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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驚魂之刀


  原來這處石壁,竟然是一道石門。
  石門一開,立時衝出一陣冷氣。這股冷氣,奇寒無比。上官琦雖有一身功力,但也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
  那帶路金猿,一見石門大開,當先而入。上官琦一猶豫,那黑猿已由側面搶過,緊隨那金猿身後而入。
  上官琦不再猶豫,大步直向洞中走去。
  這條雨道雖然寒氣凌人,但地勢卻很平坦,兩猿奔行之勢十分迅快。上官琦只聞兩猿奔行的聲音,只好緊隨奔走。
  大約走了三十餘丈,已到了山腹深處,那直人的石洞,突然向一側彎去。
  轉過一個山彎,眼前忽然一亮。只見一片晶瑩生光纓瑤,由頂上垂了下來,兩猿突然停了腳步,一齊回頭,望著上官琦。
  一種濃重的藥味,撲入鼻中,上官琦大生奇怪之感,暗道:「這兩猿突然停下不走,不知何故?這等深山幽洞之中,哪裡來的藥味?」
  心中念頭轉動,腳下並未停留,大行幾步,超過二猿,直向前面走去。
  但聞那藥味愈來愈重,去路又向一面彎去。
  又轉過幾個小彎,地勢突然開闊,只見幾塊晶瑩透明的水晶石,架著一隻砂鍋,石下一片柴灰,但火焰早已熄去。砂鍋中一片濃墨,似膏非膏,那濃重的藥味,就從那砂鍋之中發了出來。
  石道至此,已至盡處,四下石壁,渾如美玉,反映出一層淡淡的碧光,照得室中景物,清晰可見。
  兩猿緊跟著上官琦身後,走了進來。進得這石室之後,似是敵意已消,二猿的臉上,都泛上一種悲苦之容,默默地依壁而立。
  上官琦仔細打量四周的景物,忽然發覺一石室彎角處,渾成石壁間,裂開了一道山縫,不禁又引動好奇之心,大步走了過去。
  兩猿忽然同時低鳴一聲,緩緩走了過去。
  上官琦回頭望了二猿一眼,只見四隻圓睜的猿民一齊望著自己,臉上表情十分奇怪,只好一面留神戒備,一面緩步向前走去。
  到那石縫所在,伸手用力一推,果然那石壁又是一座石門,應手而開。
  上官琦抬頭看去,不禁心神大駭。任是他一身武功、膽量過人。也不禁驚得向後疾退了數步。慌急之間,隨手一按石壁,那打開的石門,突然又關了起來。
  原來這道石門是座活門,兩面都可推動,上官琦向後退時,心中正感驚慌,隨手一推,又把石門關上。
  那二猿緊跟在上官琦身後,亦步亦趨,上官琦驚駭而退,來勢甚急,踏在那金猿腳上,金猿劇痛之下,立時一聲低嘯,其聲淒苦,震得滿室回鳴。
  上官琦退出了四五步,才站穩了身子,靜靜地站了有一杯熱茶工夫,心情才完全平靜。暗暗忖道:「裡面石室中那兩個人的屍體,不知已距今好多年代了,這兩隻猴子,不知怎的,竟然找上此處?」
  回頭向二猿看去,只見兩猿面對石壁而坐,都把頭伏在地上,四道目光一齊盯在那石壁上。
  上官琦腦際中突然閃掠過一道靈光,暗道:「莫非這石室中人,和這兩猿有關不成?」略一沉思,重又緩步走近石壁。
  這次他已有了經驗,緩步運力,慢慢地把那石壁推開。
  凝神看去,只見一個身著大紅衣服、長髮披垂的人,背門而立,在他後面背心之上,插著一把金刀。
