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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王爺夫人


  只見垂簾起處,一個珠光寶氣的綠衣女人,緩步走出小轎,直入大殿。
  雖然燈火通明,但因那綠衣女人,始終未回過頭,無法看得她的面相如何。
  直待那綠衣人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後,群豪才緩緩站起身子。
  杜天鶚默察情勢,院中之人,彼此之間,似是十分冷漠,形如素不相識,不禁膽氣一壯,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樣子這班人都不相識,大可惜機混入殿中瞧瞧。」
  院中人數極多,不時有人移動位置,杜天鶚借那移動的混亂,轉移到大殿外面。
  大殿中燈光輝煌,但卻不聞一點說話之聲,而且殿門和院子之間,相隔五層石級,這中間距離雖然很小,但卻空無一人。如若舉步登上石級,勢非被人發覺不可,一時之間,無法再行,只好混在人群之中,等待機會。
  過有一盞熱茶工夫,突然聽得一陣低沉喝道聲傳了過來,道:「東平侯駕到!」
  人群一陣輕輕地騷動,紛紛向後移動,讓開了一條去路。
  兩個身軀修偉大漢,開道而入,到了殿門外,退讓一側,剛好擋在了杜天鶚的前面,遮住了他的視線,隱隱可見一個長衫老人,舉步登上石級,進入大殿之中。
  杜天鶚橫向一側,緩移了兩步,避開了兩個大漢的遮攔。
  只聽低沉的喝聲,重又傳了過來,道:「南面侯駕到!」
  喝聲未住,兩個青衣小童緩步而入。
  杜天鶚凝目望去,只見一個身著藍衫的少年,緊隨兩個青衣小童身後而入。
  此人年不過二十五六,劍眉朗目,英挺瀟灑,步履之間,一派斯文。
  兩個青衣小童,每人斜背著一柄長劍,近到殿門石級之下,並肩退到一側,那藍衫少年,卻步上石級,直入殿門。
  杜天鶚心中暗暗忖道:「列名滾龍王手下四侯,武功決非泛泛。此人年紀如此之輕,竟能位列四侯之一,如非身懷絕技,定然是一個陰沉險惡、無與倫比的傢伙。」
  忖思之間,低沉喝聲又起,道:「西望侯、北成侯,聯袂駕到!」
  一條肩橫亮銀棍的大漢,當先開道而入,一個矮瘦的老叟,和一個獨眼光頭的中年,並肩進了大門,直登大殿。
  杜天鶚生恐那肩橫亮銀棍的金元霸,認出自己,趕忙把身體向後退了兩尺,隱入人群之中,心中暗暗想道:「四侯齊聚大殿,不知滾龍王來了沒有?」
  忖思之間,忽覺身前人群,紛紛拜伏地上,趕忙相隨拜倒,惜衣袖掩護,微啟雙目望去。
  只見一個青袍人步履輕快地直入大殿。
  他臉上一片森冷,毫無表情,但從他輕快的步履之中,可見他內心中極是輕鬆愉快。
  大殿裡傳出了一個宏亮的聲音,道:「諸位請席地而坐吧!」
  院中群豪紛紛依言,盤膝坐在地上。
  杜天鶚目光左右一掃,只見左右兩側之人,一著藍衣勁服,一著黃色短裝,一望即知不是王府中人,不禁膽氣一壯,緩緩向前移動了兩尺,探頭向大殿之中看去。
  大殿中佈置得十分莊嚴,神案前擺了一張長方形的木桌,木桌上鋪了一塊黃縷,一個小型的玉鼎,放置在木桌中間。鼎中香煙裊裊,滿室鐐繞。滾龍王和那綠衣人戴著一頂特製的鳳冠,四周垂著黃色的面紗,香煙絛繞中,多加了甚多神秘。
  在那黃綾鋪遮的木桌兩側,分坐著東、南、西、北四位侯爵。
  除了那四位侯爵之外,另一個黑髯垂胸、年約五旬的長衫人,坐在滾龍王的旁側。
  杜天鶚暗暗奇道:「這人不知是什麼人物,身份似是還高過東、南、西、北四侯爵。」
  突見滾龍王側過頭去,舉手輕輕一揮,立時有兩個黑衣人走了過來。滾龍王口齒啟動,也不知對那兩人說些什麼,但見兩個黑衣人,大步直向殿外走來。
