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八回 技殘高人


  原來,於、杜兩人早已暗中計議妥當,一見面就發出致命的一擊,一面向場中行走,一面運集功力,人到現場,已然提聚了十成功力。
  黑、白雙煞露出怯意時,正是他們對敵意志力最弱的時刻,杜望月掌握了時機,示意於承志全力出手。
  果然是一擊成功,先聲奪人。
  黑、白雙煞身後,排立著十個勁裝武士,他們未料到竟會有人敢先對廠衛發動凌厲的攻擊,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兩個率隊的三檔頭就倒臥雪地的血泊中。
  一聲厲嘯劃空而來,有如天馬行空一般,落在了杜望月和於承志面前,是一個身著黑緞子狐皮長袍的五旬老者。
  來晚了,黑、白雙煞,已經死亡。
  一舉殺了強敵,杜望月和於承志也非十分輕鬆,他們集聚了畢生的功力,做此一擊。雖然達到預期的目的,但兩人也累得直喘大氣,不得不閉目調息。
  如論實力,黑、白雙煞應該有和兩人鏖戰數十合的力量。
  如果黑、白雙煞不是先露怯意,準備召請救兵,杜望月和於承志也無法一擊得手。
  這成功的一擊,簡直把十個廠衛嚇住了,呆呆地站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變。
  那黑袍老者如飛而至。
  兩個身著勁裝的大漢,也疾掠而來,分站在黑袍老者兩側。
  黑袍老者手中提著一根竹杖,把黑、白雙煞的屍體翻動了一下,道:「是誰殺了他們?」
  「我!」杜望月快速地運功調息,體能已恢復了十之七、八,睜開眼睛,投注在黑袍人的身上。
  只見他面如滿月,花白長鬚飄拂前胸,頗有仙風道骨的味道,只是雙目殺氣逼人,破壞了他相貌的格局,看上去就有些冷厲逼人了。
  「殺人償命,天下至理,你自刎了吧!」黑衣老者手中竹杖微一挑動,竟把黑、白雙煞屍體拋起了一丈多高,被排列身後的黑衣人一把接住。
  「把他們運入枯樹林中埋了,不能讓他們曝屍官道上。」
  杜望月極為搜索腦際,但卻一直想不起其人身份。
  於承志、吳鐵峰、岑嘯虎都在思索,但卻沒有人想出他是誰?奇怪的是又有著一種模糊印象,似曾相識。
  「諸位看夠了吧!」黑袍老者道:
  「事實上,我們沒有見過,但老夫對四位卻不陌生,四位雖然易容化妝,卻無法逃避過老夫的雙眼。」
  四大捕頭盡除去臉上的藥物,恢復了本來面目。
  「閣下似曾相識,但吳某又確未曾見過,這其中有些什麼原因呢?」
  黑袍人淡淡一笑,道:「這就是我們大不相同之處了。我也未見過四位,卻能識出四位身份,你是吳鐵峰、他是杜望月……」
  他指出四大捕頭姓名,竟是一個也沒錯。
  杜望月略一沉吟,道:
  「這又何足為奇,只要取到我們四人的畫像,任何人都能辨認出我們的身份,而四大捕頭的畫像,取得又十分簡易。」
  但聞蹄聲得得,南、北兩路,都有大批人馬趕來。
  北下的一批,立刻把鏢車圍了起來,人數三十多個,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左右的青袍老者,身後兩個中年人,再後面是三個腰束藍帶的中年人,各率八個黑衣人,把鏢車團團圍住。