  那握著金刀的,是一隻毛茸茸的黑手,臂上早已乾枯。順著手臂望去,只見一個身穿藍色大褂的高大之人,面對左面石壁,右臂橫伸而出。手中握的金刀,正好刺中那身穿大紅衣、長髮披肩之人的背心。
  奇怪的是這兩人都是面對著石壁,無法看清楚兩人的面貌。
  這石室四壁,宛如美玉,發著瑩瑩的碧光,景物一目瞭然。
  兩人所著衣服的顏色,都還鮮艷,似是一種特殊絹布製成。
  上官琦舉步跨入石門,那兩隻巨猿竟也跟隨他身後走了進來。
  這時,他的心情已完全平靜下來,仔細打量四周的景物。只見那兩具僵立的屍體,肌肉都已枯於,死去的年代,己是無法得知了。
  那身著藍衣大漢,左手和頭,一齊頂在石壁上,右手金刀刺入那紅衣人的背心,剛好把人的屍體重心,都支撐住,是以兩人屍體都未倒下。
  藍衣人身軀高大,紅衣人卻異常嬌小。不用仔細地辨認,已可看出那著紅衣的是個女子。
  那柄金刀,光輝燦燦,和洞中碧光相映,十分耀目。
  潔白的石地上,有一灘盆口大小的紫血。
  上官琦看了良久,心中已經有些明白。這一男一女,大概同時住在此地,不知何故竟然自相殘殺起來。那藍衣大漢似是先受重傷,然後趁那女子不備時,突然拔刀刺了過去。
  他伏下身子,在藍衣大漢身下一瞧,果然見地上有一灘紫血,看那紫血位置,似是從口中吐出。
  抬頭望去,只見他臉上肌肉早已枯陷進去,半張著口,露出一排森森的牙齒,形狀極是可怖。
  上官琦以兩具屍體的距離,忖度當時情景,心中甚感奇怪。因為以兩具屍體情勢位置來看,這兩人決非互不相識之人。那藍衣大漢和紅衣女人的穿著,亦似非外來尋仇之人。孤男寡女,同居在這石洞之中,如果毫無關連,自不可能。這兩人如不是一對情侶,定然是一對兄妹。
  他似是自覺推斷得不錯,仰望著室頂,自言自語說道:「這兩人既然非情侶,即兄妹,為什麼又要自相殘殺,而且這等深山大澤、絕壑密洞之中,不是正需要有一個伴侶相陪麼?但這兩人又為什麼這樣自相殘殺呢?」
  這實是一個十分難解的問題。在這人跡罕到的地方,一個人孤獨地守在這樣一座石洞之中,是何等的寂寞,何等孤伶。
  忽然心中一動,目光滿洞搜望起來。
  這座石室,不過兩丈方圓大小。洞中四壁如玉,毫髮可鑒,目光轉視了一周,仍然不見一點可疑之物。
  原來他忽然想到,這兩人自相殘殺唯一的原因,就是發現一件珍貴無比的東西,彼此都極喜愛,爭執不下,才動起手來。哪知看遍了四周每一處角落,竟未發現一件可疑的事物。
  回頭向兩猿望去,只見兩猿各自對著一具屍體伏拜地上。那金猿對著那身穿紅衣的女人,黑猿卻對著那藍衣大漢,四隻猴目之中,淚水滾滾而出。
  上官琦恍然大悟,百思不解的二猿相鬥原因,此刻忽然瞭解。暗暗歎道:「是啦!這兩猿各有主人,目睹主人自相殘殺的情景,心中竟也激起同仇之心,所以才纏鬥不休,大有步繼主人後塵之意。唉!這兩猿雖然癡得可憐,但其忠於主人之心,卻是甚為可愛。」
  他緩緩舉步向那紅衣女子走去,只見那人頭臉緊緊貼在石壁之上,無法看清楚她的面目。正待伸手去抓那紅衣女子的衣服,忽聽一聲低沉的猿嘯,一股急風直撲過來。
  上官琦橫向旁側一閃,轉頭望去,只見那金猿滿臉淚痕,擋守那紅衣女人屍體前面。
  原來它一撲未中,轉身守護在那屍體之前。