  兩人停在大殿石級之上,四外望了一陣,突然一齊向杜天鶚走了過去。
  杜天鶚警覺到情勢不對時,兩人已然到了他的身前。
  左面一個黑衣人舉手一招,道:「你過來!」
  杜天鶚雖然明明知道是叫自己,但他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雙目亂轉,東張西望。
  右面那黑衣人一皺眉頭,邁腿跨了一步,探手抓住了杜天鶚,道:「你是裝迷糊呢,還是當真沒聽清楚?」
  杜天鶚只覺他那一抓之勁,甚是強猛,心中暗暗吃驚,只好站了起來。
  左面黑衣人道:「王爺命你進殿。」
  杜天鶚心知這座古剎之外,戒備森嚴,決然難以逃走;只好硬著頭皮,隨在兩個黑衣人之後,登上石級,直入大殿。
  兩個黑衣人並肩而立,擋住了殿門。
  高居中座的青衣人冷笑一聲,道:「你可是府內侍衛麼?」
  杜天鶚步人大殿之時,就在想著如何回答滾龍王的問話。他本是才智甚高之人,加上豐富的江湖閱歷經驗,略一衡量目下形勢,已知任何謊言,都無法欺瞞得殿中諸人,當下答道:「在下乃府外侍衛。」
  滾龍王冷然一笑,道:「你回答本座之言,也敢自稱在下,當真是目無法紀了。」
  杜天鶚垂手抱拳,說道:「小的加入王府中衛隊不久,不知王府規矩。」
  滾龍王道:「你幾時加入黑衣衛隊?」
  杜天鶚道:「屬下加入黑衣衛隊,不足三月時光。」
  滾龍王兩道冷峻的目光在杜天鶚臉上打量了一陣,冷冷說道:「本座豈是好騙的麼?」
  杜天鶚急急說道:「屬下句句都是實言。」
  滾龍王舉手一揮,立時有一縷指風,遙遙點襲過來,擊中杜天鶚的穴道。
  杜天鶚眼看著滾龍王施展隔空點穴之法,但卻不敢讓避,只好硬著頭皮,被他點中穴道,側身一跤,跌摔在地上。
  滾龍王一擊中敵,沉聲對兩個黑衣人道:「把他暫押一側,待一會再好好審問於他。」
  杜天鶚穴道雖已受制,但神志仍然清醒,只覺身子被人抬了起來,摔在大殿一角。此時的生死,已完全操於人手,索性閉上雙目,暗中運氣調息,試圖自行解穴。
  只聽一個森冷的口音,說道:「我已把季節的風向算好,只要能把他們引入布成的奇陣,不難一鼓殲滅。這張圖案,是那一片莽原的地勢,王兄過目。」
  杜天鶚聽得好奇之心大動,忍不住微啟一目望去。
  但見那坐在滾龍王旁側的黑髯垂胸之人,從懷中取出一幅白絹圖案,遞了過去。
  滾龍王接過圖案,仔細地看了一陣,放在案上,目光轉注到北成侯顧八奇臉上,問道:「除了武當一派之外,還有哪一派中人物會來?」
  顧八奇欠身應道:「屬下所知,除了武當一門之外.尚有少林和峨嵋兩派中幾位高手趕來。」
  滾龍王點點頭,目光又轉注到南面侯的臉上,問道:「窮家幫中的內線找到了麼?」
  南面侯兩隻星目閃動了一下,道:「幸不辱命。」
  滾龍王道:「那很好,請帶他來見我。」
  杜天鶚吃了一驚,忖道:「以窮家幫執法之嚴,逍遙秀才唐璇之能,仍然埋有滾龍王的內線,此事確非小可,只不知是什麼人?」
  只見那坐在侯位上的藍衫英俊少年,站起身子,直向大殿外面走去。不大功夫,帶著一個面上包著黑布的大漢,走了進來。
  滾龍王打量了那大漢一眼,道:「你把包在臉上的黑布解開。」
  那大漢依言解開包著全臉的黑布,露出一張紫紅色臉,竟然是常隨窮家幫幫主歐陽統身側的神行柏公保。
  杜天鶚吃了一驚,暗道:「想不到這小子,竟然是滾龍王派在窮家幫的內線!」
  滾龍王側臉望了那身側胸垂長髯之人,說道:「王弟請代我問問他吧!」
  那胸垂黑髯人舉手對柏公保一招,道:「你過來。」
  柏公保依言走了過去,低聲說道:「此地耳目眾多,說話恐有諸多不便之處。」
  那黑髯之人,站起身子,說道:「咱們到神像後面去吧!」當先向前行去。
