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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林寒青厲聲接道:「我林寒青頂天立地,豈能受人惜憐。」放開大步,向外行去。
  李中慧黯然歎息一聲,道:「不要走!」縱身一躍,追了過去。
  西門玉霜右手一揮,一股潛力,推了過來,擋住李中慧。
  就這一緩之間,林寒青已奔出大廳,放腿狂奔而去。
  李中慧不及防,吃西門玉霜掌力一擋,震退兩步,再起追趕時,早已不見林寒青的蹤影。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
  「你傷了他的心,昔日的情愛愈深,他對你的怨恨也愈深,不用再追他了。」
  李中慧黯然說道:「你答應過,不傷害他,言猶在耳,你卻毀約背信。」
  西門玉露笑道:「我西門玉霜答應之言,豈肯失信於你。」
  李中慧怒聲喝道:「你毀了他的容貌,誰道還不算傷害他麼?」
  西門玉霜格格一笑,道:「只怪你對他用情不真,如何能怪到我的頭上。」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西門玉霜笑道:「棋差一著,滿盤皆輸,好姑娘,你明白的太晚了,在三月限期未滿之前,我先讓你嘗嘗悔恨之苦。」
  目光一掠身側的小翠,接道:「咱們也該走了?」款移蓮步,緩緩向外行去。
  李中慧強自振起精神,道:「小妹這裡送行。」
  西門玉霜道:「不敢有勞。」加快腳步,疾奔而去。
  李中慧望著西門玉霜消失的背影,只覺化苦於種,湧上心頭,忍不住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且說林寒青滿懷羞忿,放腿狂奔,急不擇路,越屋而行。
  這宅院之中,雖然埋伏有很多玄皇教中高手,但因沒有教主之命,也無人出手攔阻,任他暢行而去。
  林寒青一口氣奔行了十幾里路,到了一處四無人跡的荒草之中,才停下來。
  轉眼望去,只見一株高大的白楊,孤獨屹立在荒草之中,白楊樹下,有一個磚瓦堆砌的小廟,廟後有一塊光滑的大石,林寒青緩步行了過去,就小石之上坐下。想到這副奇形怪狀的面容,縱然是母子相見,也是不會認識,不禁心頭黯然,仰臉望天,自言自語的說道:
  「想材寒青初入江湖,身世還未查明,竟然遇此大變,成此醜怪之貌,今後何去何從……」
  突聽一聲冷笑,傳了過來,道:
  「你男子漢,大丈夫,縱然容貌醜些,打什麼緊,像我一個女孩子家,生成這般一副醜陋面容,那才是人生大恨之事。」
  林寒青吃了一驚,霍然站起,回頭望去,只見丈餘外一片及膝的荒草地上,站了一個奇怪無比的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黑衣,一張半邊赤紅、半邊蒼白的臉,長髮亂披,黑白混雜,偏是說話的聲音嬌脆無比。
  林寒青打量了那女子一陣,道:「你是誰?」
  那黑衣少女道:「我沒有姓名。」
  林寒青道:「沒有姓名?」
  黑衣女道:「我生的這樣醜怪模樣,父母卻又給我起了一個又嬌又甜的名字,實叫我難以說的出口。」
  語聲頓了一頓,又道:一不過,江湖之上送了我一個綽號,倒是和我的模樣恰當的很。」
  同病相憐,林寒青不覺間動了好奇之心,忍不住問道:「什麼綽號?」
  那黑衣女道:「他們叫我陰陽羅剎。」
  林寒青暗暗忖道:「你這副奇形怪狀的臉,被稱作陰陽羅剎,倒也是名符其實。」
  只見那陰陽羅剎,突然舉步而行,直對林寒青走了過來。
  如是往昔,林寒青遇上這麼一個怪人,心中定然有些畏懼,但此刻卻有著無限親切之感。
  陰陽羅剎行到林寒青身前兩三尺處,林寒青仍是毫無畏縮、退避之意,只好自行停了下來,接道:
  「他們叫我陰陽羅剎,除了我生的形容可怖之外,和我暴急的脾氣,也有著很大的關係。」
  林寒青道:「你很易發怒?」
  陰陽羅剎道:「不但容易發怒,而且出手就要殺人,尤其是那些自命英俊蔚灑、容色嬌美的男女少年,只要犯到我的手中,很少能留下性命。」
  林寒青道:「這也難怪,那些青年男女,瞧你這形貌的怪人,不是冷言熱刺的譏笑,定然是深惡痛絕的恐怖之情,那自是難以忍得下去。」
  陰陽羅剎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細小、整齊的牙齒,說道:
  「不錯,那些人那副嘴臉,實叫人無法不動殺機,想來你也是和我一般了。」
  林寒青道:「在下不如姑娘甚多,還未曾為此殺人。」
  陰陽羅剎道:「如此說來,兄台當真是天下第一等大好人了。」
  林寒青想到適才所受西門玉霜的譏笑,以及李中慧那強作笑容,克制自己的那份委屈神情,忍不住一股怒火由心中直冒出來,說道:
  「那也不是,也許從此以後,在下也將大開殺戒了。」
  陰陽羅剎喜道:「好極了,我陰陽羅剎,終於遇上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人……」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小妹還未清教兄台姓名?」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突然心中一動,住口不言。
  那陰陽羅剎卻似未曾注意到林寒青的神色,喜孜孜的接道:
  「林寒青,林寒青……不好,不好,這名字太文雅了。」
  林寒青道:「姓名只不過是人生過程中一個分辨的標識,那也沒什麼重要。」
  陰陽羅剎道:「如是林兄不嫌棄小妹多口,小妹倒是有個很好的綽號,送給林兄。」
  林寒青道:「什麼綽號?」
  陰陽羅剎道:「小妹這張臉,一半紅、一半白,故有陰陽羅剎之號,林兄那張勝卻是花紋交錯,說形狀的古怪,實不在小妹之下,因此,小妹想林兄如肯稱花面羅剎……」
  林寒青自言自語道:「花面羅剎!哈哈!倒也是名符其實。」
  陰陽羅剎道:「小妹生平之中,除了生我的父母之外,可算是未曾和人有過往來,今日和林兄一見,竟不禁引為知己,唉!這也許是小妹自作多情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同病相憐,那也是人情之常。」
  只聽陰陽羅剎長歎一聲,接道:「只不知林兄是否肯折節下交?」
  林寒青心中忖道:
  「聽她口氣,滿懷恨世嫉俗之恨,如若和她攀交,今後只怕難免要受她影響。」
  只聽陰陽羅剎說道:
  「唉!只因我這面孔生的難看,為世人遺棄,一生之中,從未交過一個人,今見林兄,不禁動了同病相傳之情,如若林兄看我不起,那就算我白說了,小妹就此道別。」
  慢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林寒青道:「姑娘止步。」
  陰陽羅剎陡然轉過身子,長長吁一口氣,道:
  「小妹活了二十餘歲,今日第一次聽人喚我姑娘。」
  林寒青暗道:
  「此人當真是可憐的很,唉!想我林寒青日後還不是和她一般的受盡世人的冷淡!」
  只聽陰陽羅剎說道:
  「林兄如肯答應和小妹交往,小妹願與林兄分享武林中一大隱秘。」
  林寒青心中一動,道:「什麼隱秘?」
  陰陽羅剎道:
  「世人見得我這一副奇怪面孔,無不視作妖魔鬼怪,因此,世界雖大,卻使我有著無處存身之感,只好揀那些人跡罕至之處,逃塵避世,終年出沒深山大澤之中,竟被我無意中發現了一位前輩奇人的府弟,那裡面留有他一生心血……」話至此處,卻突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已為她說動了好奇之心,忍不住問道:「不知那位前輩奇人,遺留的何物?」