  上官琦暗暗點頭,忖道:「這人已不知死去了多少年啦,而這金猿愛護主人之心,卻始終不變。看來這披毛的畜生,要比人忠實多了。」
  忖思之間,不自覺地轉頭望了那藍衣大漢一眼。
  那黑毛巨猿,一見上官琦目光轉投到那藍衣大漢身上,只道對主人有什麼不利舉動,低嘯一聲,站了起來,擋在那藍衣大漢屍體前面。
  上官琦暗自忖思道:「如果不仔細檢查這兩具屍體,決難發現這兩人的姓名來歷;但要檢查這兩具屍體,又非得先把這兩隻人猿制服不可。如我憑藉武功制服兩猿,雖非什麼難事,但它們這等護主,如果誤會我想從他們主人身上盜取什麼遺物,勢必纏鬥不休,那時可是麻煩得很。」
  他一時之間,想不起對付兩猿的法子,呆在當地。
  兩猿各自守護主人身前,凝目相望,口中不時發出低嘯。
  相持了一陣,那金猿忽地縱身一躍,猛向黑猿撲了過去,兩猿立時又廝打在一起,手抓口咬,激烈異常。
  上官琦正待上前去把兩猿勸開,忽然心中一動,暗道:「室外那水池之中的蓄水,有止血生肌之能。兩猿縱然打得傷痕纍纍,但在水中一洗即好,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何不想法子把兩猿引到室外,暫時讓它們打著,借兩猿相鬥機會,一查這室中兩人來歷?此舉雖然略背人道,但形勢如此,難有兩全之策。」
  心念轉動,忽地縱身從兩猿身側躍過,推開石門。兩猿雖然已具有靈性,但如何能和人相比?一路翻滾著出了石室。
  上官琦把二猿誘到了外面石室,趁兩猿搏鬥激烈之時,悄然又溜入了內室之中。關好石門,對那藍衣大漢、紅衣女子的屍體,各別作了一揖,暗中祈禱道:「晚輩上官琦,要擅自移兩位老前輩的遺體,以便查出兩位老前輩的身世。」
  祈禱完畢,大步走了上去,輕輕一搬那藍衣大漢屍體,毫不費力地應手而起。
  這兩具屍體雖然幸得洞中奇寒保護不壞,但因死去年代甚久,全身肌膚早已枯乾,一經搬動,哪裡還站得住?但聞砰的一聲,手中金刀,跌落地上。
  那紅衣女屍,倚壁不倒,全憑那金刀之力,穩著身子重心。如今金刀跌落,支撐她屍體重心的力道突然消失,挺立的屍體也隨著倒了下來。
  上官琦眼明手快,左手托著那藍衣大漢屍體,右手迅速快絕地伸了出去,把那向下跌倒的紅衣女屍托住,慢慢把兩個屍體,放在地上。
  仔細望去,只見兩屍臉上的肌膚枯乾內陷,早已難辨形貌;只有眉毛頭髮,仍然安好無恙。
  上官琦伸手摸摸兩人身上穿的衣服,不但沒有腐爛,而且完好如初,心中甚感奇怪,暗道:「這兩人屍體已經枯乾,何以這衣服毫無破損,而且觸手軟滑,似是上好的綢質。室中除了兩屍之外,也只有一把金刀,要想查出兩人的身世來歷,勢非要在兩人身上搜尋一下不可。」
  伸手撿起金刀,在手中掂了掂,仔細瞧去。
  只見這柄金刀,長約一尺八寸,全身金光燦燦,連刀柄也是金色。刀背寬厚,十分鈍笨,但刀尖之處,卻極尖銳。
  上官琦瞧了半晌,仍然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隨手放在一側,把目光移注那藍衣大漢身上。
  此人生前身材十分魁偉、高大,現下肌膚雖已乾枯深陷,但就骨架看去,仍要比上官琦高出甚多。
  上官琦伸出手去,緩緩揭開他身上衣服.但見一條上有鱗紋的黑色皮鞘,懸繫腰際,似是那金刀用的刀鞘。
  除了那刀鞘之外,再無所見。