  他們雖然無特別的標識,但層次分明,一眼之下,就可以分辨出,那老者是領頭的人物,大概是大檔頭了,三個帶隊的,大概是三檔頭,這是一批穿著明顯的廠衛人馬。
  譚文遠一見那青袍老者,不禁打個哆嗦,道:
  「原來黃大檔頭閣下!」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你認識我?那就說說看,我是誰?」
  「七步追魂黃國龍,黃老爺子。」譚文遠道:
  「青龍旗下大檔頭,天下有誰不知。」
  黃國龍笑道:「老夫既有這麼大的名氣,唉!只好大方一點了。譚文遠,帶著你的鏢師和越子手滾吧!老夫不為難你。」
  「大檔頭,我們收人家的保費啊!」譚文遠道:
  「行有行規,他們如果是犯了法……」
  「我已經放過你了……」黃國龍道:
  「仁盡義至啊!你不肯接受,那就不能怪我了。」目光一顧身後分列的兩個大漢,道:「給我殺!」
  兩個大漢恭恭敬敬答應一個是字。
  三個腰束藍帶的人,當先向前衝去。
  二十四個廠衛,眼看三個三檔頭,向前衝去,大喊一聲,包圍了上去。
  八個趟子手四個鏢師,早已部署好迎敵陣勢,揮動手中兵刃展開了一場廝殺。
  入選廠衛番子,都有相當的武功。三檔頭,更是在江湖上有著相當名氣的高手,八個趟子手一個要分拒三個人,應該早就被殺了。
  但他們迎敵的方式,是互為依持,四個鏢師武功強,分別接應,廠衛人多,反而用不上力,大部份的人,無法出手。
  一時之間,竟然形成了一個僵持不下的局面。
  黃國龍看了一陣,怒道:「住手!都給我退下來。」
  眾廠衛應了一聲,撤退十尺。
  望了左、右兩個中年大漢一眼,道:
  「你們兩個出手,人多手亂,鬧成了大笑話,限在一盞熱茶工夫之內,給我全部殺光。」
  兩個人應了一聲,飛身離鞍,人在空中,刀已出鞘,撲向兩個趟子手。
  兩個趟子手剛剛舉起了手中兵刃,刀刃已越頸而過,鮮血噴成一道血柱,把人頭衝起四、五尺高,屍體和人頭,同時跌落在雪地上。
  江坤、馬華一劍一刀趕過來,已是慢了一步。
  但兩個二檔頭,並未給江坤、馬華出手機會,迎面劈出三刀,又把兩人逼退三步。黃國龍點點頭,道:
  「這還像是個殺人的樣子!」
  周行、嚴笙趕過來,準備合力迎戰兩個二檔頭了。
  譚文遠也拔出了七星刀,向四個鏢頭靠過去,他目睹了人家離鞍、拔刀、取首級的手法,心中明白二對一也未必是人家的敵手,加上自己一把七星刀,也許還可能多支撐一刻辰光,四大捕頭如能殺退強敵,回來支援,也許還能保住性命。否則今天是死定了局面。
  「楊隱、唐俊,你們加把勁!」黃國龍道:
  「十招內殺了他們五個,白虎旗長親自出馬,咱們不能輸給他們,青龍旗只出動大檔頭和兩個二檔頭,照樣把事情辦得風風光光。」
  譚文遠一顆心完全吊了起來,原來兩位二檔頭,竟是江湖上顯赫一時的兩大殺星楊隱、唐俊,勿怪出手就取人首級,如同探襄取物。譚文遠心中明白了,就算黃國龍不出手,廠衛也無人幫忙,也無法支持十個回合,回頭對蓬車喊道:
  「吳老爺子交代我保護女眷。不過。我們遇上了江湖高人,恐怕很難完成吳老爺子的吩咐了。」
  楊隱、唐俊,聽他讚美自己是江湖高人,心中很愉快,未立刻出手,任他把話說完。
  目光一掠六個活著的趟子手,道:「你們也走吧!我和四位鏢師擋他們一陣。」
  六個趟子手苦笑一下,道:「總鏢頭,走不了的,二十七位高手在側,虎視眈眈,豈肯放我們生生離去。」