  滾龍王回顧了兩人一眼,輕輕一掌,擊在木案之上,說道:「當今江湖之上,真能和咱們分庭抗禮的,已不是九大門派中人,而是近來聲勢實力強壯的窮家幫……」
  他突然停口不言,目光緩緩由四大侯爵的臉上掃過,冷森地接道:「窮家幫高手如雲,逍遙秀才唐璇,更是才智過人。鬥智鬥力,都足和咱們一拼。四位個個身負絕世武功,本座一向倚重,甚望此次一戰,能竟全功,一鼓盡殲窮家幫中高手……」
  北成侯顧八奇突然接口說道:「王爺既是有心要和窮家幫一拼實力,那就不如正面邀請他們,約期決鬥,各憑武功,一決生死。」
  滾龍王搖頭說道:「此乃下下之策。各出實力,決一死戰,雖可在一日間分出勝敗,但任何一方,都難免元氣大傷。九大門派雖然尚未和咱們正面衝突,但都在養精蓄銳,準備聯手對付我們,約期決戰,勢必哄動江湖。如若九大門派,各派高手相助歐陽統,勝敗之分,就難以預料了……」話至此處,突然一頓,探手從懷中摸出四個封簡,接道:「這個封簡,已詳細他說明了你們應辦之事。只要你們能夠一一作到,窮家幫中之人,不難被一鼓而殲。」
  南面侯兩道炯炯的目光,一掠手中封簡,不自覺他說道:「血河陣。」
  滾龍王笑道:「不錯,血河陣。我要在那十里莽原中,布下一座『血河大陣』,你們四人各鎮一方。」
  南面侯道:「王爺的神算之術,舉世無匹,定然早已胸有成竹,我等自當全力以赴。」
  滾龍王微微一裂嘴巴,皮笑肉不笑說道:「全仗四位侯爵了。」
  四人一齊欠身作禮,連道:「不敢,不敢。」
  滾龍王一揮手說道:「那封簡之中,述說甚詳,四位一看便知。眼下時光已經不早,你們也該去部署一下了。」
  四人齊齊抱拳一揖,垂首向後退去,執禮極恭。杜天鶚只聽得心中大為震動,暗暗想道:「滾龍王早有預謀,要一鼓盡殲窮家幫中高手,只不知歐陽統是否已知道此事,怎生要想個法力,通知他一聲才好。」
  只聽滾龍王重重地咳了一聲,又道:「這封簡之中,除了記述了各位應做之事以外,還附有關圖勢,只要你們能夠依照時限辦完,血河陣自會生出妙用。」
  四位本將剛退到殿門之處,但一聽到滾龍王極重的咳聲,同時停下了腳步,直待滾龍王說完話後,才齊齊退出了大殿。
  但聞急促的步履之聲,逐漸遠去,漸不可聞,想是那東、南、西、北四侯爵,已各帶屬下動身而去。
  杜天鶚被放置在大殿一角,無法見到殿外的景物,只好憑借耳聞之聲,推想幾人行動。
  滾龍王目睹四人的背影出了大殿,低聲對那頭戴鳳冠、身著綠衣的女人附耳低言一陣,匆匆起身而去。
  大殿突然變成了一片死寂。七八個黑衣人分佈大殿各處,戒備仍然是那般森嚴,但卻是鴉雀無聲。
  最使杜天鶚奇怪的,是那胸垂黑髯的大漢,帶著柏公保進入那神像之後,良久不見一點回音。大殿中寂靜得可聽到鋼針落地的聲音,但卻不聞兩人說話之聲。
  他一心想念柏公保叛窮家幫的事情,反而忘記了自己的生死之事。
  還有那全身綠衣的婦人,自從進了這大殿之後,不但未聽她說過一句話,而且坐下之後,連動也未動過一下。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那綠衣女人突然揚起了素手一揮,低聲說道:「你們熄去燈火,到外面去吧!我要一個人坐一會。」
  不知是那些黑衣人遺忘了杜天鶚呢,還是她神秘權威,使那些黑衣人不敢多問,幾人同時動作,分別熄去了燭火,魚貫退了出去。
  大殿中突然黑暗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杜天鶚緩緩把頭靠在牆上,暗暗地忖道:「這女人定是滾龍王的夫人了。以滾龍王為人的冷酷、殘忍,但對這綠衣女人,卻是甚為恭敬。」
  忖思之間,忽聽一縷簫聲,裊裊揚起。
  杜天鶚聽那簫聲的來處,正是那綠衣女人停身之處。