  陰陽羅剎道:
  「遺留了一本手冊,上面記的儘是絕世武功,和一十個圖解,小妹費時三日夜,才把那本冊看完,不是我危言聳聽,如是一個人學得那手冊的武功,當今武林,實難找出敵手。」
  林寒青心中暗道:「我有一身血海深仇,和謎一樣的身世,不論揭開身世之秘,或是報毀容之仇,都必須絕世武功才行。」
  陰陽羅剎道:「林兄既是一時間難作決定,小妹豈能相強,你好好的想上一天,明天日落時分,咱們再在此地會面,小妹再聽林兄的答覆。」
  林寒青道:「不用想,我立刻就可以決定了。」
  陰陽羅剎清澈的雙目中,流現出無比渴望之色,凝注在林寒青的臉上。
  林寒青道:「你生具奇貌,我卻是為人毀容,但咱們的際遇卻是一般模樣,世人無知,以貌取人,只為了咱們面貌難看,就無緣無故的為人遺棄,如若咱們能學礙絕世武功,也可以為世間醜怪之人出一口氣。」
  陰陽羅剎道:「小妹亦有此想。」
  林寒青道:「如蒙姑娘不棄,咱們就指日為普,此後以兄妹相視。」
  路陽羅剎沉吟了一陣,道:「以兄妹相視,未免太過刻板,咱們此後,可以兄妹相稱,患難與共,相輔相助就是,不必限於兄妹之情。」
  她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你今年幾歲了?」
  林寒青道:「在下今年二十一歲。」
  陰陽羅剎道:「那是巧的很,小妹今年也是二十一歲,但不知林兄是那日生?」
  林寒青道:「我是四月初三。」
  陰陽羅剎道:「哎呀!當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二月初四,大了你一個多月。」
  林寒青道:「既是姑娘大我兩月,在下是小弟了。」
  陰陽羅剎笑道:「唉!我決非有心佔你便宜.實情如此,我想咱們不用以年齡算啦,乾脆我稱你為兄就是。」
  林寒青道:「不要緊,我稱你姊姊也是一樣。」
  陰陽羅剎道:「好吧!那我就有叫你一聲兄弟了。」
  林寒青道:「妹姊不用客氣,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是。」
  陰陽羅剎仰臉望天色,道:「兄弟,為姊的還有一點私事待理,明日午時,咱們仍在此地相見,同赴那位前輩異人的府第。」
  林寒青道:「妹姊有事,儘管請便。」
  陰陽羅剎微微一笑,道:
  「此刻距明日中午,還有半日一夜之久,兄弟要到哪裡去渡此一宵?」
  林寒青道:
  「不瞞姊姊小弟此刻是居無定處,行無定止,姊姊既有私事持理,小弟自是不便同行,我隨便找個荒僻無人之處,住上一宵,明日午時分,在此相見便了。」
  陰陽羅剎道:「我本該帶兄弟同去,但因路途太過遙遠,只怕兄弟太過疲勞。」
  林寒青口雖不言,心中卻是大為不服,忖道:我不信你輕功就強我很多。
  陰陽羅剎似是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垂首一聲低嘯。
  只聽一陣得得蹄聲,傳了過來,一匹全身通體墨黑的駿馬,急急奔過來。
  這匹馬鬃毛奇長,直垂腹間,看上去不太像馬,但卻又說不出是何物,背上早已配了雪白色的鞍蹬。
  黑馬白鞍,看上去顯得十分耀目。
  陰陽羅剎縱身躍上馬鞍,說道:「兄弟,你如想和為姊的同乘,那就請上馬吧!」
  林寒青看那馬鞍,長不過兩尺,如是兩人坐在鞍上,必得扶拖而坐,寒天白日,男女同鞍,成何體統。念頭轉動,揮手笑道:
  「小弟不去了,明日午時准在此地等候姊姊就是。」
  陰陽羅剎道:
  「好!為姊的就此別過了。」一帶韁繩,快馬轉頭而奔,去如閃電,眨眼不見。
