深的源淵,不說明,是因為別有隱衷,也披心你掌門師兄提出讓出掌門席位的事。」知機子道:「他自由自在慣了,不願再受束縛。」目光轉到江豪的臉上,接道:「三少,你能擋你老爹幾招?」
  「那要看他項不頂真打了,」江豪道:「他如全力施為,我連一招也接不下來。」
  「這就是慕容、南宮兩大武林世家,害怕三位老人家的原因。」知機子道:「他們三位都是武林中的奇才,任何一個,都可以擊敗兩大世家的主人,這才是兩大世家隱忍不動的真正原因,暗算了三位頂尖高手,他們已心無所懼,未必會怕你們了。」
  「如若三位老人家在嚴刑壓逼下,交出了武功,」江豪道:「豈不是更為可怕?」
  「別低估你爹和天鏡大師及龍道長,」知機子道:「他們雖非金剛不壤之身,但心志的堅強、肌膚的韌力,非常人能及萬一。何況,三位老人家都是智能極高的人,我相信他們會應付得很好,一兩年內,生命無憂。當然,這段時間中也有逃出囚房的機會。」
  「老郎中,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飛雲子道:「龍道長似已到百毒不侵的境界,怎麼會讓迷香迷倒?」
  「還真把老郎中考住了。」知機子道:「不過,沒有防備是身受暗算的最大原因。再說一群失敗,慕容、南宮兩大世家就陰謀敗露,可能就此在江湖除名,下的藥且走然很重……」
  「都是散花仙子惹的禍,如非『一步倒』那樣霸道的迷藥,」江豪道:「一般的迷香迷藥,絕無法迷倒他們,只要給他們喘口氣的機會,家父就能把藥力迫聚一處,不讓它發作,天鏡大師和龍道長,尤勝家父一籌,更是不在話下了。」
  「巫山神女圭明月觀主散花仙子,在江湖傳名五百年了,」知機子道:「似乎還是個中年女人。」
  「白翎沒有很具體的描述過散花仙子,」飛雲子道:「但絕不是白髮播睹的老幅。」
  「難道散花仙子只是個標誌的名號,」知機子道:「接任了觀主之位,都稱作散花仙子?」
  驟然聽來,似是可笑,但如深一屏想,十分可能,散花仙子有如八時常春草,四季不謝花,這傳奇的神秘,也就更加動人了。
  「雖鞘荒誕不經,」天衣大師道:「但卻是最好的解釋,若郎中果是才思敏銳,慧見過人!」
  知機子搖搖頭道:「江湖怪事多,不談也罷,現在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上路。」
  馬車並未加速馳向杭州鋼,仍按照原定的計到走,也住人了預定的客棧中。天衣大師、飛雲子、江豪也未放棄搜覓,三個人輪流交換,每人每一晚都搜查三個房間。
  也如知機子預料的一樣,沒有人埋伏攔截,也沒施展迷香暗襲。
  出奇的平靜中卻又一片迷離。
  是的,江湖道上,好像破浪煙迷霧封鎖了,連江湖人物也很少出現。
  一路平安地到達了杭州,天色還不到午時。
  知機子遺走馬車,行人了樓外樓大飯莊,達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口氣點了十幾道菜,四瓶老酒,笑道:「每人一瓶,放量吃喝,酒足飯飽了,再去杭州灣。」當先開了一瓶酒,連酒杯也不用,一口氣就喝下了大半瓶。
  天衣大師、飛雲子對望了一眼,卻未動酒菜,兩人雖然開了酒戒,但在眾目睽睽的酒樓中,要他們開懷暢飲,大啖佳餚,還無法適應得來。
  江豪也沒喝酒,卻暗中聚集精神,觀察著四周的人客來往變化,越是人多熱鬧的地方,越是易受暗算,在人如穿梭、摩肩擦背的大街上,就被『一步倒』擊中昏迷,在酒客雲集的大飯哼中,更是最易魚目混珠,任何一個酒客,都可能是慕容世家派來的殺手。
  「諸位,西湖醋魚來了,這道菜趁熱吃,才能品出酸中帶鮮的味道,一涼就不上口了。」店小二雙手捧著一個青花大瓷盤,放在桌子上,轉身而去。
  這道天下食客皆知的名菜,果非凡響,一股強烈魚鮮味,撲鼻沁心,誘人食慾,江豪、飛雲子都拿起了筷子。
  正在猛灌老酒的知機子,卻突然放下酒瓶,一個大拗步,右手閃電而出,扣住了那店小二的右腕脈門。
  這個突然的變故,使得飛雲子和江豪及時停下了筷子。
  知機子經驗老到,閱歷豐富,今天的舉止有些反常,難道他早已發覺了什麼,才裝出一副以酒澆愁愁更愁的酒徒本色,引敵上釣?
  只是對方如何把迷藥投入這道西湖醋魚中,使飛雲子和江豪迷惑難解。他們酒菜未動,留神看人聽每一個人的行動,當然,也包括上菜的店小二在內。
  沒有人接近過他,除非這道菜一起鍋就被下了藥物……。
  「幹什麼呀?客官,這是上客的時間,活忙得很,哎呀!疼死人了!」
  看到店小二那副鋤牙例嘴的神情,任何人都覺得他承受了很大的痛苦。這舉動太過份了,兩個著不過眼的年輕人,突然站了起來……
  「夥計,」知機子適時開了口,道:「樓外樓這樣的大飯館,名滿江南的西湖醋魚,還要配上一隻綠頭大蒼蠅給客人吃啊!」
  「老人家,這玩笑開不得呀!」店小二滿頭大汗往下倘,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急的,大聲叫道:「你這是砸我飯碗,要害我的一家老小全餓死啊……」
  「過去,把那只花姿盤中的蒼蠅吞下去!」知機子伸手指著青花大瓷盤。
  果然,魚湯汁中有一隻大蒼蠅。
  兩個站起來的年輕人立刻又坐了下去,一腔抱打不平的怒火也消退了,讓一隻蒼蠅掉入菜盤中端上桌子,就難怪客人要發脾氣了。
  「怎麼會呢?」店小二一臉驚怕神色,道:「從未有過這種事啊!」
  「事實俱在,眾目睽睽,我老人家豈會冤枉呢?」知機子用筷子夾起盤中的一隻大蒼蠅,高高舉起,讓廳中大半客人看到,大廳中立刻散去了三成客人,這才是酒樓中大忌諱。
  噁心哪!哪裡還能吃喝得下?
