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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林寒青看她神采飛揚,忍不住問道:「什麼事啊?」
  西門玉霜笑道:「我要使武林中人,打消那冤怨相報的傳統。」
  林寒青接道:「設想雖好,佳策難求。」
  西門玉霜道:「簡單得很,如若使他們後輩中人覺著死的應該,那就打消了報仇之念。」
  林寒青暗道:這話倒是不錯,但父母之仇,不共載無,如若殺了一個人的父母,又使他認為父母死的應該,此事豈是容易的麼?
  但聞西門玉霜接道:「千百年來,武林中有不少自負才能之士,夢寐以求,想統一武林,領袖江湖,但卻無一人能得成功,我閱讀那些梟雄、才人的遺書手記,或是武功秘籍,有不少確然該有大的成就才對。自他們知宿願難償,終歸失敗,而且有些功敗垂成,自處更為痛心了。」
  林寒青道:「娘娘可是想繼往開來,建立起武林霸業麼?」
  西門玉霜道:「你可是覺著我難當大任?」
  林寒青道:「當年那些梟雄、才人,謀動之初,又何嘗不是自覺算計周到,兼及細微,一發動必將成功,但卻無一人的能耐得以完成心願,成就霸業。」
  西門玉霜笑道:「那是他們犯下了幾椿難逃敗亡的大錯。」
  林寒青道:「姑娘就自知不會犯麼?」
  西門玉霜笑道:「當然,我借重了他們的經驗,自己豈會再犯。」
  林寒青道:「時勢變遷,今昔不同,姑娘閱古制今,只怕是不合時宜。」
  西門玉霜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一位胸含韜略的人物……」她格格大笑一陣,道:「不過,不勞代為費心,我早已有所準備,分頭並進,各有所專,武林霸業,指日可持。」
  林寒青接道:「如若白姑娘看不慣你的狂傲殘酷,激起她的怒火,出面和你爭霸,你可是相信她當真能修成魔功,延續性命麼?」
  林寒青道:「那白惜香無所不能,生死大事,只怕也難不了她。」
  西門玉霜沉吟了一陣,道:「就算她幸有所成,保得住命,我也不用再怕她了。」
  林寒青道:「為什麼?」
  西門玉霜道:「她胸羅之博,對慧智謀,確然在我之上,但她的武功,難以擋我一擊。」
  林寒青道:「這個何以見得?」
  西門玉霜笑道:「你還要替她掩飾麼?」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好不容易,佈置了一場英雄大會,使群豪雲集徐州,在我預計中,那與會之人,一半被殺,一半為我收脅,但卻被白惜香橫理插手一攪,使我苦心的計劃,毀於一旦,我當時被她處處搶去先機的銳鋒一唬,竟然不敢和她為敵。」
  林寒青道:「不錯啊!她確實比你強的很多。」
  西門玉霜笑道:「可惜她身罹絕症,靈藥難求,非死不可了,退上一萬步講,就算她修習魔功,確能脫出死亡之動,但也不是三五月可登大成,我有著很從容的佈置時間,等她出道江湖,已是時不我與,無可奈何了。」
  林寒青暗道:白姑娘當真是算無遺策,傳藝李中慧阻擾於她,使她無法快成霸業。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何況,在她魔功未成之前。我還有足夠的時間,搜殺於她。」
  林寒青心知此人,心思靈巧,和她說話愈多,漏出的機密也愈多,倒不如多聽少言,當下說道:「你和白姑娘,都是當今武林中一等人才,鬥智、鬥力,都非別人可以插手,在下不作態論。」
  西門玉霜道:「那該談談你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談我?」
  西門玉霜道:「不錯,你雖非這一場改造武林之戰的主腦,但卻是一位不可缺少的人物。」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言重了,咱們為姑娘所擒,殺剮悉聽尊便,自是不用談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的價值如若是一殺了之,那我也不用費盡心血來攏絡你了。」
  林寒青道:「哈哈!我林寒青還有這大的用處,倒是大出了我意料之外,倒得要領教、領教了。」