  林寒青望著陰陽羅剎如飛而去的背影,心中暗暗讚道:好快的馬兒。
  遼闊的原野上,恢復了原有的寂靜,反照夕陽,拖長了林寒青的人影,孤獨的伸延在草原中,顯得是那般的寂寞。
  他舉起手來,摸摸臉上交錯的花紋,心中說不出是恨是苦,信步向前行去。
  這是一片廣闊的草原,一眼間不見邊際。
  林寒青茫然而行,未分辨東、西、南、北,李中慧那猶豫的神情,是他意識到自己已被人間遺棄,和陰陽羅剎的一席談話,又令他生出一份豪情壯志,他要在武功上出人頭地,使人間能改變以貌取人的觀念。
  落日西沉,夜色淒迷,一聲夜果,驚醒了林寒青的鏡亂的心情,他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突然感覺腹中飢腸軛鋪,這才想到一日夜未曾進過食物。
  流目四顧,一片黑暗,遙遠處,隱現一點燈火。
  林寒青長歎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
  「我必得好好的愛護自己的身體才是,世人遺棄了我,我不能也自暴自棄,我要練成絕世的武功,揭穿自己身世之謎,母親含辛茹苦,撫養我甘年,望子成龍之心是何等的殷切,我豈能因面貌被毀,而消沉壯志,傷了母親之心。」
  心念一轉,愁懷頓開,望著那一點遙現的燈光,放步奔去。
  這是一座竹籬環繞的茅舍,孤零零的矗立在荒涼的草原中。極盡目力,四外不見燈光。
  林寒青繞著那環圍竹籬行了一周,只覺腹中飢腸更是難耐,忍不住高聲說道:
  「有人在麼?」
  茅舍中傳出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什麼人?」
  林寒青道:「夜行人腹中飢餓,想來討一點食物。」
  茅屋中又傳出那蒼老的聲音道:
  「請怨老夫臥病在床,不能迎近,自己請進來吧!」
  林寒青暗道:這老人好大的膽量,孤獨住在這等荒涼所在。忖思之間,人已推門而入。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花甲老翁,一臉病容,橫躺在木榻上,旁側木案上放著一隻燃起的火燭。只研那老人驚叫一聲,坐起的身子突然又臥了下去。
  林寒青呆了一呆,突然想起自己的醜怪面容,不禁黯然一歎,道:「老丈不用害怕。」
  只聽那老人蒼涼的聲音接道:「你是人麼?」
  林寒青道:「在下是人,只是容貌生的醜怪,驚擾老丈,在下心中甚感不安。」
  那老人膽子逐漸壯了起來,又掙扎坐起,說道:「荒涼僻野,無物敬客,老伴和小女,又因事離家,只有勞駕客官,自行人廚取食了。」
  林寒青道:「求食已感不安,怎敢再勞駕老丈。」
  那老人道:「廚房就在廳左茅屋之中。」
  林寒青道:「在下失禮了。」退出廳門,轉入左側另一所茅屋之中。
  房門虛掩,一推而開,但室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林寒青運足目力望去,只見一張木桌之上,放著一張竹罩,心中暗道;想來竹罩之下,必是食物,這家居此荒野,想必是為生活所迫,我進過食物,傾囊所有銀兩留給他們就是。
  取開竹罩,頓覺一股肉香,直撲鼻中。
  他目力過人,雖在夜暗之間,仍可看出竹罩下放置菜餚,竟然十分豐富,大魚大肉之外,還有一瓶美酒。
  林寒青腹中飢餓,聞得肉香酒氣,更是難耐腹中飢腸,立時大吃大喝起來,等他食用半飽,心中忽然一動,忖道:似此荒原碑野,哪來的這大魚大肉。
  心念一轉,停下口來,正待退出室外,忽聽那蒼老聲音,傳了過來,道:
  「客人吃飽了麼?」
  林寒青緩步退出廚房,重又回到客廳,只見那老人已披衣而起,坐在床沿上,臉是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望著林寒青,接道:「那竹罩下面菜餚,你吃了好多?」