  四五個店小二楞在一邊,竟無人出面攔阻客人收取酒錢,這可是樓外樓大飯莊從未發生過的事。
  賬房先生也站了起來,不停地抽著旱煙袋,卻沒出言干預。
  大概怕眾怒難犯,準備認了。
  知機子突然歎息一聲,道:「我老人家也不和你一般見識,蒼蠅不要你吃了,但魚湯總得喝一口,以示薄懲……」
  店小二突然跪了下去,道:「你老人家神目如電,就放小的一條生路吧!」
  知機子道:「哎呀!老弟,你要訛詐我老人家,我可沒打你,也沒罵你!你在菜中搞鬼害我們,我老人家只請你喝一口醋魚湯,不算過份吧?」
  這番話聲音很高,大廳中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魚湯不能喝,我給你老人家磕頭陪罪。」店小二真的叩頭了,而且是響頭,響得清晰可聞。三個響頭叩過,店小二的頂門已見血痕。
  「我老人家放了你,別人是否也願放了你呢?」知機子軟口氣,道:「你去吧!」
  店小二又叩個頭,端起一大盤西湖醋魚,回頭就走。
  很多人看到了那隻大蒼蠅,心中也有評論,有人暗罵老頭子可惡,換一盤就是,為什麼硬要逼人喝魚湯?也有人暗罵店小二,很蠢很笨,喝一口魚湯有什麼要緊?總比叩頭出血好些,至少表現出一點骨氣。但知曉真正內情的,卻只有知機子一人。
  知機子四頭了一眼,道:「三位,走吧,這裡酒菜不乾淨,咱們換個地方!」當先出了大廳。
  三人魚貫相隨,也不多問。
  和尚和道士走在一塊,非常引人好奇,使行人注目。天衣大師、飛雲子雖有一肚子問題想問,也只好隱忍不言。
  由於知機子地形很熟,左轉右轉,全走的巷道小路。
  在一條幽靜的小巷中,有一扇緊閉的木門,突然大開,如機子四顧無人閃身而入,天衣大師、飛雲子、江豪自然跟了進去。
  是一幢雅致約三合院,正廳房中早已擺好酒菜。
  知機子道:「小郎中準備的酒菜,應該是沒有毛病,但小心無大差,還是測試一下的好。」取著一根銀針,試過酒菜,接道:「吃過飯,和尚、道士都要換衣服,改下容貌,也許無法瞞過慕容世家的殺手,但至少不會太過明顯,引人注目。」
  「和尚開了酒戒,已算被逐出佛門。還要和尚政扮什麼,你儘管吩咐。」
  「江湖多凶險,此行已呈現殺機重重,貧道再入三界五行中,人都要殺了,還計較什麼改扮易容?不過,有一點貧道不解,我看得很仔細,那店小二如何動的手琅,貧道竟未看到。」
  「老郎中也沒看到。」
  「你冤枉了人家呀!」天衣大師道:「也砸了人家的飯碗!」
  「我看他還會丟了性命,我們放過他,慕容世家的殺手恐怕不會饒恕他。」知機子道:「唉!兩片金葉子,送了一條命,倒也應了人為財死那句話。」
  「那一盤酷魚中,真的被下了藥麼?」天衣大師道:「大蒼蠅是你老郎中放的,手法雖然快,可沒有逃過和尚的眼睛,這可是栽贓嫁禍呀!那個店小二沒有動過……」
  「沒有動過手卻,是麼?」知機子接道:「但你們沒有看到廚房,你和尚雖然目光如電,察及細微,但目光不會轉彎,我老郎中也看不到,但監視廚房的小郎中,卻用暗號通知了我,那個送菜土來的夥計,拿了兩片金葉子,把一句藥粉灑入菜中,木來店夥計對付白吃白喝的客人,都有一套應付辦法,菜盤中如真有一隻死了的蒼蠅,他們會一口吞下去,告訴你那是一片炸焦的菊花,香得很。而這個上菜的店小二不敢嘗試魚湯,不是嫌蒼蠅嗯心,而是怕菜中的毒藥,喝口魚湯,可能要老命,所以,他寧可叩頭出血,洩露陰謀,也不敢喝下魚湯。」
  「幾個小郎中呢?一路行來,除了那趕車的,都未再見過,」飛雲子道:「他們才真正的辛苦,應該當面謝他們一聲。」
  「一路上未遇暗算,老郎中還認為慕容世家已撤消了監視,想不到他們到了地頭上才動手,不是六郎細心,監視著廚房,樓外樓就是我們斷魂所在,諸位想想看,這是為了什麼原因?」
  「是一個警告訊息,他們已不能忍受我們緊咬不放的追蹤行動!」天衣大師道:「這裡距姑蘇慕容世家不遠,怕我們找上門去。」
  「也可能在這裡留下了一些破綻,怕我們找出什麼線索,」知機子道:「我相信三位老人家在這裡清醒了一陣,他們就在這裡佈置大批高手,準備把我們放倒在這裡了。」
  「那就放開手大幹一場,這段時間太沉悶了。」飛雲子道:「真刀真槍拼上了,血濺五步,屍橫街頭,用不著再找什麼理由借口,就可以調動人手,直搗慕容世家了。」
  但聞蓬然一聲,似是有物墜地。
  江豪反應最快,站起身子,一個大轉身,人已轉出廳門。
  飛雲子像一隻離弦弩箭,筆直的射出了大瞧。
  天衣大師袍袖拂動,原姿末變,人如御風一般,飄出了庶門。
  知機子暗暗誼道:「大和尚果然是功力精深!」
  三個人動作都快,幾乎是人接人的落入庭院,但也只能看到事件的結果,一個灰衣人雙手握拳,伏地而臥。
  江豪、飛雲子都停身在五尺左右處,天衣大師站在七八尺外,在無法判定這個人是生是死之前,三個人都懷著很深的戒心,『一步倒』迷藥太霸道,不給人反抗的機會。
  「三郎!」知機子快步奔上去,扶起灰衣人,一探鼻息,早已氣絕而逝。
  「是你八位小郎中的一個?」飛雲子蹲下身子,查看灰衣人的傷勢,人被扶起後,口中一股濃濃的血水,緩緩由嘴角湧了出來。
  「好狠的一掌。」知機子撕開灰衣人背上短衫,立刻見到一個黑色的掌印,指痕宛然。
  「是鐵沙掌,」江畫道:「而且,發掌人的火候相當深厚。」
  「不錯,掌落取命,內俯肝症全遭震碎,」天衣大師道:「那一掌含蘊的內力,也把他屍體送入庭院,所以,他沒機會呼喊出聲。」
  「奇怪呀!一般人受此重擊,都會本能的張開嘴巴,」飛雲子道:「三郎卻緊閉了嘴巴,顯然是用他最後一口元氣咬緊牙關,強忍著血湧喉間之苦,為什麼?」
  知機子心中一動,右手捏開了小郎中的牙關,大口的鮮血,夾雜碎裂的內臟泉湧而出,果如飛雲子所言,小郎中是在用力累咬牙關。
  只見大灘的鮮血中,有一個小小的圓圈。
  江豪端來一盆清水,漂洗一番,發覺是一塊絲織的絹布。
  「是龍道長的道袍內襟,」飛雲子取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陣,道:「不會錯,武當門中,只有龍道長一人的袍襟是由絲絹製成,以示對他的尊崇,這上面應該有……」
  是的,應該傳示些什麼?只是翻來轉去,找不出任何一點線索。
  「可惜二一郎已死,」知機子道:「如是他還活著,說出經過,也許能夠給道兄一些鞘助。」
  飛雲子沒有回答,只是把手中一塊織絹不停倒來轉去,全神貫注,仔細查看。
  江豪蹲下身子,辦開了三郎緊握的左手。
  不錯,手中也有東西,是半粒檀木念珠。
  「掌門人的念珠!」天衣大師急蹲身軀,取過半粒念珠,端詳一陣,歎道:「這是千年老檀木雕琢而成,堅如鐵石,大師兄以大力金剛指把它捏成兩半,必有所示!」說著,仔細在半粒念珠上查看起來。
  晚霞洵爛,夕陽西出,一抹餘暉照射在天衣大師的臉上,清楚地看到他雙目中光芒如電,注射在手中半粒念珠上面。
  知機子著到了,江豪也看到了,心中大感震駭,暗忖:老和尚的目光,有如實物投射出光焰,難道眼神也能傷人不成?