  西門玉霜道:「好!咱們也不用繞彎子抹角了,乾脆說明了,你考慮考慮。」
  林寒青道:「好!姑娘儘管清說。」
  西門玉霜道:「簡單的很,只要你助我一事。」
  林寒青道:「那要看什麼事了,如是在下應該的事,但憑姑娘吩咐,如是不該的事,縱然姑娘把我林某人粉身碎骨,也別想要我答應。」
  西門玉霜笑道:「從沒有一個男人,在我西門玉霜面前,像你這般倔強。」
  林寒青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我林寒育自知武功、才智難以和姑娘匹敵。但還有點骨氣。」
  西門玉霜格格一笑,道:「別把話說的太僵了,你可知道,我有無數的方法,可以使你就範。」
  林寒青縱聲大聲,道:「姑娘如是威嚇在下,咱們不用談了,姑娘有什麼毒辣手段,儘管施展就是。」
  西門玉霜臉色突然一變,冷笑一聲,道:「找死!」霍然站起了身子。
  林寒青知道她要對自己施下毒手,暗中運氣,揚起右掌,只要西門玉霜一有舉動,立時將以極快速的舉動,自碎天靈要穴而死。
  凝目望去,只見西門玉霜滿臉怒容,望著艙外。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那白姑娘別有安排不成?」
  順著她目光瞧去,只見兩艘快艇,裂波分浪而來,不禁縱聲而笑。
  西門玉霜回顧了林寒青一眼,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道:「看起來,你比起那白姑娘,仍然是棋差一著。」
  西門玉霜冷然一曬,道:「你認為來的是白惜香?」
  林寒青本在張口大笑,聽完活,不禁一怔,再也說不也聲。
  西門玉霸道:「你何想見識一下我的武功麼?」
  林寒青暗道:「即然不是白姑娘,不知來的何許人物?」
  只聽西門玉霜嬌聲喝道:「停下來。」飛馳中的快艇,突然停了下來,西門玉霜卻緩步向艙外行去。
  行近艙門邊處,突然反手一指,點了過來。
  她出手奇快,林寒青警覺不對時,已就是閃避不及,但感肘間「曲池」穴上一麻,右臂軟軟垂了下來。
  西門玉霜快加矢風,身子一轉,香風拂面,已到林寒青的身前,一把抓住了林寒青的左腕,笑道:「咱們出船去,會來人。」說完之後,纖指伸出,又點了林寒青背上一處穴道,使他口齒無力,以防他咬舌自盡。
  林寒青已全無反抗之能,被人牽著手走出艙門。
  這時,風輕波平,水面如鏡,兩艘快艇,也減緩了行速,逐漸迫近。
  西門玉霜神態輕鬆,依偎在林寒青的肩,俏目轉動,流覽著四周景物,似是對那逼近的兩艘快艇,根本未放心上。
  林寒青穴脈受制,無能抗拒,只好任那西門玉霜擺佈。
  這是一幅很不調利的畫面,那西門玉霜星目朱唇,美艷無匹,林寒青卻是醜怪的很,臉上五顏六色,疤痕斑斑,相依相偎,一個極醜,一個極美。
  兩艘快艇已然逼近一丈開外,自動的停了下來,除了可見操舟搖槽的大漢之外,一切都平靜異常,不聞半點聲息。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這兩艘馳近的快艇中,不知是何許人物,竟也是這般沉得住氣。
  他這些日的歷練,閱歷大增,心知越是臨事鎮靜的人物,越是難以對付的強敵。
  凝目望去,只見兩艘換艇不但緊閉著艙門,連窗門也用布幔遮起。
  西門玉霜目注湖波中反映出人影,微微一笑,道:「林郎,對白惜香從中作媒,要我嫁給你,唉!但那丫頭用心難測,我有些惴摸不透。所以,我不敢答應她。」
  林寒青被她點了「人迎」、「天鼎」兩穴,以防他咬舌自盡,心中雖然有話,卻也是說不出口。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林郎,只怕那白惜香屍骨已寒,念在她從中為媒的份上。咱們也該去祭奠她一番才是。」
  忽然間,響起了林櫓撥水之聲,又是兩艘快艇由後面弛了過來。
  西門玉霜回目一顧,臉色微微一變,但不過一瞬間,又恢復了鎮靜之容。
  四艘快艇,組成了合圍之勢,把西門玉霜的一艘快艇圍在中間。
  林寒奇心中暗道;不如何人,安排下這樣一個局面,西門玉霜如若不會水底工夫,她武功再強,也是不易對付今日之局。