  林寒青一瞧那詭奇的神情,心中陡然泛起來一股寒意,道:
  「在下實是腹中太過飢餓,把老丈的菜餚食用去了一半。」
  那老人突然站了起來,哈哈大笑起來,滿室回音震耳,燭火搖顫,忽暗忽明。
  林寒青已從大笑聲中,聽出了這老人內功十分精深,心中暗道:「原來他是在裝病。」
  只聽那老人接道:「唉!年輕人,你當真是不肯用一點頭腦。」
  林寒青道:「怎麼樣?」
  那老人道:「適才老夫說的一番話,你可是很相信麼?」
  林寒青道:「老丈裝作的神態,維妙維肖,實叫在下無法不信。」
  那老人笑道:「幸你只吃了一半,如是你把它完全吃了,此刻,你已經變了樣子。」
  林寒青茫然說道:「變了樣子?」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不錯,變了樣子,你可知老夫是誰麼?」
  林寒青搖搖頭,道:「不知道。」
  那老人道:「江湖上有一位大名鼎鼎偽造化老人你可曾聽聞過?」
  林寒青道:「未曾聽過。」
  那老人臉色一變,冷冷說道:「你既未曾聽過,那就讓你見識見識了。」
  林寒青暗中運勸戒備,道:「如何一個見識法?」
  那老人道:「你食用的菜餚之中,有老夫配製獨門妙藥,再過片刻,藥性就要發作,全身奇熱無比,除了老夫有術療治之外,世間再無療救妙方。」
  林寒青暗中運氣一試,覺不出有何異樣,當下說道:
  「可是在藥性未發之前,在下還可和你一決生死。」
  那老人冷笑一聲,道:「老夫先帶你瞧瞧,你再和老夫動手不遲。」
  林寒青好奇之心大動,道:「瞧什麼?」
  那老人伸手取過案上燭火,道:「你跟我來吧?」
  說話中,手在床後壁間一推,登時現出一個僅容一人行過的門來。
  林寒青心中暗道:既然遇上了怕也無益,索性放開胸懷,看個究竟出來。
  那自稱造化老人的,似是根本不擔心林寒青逃走的事,自己當先走了進去。
  這時,林寒青本有著足夠的逃走機會,但他已動了好奇之心,竟是隨那老丈走了進去。
  門裡面是一個簡陋的茅舍,地上鋪著硬青石,睡滿了一地的人,而且個個都睡的十分香甜。
  林寒青數了一隻供有八人之多,當他看清了最後一個人時,登時心神大震,驚駭不已。
  原來,那躺在最後的一個人,竟然是他日夜懷念,久尋不遇的於小龍。
  那造化老人,放下手中的燭火,緩緩說道:
  「老夫要為我造化門下,選擇十二個弟子,你該是第九個了?」
  林寒青強自忍下心中的激動,未叫出於小龍的名字。
  這些日子來,他一連遭逢到難以預料的變化,反使他變的鎮靜了不少,緩緩把目光投注到那老人身上,說道:
  「收錄弟子的事,必得雙方同意才行,如是在下不願投入老丈門下呢?」
  造化老人笑道:「我造化門下,收錄弟子,素來是不問他是否願意,如是被老夫看上了,不願意也很願意,如是老夫看他不上,縱然是苦苦哀求老夫,老夫也不會收他……」
  他縱聲大笑了一陣,接道:「在老夫亦不會無緣無故的強人入我門下,草原荒涼,茅舍簡陋,但你卻自動的送上門來,如是老夫看你不上,豈肯讓你大肉大魚的吃我一頓。」
  林寒青道:「食用之物,在下願十信奉上銀子,了此一餐之恩。」
  造化老人道:「入了我造化之門,那還能任你選擇去留。」
  林寒青道:「老丈縱然費盡口舌,但我林某人決然是不為所動。」
  造化老人道:「入我造化門前,必先身歷一劫。」突然揚手一掌,劈了過來。
  林寒青早已打好主意,只待這老丈一出手,立時搶過於小龍欲破壁而出,眼看掌力湧來,立時橫向左側移了兩步,右手還了一掌,左手已提起了於小龍,飛起一腳,踢向壁間。
  這茅屋竹壁,如何能受得他這一腳,應聲裂開數尺。
  林寒青左手抱著於小龍,右手護面,一挫腰,穿壁而去。