  「譚文遠,老夫放你,你們不肯離去。」黃國龍冷冷接道:
  「現在,才想到性命要緊,未免是有些悔之晚矣!你們不願自戕,可以閉目受死,老夫讓楊隱、唐俊出手點你們的死穴,不但可以留個全屍,而且,死得也不痛苦。」
  「死了就是死了,也不能再死一次。」譚文遠道:
  「黃老爺子的盛情,在下只有心領了!」
  「總鏢頭視死如歸,確有大丈夫的氣概!」隨著那嚦嚦鶯聲,車簾啟動,走出來小雅、小文。
  兩位姑娘手中執著長劍,臉上帶著笑容,緩步行了過來。
  「這是玩命流血的事,和女人沒有關係,兩位姑娘快請回到篷車上去。」譚文遠急急說道:
  「黃老爺子是大人物,不會殺女人的!」
  「總鏢頭是個好人!」小雅道:「黃老爺子,就不一定有那麼好說話了。你不信,就問黃老爺子一聲。」
  譚文遠真的轉頭向黃國龍望了過去,黃國龍只是笑,卻不講話。
  楊隱卻開了口,冷冷說道:「黃老爺子不殺女人,但我們殺!」
  「這就是了。」小雅道:「既然是連女人也要殺,那就先由女人出面鬥鬥你們。」
  「姑娘,這不是開玩笑啊!刀劍無眼。」譚文遠急急地說道:
  「姑娘不可逞強!」
  「總鏢頭!」小雅笑道:「早晚免不了一死的事,先死先投胎啊!不用和我們爭了。」
  兩個丫頭也已經換了緊身的勁裝,提著劍,帶著微笑,行向了楊隱、唐俊。
  小雅舉劍一指楊隱,道:「女人也不是好欺侮的,來!我們先打三百回合,試試看是男人殺了女人,還是女人把男人宰了。」
  小文、小雅嬌小玲瓏,站在楊隱、唐俊身前,相差一個腦袋,看上去就更顯得強、弱分明,不成比例了。
  楊隱吃吃笑,一面吃豆腐,道:「小姑娘,你很美呀!不過,動刀要劍,可不是床上遊戲,逞強不得……」
  「姑娘的床上功夫,確屬一流,可是劍也很利,你如敢背叛東廠主子,也許真有機會和姑娘上床玩玩。」小雅道:
  「可是,你敢嗎?」
  小雅的膽大反擊,聽得譚文遠和四大鏢頭怔住了。楊隱也被反問得茫然無措。
  姑娘是真的漂亮、動人,楊隱也無法分辨她說的是真是假!因為,小雅的話,還配合著動作,媚眼飛來,情焰如火,這就有點春情惑人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程姑娘習練了「天狐媚術」,小雅也不逞多讓,難道也習練過了媚術不成?
  楊隱被他鬥得心猿意馬了。
  「楊隱!生擒過來,照樣可以抱她上床。」黃國龍冷冷地喝道:
  「老夫答應你可以留下她的性命,賜給你做為侍妾。」
  楊隱應了一聲是!舉刀指向小雅,道:
  「怎麼樣!大檔頭下了面渝,小姑娘,你這條小命,就算是留了下來。」
  「可惜呀!我不喜歡做人家的小老婆……」
  「難不成你還想扶正啊!那也行,只要你能讓楊某滿意,想做大老婆……」
  「想做你的媽呀!」長劍一舉,直刺前胸。
  「小潑婦心狠手辣呀!」楊隱揮刀封開劍勢,還擊三刀。
  小雅竟是硬接擋地,把三刀架開了。
  譚文遠終於發覺了,小姑娘不只人長得漂亮,劍法也高明得很,內功精深,硬接三刀,全無吃力的樣子。
  「真有幾下子啊!」楊隱呆住了。
  黃國龍的一隻眼睛也瞪得圓圓地看著小雅出神。
  小文嬌笑一聲,舉劍指向唐俊,道:「怎麼樣?」
  「什麼?你也想當小老婆呀?」
  小文之美,不在小雅之下,只不過缺少了一點活潑。
  她在向小雅學,咯咯一笑道:「像小雅一樣,做你的媽呀!」一劍橫斬過去。