  忖思之間,忽見左首快艇上艙門啟動,緩步走出來一個臉黑如鐵,頰間帶有一道痕發的老人,竟是名震武林的鐵面昆倫活報應神判周黃。
  西門玉霜目光一掠周簧,恍如不見,嬌聲說道:「林郎,你被那白惜香囚在埋花居中,一往數日,實叫我牽腸掛肚的放心不下。唉!你怎麼不說話呢?可是仍在思念那已死去的白惜香麼?」
  只見右邊快艇艙門啟動,走出一個長袍佩劍老人,正是六星塘老莊主南疆一劍皇甫長風。
  林寒青心中暗道:「好啊!前後這兩艘快艇,是周簧和皇甫長風,後面那兩艘快艇中,不知來的是何許人物?但想來不會太差。這等水面上交手,那要各憑真才實學才是,花招、詭計,都難施展。」
  那周簧和皇甫長風,都還不知,林寒青遭受毀容的事,看那西門玉霜和一個面貌費醜的男人,相依相偎,心中大感奇怪,但兩人年高德重,儘管心中奇怪,卻也不清多問。
  但見後面兩艘快艇上艙門大開,走出來一僧一道,那和尚身被黃色架裟,身於乾枯瘦小,兩道白眉,長過兩寸,垂遮雙目,兩手合十,站在甲舨上。
  那道人青色道袍,長髯修軀,手中提著一柄金色的拂塵。
  林寒青不識兩人,但見這一僧一道舉止的凝重,氣度沉穩,即知是大有來歷的人物。
  西門玉霜伸出纖纖玉指,暗自解開林寒青身上的穴道,低聲說道:「來人個個武功高強,動起手來,只怕我無能兼顧到你,還你自由,你要自己珍重了。」
  只見周簧一抱拳,道:「西門姑娘,還記得老夫麼?」
  西門玉霜冷然一笑,道:「剝了你的皮,我也認得出來。」
  周簧臉色一變,要待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了下去。
  皇甫長風道:「區區無名小卒,姑娘想是早忘去了?」
  西門玉霜道:「南疆一劍皇甫長風,對麼?」
  皇甫長風道:「正是在下。」
  那身被黃色架裟的枯瘦和尚,道:「久聞姑娘見識廣博,不知是否認得貧僧?」
  西門玉霜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道:「少林寺碩果僅存二僧之一長眉羅漢天平,對是不對?」
  天平長歎一聲,道:「姑娘果然淵博,老僧已三十年未離篙山本院一步,姑娘竟能一語道出,佩服,佩服。」
  那青袍道人道:「姑娘可識很貧道來歷?」
  西門玉霜冷然一曬,道:「金佛道長,你手中高舉標幟,生怕世人不識,哼!不知你害不害羞?」
  金拂道長談談一笑,道:「姑娘好厲害口齒。」
  周簧重重咳了一聲,道:「姑娘既能一口道出我等四人來歷,足風高明,但不知肯否給我等一個薄面?」
  西門玉霜仰望天色,道:「如若我猜功不錯,該是還有一個人來。」
  周簧道:「什麼人?」
  西門玉霜:「李中慧。」
  周簧微微一怔,還未及答話,西門玉霜又接口道:「別礁這等簡單的事,如若不是那李中慧從中主謀,只怕你們還想不出來。」
  金拂道長拂動了一下手中的金拂,道:「周兄,這位西門姑娘既是無意和解,那就不用談了,還是從武功上分出強弱生死。」
  西門玉霜道:「好!你們是一齊上呢?還是車輪戰法?」
  這四人無不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西門玉霜這等譏諷之言。頓使四人面紅耳赤,半晌答不出話。
  原來,這四人都是受那李中慧安排而來,李中慧事先曾經說明,『西門工霜武功高強,如若個別和她動手,只怕是難以勝她,但被西門玉霜搶著先機拿話一激,四個人反而不好承認,一時間,不知如何答應才好。
  良久之後,還是周簧接口說道:「如若照那李姑娘的意思……」
  西門玉霜道:「你們是一齊出手?但如不照那李中慧意思呢?」
  周簧道:「咱們分別領教姑娘武功。」
  西門玉霜道:「好!隨便你們如何,聯手齊戰,單打獨鬥,均無不可,我一概奉陪就是。」
  金佛道長冷冷說道:「貧道先來領教姑娘武功。」
  縱身一躍,直向西門玉霜的船上搶來。
  周簧突然迎空拍出一掌,道:「道兄不可造次。」
  金佛道長只覺一股強大的潛力,湧了過來,心中霍然警覺,拂塵一甩,向前疾飛的身軀,陡然間倒向後面躍去,輕飄落在原來的小艇甲板之上。
  皇甫長風生恐夜長夢多,雙掌揮動,用力一推,湖水中浪湧波翻,直向西門玉霜的小舟衝擊過去。