  上官琦看那刀鞘繫在那大漢腰間的扣繩,十分堅牢,除非用利刃把那繩子割斷,否則用力一拉,勢非把屍體骨骼架拉散不可。
  他瞧了一陣,又緩緩放下手中衣袂,起身走到紅衣女人屍體旁邊,蹲下身子。正待伸手撩起她身上紅衣,忽然心中一動:「她雖只是一具血肉枯乾的皮包骨架,但男女有別,我豈能隨隨便便地掀起她的衣服?」但如就此放手,實又於心未甘,不禁猶豫起來。
  但聞吱吱怒嘯之聲,陣陣傳入耳際,兩頭巨猿,似是相搏正烈。
  上官琦呆呆地站了約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決定不搜那女子屍體。正要轉過頭去,瞥見那紅衣女子身上高高鼓起一個包來。
  這突然的發現,實對上官琦有著無比的誘惑。他雖是生性光明的正人君子,也無法按耐下好奇之心,又不禁猶豫起來。
  只覺好奇之念,衝動甚是強烈,不易遏止,幾度伸出手去,每當將要觸及那紅衣屍體之時,又很快地縮了回來。
  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我如事先看準那鼓起所在,別過頭去,然後伸手把她屍體中遺物取了出來,只要瞧上一瞧,再把它放回原處,也就是了。」
  他替自己找出一套牽強的辯護道理,心中稍覺寬慰。當下別過頭去,伸出右手,在那紅衣女屍鼓起的所在,摸出一個金絲織成的袋子。
  這袋子大約八寸見方,裡面鼓鼓的不知裝的什麼東西。
  上官琦把那金袋翻了幾個轉身,竟然找不出開口所在,心中甚覺奇怪,暗道:「這袋子既無開口之處,不知如何裝物,難道先把東西放了進去,然後再把它織上不成?」
  外面摸去,只覺裡面的東西有硬有軟,似乎放的東西不少。
  這金絲編織的袋子,色彩耀目,形如蓮瓣,十分雅致好看。
  上官琦在手中把玩甚久,仍然找不出開口之處,無法打開。因那金袋精緻悅目,又不願把它毀去。忖了良久,仍然無法按耐好奇之心,暗道:「我撕開一個小洞瞧瞧,也就是了。」
  心念轉動,暗運指力一扯,但覺那金色絲袋柔中蓄堅,竟是扯它不動。
  上官琦一扯未破,心中大生驚奇,暗道:「我這兩指蓄力,雖然談不上強勁,但卻扯這金色袋子不破麼?」心中不服,又加了幾成功力,左手握著袋子,右手猛力一拉。
  哪知金袋仍是毫無損傷,別說扯破,連個傷痕也沒有。
  上官琦不禁怔了一怔,暗道:「我已運足七成內力,別說一個小小絲袋,就是鐵條鋼鏈,不斷也要裂出幾道痕跡。這金袋不知什麼東西作成,竟然如此堅牢?」
  他乃生性正大之人,雖然按耐不下好奇衝動,但卻又不忍把那金色細絲編織而成、精緻悅目的袋子毀去,望著那金色袋子,歎息一聲,緩緩放在那紅衣女屍旁側。
  但見那金袋光澤和那紅衣女屍穿著的衣服光澤,一般模樣,心中又是一動,暗道:「這金袋的絲質,和她這紅衣質料一樣不成?」
  疑念一起,不暇多想,伸手捏著那女屍紅衣一角,用力一扯,果然和那金袋一般的柔中蓄堅,扯它不破。
  眼下情景十分明顯,上官琦已知那金袋和女屍穿著的紅衣,以及那大漢屍體上的藍衣,都是異常珍貴之物,是以在這山洞中過了很多年月,仍然光澤鮮艷,毫無破損。
  疑竇初解,另一個新的念頭,閃電般掠過腦際,自言自語他說道:「這紅衣既然這等堅固,不知那鈍遲的金刀如何能夠洞穿而過?」