  唐俊舉刀擋劍,展開還擊。
  四個人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搏鬥。
  楊隱、唐使兩把刀,開始了凌厲的攻勢,刀光如白雲舒捲,是毫無保留的全力出手。
  但小雅、小文的兩柄劍,竟是變化多端,軟、硬兼具,忽而硬封刀勢,忽而以攻迎敵,常常迫得楊隱、唐俊收刀而退。
  譚文遠低頭對四個鏢頭,道:
  「這一次咱們是看走眼了。車中全是高人,那四位是西、南、中、北,四大捕頭。這兩位小姑娘,劍法之精,功力之高,似不在四大捕頭之下,車中那一位,雖未露面,但想來也是位高手。天啊!咱們可真是有眼無珠啊!」
  「總鏢頭,幸虧如此啊!」江坤道:「如不是看走了眼,咱們恐怕早就挺屍在雪地上了。」
  「只是這一場劫殺過去。」譚文遠道:「咱們的鏢局子也該收了。開罪東廠中人,還能在北京城溫得下去嗎?」
  「我想,要看這一戰的結果而論了。」嚴笙道:
  「一旁是刑部衙門的名捕,一旁是廠衛中的人物。雙方面,我們都得罪不起,東廠出動到大檔頭,是全力以赴了。
  這一戰如是不能得勝,此後的東廠勢力,必然將大打折扣,刑部權勢擴大,就對我大大的有利了。」
  「兩個大衙門,拚鬥搏殺,是一場澈頭澈尾的權勢鬥爭。」周行道:「我們盡可以置身事外,不作偏袒……」
  「不對!」馬華打斷了周行的話,道:
  「我們保的是刑部的人,不能撒手不管。何況,大錯已鑄,廠衛中人,勝了不會放過我們,敗了也會把這帳記在我們頭上,這個仇是結定了,只有一面倒向刑部,碰碰運氣如何了。」
  譚文遠道:「馬鏢頭說的對,只有押這一寶了。」
  不知黃國龍是否聽到幾人的談話,突然下令三個三檔頭帶人再度向鏢局中人圍殺過來。
  這一次,他們有了經驗,來的人並不多,三位三檔頭,各帶了兩個廠衛,一共是九個人。
  譚文遠揮揮手,示意六個越子手退下,帶著四位鏢頭迎了上去。
  這當兒的垂簾啟動,一連串蝴蝶飛了出來。
  程小蝶打出了暗器,名動天下的蝴蝶鏢出了手。
  那是一種構造得非常精良的暗器,雙翼竟會閃動,有如真的蝴蝶一般。
  一發十餘枚,閃動著翅膀,轉向廠衛中人飛去。
  黃國龍見多識廣,大聲喝道:
  「小心啊!那是蝴蝶鏢,它會轉彎。」
  叫得太晚了,三個廠衛和一位三檔頭,已為突如其來的蝴蝶鏢所擊中,大叫著向一旁閃去。
  兩位三檔頭撥出兵刃,擊打蝴蝶鏢。
  打是打中了,卻不料金鐵相擊聲中,蝴蝶鏢竟然折轉一側,正擊中兩個人的頭上。
  兩位三檔頭又立刻倒了下去,一個擊在右面的太陽穴上,立刻斃命。一個被擊中頂門上,嵌入了半寸多深,就算沒有死,也暫時失去戰鬥的能力。
  原來這種蝴蝶鏢,是用特殊的巧勁發出來,如果用兵刃去封架,不得其法,反而加重它的力量,這就是兩位三檔頭一死一重傷的原因。
  反是四位被蝴蝶鏢直接擊中的人,傷得不算太重,但也血流不止,一時間無法再對敵動手。
  一下子有六個人失去了搏殺的能力,而且其中三個是武功很好的三檔頭,雙方的實力!立刻成了反向的對比。
  程小蝶出現了,從容不迫地先揀起來打造不易的蝴蝶鏢,目光一掠眾廠衛冷冷說道:「既然開了殺戒,也就不在乎多殺幾個人了,你們不怕死的,就全上來吧!」
  眾廠衛回頭看向大檔頭,黃國龍一臉冷肅,這就使得眾廠衛心中畏懼,發喊一聲,齊齊向程小蝶衝了過去。
  真是不要命了!