  突聞天衣大師歎息一聲,雙手一陣搓揉,半粒念珠化作碎粉。
  「老郎中,你收了幾個徒弟?」天衣大師道:「放他們回家走吧!」
  「八個弟子都是無家可歸的人,」知機子道:「誰肯把孩子交給一個算命、卜卦、賣野菜的郎中呢?這些孩子,都是孤兒,有的住在孤兒院中,有的流浪街頭,老郎中把他們收入門下,傳授武功,也教他們一些謀生之術,當然,我也經過了一番觀察,資質不好的,我不會收,日前我覺得三郎印堂晦暗,已叫他躲一躲的,想不到他貪功急進,竟然有七八天沒有和我見面,終於落了個殺身之禍。」
  「老郎中,他們離開,能不能自謀生路?」天衣大師道:「有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們安身立命?」
  「他們跟我時間最少的,也有六年左右了,應該已有自謀生活的能力,只是這些年來一道跟我在碼頭上、城市中打滾,少了教畫,有點頑劣成性,大錯不犯,小錯不斷,要他們規規矩短的各安生計,老郎中可不敢誇口……」
  「師父說得是,我們已習於露宿街頭的生活。」木門呀然而開,兩個十五六歲、身著灰色褲樹的年輕人並肩走了進來,道:「暖被過床的日子,也過不慣了。」一面說,一面走近屍體,雙雙跪下,接道:「三哥,我們看到你破人一掌理中後背,被打得飛入庭院中,可是我們沒有辦法救你,來人武功高過我們太多,所以,也不能攔擊他,替你報仇,三哥,我們沒用,我們對不起你。」
  「六郎、七部,你們做得對,師父沒有白教你們一」知機子道:「明知非敵,自尋死路,就死得十分不值了。起來,見過大師、道長和江三公子。」
  兩個灰衣少年站起身子,和天衣大師等見了禮,道:「三哥機智過人,也十分勇敢,這幾天很少和我們見面,一定是在進行一項十分危險的工作……」
  「是的,一件很危險的工作,也有了非凡的成就。」天衣大師道:「六郎……
  「晚進在,」左首一個灰衣少年一躬身,道:「大師有什麼吩咐?」
  「在樓外樓的大酒店中,你救了我們一次,」天衣大師道:「我們都欠你一份情。由現在開始,用不著你們幫忙了。老郎中生性疏賴,大概是按著你們入門先後排名……」
  「不錯,這樣好記呀!」知機子道:「由大郎排到八郎,叫起來順口,聽起來清楚。」
  「知機子在江湖上名頭峰亮,」江畫道:「但你老前輩真實的姓名,卻很少有人知道。」
  「老郎中姓黃,他們八位也跟著姓賣了。」
  「師父,老禪師不讓我們再追隨師父,」黃七郎道:「可是,我們已逐漸摸清楚對方的行動法則,工作雖然危險,但如我們小心一些,相信可以應付。」
  「不行,由現在開始,已展開了殺戮的對決:「天衣大師道:「他們會出動大批的刀客、劍手,你們很機警,是一流的探索高手,但自衍的力旦很薄弱,老郎中也沒有認真傳授你們武功,一旦出現刀來劍往的局面,你們就不宜夾在中間,那是白送上一條性命。」
  知機子道:「大和尚說得對,你們散了吧!」
  「師父,我們不怕死,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師父養了我們七八年,」黃六郎道:「現在,該是我們報答師父的時候了。」
  「這不是報答,是白白送死,」天衣大師道:「你們真有報答師父的用心,就該躲起來,苦練武功。」
  「到哪裡練?誰又肯教我們?」黃七郎道:「我們都是流浪街頭的孤兒,除了跟著師父走碼頭外,我們無處可去。」
  「回金陵去,去找一位白姑娘,就說天衣和尚、飛雲子和江三公子要你們去的。」老郎中手指代筆,就地畫出了鍾山密林茅舍,接道:「找到你們幾個師兄弟,分散上路,有幾個能回金陵,和尚不敢妄言,但越快越好,在慕容世家的殺手還未包出此地之前,才有走脫的機會。」
  知機子已瞭然天衣大師在那半粒念珠上,瞧出了一些玄機,急急接道:「快些走,通知大郎等五個人,分批上路,一批遇上截殺,另一批不許救援,走脫一個是一個,白姑娘肯收你們,就投入白鴿門吧!他們的易容、遁術,才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技藝。」
  看師父說得神色俱厲,六郎、七郎也覺得事態嚴重了,跪在師父面前叩個頭,起身就走。
  天衣大師仰天吁一口氣,道:「但願幾位小郎中能逃過此劫,我佛保佑,我佛保佑……」
  但聞飛雲子沉群說道:「看懂了,看懂了……」
  「看懂了就說出來呀!」知機子道:「龍道長是一位大智者,定有反敗為勝的指示。」
  「不是反敗為勝的高招,」燕雲子道:「是要我們逃命。」
  「逃到哪畫,回武當或是少林?」江豪道:「其實,這裡距離洞庭盟最近,諸位如不嫌棄,先到敝盟去,集中敝盟高手,以拒強敵,再通知少林、武當派人支持,集中三處高手,至少也可以和他們放手一戰。」
  「龍道長的留示中剛好相反,他要我們立刻躲起來,」飛雲子道:「也指明了我們一個躲避的去處。」
  此時,夜幕已垂,天色已到了掌燈時分。
  天衣大師點點頭,道:「敝掌門也這麼吩咐,而且,還不准我們通報回去,那會促成江湖一場大劫殺提前發動,而且,我們的勝算不大。」
  飛雲子道:「龍道長也這麼說,只是賣掌門說得更詳盡些,龍道長表達的重點是,要我們找一個人……」
  天衣大師突然搖手,阻止飛雲子說下去,道:「黃三郎取得念珠、絲絹,證明了他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孩子,對我們少林、武當、洞庭盟,都有很大的恩德,不能讓他曝屍庭院,把他埋了吧!」
  三個人動手挖坑,埋好了三郎屍體,如機子急急說道:「和尚、道士太刺眼,快生換了衣服上路。」
  「走不了啦!這地方已被包田,至少要打過這一架,才能離開,」天衣大師放低了聲音。道:「何況,孩子們走得不遠,留在這裡,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也許他們想不到孩子們已走!」
  飛雲子點點頭,道:「既然被圍上了,只好開一次殺戒了!」
  江豪道:「那是說玩命的東西全要用了,江豪的子母梭尚未在江湖靄過,也許因家父不屑施用暗器,但晚輩末學後進,一旦遇上高手,力有不敵,只好施用暗器了。」
  知機子暗忖:確沒聽說過江總寨主用過暗器,子母梭就算內藏花樣,但遇上了真正高手,只怕也難派上用場。
  「三公子儘管施展,因畫我們的,可能全是殺手型的人物,」天衣大師道:「何況,我們也不能鑒戰下去,不用霹靂手段,就很難突出而出了。」
  「有大師這句話,晚輩就放心多了,」江豪道:「只是晚輩心中有結,感覺和大師、道長聯手拒敵,要光明正大,不用暗器,要手下留情,不能多造殺孽。」