  探出手去,又把那金刀撿了起來。
  仔細瞧去,只見那金刀把柄之處,寫著「驚魂之刀,無堅不摧」八個極小的字,不留心,很不易看得出來。
  上官琦倒轉刀頭,向地上堅石上面一按,果然破堅而入,有如摧枯拉朽一般,輕輕一按,竟然深入三四寸深,不覺大吃一驚,暗道:「這金刀怎的這等尖利,竟能在輕輕按送之下,深入這堅鐵一般的石地之中數寸之深?」
  仔細向那紅衣女屍瞧去,果然在那紅衣女屍的背心之處,紅衣上有了一道兩寸多長的刀傷痕跡。
  上官琦望著那插在地上的金刀,暗道:「刀啊,刀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你這般鈍笨的金刀,竟能摧毀這等堅硬的石地。」
  心中忽然一轉,伸手拔出金刀,暗道:「這金刀如此鋒利,想來定然可以把那金色的絲袋斬開了。」
  當下把那金色袋子鋪在地上,舉起手中金刀,刀尖對準金色袋子,正待向下按去,忽又收手停了下來,放下手中金刀。
  心中暗暗忖道:「我如把這金袋劃破,豈不有私窺別人隱秘之嫌?這紅衣女人雖然已經死去甚久,但此袋總是她所有之物。」當下又把那金袋緩緩放在那紅衣女屍體旁邊。
  目光轉投到金刀之上,心中又泛起一陣猶豫。眼下他已知道這看似鈍遲的金刀,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刃,此等鋒利的兵刃,對武林中人物,有著強烈無比的誘惑,心中十分愛惜。但如攜刀而去,又覺著似有偷竊之嫌,而且取刀勢必連鞘一併取去,取鞘又極可能把那藍衣大漢的屍體骨架弄散,想了想不知該如何是好。
  凝神聽去,室外兩猿打鬥低嘯之聲,已然停下。
  上官琦放下手中金刀,推開石門,只見兩猿雙雙倒在水池旁邊,個個滿身鮮血,似已暈了過去。
  望著兩猿歎了一聲,蹲了下去,伸手在兩猿鼻息之間一摸,尚餘一縷微弱的呼吸之聲。
  略一沉思,首先把那黑猿抱起,投入水池之中。
  那黑猿受水一激,忽清醒過來,在水池中洗去了血污,重又爬了起來,看了上官琦一眼,低嘯一聲,搖搖顫顫向外奔去。
  黑猿去後,上官琦又把那金猿丟入水池之中,過了一陣,那金猿也清醒過來,洗洗血污,爬上岸來,望望上官琦,向外走去。
  上官琦緊隨那金猿之後,出了石洞,他心中已暗自打好主意,如若兩猿再要相鬥,就不惜施展武功,把兩猿分別制服。
  出了石洞,但見白霧彌目,那金猿路途甚熟,越過溪水,穿過了白霧。上官琦緊隨那金猿身後,出了那白霧濛濛的盆地。
  離開那盆地之後,三隻小猿早已候在出口之處,一見金猿和上官琦一齊出洞,個個雀躍三尺,對著上官琦低嘯三聲,護著那金猿而去。
  上官琦望著那金猿背影消失不見,才回到那疏林籐室之中。那中年婦人早已烤好了鹿肉等待他,一見上官琦回來,心中十分快樂,笑道:「相公傷勢已癒,不知何時動身?我已與孝兒談好,他已願相隨相公而去。」
  上官琦一面接過鹿肉食用,一面答道:「我想立刻動身,但只有一事放心不下,還得夫人相助。」
  那中年婦人奇道:「相公有什麼事,但請吩咐。小婦人如能做到,定當全力以赴,決不使相公失望。」
  上官琦道:「請夫人約束尊夫一點,別讓它和前山金猿相鬥。」
  那中年婦人凝目尋思了片刻,忽然流下淚來,說道:「相公只管放心去吧!小婦人當為此事,再苟安偷生幾年歲月,替相公完成心願……」言下淚珠如泉。