  程小蝶探手,抖出腰中軟劍,身劍合一迎了上去。
  但見光影流動,一團寒芒衝入了人群之中。
  接著是一陣鬼哭狼嚎般地喊叫,血水與斷肢齊飛,七八個廠衛連滾帶爬地摔了出去。
  這是程小蝶新練成的一招劍法,也是吳一諤傳她的劍法中最惡毒的一招,叫做「一輪明月」,劍光團出一片寒芒,還真像明月乍現。
  這一招連殺死帶傷了七八個廠衛。
  看得譚文遠和四位鏢頭眼都直了,果然是車前面坐的老太太,好的在後頭。」
  程小蝶殺機已動,一旦得手,不容對方喘息,第二劍連還出手,軟劍是兵刃中最難運用的武器。它又長又軟,但威力卻是出奇的厲害,一連五劍,劍劍追魂奪命,二十四個廠衛被她一輪快劍追殺,竟然放到十八個,加上三個中了蝴蝶鏢的,只餘三個人沒有倒下去,但也受了輕傷。
  血染白雪地,放倒了一大群人。
  黃國龍道:「狠!你真是狠!殺了這麼多人,心滿意足了吧!」
  程姑娘也有些愕然,怎麼這幾招,如此一個惡毒法?練起來,只覺它有些困難不易,用起來卻是劍劍濺血取命。
  她心中也有點自責的感覺,但不能讓對方看出來呀!裝得若無其事,淡淡一笑,道:「我不殺他們,只怕是早被他們亂刀分屍了。」舉手理一下鬢旁的散發,接道:
  「現在該輪到你了,黃大檔頭,下馬吧!既是個勢不兩立的局面,也就用不著偽裝慈善了。」
  程姑娘越是輕鬆,黃國龍越是難測高深,心中有點發毛,他高高在上,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但自己的老命,卻不能不加珍惜。忍著一腔忿怒,冷冷地說道:「你用的是天鳳軟劍,但卻不是天鳳門下的劍法,說!你是什麼人的門下?」
  還真是見識廣博呀!不但看出了兵刃的名稱來歷,還認出她用的不是天鳳門下的劍法。
  「問得太多了!」程小蝶冷笑一聲,道:
  「我們不是在這大雪地上論交敘舊,是在動刀子拚命,我不會告訴你我的師門來歷,你也不配問我!我是向你挑戰,不敢下馬迎戰,就給我滾遠些去,我要先收拾你手下兩個二檔頭了。」
  最後這句話,還真的有用,黃國龍不敢走,也無法拖下去了,只好下馬。
  程小蝶是存心一戰,立刻舉步迎了上去,冷不防長劍突然一個回身旋,冷凜凜的劍芒,劃過了三個廠衛的咽喉,血還飆射著,屍體已倒了下去。
  這一劍是冷血之殺,看得譚文遠和四個鏢頭心底泛升起寒意,殺得徹底啊!一個活口也不留。
  受傷倒在地下的人、也不呼叫痛了,閉上眼睛,忍著寒冷裝死了。
  裝死總比真死好,他們已看出來,人家的手段不比他們差,是存心不留活人。
  黃國龍很快地亮出了兵刃,是一把蛇形怪劍。
  三寸寬的劍身,已比一般的寶劍寬了一倍,再加劍尖上裝了一個金黃色的蛇頭,看上去有些恐怖。
  譚文遠高聲叫道:「姑娘小心,那個金色蛇頭口中含有毒針,能在兵刃相擊中射出傷人!」
  黃國龍很惱火,厲聲喝道:「譚文遠,老夫該先殺了你!」
  「以後,你也沒有氣度放過我。」譚文遠道:「你那把劍上的金蛇口中,噴出的傷人毒針,至少取了江湖上二十個高手的性命,毒針細如牛毛,見血封喉,算得上是毒中之毒,暗器之最,天下再沒有比它更惡毒的暗器了。」
  說得十分詳盡。
  程小蝶道:「多謝總鏢頭的指點,這個人如此惡毒,是絕不能留他活口了!」
  譚文遠沒有答話,心中卻在忖道:
  言過其實了,小姑娘,黃國龍豈是好應付的人物,別看你殺廠衛如同砍瓜切菜,對付黃國龍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他是當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啊!
  他沒有說話,但表情卻流現了出來,程小煤心中亦暗自盤算道:我一劍殺傷了十餘人,確已收先聲奪人之效,黃大檔頭,亦似是有些吃驚的感受。小文、小雅和兩個二檔頭的惡戰,似是棋逢對手,看上去,一時半刻,還難分出勝敗。我和黃國龍這一戰不可拖延,也不能敗,要一舉得勝才能助兩個丫頭一臂之力,要用什麼劍招,才能一舉把他傷於劍下呢?