  「情勢不同啊!」天衣大師道:「咱們屋裡坐吧!他們按兵不動,大概要等天色入夜再動。」
  飛雲子換一套黑色動裝,卻又把道袍罩在外面。
  天衣大師也換了衣服,外單僧袍,今夜之戰,顯然是還不願讓對方著到和尚、道士都已易容改扮。
  知機子也更換了一身動裝,取出了十幾個瓶子放入革裹,又拿出一些飛刀、神箭、銀針之類的暗器,分藏身上。
  江豪看得直瞪眼,道:「這麼多不同的暗器,用起來不是很麻煩麼?」
  「會家不忙,忙家不會,老郎中能一次打出七種不同的暗器,但碰上了真正的高手,暗器這玩藝,就難派上天用場了。」
  江豪微微一笑,卻未說話。
  天衣大師凝神側耳,慎聽了一陣,道:「來人早已佈置在四周,現在又再加強部署,是準備誘我們出去入伏,大概三更之前不會攻襲,正好借此機會我先說說敝掌門的留示。他以指甲代刀,施展毫芒心雛之術,在半粒念珠上,留下了訓示,指示少林派中弟子,見到念珠後,立刻隱避,非保命之戰,不得和人動手,更不得通報少林寺出動武僧救援,那將使手中高手死亡殆盡,讓事件拖下去,三年五載後,也許會有轉機,如若遇上武當和洞庭盟中人,也要助他們即速遁隱,別讓消息外洩,不可有違吾言,切記,切記。」
  「聽口氣好像是說,連我們也不用回去了,」江豪道:「慕容世家如真有擊潰少林、武當和洞庭盟的實力,他們可以找上門去啊!」
  「龍道長也是這樣的要求!」飛雲子道:「他說得更明白,少林、武當、洞庭盟,能否保留下來,要看天意,他們找上門去,襲殺兩派弟子,但兩派弟子仗著地形熟悉,可能逃走一部份人,如若動員精銳去撩撥他們,非要全軍覆沒不可,三十年內江湖再無可用的人,看到他留示的人,除了武當弟子之外,大概就是少林和洞庭盟中人了,要我們三方面合為一處,潛往湖州太和堂……」
  知機子接道:「越走距離姑蘇慕容世家越近了.但龍道長既有這樣的留示,絕不會錯,反其道而行,也許能逃過他們的追殺。」
  「太和堂,好像是個中藥鋪啊!」江豪道:「到那裡幹什麼呢?」
  「不錯,是間藥鋪,那裡有位全大夫,咱們去找他!」飛雲子道:「過去,沒聽龍道長提過這個人。」目光轉注到如機子的臉上。
  「老郎中也沒聽過湖州府有這麼一號人物,江南道上近十年中,也沒有一位姓全的高手出現。」
  「如果他名動四海,早就被慕容世家收入摩下了,」天衣大師道:「這可能是龍道長早就布下的一步棋,敝掌門留下那句三年五我中,也許會有轉機,絕非空穴來風,我相信他言有所本。可悲的是這一代武林中義俠人物,只有逃命的份了,黃三郎中掌即死,如若他能留下一口氣,說出取得織絹、念珠經過情形,在什麼樣個地方找到……」
  「大和尚,」知機子接道:「這恐怕要成一樁千古疑案,不談也罷,細想三位老人少林、武當、洞庭盟了,這三個地方按兵不動,慕容世家也不敢搞得太過份,他們要家的佈局,實是大有學問!所謂義俠人物,能夠出面主持正義的,也只有實力最強的先攻哪一個地方,就得三思而行,少林寺武僧眾多,技藝精博,十八羅漢陣馳名天下。武當派形勢險要,又為武林中劍道宗主,也不是好吃的莫子。洞庭盟四面環水,十二寨互為犄角,非一批精通水上功夫的人無法接近,只要不把他們逼得太緊,可能會拖個三年五載。至於一般江湖人物,又有幾個能威武不屈,就算投效於慕容世家那個組合中,也不過是為勢所逼,只要少林、武當、洞庭盟不出面為他們撐腰,就不會鬧出血流飄桿的大對決、大屠殺,至於龍道長安排我們避到湖州,老郎中就想不出機巧所在了。」
  「如是我們能一目瞭然,慕容世家豈有不知之理,設計出人意外,才能在緊要時刻發生作用。」天衣大師道:「他們布線深遠,可能有特殊傳遞消息的方法,他們只要判斷出我們走的方向,我們就無法逃過他們的追殺。」
  「由此動身上湖州,行近姑蘇,絕對出人意外,」江豪道:「現在,我們衝出去,借夜色掩護,一宵緊趕,天一亮就隱身休息,第二夜即可以進湖州了。」
  「他們設伏、布陷,就是等我們衝出去,」天衣大師道:「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對著耗下去,他們絕不會等到天明,三更時分,應該是他們攻豪的時限,他們一有行動,有些埋伏就派不上用場了,我們以逸待勞,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我們可以靜坐調息一下,以保體能,至於如何一個走法,要請老郎中動動腦筋了。」
  知機子點點頭。
  幾人不再言語,閉目調息,這一靜下來,飛雲子和江豪也聽到了隱隱傳來的步履移動之聲,而且是四面都有。
  這座小小庭院,果然是被重重包圍了。
  夜色漸深,一股潛伏的殺機,隨著夜色加重,逼入庭院之中。
  江豪本能地握住了刀柄,低聲道:「現在,快近三更了吧?」
  「三公子,沉住氣,」天衣大師微笑道:「殺機隱隱逼來,他們已經弓上弦,乃出銷,準備行動,但敵未動,我們不能先動。」
  「晚輩出去瞧瞧。」江豪站起身子,準備出廳。
  天衣大師一把拉住江豪,道:「三公子,四周的屋脊、樹上,都可能隱藏了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強弓利矢,不是一般氣功能夠抵擋,再等等吧!等他們的人進入庭院中,弓箭手投鼠忌器,我們再殺出去。」
  「承教了!」江豪長長吁一口氣,又緩緩生了下去。
  這種等待的焦慮,是需要極大的定力才能忍得下,不浮躁,才能處變不鞘,這和武功高低的關係不大,是一種養氣的功夫。
  江豪沉住了氣,也想通了,此情此景,生死已置之度外,還有什麼比死更大的事呢?
  所以,目睹四個夜行人飛落入庭院中,江豪沒有動,如機子、飛雲子、天衣大師也沒有動。
  星光下寒芒閃動,四個夜行人都亮出兵刀,人也貼向嗚牆。
  「璞」的一聲,窗紙被戳一個洞,一個鶴嘴型長筒伸了進來。
  這一下,全都動了,如機子迎窗打出一把銀針,飛雲子人如穿梭,身劍合一,緊隨在一把銀針之後,穿出窗外。
  天衣大師從容起身舉步,拉開木門衍了出去。
  庭院中的形勢,已然劍拔弩張,四個夜行人,一般的玄色動裝,手握一樣的兵刃斬馬刀。
  那是比一般單刀長出一尺的大刀,乃面也寬了兩寸,是那種看上去就給人一種殺氣凜凜的凶霸兵刃。
  四個人完好無缺的一排橫立,這說明了他們避開了知機子的一把銀針,也避開了飛雲子穿窗而出的一劍。
  飛雲子劍橫前胸,目注四人,臉上是一片不屑的神色,似乎根本沒把四個人和四把殺氣騰騰的斬馬刀放在眼中,但飛雲子手中之劍,比起對方的刀雖小了一半,卻氣勢凌人,一副以寡馭眾,以小吃大的神態。
  這就激得四個玄衣人心火高漲。
  江豪和知機子也出了瞌門,但兩人站在天衣大師身後,一副冷眼旁觀的神情。