  簫聲初起,就充滿著淒涼,片刻之後,更是哀傷動人,直似在聽著一個深閨怨婦,在訴說她淒涼的身世。
  杜天鶚不自覺間,受了強烈的感染,一縷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失聲歎道:「夫人這簫聲太動人了,當真是朝聆一曲,夕死無憾!」
  那簫聲突然停頓了下來,大殿中又恢復一片幽寂。
  杜天鶚只覺手背之上一涼,神志忽然一清,伸手摸去,但覺滿腮淚水,仍不停滾滾而下。
  那簫聲頓了一頓,突然重起,但這時曲調,卻不似先前那般淒涼。
  杜天鶚凝神聽了一陣,心中突有所感,趕忙運氣,和著那簫聲調息。
  這時,那簫聲突然轉變得甚是低沉,隱約之間,發人生機。杜天鶚不但被那簫聲堅強了求生的意志,而且也被那簫聲引發起甚多靈機,運氣調息之間,不自覺地受到那簫聲的控制。
  片刻工夫之後,忽覺受制的穴道自解,氣血暢通於經脈之間。
  低沉的簫聲,忽轉低沉。
  杜天鶚受那簫聲感染的神志,也逐漸地清醒過來。
  他本是久經江湖的老手,穴道雖已自解,但仍然不肯冒險行動,睜開雙目,在幽黑的大殿中搜尋。
  簫聲一停,大殿中恢復了一片死寂。隱隱可聞古剎外,風吹林木的蕭蕭之聲。
  杜天鶚目力本異常人,又經一段坐息之後,更能適應殿中的黑暗,幽暗的大殿中,除了那頭戴鳳冠的綠衣女人之外,似是再無別人。
  由那簫聲中,杜天鶚已覺出這綠衣女人,所以受到了滾龍王的極端尊重,似是有著很多原因,並非是只為了她是女人。她的衣著和裝束,增加了她更多的神秘。
  杜天鶚雖然無法想出,這神秘的綠衣女人為什麼要救他;但他確信她的簫聲,是有意地助他解開穴道。他緩緩站起了身子,移動兩步,默察那綠衣女人,有什麼舉動。
  事情出於他意料之外,那綠衣女人在他移動身軀的同時,也緩緩地站了起來。慢步走入了神像後面。
  這舉動突然使杜天鶚想到一件事來,那黑髯垂胸之人,帶著柏公保進入這神像之後,一直未曾出來,想來這神像之後,定然有路可通。
  他無法確定那綠衣女人走人神像之後的動作,是否有意替他指示條逃生之路,但他確信,那鳳冠四周垂布的黃綾,無法擋住那綠衣女人的視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無法逃過那綠衣女人的雙目。
  大殿門外密佈著黑衣侍衛,古剎外林木中戒備更是森嚴,如若那神像後當真有路可通,倒不失一個脫險的機會。
  杜天鶚運氣試驗一下,覺出了武功盡復,緩緩移步向那神像後面走去。
  行近神像,探頭向後面望去。
  果然神像後己無那綠衣女人的行蹤,那黑髯垂胸的大漢、柏公保,亦早不見。
  杜天鶚猶豫了一下,緩步向前走去,在一座高大的神像之後,發現了一條三尺見方的穴洞,一層層的石級,向下面延去。正待拾級而下,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穴洞之內,如非通路,定是密室。」
  這是一次生與死的選擇,如若這地穴之下,是一個通路,他就有一分生機,如若這地穴之下,是一個密室,勢必難再生離。
  但這卻是他僅有的生機,略一沉吟,緩步向下走去,一面運氣戒備,準備萬一再遇上敵人時,全力一擠。
  這石級只不過七層左右,剎那間,已到實地,一條三四尺寬的甬道,向後通去。
  行約十丈遠,地勢突然斜斜向上升起,抬頭看星光隱現,已到了出口所在。
  這一次順利地逃出險境,大出了杜天鶚的意料之外,迅快地爬出荒草掩遮的出口,藏身在一片草叢之中,看四周形勢,只不過剛到樹林旁邊。
  他心知在這附近,仍有著森嚴的戒備,如其奔行而逃,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硬闖過去,以自己的衣著,魚目混珠,或可順利地通過。