  上官琦聽她之言,心中忽然警覺,暗道:「她再三懇求於我,把袁孝帶離此地,原來早存了自絕之心。我怎的事先竟未想到?如非我這一問,只怕要延誤她一條性命。」
  當下也不揭破,正容說道:「此事拜託夫人了。在下離此絕壑之後,只怕還要在此附近留上一段時間,一有空暇,當和袁孝來此探望夫人。」
  那中年婦人抹去臉上淚痕笑道:「我已身為獸妻,不願再見生人,相公來不來看我,都是無關緊要之事,縱然要來,也只望你一人來此……」
  上官琦接道:「在下當謹記夫人之言,我要就此拜別了。」
  那中年婦人道:「待我喚孝兒來,替相公引路吧!」
  上官琦原想自己先到那古寺之中拜見過那吹蕭老人之後,再設法重回絕壑,帶著袁孝同行。但聽得她一說,一時又不好推托,只好點頭說道:「不知袁兄弟現在何處?」
  那中年婦人說道:「他剛才還在此地,現在不知哪裡去了。想必就在附近,我喚他一聲試試。」走到籐室,高呼了兩聲孝兒。
  餘音未絕,耳際已響起袁孝回應之聲,一個黑影疾如電奔而來。
  但見他縱身而起,抓住下垂的樹枝一蕩,人已飄回籐室。
  上官琦仔細瞧去,不禁啞然一笑。
  原來袁孝不知在哪裡弄到很多寬大的樹葉,用葛籐穿了起來,披在身上,把全身大部份掩蓋起來。
  那中年婦人看了袁孝一身裝著,回頭對上官琦道:「這等深山之中,既無絹布,又無針線,無法替他作幾件衣褲穿著。」
  上官琦道:「袁兄弟身材和我大致相仿,那古寺之中,我尚存放有幾件衣服,可先給他穿著。好在那古寺離此不遠,這等大山中,人跡罕至,我要離那古寺之時,自當代袁兄弟做上幾件衣服。」
  那中年婦人微微一笑,回頭對袁孝說道:「孝兒,你隨上官相公走後,萬事都要聽他吩咐,不可擅自行動。」
  她說的全是人言,袁孝如何能聽得懂,瞪著兩隻圓圓的眼睛,望著母親,滿臉愕然之色。
  那中年婦人輕輕歎息一聲,又用人言合以獸語,重新對他說了一遍。
  袁孝一面點頭,一面用人言答道:「孝兒聽話……」
  那中年婦人轉臉望著上官琦道:「此子尚未全通人言,日後能否學會,還難預料,隨侍相公,只怕麻煩之處大多了。」
  上官琦道:「以我所見,袁兄弟十分聰明,想來學說人言,定然不會有何困難。夫人但請放心,在下定當盡我之力,照顧於他。」心中卻暗暗想道:「日後我在江湖之上行走,帶著這樣一個人不人、猿不猿的怪物,定然要引的路人注目。」
  那中年婦人笑道:「相公請恕我不能遠送了。」
  上官琦縱身躍下籐室,大步向前走去。
  袁孝對母親拜了一拜,緊隨上官琦身後而行,不時回頭向那籐室之內張望。
  直待那籐室隱入疏林之中,袁孝才陡然加快了腳步,搶在上官琦前面帶路。
  走約二里之遙,已到山壁之下。袁孝停下腳來,回頭望望上官琦,指了指那矗立的峭壁,縱聲長嘯,一躍而起,抓住壁間垂下的葛籐,向上攀去。
  上官琦看那峭壁,愈高愈險,十五六丈之後,已是寸草不生,心中甚是驚奇,暗忖:難道袁孝就是從這片峭壁爬上去麼?心中雖感驚異,但人卻縱身而起,躍在袁孝身後,向上攀去。
  袁孝不時回過頭來張望,似是生怕上官琦爬不上去。
  攀到十五丈,壁間垂籐已盡,上面石壁如削,滑難留足,上官琦暗自發起愁來。因他自估輕功,如無借力之處,決難攀登那近百丈的峭壁。