  這一段時間相處,兩人的內心中,已認知飛雲子名非幸至,是一位非常傑出的劍術高手,天衣大師更是高深難測。
  眼看就要打起來了,大和尚仍然空著一雙手,連藏在僧袍下的戒刀也沒拿出來。
  突然間,四個玄衣人同時舉起了斬馬刀,人隨月起,飛起了七八尺高,四把長刀交錯劈下,結成了一片刀網。
  江豪只看得頭皮發麻,想不出任何一招能破解這綿密的刀網,暗忖:以一敵四,竟還不搶先機,倒要看你如何避開這匹人合組的刀網。
  飛雲子沒有閃避,手中長劍淪動,一蓬劍芒直升而起,像一把順子,竟由帛密的刀網中衝了出來,一飛沖天,人隨劍起,上升了兩丈多高,才飄然落地,長劍科傷叫道袍末損,人卻落到圍牆邊處,如果他存心要走,四個人都無法攔截他。
  四個玄衣刀客也未受傷,但四個人卻一臉征忡的神色,這一招「天網密佈的刀法,合了四人之力,但卻被人一劍破解了。
  刀、劍上都含蘊了強大的內力,硬碰硬的刀劍撞擊,一次接觸中比了招術,也比了內力。
  「很霸道的刀法,乃網也組得嵌密,」飛雲子道:「四位是常在一起練刀了?」
  四個玄衣人相互望了一眼,沒有答話。
  「其實,四位是經過特別訓練的殺手,」飛雲子歎息一聲,道:「你們殺人,不問對方身份,也不知對方來歷,只是一些殺人的工具?」
  做口中問話,畫目卻十分仔細的觀察著四人的神情變化。
  四個玄衣人似啞了一般,仍然未發一言,但四個人八道目光卻一齊投注在飛雲子的臉上。
  「果然是慕容世家訓練的殺手,」飛雲子道:「只好拿四位試劍了。」
  他飛身疾撲,揮劍搶攻。
  但見四柄斬馬刀連結成一片刀芒,反擊過來。
  事實上是雙方同時揮刀出劍。
  但聞金鐵撞擊,刀光和劍芒並飛,江豪看得很用心,也沒有看出個來龍去脈,一場激烈拚搏,火並已至尾聲。
  四個玄衣人倒了下去,都是咽喉中劍,也是必死的要害所在。
  飛雲子以劍柱地,血由劍上流下來,無法分辨是敵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
  知機子低莫道:「劍技已入化境,殺敵如探襄取物……」
  「他們也是我遇上最難對付的強敵,來的不是一把刀,是一片刀輪刀山,」飛雲子道:「走!快些走!」
  突聞一個陰森森的笑聲傳了過來,道:「武當劍法,果非凡響,一舉擊殺了四個特級刀手,確已先群奪人,只可惜你也受傷不輕,你如能裝出未受傷的樣子,老夫真不敢再攔截你們了,現在,給我殺!」
  一個「殺」宇出口,十幾條人影已飛躍入出牆。
  江豪大喝一群,一擺紫金刀迎了上去,立刻和來人投在了一起。
  知機子卻暗暗自責:我如能閉口不言,飛雲子也許會裝出未受傷的樣子,想不到兩句讚美之言,卻招來了一場殺劫。
  他想到忿怒之處,轉身向躍入出牆的敵人迎上去。
  這批人穿著黑色的勁裝,手中兵刃有刃有劍,攻敵氣勢,雖不如四個玄衣人威猛逼人,但卻是不要命的打法,只要能教你一刀,軌完全放棄了防守,這就把採取攻勢的江豪,逼得改採守勢。
  但來人眾多,四面出攻,乃、劍綿連,十分凌厲。
  初受出攻,江豪有些慌張,但五六個照面之後,江豪穩了下來,一把紫金刀,防守十分歧密,三把刀、三把劍的攻勢,全被他封在門戶之外。
  敵人還有很多,但六個人聯手合攻,已把江豪遇圍填滿,再多的人就無用武之地了。
  知機子斷了土來,但對江豪卻全無幫助,因為被另外六個黑衣人擋住了。
  天衣大師觀察了一陣,發覺了敵方是六個人自成一個小組,三人用刀、三人用劍,攻勢配合得很緊密,但更可怕的是他們都存有與敵皆亡的拚命之心,有機會,就拚命攻出一劍,江豪和知機子雖可自保,但已被困得無法移動,要全神封架敵人的刀、劍攻勢。
  飛雲子也被六個人圍住了,刀、劍齊舉,分由六個方位,便向飛雲子衝了過去。
  飛雲子一提氣,原地末動,手中劍伸縮刺點,展開反擊。
  衝上來約六個人,三把刀、三柄劍,沒有一件刺中飛雲子,反被飛雲子的快劍刺中,三個人傷中要害,立刻斃命,三個人身受重傷,倒在地上呻吟。
  但飛雲子也累得大喘氣了,傷處的鮮血和頭上的汗水齊下,出劍禦敵之時,已清楚可見血金由他右腰處湧出來的。
  劍勢雖仍然快如閃電,但人卻行將不支,敵人不停的攻勢,使他無法運功止血,只能咬著牙硬挺下去。
  又有一組黑衣人出了土來。
  這是個非常慘酷的組合,他們只知殺敵,無視於同伴的死活,六個人同時飛起一腳,把倒臥在地上的同伴屍體踢了開去,三個重傷未死的人也被揣出五六尺外,疼得大群尖叫起來。
  飛雲子暗暗歎息一聲,忖思:這些殺手以已泯滅了人性,對日久相處的同伴尚且如此,對敵人的手段當是更為惡毒,勿怪他們在對敵時,都有著與敵皆亡的精神,不知慕容世家用的什麼方法,將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訓練成鐵石心腸的死士。
  長長吁一口氣,飛雲子暗暗估算自己的體能餘力,如不能及時運功調息,止住流血,殺了這一組敵人,絕難再撐持下去,想不到名列武當劍派第二高手,在追覓龍道長下落的第一戰中,就戰死當場,血染黃沙,練劍數十年,一向傲視同濟,但結果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戰,這些人如找上武當山去,又有誰能夠抗拒得住他們的豪勇?
  他心中的憂苦已影響到克敵的意志,只覺傷口處劇疼刺心,在舉起手中長劍時,竟然不由自主的身子向前一栽,幾乎跌倒在地。
  這個動作,給了敵人很大的鼓舞,連串的大喝群中,六個黑衣人又一起沖了土來,三把刀、三把劍,分由六個不同的方位攻土來,刀光劍氣,閃動著凜凜寒芒攻勢的猛烈,比之第一批殺手更為兇猛。
  眼看飛雲子人已不支,大家都想搶功啊!
  飛雲子一咬牙,暗忖:今夜畢命於此,也要拼盡餘力,多牢一些殺手,他們已失去了人味,留在世上,也只是一些殺人的工具。
  殺機升上心頭,手中長劍頓變犀利,忽然一記怪招,劍光突然湧起,幻化千堆雪,整個人被一團寒芒吞沒了,看到的只是一片片連綿的劍花。
  這是什麼劍法呀?攻向飛雲子約六個黑衣人,一下子呆住了。
  全是耀眼的劍花,敵人卻在劍花中消失了。
  其實人在劍氣包田中,只是這招劍法太奇幻,誘得人目眩神迷。
  先保命,後殺敵,飛雲子準備施下毒手了。
  但見一道閃電般的冷芒已迫射過來,冷芒會轉彎,六個出成一圈的黑衣人全倒了下去。
  好凌厲的一擊!
  「快些運氣止血!」冷芒斂收,天衣大師用袈裟拭著戒刀上的鮮血,低聲道:「我們得走了,老柄帶你一程。」
  是一把小巧的戒刀,但卻是一把好刀,銀芒燦爛,耀人眼眸。
  這樣一把長不過二尺的戒刀,怎能發出那種奇大的威力,世上有馭劍術,難道少林寺也有馭刀術?