  周簧緊接著拍出一掌,內力逼起山般水浪,擊向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真力潛運,快艇突然間深隱水中數尺,穩住了驚浪波動的船勢,右手一揮,那疾繼而整的水浪,忽然向金佛道長打去。
  金佛道長揮動手中全拂,迎著水浪一擊,湧來的水浪化作滿天水珠,洩落了數丈,有如一陣驟雨,灑落水面。
  天平大師高空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為挽救武林一場浩劫,縱然落人活柄,那也是無可奈何了,僧袍一拂,潛力山湧,撞向西門玉霜的快艇。
  西門玉霜一聳柳眉,反臂劈出一掌。
  兩股潛力一接,西門玉霜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轉身,逼在丹田的一口氣,陡然散去。
  快艇隨著白浪浮起,就猢水中打了兩個轉身。
  林寒青緊依在艙門壁上,哈哈一笑,道:「西門姑娘,今日之局,只怕是凶多吉少,你武功既非天下至尊,我瞧還是和他們和談算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長長歎一口氣,疾沉丹田,那隨波沉浮的小船,突然又穩了下來。
  周簧等四人,各出一招之後,亦都停了下來,周簧說道:「姑娘功雖然高強,但你不會水中功夫,如是想一面顧船。一面拒敵,只怕是力難所及。西門玉霜目中殺機閃動,但口中仍然微笑說道:「我和那白惜香有過約言,三月內不能殺人。算來離滿限之期還有七日時光,但如你們逼得太甚,就算違了約言,也是顧不得了。」
  金拂道長正待反唇相譏,但目光一掠天平大師,立時住口不言。
  原來,那天平大師自和西門玉霜拼過一掌之後,一直就閉著眼睛,站在甲板上,不言不語。
  金佛道長目光是何等銳利,一眼之下,立時瞧出天平正在運氣調息,顯是受了內傷。
  周簧和皇甫長風,都是擊浪拒敵,借水傳裡,真和西門玉霜硬拚內力的,只有天平大師一人。
  周簧長歎一聲,道:「咱們這四人之中,有三人參與昔年圍攻令尊、令堂的往事,姑娘出道江湖,志在復仇,與旁人無涉無干。老朽願把昔年參與其事的人,全部找來.和姑娘決一死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家父母死了數十年.難道就沒有一點利息麼?」
  周簧道:「令尊、令堂,不過兩人。但我等參與其事的人,除了已然故去的不算,還有十餘人之多;姑娘如若真能把我等一一殺死,可算是很豐厚的利息了。」
  西門玉霜笑道:「如若我不答應呢?」
  周簧道:「那就說不得,咱們今日只有不擇手段地對付姑娘了,霹靂手段,慈悲心豚,就算是我等聯合出手,有沾清名,但大義當頭。那只好任他去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你們可是很相信自己能夠一定勝麼?」
  周簧道:「至多是一個玉石俱焚之局。」
  皇甫長風接道:「我等行將就木,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道:「只怕未必能如你們之願。」
  周簧冷冷說道:「如是姑娘所乘之舟,遭人破壞。你可信能游出此湖?」
  西門玉霜道:「只可惜你們沒有下手機會……」突然警覺,語聲微頓,道:「你們可是已派了人……」
  周簧接道:「不錯,姑娘果真聰明的很,此刻在姑娘的船底之下,已有了六個水底英雄,只需老朽傳入暗號,他們可以動手,片刻間便可使姑娘船和人齊沉湖底。」
  皇甫長風道:「姑娘武功雖強,智謀絕世,只可惜不會水中功夫,不能不算是一件憾事。」
  西門玉霜微微一皺眉頭,繼而淡淡一笑,道:「這也難我不住,還有你的四條船……」
  周簧哈哈一笑,道:「打開艙門,讓西門姑娘瞧瞧。」
  只見一個身著水農水靠的大漢,砰然一聲,打開了艙門。
  凝目望去,只見艙中堆滿了木柴,一股強烈的桐油味,迎面撲來。
  顯然,那木柴都已經用桐油浸過——
  周簧笑道:「老朽等已詳細查過,姑娘的能耐,的確是少見、初出江湖;已然從各大門派幫會中,吸取百名似上精銳高手。」