  正待起身而行,忽覺左肩之上,被人一把抓住。
  這隻手伸來得無聲無息,似是那人一直隱身在草叢之中。
  久經大敵的杜天鶚,在一陣驚駭之後,恢復了冷靜,既不掙扎,也不反抗,緩緩地回過頭去。星光下清晰地看出來,那是只粉白的皓腕,纖纖五指,緊扣在自己肩骨之上,敢情是個女人。
  因那手掌緊扣在杜天鶚肩骨上,使他無法再轉動身軀,除了那粉嫩的玉腕纖纖之外,再無法看到什麼。
  但聞步履聲由遠而近,似是有人走了過來。
  杜天鶚大為焦急,因他此時已大部暴露在荒草之外,那人只要走近此地,勢非被發現不可。
  一種自然的本能,不自覺回身向後縮去。
  這次那皓腕未再用力拒抗,竟被他縮入了草叢之中。
  只感收縮的身子,撞在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之中,一陣陣幽幽的甜香,撲入了鼻息之中。兩個黑衣大漢,一前一後,急步地由草叢旁側走過,直向林中奔去。
  杜天鶚稍一掙動下身子,低聲說道:「多謝夫人指示出路,在下感激不盡。」
  那抓在肩頭上的素手,緩緩收了回去,但卻不聞相應之言。
  杜天鶚緩緩站了起來,又道:「夫人之情,容待在下日後補報,我這裡告別了。」他說甚多的話,始終未曾回頭望過一眼,緩緩站起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行進之間,看到了甚多的黑衣人,站在樹後、草邊,但卻無人出手相阻、喝問。杜天鶚大步而行,若無其事,竟然被他混過了森嚴的戒備。
  離開那片樹林,逐漸地遠去,杜天鶚也逐漸地加快腳步,一口氣走出了六七里路,估計已逃出了滾龍王布下的重重警備,才開始放腿奔去。
  星光微弱,景色黯淡,杜天鶚奔行了一陣,突然停了下來,忖道:「我這一身衣著,一旦和窮家幫中之人相遇,勢必要引起他們的誤會不可,如果找到歐陽統宿住之地,也還罷了,萬一遇到他的屬下,不肯聽我解說,又是一場麻煩。為今之計,最好是等明晨天亮之後:先設法找處民家,換了衣服,再設法轉告滾龍王謀圍殲窮家幫高手之策。」
  心念一轉,立時找了一處大樹之下,席地而坐,倚在樹上,閉目養息。
  夜闌更深,風平林靜,忽然響起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
  這聲音本來不大,但杜天鶚剛剛坐息醒來,耳目正值靈敏,再加深夜靜悄,是以聽得十分清楚。
  睜眼望去,只見一條高大的身影,在兩丈外一條小徑上,疾行如飛。
  這人只是大步急走,但速度卻快得驚人,和一般身負輕功,施展陸地飛行之術,大不相同,不禁心中一動,忽然想起神行柏公保來。暗道:「此人行速驚人,又和一般提縱飛行之術大不相同,八成是神行柏公保了。此人一直追隨歐陽統的左右,何不追蹤他的身後……」心念轉動,霍然起身,施展出輕功提縱身法,急急追去。
  初行之時,還不覺什麼,片刻之後,已感吃力。只覺對方的行速,愈來愈快,迫得杜天鶚施展出全力追趕。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杜天鶚已覺出力難勝任,雖然施展出全力緊追,但彼此之間距離,卻是愈拖愈遠。眼看著柏公保的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
  杜天鶚暗自歎道:「神行之名,果不虛傳。」一面仍然緊追不捨。
  這時,他已經失去了追蹤的目標,只有憑借自己判斷的方向行進。
  又走了七八里路,到了一條岔道口處,三道交錯,不知該走哪條才對。
  正感猶豫之間,忽聽一聲輕喝:「什麼人?」傳了過來。