  飛雲子轉頭著去,心頭嚇了一跳,乖乖,圍攻知機子和江三公子的黑衣人,全都倒了下去。
  如若這些人都是天衣大師所殺,這一刀就殺了三組殺手十八個人,什麼樣的刀法?竟然能如此的凌厲……:
  知機子快速奔了過來,撕下飛雲子身上一片道袍,把他的傷口捆住,背起飛雲子飛躍出出牆而去。
  天衣大師、江豪緊追身後而行。
  快如閃電的屠戮,連殺手也被展駭住了,竟是無人追趕上去。
  事實上,有多少武士、殺手參與這場夜賣,如機子也無法知曉訊息,追走了七個小郎中亡命天涯,他已失去了探取消息的耳目,其實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斷絕去一切連絡消息,不去偵如敵人的行動,也阻絕了本身行動外洩的管道。
  但知機子送作了最後的部署,當放起一道高空的煙花之後,兩批人,分乘六匹快馬,分向正西和西北方向跑去,每批三人三騎。
  一艘快船也馳離了杭州灣。
  這些水陸誘敵的部署,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如機子無法預料,但他估算慕容世家的能力,這些部署無法支撐過兩天,就會被拆穿。
  所以,知機子設計是第二天中午,就讓那批替身,棄馬離去,各自回家,如果能搶先一步消散,會讓慕容世家的人耗費一批相當大的人力和時間,浪費在搜覓這些人的下落上。
           ※        ※         ※
  現在,知機子、天衣大師、江豪和飛雲子四個人也在船上。
  這是一艘大型的遊湖畫舫,就停在西湖中,本也是疑兵之計的一個安排,但知機子不能不改作停身之處,因為飛雲子受了傷,而且還傷得很重。
  那一刀在右腰上開了一道五十長的傷口,幸好還未傷到經脈、筋骨,主要是飛雲子的內功精湛,避開了要害,但也要靠一點運氣賣助,敵人刀上的力道及時而盡。
  船艙四周,都重土黑色的帷幕,如機子才能仔細替飛雲子敷藥包傷口。
  它是個閱歷豐富叉十分小心的人,何況他心中非常明白,此時正面對著生死關頭的時刻,慕容世家必會傾全力追殺他們。
  熄去了艙中火燭,如機子下令畫舫移入湖心,才輕輕呼一口氣,道:「老郎中無法知曉慕容世家訓練了多少殺手,今夜出動的殺手,是否是最強的一級高手?但他們今夜的折損非常慘重……」
  「對!四個施用斬馬刀、身著玄色衣服的,似乎是一級殺手。」天衣大師道:「他們的武功,也確有一流高手的氣勢,四人合手一群,更是力量萬鈞,我和尚就想不出如何去抗拒那一峰,但飛雲子道兒卻能一劍破圍而出。」
  「貧道也想不出你那行空一刀,如何能七轉入折的繞著圈子殺人,」飛雲子道:「少林寺技藝精博,真如山藏海納,深不可測。」
  知機子道:「兩位表現的技藝之高,老實說,完全出了老郎中的意料之外,少林、武當稱雄江湖數百年,威名不衰,實非幸至,今夜來襲的殺手個個都非弱者,但他們可能已全軍覆沒,不過,隱在夜暗、幕後中的指揮者,並未受到傷害,他們會仔細的把經過報告上去,這可能使他們更迫切的去壓搾三位老人家的武功,但也多給了三位老人家一重生命的保障,使他們感兌到少林、武當的弟子中,已有非常的高手,壓搾不出三位老人家的絕學,很難對付。」
  「有道理,」江畫道:「三位老人家在被逼交出武功的過程中,只怕又多一些酷刑來折磨了。」
  「唉!古今事難全,無可奈何花落去啊!」知機子道:「但願三位老人家的深厚內功修為,能具有常人不及的抗疼能力,忍得那些慘酷的刑罰。」
  「老郎中,現在如何確定行動?」飛雲子道:「不能因為貧道一點傷,耽誤了大家逃命機會。」
  「不是一點,而是重傷,沒有個十天八天休養,別想行動如常,」知機子道:「如若我的推斷不錯,慕容長青可能已趕來杭州,很可能連南宮秋月和散花仙子也聯袂而至,他們展鞘於這次挫敗,也不能忍受這番夜畫的失誤,所以,他們會動員一大批力旦,全力搜覓,老郎中那點障眼法,雖然是佈置得差強人著,但瞞不到明天午時……」
  「這就很可怕了,」飛雲子道:「你們現在走,貧道留下來,不能被人家一鍋煮了。」
  「別說大和尚不肯棄你而去,」知機子道:「我和江三也作不出這樣出賣朋友的事情,再說見到全大夫說不出龍道長的切口,他也未必肯收留我們,這檔事再也休提,三位先換衣服,和尚、道士是不能幹了,江三公子也得沾上鬍子作水手,我要他們收了帷幕,明天就招攬客人遊湖,這艘畫舫相當大,可以多用四個人,咱們不能主廚,迎客,就作作打雜的下手吧!老郎中決定就這樣給他們泡上了,泡到你傷勢全好,能打能跳再上路,我相信這幾天搜索的重點在杭州的近郊兩百里內,會不會轉入西湖中,無法預料,慕容長青心機之深,布事的深遠,能遮住天下耳目十餘年……」
  「我能做什麼呢?」飛雲於道:「一直躺在艙底睡大覺……」
  「想得美呀!你是火頭軍,」知機子道:「坐在爐頭上燒火,那畫四面通風,可見湖面上船隻往返巡梭及一切變化,不過是真正的燒火,一個人要管兩個爐,除了一臉人次油污外,還得忍氣挨罵,等一下就找人來,傳你燒火的技術,然後,要他們連夜下船去,補上四個人,至少得遣走三個人,才能保持原樣,人太多就破綻處處了,咱們留船上是真的幹活。」
  「對!幹粗活難不倒人,」天衣大師道:「問題是幹得恰到好處,能在強敵目視下不露破綻,做到這一點,大概我們就可以躲過這一關了。」
  「難道慕容世家已肯定我們還藏在杭州?」江豪道:「何不出其不意連夜離開,我們分批昔人趕路,走快生,一天一夜就到湖州了?」
  「他們是一個組織嚴密、善於策到的組合,」知機子道:「他們會四面八方下網,我也一直懷疑他們有一種很特殊的方法,能很快搜覓一大片地方,他們今明兩日的重點在杭州近郊,也會懷疑到我們還留在杭州,但他們不能肯定,大和尚說得對,我們無法完全避開,很可能會對面撞上,這就需要鎮靜如恆的功夫,就要靠各位的修養了。」
  天衣大師目光轉到飛雲子的身上,道:「道長,安心修畫,要盡快復元。」
  「老郎中的藥物不錯,傷處痛疼已消,」飛雲子道:「我相信明天午後,就能自控傷勢,行動上不靄破綻,五天內可以行動如常,十天內完全康復。」
  「好極了!三位,」知機子道:「一旦再遇上敵人,能不動手就忍下不動,一動就要出手無情,斬盡誅絕,心不能慈,手不能軟,留下一個敵人,就自絕一分生機。」
           ※        ※         ※
  一切似都如知機子所預料,三天下來,西湖中一切平靜如常,但杭州城中,卻是外弛內張,各處客棧和往來行商,都受到順苛的盤查,查根究底,一個不放。
  第四天,追查的鐵騎,終於登上了湖面。
  以知機子江湖上歷練之豐,一大早,就感斑情形不對,西湖水面上,突然多出十餘艘梭形快艇,這種船體形不大,至多能生四個人,特色是速度快,操控靈活,天一亮,十幾艘梭形快艇就出現水面,不知它們來自何處,這種外形的快艇,絕少在西湖中出現,一下出現十多艘,引起湖中帶客遊湖的畫舫和小客船的驚奇,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但他們看清楚快艇上的乘客之後,立刻搖槽離去,不敢多看。
  只見每艘快艇上工一個人,都穿著緊身動服,三把刀就放在艙面甲板上,還有一張牛角弓,一袋雕翎箭,怎麼看都不是好與人物,帶的傢伙,既可以遠攻,也可以近取。
  知機子看到了,江豪、天衣大師、飛雲子也都看到了,這般人不是官差身份,卻明目張膾的帶著單刀、弓箭入西湖,這股勢力的龐大,連官府中人也敬畏三分,睜只眼、閉只眼,看見裝作未看見。
  梭形快艇已開始在湖面穿行,似是數計著湖面上的畫舫數量,一般的小客船上只有一個搖檜的船家女,最多能生兩個客人,一眼可見全船情景,所以,他們注意的是湖面上的畫舫,大型畫舫只有六艘,中型畫舫十二條,千餘艘梭形快艇繞行湖面一周之後,開始在六艘大畫舫遇圍打轉。
  知機子等乘坐的一艘畫舫船名叫作『丁香花』,是西湖六大畫舫之一。