  她腦際泛現出幾招凌厲的劍法,事實上也只有四招劍法,這四招互不連貫。感覺上,威力無法續以發揮,但除此四招之外,程小蝶實在想不出用什麼劍法,能和這位江湖知名人物,一決勝負了。
  整套劍法雖有,但天鳳門下的劍術,恐難有克服黃國龍的威力,只好決心以四招不相連貫劍法施以奇襲,既下決心,立刻發動。
  第一劍「一輪明月」,一支軟劍,揮灑出一片劍芒,把程小蝶整個的人,裹入了一片劍光之中,向黃國龍衝了過去。
  這一劍之威,大有破山潰堤之力。
  黃國龍被唬住了,不敢硬接,蛇頭劍幻出一片護身劍芒,向後疾退八尺。
  第二劍「天河倒掛」,劍花一片星芒,飛射過去。
  黃國龍又被一劍迫退三步。
  但也逼出了黃國龍的怒火,蛇頭劍舞出一片光芒,不準備再退了,準備硬擋程小蝶的劍勢。
  但程小蝶第三劍卻用了一招「倒轉陰陽」。軟劍門轉,人也跟著由一側斜飛而起。
  人到空中之後,劍勢卻反削下去,黃國龍的蛇頭金劍,正要卸尾疾追,反客為主,卻不料軟劍已橫削而去,再想應變,其勢已遲,劍光過處,血光並現,黃大檔頭的一條右臂,齊肘間被削了下來。
  手臂離休,蛇頭劍也留了下來。
  黃國龍已無法回頭取劍,只有棄置,施展「八步登空」身法,直向前面衝去,脫出程小蝶軟劍所及的範圍,才折轉落在馬背上,縱騎而去。
  這一戰的快速,只在兩三招間,程小蝶勝得僥倖,黃國龍敗得悲慘。
  以黃國龍武功之高,對敵經驗之豐,就算強過程小蝶的高手,也無法在兩三招中擊敗他。
  程小蝶勝在劍招互不相關,劍勢變化完全出了人意料之外,而每一招不同的劍勢中,卻又凌厲無比殺機至深。
  黃國龍敗在料敵劍招的變化有錯,回救不及,這一劍斷了他一條右臂,留下他苦心設計的兵刃,也毀了他一世英名,落荒逃遁,無顏再回到東廠中去。
  想不到名震江湖的黃國龍,竟敗在程小蝶的手下,而且是只在兩三招中。
  譚文遠和四個鏢頭,簡直是驚呆了,想說幾句恭維的話,也不知如何開口。
  程小蝶伏身撿起了蛇頭金劍,仔仔細細地察看了一陣,才發覺確是一把費盡心血設計出來的兵刃。
  黃國龍的一世英雄,大概這把劍要占一半的功勞。
  原來劍身奇寬的目的,是要其間中空。有一支強力機簧,裝在其間,蛇頭內也有機關,裝了數十枚細小的毒針,控制機簧的樞紐,就在手握的劍柄之上,相當的微小,不仔細地察看,根本就瞧不出來。
  別人只知道他利用兵刃交擊的震動之力,發出毒針,卻不知毒針由機簧控制,力量強大,雖然只是一枚小針,也能彈飛出丈餘之外,任何人都很難躲得了,除非你早知機關所在,動手時,不讓他劍上的蛇頭對準你。
  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誰能在雙方拚殺時,不讓對方的兵萬對準敵人。
  看出了劍中之秘,不忍丟棄了,這不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千古寶刃,但卻是一把殺人的利器。
  程小蝶把軟劍圍在腰中,手執金劍,回顧了譚文遠一眼,笑道:
  「總鏢頭請把死亡的屍體處理一下,廠衛是有恩不記,有仇必報,不用留下他們活口了。」
  譚文遠當然知道廠衛的作風,你救了他們的性命,他們不會感激你,但有了程小蝶這句話,就殺得心安理得,裝死的也只好真的死了。
  程小蝶行近小文、小雅,兩個丫頭仍和楊隱、唐俊,殺得難解難分。
  楊隱、唐俊,久戰兩位姑娘不下,固然急得滿頭大汗,但小文、小雅,也是初次遇到了如此強勁的對手,施盡了渾身解數,也殺得香汗淋漓。
  程小蝶默查戰況,雙方面還得一陣久戰,才能分出勝負!心中突然想到了個克敵妙招,大聲喝道:「住手!」
  小文、小雅應聲向後退出了八尺。
  楊隱、唐俊,也停手不攻。
  程小蝶目光轉動,發覺了四大捕頭,似是也陷入了苦戰之中,四人合成一個方陣,拒敵四面的圍殺攻勢,殺機頓然熾熱起來。
  她一舉手中的蛇頭金劍,微微一笑,道:「兩位認識這把劍乎?」
  楊隱當然認識,轉頭望去,不見了大檔頭,數十個環圍在一側的廠衛,竟也一個不見。
  白雪地上,血跡片片。
  「黃大檔頭呢?」楊隱目注程小蝶問道:「逃走了。」
  「你勝了他?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連珍如性命的蛇頭劍都留下來了,你說,是不是我勝了他?」