  只聽那造化老人呵呵大笑之聲。傳了過來,道:
  「如若你難忍奇熱,那就快回來老夫之處。」
  林寒青出得茅舍,放腿疾奔,那老人走出茅舍,林寒青已奔出數十丈外。
  造化老人也不追趕,退回茅舍,和衣而臥。
  且說那林寒青奔跑了十餘里後,突覺丹田之中泛起一股奇熱,片刻間,遍佈全身,不禁吃了一驚,忖道:看來那造化老人說的不錯,這股奇熱來的如此惡猛,只怕是不易抗拒。
  他已不敢再奔行趕路,放下於小龍,盤膝坐了下來,運氣調息,希望能借內功,化去這一股奇熱。
  他內功精湛,這一運氣調息,果然大覺好轉,心中暗道:造化老人危言聳聽,造化門中奇藥,也不過如此而已。
  轉眼望去,只見那於小龍仰面而臥,睡的仍然十分酣熟,心中大感奇怪,暗道;我抱著他奔行了十幾里路,怎的還是這般沉睡不醒,當下高聲叫道;
  「小龍,小龍,快些醒醒。」
  他一連呼叫了數聲,仍不聞那於小龍相應之聲,伸手摸去,只覺他鼻息均勻,毫無異常之征,再查他全身穴道,亦無異樣,心中凝竇,更是深重,忖道:他既不像中了迷藥,亦不像被人點了穴道,這昏睡不醒之狀,是何奇症?
  正自茫然無措,突覺丹田中又泛起了股奇效,這次來勢的兇猛,尤過上次許多,肝臟腸脾,有如大火焚燒一般,痛苦之情,難以言喻。
  片刻工夫,那奇熱由丹田上衝而上,目中直似噴出火來。
  這等創心碎膽的痛苦,已使他無法再行運氣調息,口中奇渴,腹內絞痛。
  他用了最大的忍耐,也是忍不住這等五內如焚的痛苦,狂叫一聲,站了起來,向前奔去。這時,他的神智已被這起自丹田的高熱,燒的有些迷亂,腦際中只有一個念頭,找些冷水來喝,一面狂奔,一面大聲呼喝著,水,水……。
  只覺步履愈來愈是沉重,奔跑之勢,也逐漸慢了下來。
  空然間人影一閃,造化老人陡然出現,攔住了林寒青,大笑道:
  「年輕人,你可是要喝水麼?」
  林寒青神智仍然有些清醒,隱隱間覺著有人在和他說話,高聲應道:
  「我要水,喝水……」
  造化老人一把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腕,道:「老夫帶你去吧!」牽著他向前行去。
  他似對四周甚熟,行不過半里路,已然找到了一座水池,放開林寒青笑道:
  「年輕人,敞開胸懷喝吧!」
  林寒青有如渴級奔泉,一躍而下,撲入了水池中,張口大喝。
  直待腹脹如鼓,難再下嚥,才停了下來。
  經此一陣狂飲,內腑中奇熱,消減了不少,神智也大為清醒,抬頭望了去,瞥見造化老人,面帶微笑,背手而立,不禁駭然失聲,道:「造化老人!」
  造化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錯,正是老夫,年輕人,你可相信了老夫之言麼?」
  林寒青爬出水池,坐在草地上,長長吁一口氣,默然不言。
  造化老人接道:「你雖然喝下了一肚子的水,但只不過可使擁腹內奇熱暫時消失一時,再過片刻,奇熱重起,劇烈尤有過之,你縱然不停的喝水,直到生生脹裂了肚皮而死。」
  林寒青想到適才腹中奇熱泛遍全身的痛苦,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但他生性倔強,仍然不肯低頭認輸,詢問自保之法。
  只聽那造化老人長長歎一口氣,道:「好倔強的脾氣,老夫已收了八個弟子,人人性格不同,在老夫想像中的十二弟子,個個都要具有著不同的性格,你這倔強、保悍,視死如歸的豪氣,正是老夫需求的弟子之一。」
  林寒青道:
  「在下雖然身中熱毒,但寧可被內腑奇熱活活燒死,也不願列身你造化門下。」
  造化老人哈哈大笑,道:
  「老夫不願多費心力,培育門入,讓別人替我調教出來,待老夫看上之後,再為我收歸門下,這是何等省力的事,就算忍受幾句斥責,那也是大為划算的事。」