  西門玉霜道:「不用誇獎,還是談談眼下的事。」
  周簧道:「不論今尊夫婦昔年的作為如何,但姑娘替父母報仇,總是不能算錯,不過冤有頭,債有主,姑娘不度把這股忿怒之氣,遷移到無辜蒼生身上。老朽一生之中,從未懇求過人,今日破例求你姑娘一次。」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
  周簧道:「老朽請姑娘答應不再在武林中興風作浪,由老朽負責邀請昔年圍攻令尊夫婦的武林同道,和姑娘訂約決戰。如是姑娘能把我們一舉盡斃劍下,那麼算涉令尊夫婦等報了仇。如是姑娘不幸落敗,咱們決不傷姑娘毫髮。」
  西門玉霜柳眉一揚,道:「你心中好像有很多愧咎,是麼?」
  周簧道:「老朽這一生中,已然殺了四百九十七人,個個都是個惡不放之徒,但老朽心中並無半點愧疚,只是行將就木,就算老朽不死在姑娘之手,也無好多日子可活。但得以一條老命,挽救了江湖上一次浩劫,豈不是死得心安理得。不論後人如何評議老朽的生平,但老朽卻可瞑目九泉了。」
  這幾句話大義凜然中,卻又帶著一股英雄老邁的淒涼,連冷面冰心的西門玉霜也聽得有些怦然心動。
  西門玉霜眉宇掠一種黯然神色,但這神色一瞬即逝,冷冷說道:「如是我不答應呢?」
  周簧道:「那是逼我等全力一拼了,就算咱們當真的不是姑娘放手,那也是一個同歸於盡,沉屍湖底之局。」
  西門玉霜突然格格一笑,道:「你們計算清楚一點,如若能勝得這場,那就不妨一試,如若形勢逼得我用殺人不可,縱有承諾。也是無可奈何的了。」伸手抓住了林寒青,奔入了船艙中,回手關上了艙門,鬆開了林寒青的手腕,拉上窗幔,指指一旁木椅,笑道:「坐下去吧。」
  林寒青心知武功和她相去甚遠,動起手來難以擋她兩招,此時此情,只宜鬥智,不宜拚力。
  心念轉動,依言坐了下去——
  只見西門玉霜打開壁間一個木櫃,取出一個翠玉瓶來,倆個酒杯,笑道:「患難夫妻最可貴,今月咱們如能擋過這次大難,日後就可一帆風順,白頭偕老了。」說話間,伸出雪白的皓腕,纖纖的玉指,替林寒青斟了酒杯,笑道:「先吃交杯酒。」
  輕啟櫻唇,喝了半杯,送到林寒青的面前,接道:「快些呀!」
  林寒青暗道:「此女詭計多端,又不知要耍什麼花樣,且依了她再說,今日就算拼著一死,能找機會幫周簧等除去江湖上一大禍害,也算是一大善功。」
  他心有所謀,變的十分隨和,端起面前酒杯,喝了一半伸手遞了過去。
  西門玉霜接過林寒青手中半杯殘酒,格格一笑,道:「但願郎心如此酒,從此常系賤妾身。」一仰臉,喝下半杯殘酒。
  但林寒青面前仍然擺著西門玉霜吃過的半杯殘酒未動,西門玉霜忍不住說道:「快吃下去啊!」
  林寒青緩緩端起半杯殘酒,吃下去道:「你好像已有了退敵之策?」
  西門玉霜搖搖頭,笑道:「我一步失措,遇上此時困局,唉!我一顆心全放在對付白惜香身上,忽略了李中慧的才智謀略。」
  林寒青道:「這麼說來,咱們要應了那周簧之言,今日要沉屍湖底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很怕麼?」
  林寒青道:「生死雖然不放在我心上,但如棄屍湖內,卻是非我所願。」
  西門玉霜道:「死都死了,管它青山埋骨,還是碧波葬身呢?」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口風如此之緊,竟不肯潛心漏出一點退敵之策,看起來,她對我仍存著三分戒心。」
  林寒青故作摸不關心之狀,沉吟了一陣,道:「你躲入艙中,不看外面變化,那是他們很好的機會,怎的還不見他們動手?」
  西門玉霜笑道:「我愈是沉著,不理不睬他們,他們也就愈是多疑,不知是否該立刻動手。不過時間拖的愈久。對咱們也愈是有利。」
  林寒青道:「可是要有援手趕來?」心中卻是在暗自盤算,怎麼把這消息傳給周簧。
  他心中明白,以西門玉霜的武功和機智,如施展傳音之術,也是難以瞞得過她。必得想出個她不在意的方法才行。
  只聽西門玉霜說道:「只要能拖個半個時辰,咱們就勝算在握了。」她說的深情款款,林寒青卻聽得心頭焦急,忖道:「半個時辰,極快就要過去,殺她的時間,如此短促,怎的周簧等還不動手。
  他心中雖是急慮,可是一時間交是想不出個傳訊之策。