  杜天鶚暗道:「這定是窮家幫中的暗樁了。」但又怕弄巧成拙,遇上滾龍王手下之人,是以一語不發地直向那喝聲傳來的方向處,急行過去。
  只聽一陣衣袂拂風之聲,邊側暗處陡然躍出一個全身灰衣、手執單刀的大漢,攔住了去路。
  這裝著十分特殊,一望即知是窮家幫中之人。
  那橫刀大漢冷冷地打量了杜天鶚一眼,說道:「看閣下這身衣著,頗似滾龍王手下黑衣衛隊中人。」
  杜天鶚一拱手,道:「你可是窮家幫中的人麼?」
  那灰衣大漢皺皺眉頭,道:「不錯,有何貴事?」
  杜天鶚道:「我要見歐陽幫主。」
  灰衣大漢怔了一怔,道:「你貴姓?」
  杜天鶚道:「在下姓杜。」
  灰衣人道:「杜什麼?」
  杜天鶚解下腰中紫金飛龍軟鞭遞了過去,說道:「請把此鞭交給貴幫幫主,他就知道我是誰了。」
  那灰衣大漢一伸單刀,挑過軟鞭,說道:「敝幫主雖然仁和,凡是求見之人,從無慢待,但此時不同,還要委曲閣下一下。」
  杜天鶚道:「怎麼個委曲法呢?」
  那灰衣大漢道:「縛上你的雙手。」
  杜天鶚雙眉一聳,道:「如若在下不願受縛呢?」
  灰衣大漢笑道:「你已陷身重圍之中,不願受縛,亦難全身而退了。」
  杜天鶚回頭望去,但見夜色迷濛,四無人蹤。
  灰衣大漢接道:「你可是不信麼?」突然仰臉一聲長嘯,嘯聲破空。劃開了夜的沉寂。
  幾條人影,疾躍而至,團團把杜天鶚圍在中間。
  灰衣人緩緩將手中軟鞭收去,說道:「你先把兵刃交給我,想必在拳掌上有著驚人的造詣了。」
  杜天鶚看那些躍出之人,一個個身著灰衫,心中再無疑慮,雙手一合,伸出了手,道:「入鄉隨俗,眾位請加索縛。」
  那灰衣大漢從腰間解下一條白索,緊緊把杜天鶚雙手捆了起來,笑道:「咱們現在可以走了。」
  那些團團圍困杜天鶚的灰衫人,立時隨著散去,隱入暗影之中不見。
  杜天鶚高舉被縛的雙手,隨在那灰衣大漢身後起。走過了一段荒涼的小徑,到了一處茅舍前面停了下來,舉步相擊三掌。
  茅舍門呀然大開,走出了一個身軀修偉的大漢,紫面濃眉,正是神行柏公保。
  杜天鶚吃了一驚,暗暗忖道:「此人一直追隨在歐陽統的身側,如若想暗算歐陽幫主,當真是易如反掌。」
  柏公保圓睜雙目,打量了杜天鶚一眼,冷冷說道:「這人乃滾龍王黑衣衛隊,帶下去給我殺了。」
  那灰衣人道:「他已遵照幫中規矩,縛手求見幫主……」
  柏公保一揮手,打斷大漢之言,接道:「那就先把他雙目挖去吧!」
  那灰衣大漢怔了一怔,道:「那個,這個……」
  柏公保道:「不用這個那個了,幫主如若怪罪於你,由我替你承當就是。」
  杜天鶚一面運氣戒備,一面冷冷說道:「柏公保,你可是怕我在歐陽幫主面前,揭穿你背叛窮家幫的陰謀麼?」
  這幾句話聽得那灰衣人大為震驚,回頭望著杜天鶚,道:「你說什麼?」
  杜天鶚敞聲大笑道:「柏公保怕我在貴幫幫主之前,揭露他的陰謀,勢必殺我而後甘心。」說話之時,雙目凝注著柏公保,怕他突然出手施襲。
  哪知事情大大地出了杜天鶚意料之外,柏公保不但沒有急怒出手,神色反而緩和了下來,淡淡一笑,道:「這人瘋了,久聞滾龍王手下之人,都服過絕毒的藥物,如不按時服用解藥,全身潰爛而死。是以凡是被滾龍王收入旗下之人,終身不敢背叛,看來這傳言不虛了。」
  那灰衣大漢聽兩人你言我語,鋒芒相對,一時之間,被鬧得不知所措,沉吟一陣,道:「柏兄久年追隨幫主,滾龍王縱然施展離間的手段,也難有用。何況幫主才智過人,明察秋毫,此人既來求見,或有要事,柏兄最好能通稟幫主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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