  六艘大賣舫上,兩艘有客人,另一艘叫作『石榴紅』,四艘空著的畫舫也立刻破人包下了,不過,要它們馳向湖邊一排停放,當然,畫舫上也上去了不少帶刀佩劍的人。『丁香花』號上住有兩批客人,兩個是遊學的士子,各帶了一個書僮,分住了兩間艙房。
  一位是個中年貴婦人,帶了兩個丫頭,住了主艙房,住在西湖畫舫上,除了可以作夜遊西湖之外,也貪圖那份清靜,當然,價錢也很可觀,是有錢人才能住得起的地方。現在,有四艘梭形快艇,繞著兩艘畫舫轉。知機子和天衣大師忙著搬柴提水、上下跑,但江豪和飛雲子卻坐在甲板上面著熱鬧。
  江豪一臉大鬍子,看上去是個三十五六的壯漢,掌舵穩船,坐在舵後的位置上,觀賞著湖面景色,他在洞庭湖水上成長,這一行徑由小看到大,那份老舵手休息的悠閒神態,表現得十分老練自得。
  飛雲子管理兩個爐,加柴加火,還得照顧著鍋裡煮的食物,這兩天練下來,倒也能應付自如。
  天衣大師發了狠,把一部頗具仙風的五絡長髮,便生生的刮下來,用柴灰塗了半個臉,掩遮得不留一點痕跡。
  四艘快艇共生十二個人,三人搖檜操舟,還有八個人盯著兩艘畫舫瞧,瞧得人心頭發毛,卻是瞧不出一點毛病。
  知機子心中打鼓,這個架勢,對方已鎖定了這兩艘畫舫,暗中指揮這次湖面行動的人,判斷力和決心,都叫人又敬又怕,目標選得准,決心下得狠,看樣子不弄個水落石出,大概不會輕易撤走。
  知機子也無法判斷出慕容長青是百到了西湖水面,但看這番佈置,以已到滴水不漏,十分順密。遠遠看去,岸上林木掩映中,人影閃動,似乎是在岸上也布下了截攔的人手,好像是已認定了知機子等四個人,隱匿在西湖的畫舫上,而且就在『丁香花』和『石榴紅』兩艘船上。
  知機於心中是千回百轉,但卻忍下了心中話沒說出來。
  不能隨便說呀!說出來就徒亂人意。
  儉眼著向天衣大師,一副鎮靜從容神態,對那些繞來繞去、纏夾不休的四艘梭形快艇,完全是視若無睹。
  飛雲子和江豪,也都能沉得住氣,還不時向快艇上瞄兩眼。
  但兩人也作了最壞的打算,悄然把兵刃移在身側。
  梭形快艇終於採取了行動,兩艘船靠向了『丁香花』。
  同時,原本停靠在岸汝的四艘畫舫,也有了行動,有兩艘緩緩軟了過來,行向『丁香花』。
  可以清楚看到甲板上面坐的人。
  左首一艘是兩個美麗的女人,兩人都穿著大斗蓬,一件天藍,一件鵝黃,掩遮了大部份嬌軀,也掩遮住身上佩帶的兵刃,但可見內著動裝,是一脫下斗蓬就可以動傢伙的裝扮。
  身披天藍斗蓬的,飛雲子等四個人都認識,正是南宮世家的女家主南宮秋月。
  披著鵝黃色斗蓬女人,四個人全不認識,但風姿綽約,氣勢萬千,有著十分動人魅力,大概就是傳言中的散花仙子了。
  兩人身側,各站著兩個勁裝佩劍的女婢,年紀不大,人也很美,分著黑衣、白衫,衣色對比下十分搶眼,但卻杵在那裡,紋風不動,像豎在那裡的四根木頭柱子,少了一種動感,使原本充滿著美麗、動人的畫面,也就變得有些僵滯了。
  另一艘行來的畫舫甲板上,坐著一位黑雪飄垂胸前的青袍人,面前木案上有酒有菜,正在自斟自飲,臉如古月,形貌清奇,衣袂迎風飄然飛動,看上去文雅飄逸,但卻壞在他身後面站立著約兩個動裝童子,一個捧劍,一個抱刀,刀劍上的殺氣破壞了那份文雅飄逸的仙風美感。
  知機子認識他,正是慕容世家的掌門人,常帶三分神秘的慕容長青。
  南宮秋月、慕容長青,都以真面目出現江湖,公然圭在一起,不再故作神秘,表示出他們已心無所懼,當今武林之中,再沒有他們害怕的人。
  端倪已露,江湖上一場大劫難,似即將揭開序幕。
  一艘梭形快艇已靠近了『丁香花』號,兩個動裝大漢伸手抓起單刀,飛身登船。
  輕功不弱,兩個人落在畫舫上,船隻不過微微晃動一下。
  雙方的距離已在一丈之內,彼此都可以清楚看到對方一些細微的動作。
  兩個動裝大漢舉起了手中兵刃,冷冷喝道:「搜查人犯,掌舵的燒爐的可以坐在原位不動,其餘的人,不管是客卿、船家,一律到甲板土來,不得例外,擅留艙中的人,格殺勿論!」
  完全是一副官兵搜查的口氣,但卻沒有亮出衙門身份。
  知機子暗忖:最怕他們查看出飛雲子身上的傷勢,這次火頭功夫扮得好,坐著不動,就很容易掩遮得天衣無縫了。
  現在,最叫人擔心的是江三公子,怕他一時沉不住氣,露出馬卻。慕容長青、南宮秋月、散花仙子,三個主腦人物全都在此,還不知道有多少隨行高手隱身未現。
  如果是引發衝突,動上手,這破圍而出的機會就十分小了。
  天衣大師深不可測,也許有走脫的能耐,但在西湖水面上有絕頂高手田畫中,旱鴨子又有幾許逃命機會?
  嵩山少林寺有聞名天下的七十二種絕技,但卻從未聽說過少林寺的和尚會水。
  兩座艙門大開,兩個遊學士子帶著書僮走出來。
  主艙中也走出個中年婦人,右手抹在一個女婢肩上,走得很慢,也很吃力,另一個女婢緊隨身後走,一隻手還攙著中年婦人的腰肢上,所謂弱不禁風,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她不但是弱病之軀,似是腿上還有毛病,雖在兩個丫的攙扶下,走得也很辛苦,看模樣不是很醜,但絕對說不上好看,臉上有脂粉,但卻掩不佳一臉樵碎神色,是那種看上一百次也看不出美感的女人。
  好看的是她一身珠光寶氣、碧玉鳳釵、碧玉嘗、明珠項鏈、翠玉環。
  這個女人表現出的最大特色,就是很有錢,單是那一頭翠飾、明珠項鏈,就值上三五萬兩銀子,所以,帶著丫頭游西湖,也住在西湖畫舫上。
  兩個大漢仔細瞧,瞧不出她們哪裡不對,也看不出會武功的徵象。
  五個船家人也全站在甲板上,這包括了畫舫老闆,一個接待客人的船夥計,一個伺候女客的老媽子,當然也包括了打雜的知機子和天衣大師。
  但聞衣袂飄風,另一艘快艇上,兩個大漢也躍上了『丁香花』號。
  這兩個人的動作就較粗野了,手提單刀,橫衝直闖到處搜,船艙中搜得仔細,廚房、柴堆也不放過,可惜末搜出一點可疑的事物。
  兩個搜查的大漢搖搖頭,停在『丁香花』左右約兩艘畫舫立刻向前緩緩行去,四個大漢也躍回梭形快艇,急馳而去。
  雷聲大,雨點小啊!知機子心中有些奇怪,三大首腦人物親身臨敵,只命人搜查一下『丁香花』號,既未盤問客人,也未查問船家,就掉頭而去,但最使人不解的是,他們沒有搜查『石榴紅』那艘畫舫。
  船老闆呼口氣,道:「勞煩諸位客官了,請回艙房休息吧!」
  兩個遊學士子帶著書僮先回艙房,中年婦人也在兩丫的攙扶下回入艙中。
  畫舫上的艙房都是三面開窗,便於客人憑窗而坐觀水面風光,視界非常良好,但窗內都掛有很厚的窗簾,關上窗子,拉上窗簾,能完全隔絕內外視線。
  船老闆揮揮手,船上的夥計也各歸原位,如機子緊走一步,追在天衣大師身後,低聲道:「是不是有些奇怪,看部署、架勢、重重防守,可真是飛鳥難渡,怎麼會來一個虎頭蛇尾的收隊離去?」
  「我們裝待全無破綻,」天衣大師道:「船上也末搜查出可疑人物,再仔細查下去,也查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至於未搜查『石榴紅』號畫舫,那是因為他們已發覺了船上……」
  他突然住口不言。
  知機子雖未聽到任何聲息,但他江湖經驗豐富,已由天衣大師的神色間看出苗頭。
  打量停身處,正靠在主艙房西窗外面,也是那位多病婦人住的地方。
  天衣大師已運集了功力,雙目中射出殺機,似是隨時都可以發出致命的一峰。
  知機子想不出會有什麼武功,能隔著艙板制敵取命,但他已瞭解飛雲子和天衣大師,是非常傑出的高手,兩人成就之大,不是他龍望項背。傷人取命的絕技,也不是他所能想像,不禁為那拉弱多病的婦人生出了一份惋惜,如若那些病不是故意裝作,在天衣大師一擊取命之下,死的是多麼冤枉!心中念動,忍不住轉頭向窗口望去。
  這一看,把閱歷豐富的知機子也嚇了一跳。
  窗簾拉開一條縫,露出了一張臉,是一張美麗又可愛的臉,不是兩個女婢的臉,難道艙中還藏有另一個?小小艙房,如何能藏著一個人,又未被兩個刀客搜出來?