  林寒青雖然對那造化老人,恨如刺骨,恨不得躍起一掌,把他活活劈死拿下,但他在藥毒折磨之下,早已全身無力,有心無能。
  只見那造化老人,探手人懷,取出一個玉瓶,放在地上,笑道:
  「這瓶中三粒丹藥,乃老夫苦心煉製的造化九,可解你內腑之中的熱毒,不過,服用之後,即將和你剛才看到的八人一般,沉反不隍,待你醒來之後。就會談忘了身世來歷,為我造化門下之人……」
  他縱聲大獎一陣,接道:
  「老夫雖然看上了你,但決不強迫你入我之門,只要你能忍受那熱毒攻心之苦,不服們中藥丸,仍可保你清醒神志,老夫言盡此,聽與不聽,悉由尊便,老夫去了。」
  說完話,轉身緩步而去。
  林寒青突然想起一事,高聲說道:「站住!」
  造化老人果然停了下來,說道:「你還有什麼要問?」
  林寒青道:「如我不服用你瓶中藥丸,會不會被那內腹奇熱燒死?」
  造化老人道:
  「那奇熱發作,雖是一次比一次厲害,但在十日之內,還不會活活把人熱死,如是很快死去,豈不是太過便宜,還有誰肯入我造化之門?」
  林寒青道:「十日之後呢?」
  造化老人道:「那就很難說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夠忍受過這個限期。」
  林寒青道:
  「好吧!如若我忍不了十日內腑中毒熱之苦,再投入你造化門中不遲。」
  造化老人道:「很好,你如能熬受十日,老夫願以解熱藥物相贈,還你自由之身,決不再迫你入我造化門下。」
  林寒青道:「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造化老人笑道:「好!年輕人,老夫祝福你有此毅力,忍過十日痛苦。」
  林寒青道:「十日之後,我要到哪裡去找你討取解藥?」
  造化老人笑道:
  「不用你去尋找,第十日中午時分,老夫自會造人送上解藥。」
  林寒青道:
  「在下這裡先行拜領了。」突然站起身來,大步向前行去。
  造化老人望著林寒青遠行的背影,手拈長髯,點頭讚道;
  「好倔強的娃兒。」
  這時,林寒青的神智,仍然清醒,大步走回原處,那於小龍早已不知去向,想來必是被那造化老人帶了回去。
  他仰臉望望天色,分辨一下方向,緩步走回和陰陽羅剎約會之處。
  他心中明白,腹內奇熱,隨時隨地可以發作,但又怕耽誤了陰陽羅剎的約會。
  果然,行約西裡左右,丹田之內,奇熱又發。
  林寒青急急停下來,盤膝而坐,運氣調息,激發出生命潛力,和那奇熱對抗。
  他已有了經驗,心知如讓那熱毒發作,再來運氣抗拒,決是難以忍受,只有在奇熱初發之時,試行運氣阻止。
  但感丹田衝起的一股奇熱,迅快的遍佈了全身,五腑六髒,迅快的起了感應。
  這是一場艱苦的搏鬥,林寒青運起了全身的功力和那迅速散佈的奇熱抗拒。
  但覺那奇熱愈來愈是厲害,心肝內臟,有如在大火之中焚燒,全身汗出如雨。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林寒育已然氣力用盡,自知無能再和這熱力對抗,默然一歎,忖道:這奇效之強,已越過了一個人所能承受的限度,我武功再強一些,只怕也難和它抗拒,但我林寒青乃堂堂男子,豈肯為了難忍奇熱,去投入造化門下,那就不如讓這發作的奇熱,活活的燒死算了。
  他一想到死亡,緊張精神負擔,突然一鬆,暗道:「千古艱難唯一死,我既不怕死,還怕什麼?索性閉上眼睛,仰臥地上,鬆開了全身關節,任憑那奇熱蔓延、展佈。
  請看續集《天涯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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