  正感發愁之際,忽見袁孝向旁邊一折,身形立時隱去。
  上官琦一提真氣,腳下突然加快,覷準落腳之處兩個縱躍,已追到袁孝停身之處。
  仔細看去,只見袁孝正站在一道山谷中,手中拿著一朵紅色的鮮花,對上官琦不停地招手。
  原來這山壁之間,有一道丈餘深淺、四尺寬窄的一道山溝,溝中滿生著紅白山花,青草碧綠,和兩岸上石如刀削、寸草不生的情景,有如兩個天地。
  上官琦縱身而下,暗歎造物神奇,如若這山壁之間沒有這一道谷溝,任是何等的輕捷靈猿,也難爬得上去。這處風景幽麗的世外桃源,也永遠無人知道了。
  袁孝一見上官琦飛落溝底,咧嘴一笑,轉身直向上面攀去。
  這條溝道之中,滿生著花草之類,雖然傾斜的坡度大,但手足都有了著力之處,在一個身具武功之人來說,攀登自非什麼難事。
  但是行程彎彎曲曲,盤旋而上,不知有多久多遠。袁孝當先帶路,手足並用,上官琦緊隨身後,亦步亦趨,累得滿身大汗。
  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才登峰頂。
  抬頭看藍天無際,麗陽西斜,已然是申時光景。
  上官琦略一打量四周景物,辨認了方向,立時又和袁孝向峰下行走,一面走一面留下暗記,準備他日重來之時,辨識路徑。
  下了高峰,又登上一座嶺脊。太陽已快落人西山,晚霞絢爛中,遙見數里外屹立的寺院。
  上官琦長長吁了一口氣,回頭望了袁孝一眼,心中暗暗忖道:「那吹蕭老人脾氣十分古怪,我在未與他說明之前,擅自帶著袁孝見他,不知他是否能夠見容?萬一不肯見容,那可是一大麻煩之事……」不禁猶豫起來。
  忽而心念一轉,暗道:「我怎麼忽然怕那老人起來,難道他對我有過救命之恩了?還是我想要學他的武功?」
  這件事在他心中盤旋了良久,始終想他不通,呆呆站在一塊山石旁邊出神起來。
  袁孝看他停步不走,只道他在欣賞那落日的景色,一語不發站在上官琦身後,睜大著兩隻圓圓眼睛,不住地四下張望。
  他生平之中,大都和猿獸相處,唯一相處的人,就是生養他的母親。猿父人母使他兼具了人獸兩種血統,他有猿獸的暴烈、渾厚,但先天之中也具有人性的善良和聰明。
  上官琦是他生平中相處的第二個人。臨行前母親諄諄告誡,要他處處聽從上官琦的指示,處處學習上官琦的行動,這幾句已深深嵌入他的心中。是以他見上官琦停下不走,也學著上官琦的樣子,背起兩隻手,抬頭望著天上的晚霞。
  上官琦本是異常聰明之人,思索了一陣,霍然貫通,暗道:「是啦!我一定是想學他的武功,雖然我沒有這般想過,但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萌生此念,所以才這般敬畏他。」
  一念貫通,不禁啞然一笑,暗道:「看來一個人的心中,生不得一點貪念。貪念一起,心中就有了暗鬼,不是對人生出了崇敬之心,就是自行生出自卑之感。我已答應那婦人的請求,立下誓言,要好好對待袁孝,那吹蕭老人如若不能見容袁孝,我就立即告別,欠他之恩,日後再設法補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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