  天衣大師也看到了,那張美麗可愛的臉龐,竟是白翎,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如是出手早一步,力透艙板的一擊,傷了白翎,那可是一樁大大的憾事,就別說一擊取命了。
  白翎笑一笑放下窗簾,一個細微的聲音卻透窗而出,道:「慕容長青、南宮秋月、散花仙子,全上了西湖畫舫,陸上、水面也佈置了重重關卡,顯然,他們對這件事十分的重視,本來這群是應對艱巨的難關,卻因『石榴紅』畫舫上出現了引人注意的破綻,解去了我們的困境……」
  天衣大師也施展傳音之術,接道:「『石榴紅』畫舫上發現了什麼?」
  「可疑的人物,是不是你們布下的接應?」白翎道:「我想他們已鎖定了『石榴紅』畫舫,白天如無行動,今夜必定夜畫。如是你們布下的伏兵,要早些通知他們一聲……」
  「不是我們布下的伏兵。」知機子道:「事情只是偶然的巧合,你可發覺『石榴紅』號畫舫上是什麼人物?」
  「瞧不出來,他們也在刻意的隱藏自己,」白翎道:「如若無關,不用插手,我猜想你們放棄了離此機會,隱身畫舫,必有原因,但現在不宜走了,看過『石榴紅』畫舫上事件的過程結果後,再找機會離開,兩位做事去吧!我們仍在人家監視之下,一切行動都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綻。」
  知機子心中雖還有著重重疑慮要問,但不能引人動疑,只好忍下,示意天衣大師,分頭開始做工了,他相信白翎的話,仍有很多對銳利的目光,正在監視著「丁香花」號上的人物舉動。
  『丁香花』搖檜馳動,開始在湖面遊行,逛西湖,聽起來美得要命,事實上就是坐在船上看風景。
  三座艙房全都捲起窗簾,兩個遊學士子和一身珠光賣氣、體弱多病的婦人,都是在窗前面賞湖景,當然,監視畫舫的人,也省了不少的事。
  江豪搖檜行舟,走得不快不慢,四平八穗,就是原本的老舵手,也沒有這份功力。
  天衣大師、知機子全集在順頭前面,一面洗刷鍋碗,一面交談,談到了白翎姑娘也上了『丁香花』號,飛雲子吃了一鞘,道:「我看到她上船,卻是做夢也想不到那弱不禁風的中年婦人會是白翎姑娘,易容裝作,全到上乘境界,她肯上『丁香花』這艘畫舫,說明了一件事,她已經早看穿了我們的底細,這丫頭是真正的厲害人物,如果被慕容長青那個組合吸收了過去,天下哪還有我們安身立命所在?」
  天衣大師點點頭,道:「說過要隱身苦練武功,卻帶入追到杭州來,這中間必有原因。」
  「相信她會找時間告訴我們,」知機子道:「眼下最困難的是,我們要如何安排她?」
  「帶她到湖州,一起去見全大夫,」飛雲子道:「不過,只能帶她一個人去。」
  「方便麼?」知機子道:「武當、少林好像都沒收過女弟子。」
  「龍道長的留示中,好像透露了一點玄機,六陽不能逾,一陰不可缺,」飛雲子道:「我一個出家人,很少離開武當山,哪裡會認識陰人,想不到白翎會跑來杭州,不知是天意如此呢,還是龍道長有點未上先知的神通?」
  「六陽一陰,應該是七個人,現在我們還差兩個男的,」知機子道:「你這牛鼻子老道為什麼不早說,我可以在八個小郎中裡選兩個留下來。」
  「六陽不可逾,意思是最多六個人,但四個人也不算少啊!」飛雲子道:「我想不通一個開藥鋪的大夫,如何能安排我們幾個人不靄行跡?慕容世家一日一查訪到湖州,全大夫如何應付呢?這好像有點聽天命,碰運氣了,只因我太敬重龍道長,所以,一直未說破,如照我的看法,湖州一個樂鋪,如何能比武當山,更難及得少林寺,那畫人手眾多,基礎雄厚,花上個三五年工夫,定可培畫一大批對抗慕容世家的高手,這幾天,我都在推敲這件事情,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湖州全大夫的神通何在?你們想一想吧,我已經想得腦袋痛了,該不該去湖州?」
  天衣大師似是也動了懷疑,道:「對!事關重大,確應該好好想了……」
  「要去湖州,」知機子道:「以你老道士對龍道長的推崇,他就不會騙我們……」
  「這也是我曾經主張去湖州的唯一理由,」飛雲子道:「不過……」
  「沒有不過,」知機子接道:「那是敵人預料不到的方向,見過全大夫之後,既定行止,一陰不可缺,你老道士一直瞥在肚子裡不說出來,偏偏就有白翎及時找上來,若郎中相信龍道長確有末上先知的神通,就憑這一點,湖州非去不可!」
  「老郎中一語提醒夢中人,」天衣大師道:「由湖州再轉行止,就海闊天空了。」
  「說得是,我崇拜龍道長,就不該懷疑他,」飛雲子道:「醫術入化境,可以通玄,人還丹功能起死回生,還不是採集藥物煉出來的。」
  突聞一陣鳥羽刮空之聲傳來。
  抬頭看去,只見兩隻鶴賣掠過頭頂,卻在南宮秋月、散花仙子汞的一艘畫舫上盤旋。
  散花仙子緩步出艙,兩隻鶴鷹飛落她兩側肩頭,但很快又展雪飛去。
  顯然,散花仙子已出兩隻鶴鷹身上取得了一些傳來的訊息,只是距離太遠,看不到取下的什麼東西。
  「鷹眼尖利,高空飛行,亦能見地上獵物,」知機子道:「散花仙子能配製冠絕的迷藥『一步倒』,也有馴鳥、役鷹的本領,要逃過他們的追蹤搜覓,真要大費一番心機、周折了。」
  「這個女人,還不知道有多少花樣,」天衣大師道:「看來是留她不得。」
  「大和尚,這時刻不能妄動嗄念,你雖然武功高強,身手超凡,」知機子道:「但散花仙子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你如一擊不中,我們都將陷身絕地。」
  「和尚只是說說罷了,但飛鷹追蹤,天下能有多少人逃過他們的搜覓追殺,不除去散花仙子,就不知要死去多少俠義道上的高手了。」
  「現在,我們已知道了這個秘密,」知機子道:「可以借重白鵠門的力量,把這個訊息傳出去,大和尚要忍哪,「忍」字懷中一把刀。」
  「和尚忍得下,你老郎中不用為我擔心,但要盡早把這檔子事告訴白姑娘。」
  「我吃了一粒小還丹,」飛雲子道:「估計明天就恢復個八八九九,可以打,也可以跑了,老郎中,既決定到湖州,就越早越好,你可以計到行動了。」
  「老郎中的主張和白姑娘不謀而合,此時不宜動,先看看他們對付『石榴紅』號上的手段如何,今晚上,我們隱身觀戰,看看『石榴紅』畫舫上是些什麼人物,重要的是不可趙混水自找麻煩,縱然是至親好友,也要隱忍不動,我們的能力救不了他們,達一時之快,會把我們也陷進去,別忘了,我們只有最後一批本錢,不能孤注一挪。」
  天衣大師、飛雲子都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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