  西門玉霜突然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你在記恨我?」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女人果然厲害,我已經盡我之能,不使這心中所思,形諸於外,竟然仍被她喚了出來。」
  急急接道:「沒有的事。」
  西門玉霜笑道:「不用唬我,我知道你現在在想著……」
  林寒青暗提真氣,必要時拚死擋她一擊,招呼周簧等下手——
  但聞西門玉霜接道:「想著白惜香是麼?」
  林寒青膽氣一壯,道:「不錯,她溫柔識禮,是比你強的多了。」
  西門玉霜緩緩垂下頭,沉吟了良久,道:「林郎,我告訴你一件事,我沒毀去你容貌,等咱們脫了今日之難,我就洗去你臉上彩色。不過,咱們脫險的機會很小。」
  林寒青道:「好啊,我還道你真的對我有些情意,原來是明知要死了,要拖我墊背……」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林郎,我從未真心去喜愛過一個男人,一向討厭男人們那副饞涎欲滴的急色相,但在這大難當頭之際,我忽然想嗜試一下情愛滋味,究竟是苦是甜?」
  林寒青冷笑一聲,道:「姑娘做作雖佳,可惜的是在下知你太深了。」
  西門玉霜急急說道:「這次不是做作,而是全心全意的認真……」
  緩緩站起嬌軀,行至林寒青身前,柔聲說道:「信我吧!這一次很認真,不信你就打我一頓,瞧瞧看我還不還手?」
  林寒青想到她為人的惡毒,頓時掀起了怒火,右手一揮。甩了過去。
  但聞砰然一聲脆呼,西門玉霜那嬌艷如花的粉頰上,登時泛起了五個清晰的指痕。
  林寒青原知她武功高強,這一掌,縱然擊中,也不礙事,卻不料她竟未運功抗拒,不禁呆了一呆。
  西門玉霜眨動一下圓大的眼睛,笑道:「嗯,一個人如果動了情愛,連痛苦也帶著甜味。」
  林寒青緩緩放下舉起的右手,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西門玉霜笑道:「打人和我被打,竟是兩種大大不同的滋味。」
  語聲微微一頓,道:「你恨我甚深,為什麼不惜機狠狠的打我一頓,也好出出你心中之氣?」
  林寒青道:「你不肯還手,我打了你,那也不算英雄行為。」
  西門玉霜笑道:「你可知機會多麼難得?」
  林寒青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既咱們都死定了,縱然對你厭恨,也是不用記在心上了。」
  他有意高聲呼叫,好使周簧等聽得消息,迅速動手。
  西門玉霜突然斂去臉上的笑容,冷冷說道:「你可是想要他們聽到,咱們是被困於此,要他們早些動手?」
  林寒青心中暗道:「此女忽冷忽熱,喜怒無常,既然被她看穿了,只怕她就要施下殺手,機會已然不多,實難再拖延下去了。」
  心念轉動,接著說道:「半個時辰,咱們的援手才能趕到,可是他們如若出手,不用半個時辰,就可以使咱們船毀人亡了。」
  這幾句話不但說的聲音甚高,更見露骨。
  西門玉霜臉色微變,似欲發作,但卻又突然已變了主意。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他們無能憑籍武功殺我。只有破壞這艘快艇,使船沉人亡。那是連你也難逃一死了。」
  林寒青道:「在下是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道:「這麼看來。你對我,實是積怨甚深了?」
  林寒青道:「不錯,你心如蛇蠍,手段毒辣,自持武功荼毒武林,你死了天下可以太平,在下就算陪上一條命,死而何憾!」
  突然蓬然一聲,一股強大的力道,撞了過來,船艙壁板被擊了一個大洞,一串水珠飛濺了西門玉霜一身。
  西門玉霜,一臉肅穆之色,靜靜的站著不動,似是忘去了身外的危險。
  兩道森森的目光,投注在林寒青臉大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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