  楊隱不再說話。
  程小蝶道:「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沒有了。
  「那很好!既已無話可說,就去死吧!」程小蝶蛇頭劍指向楊隱,按下了機簧。
  毒針飛出,見血封喉。
  楊隱張大了嘴巴,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人就倒了下去。
  唐俊回頭就跑。
  譚文遠正行過來,急發兩枚金錢鏢。
  但唐俊跑得似是比鏢還快。
  金錢鏢落在雪地上,唐俊已跑出了三十丈外。
  「這個人逃走了,是個很大禍害。」程小蝶道:「應該設法追緝到案。」一付刑部的捕頭口氣。
  「姑娘,用不著的。他大概不敢回到東廠去了,那裡是名利會聚之處,只收成功的小人,不收容失敗的英雄。」
  小雅拭一下頭上汗水,低聲道:「姑娘,咱們去接應一下四位捕頭了,他們似是陷入了苦戰之中。」
  程小蝶點點頭,舉步向前行去。
  小文、小雅緊隨身後。
  譚文遠留下了六個趟子手,帶著四個鏢頭追了上來。
  他也看出了一點苗頭,這位程姑娘,才是能夠當家做主的領頭人。
  四大捕頭果然陷入了苦戰。
  他們的危急,不是東廠的圍攻,而是那個黑袍老人的凌厲攻勢。
  他手中一把竹杖,主導了全局的戰況變化,四大捕頭能撐如此之久,全憑仗他們多年的對敵經驗,和良好的合作,截長補短,互相支援,才把局面穩住。
  「總鏢頭,認識那個黑衣老者嗎?」程小蝶道:「殺了他,東廠這一場攔劫圍殺,就完全失敗了,對嗎?」
  譚文遠仔細的看過那黑衣老者,天啊!竟然是已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二十年陸地神魔宮奇?吁一口氣,道;
  「好像是陸地神魔宮奇,他是傳說中的人物,我也是初次見到他。但天下能用一支竹手杖,把中、南、西、北四大名捕逼得團團轉的,也只有陸地神魔等幾個絕世高人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譚總鏢頭的見識,果然豐博,江湖上的人人事事,他似乎能曉得一些,這個人大有用處!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所謂天下的絕世高人,都是哪幾個呀?」
  譚文遠心中忖道:你這一點年紀,說給你聽,你只伯未必知道!但卻又不能不回答。
  「這些人,已然久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了,像陸地神魔宮奇,陸地神仙吳一諤等。」
  「總鏢頭,這陸地神魔宮奇,武功高強,對我們威協太大!」程小蝶道:「可不可以殺了他?」
  「當然可以!問題是殺得了嗎?」譚文遠對程小蝶的無知,顧有不滿,道:「當今江湖之上,能夠殺他的人,只有三兩個吧!也許姑娘就是三兩個人中之一?」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論武功!我也許殺不了他,但用蛇頭劍呢?」
  譚文遠呆了一呆,道:「這個,就不太清楚了,據說陸地神魔練過護身的金鐘罩,刀槍不入。」
  「細如牛毛的毒針呢?」程小蝶道:
  「黃國龍不是借兵刃震出毒針,而是由強力機簧發射,穿透力非常強大,毒針細如髮絲,除了護身罡氣之外,只怕很難抗拒。」
  譚文遠低聲道:「這也許有機會的,但要出其不意。」
  程小蝶不厭其煩,向譚文遠討教,那是因為她必須瞭解陸地神魔的缺點所在。
  她也看出了,自己出手,也無法勝過人家,加上小文、小雅也不行。
  陸地神魔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程小蝶隱起蛇頭劍,緩步向前逼近,道:
  「你們且請住手!」這句話用內力退出,四大捕頭,雖然惡戰激烈,仍然聽得出是程小蝶的聲音,各收兵刃,向後躍退。
  圍襲的廠衛,也被這四人疾退之勢,揮動手中兵刃,衝出了一個缺口。
  宮奇也被這一喝之聲,收住了竹杖。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美麗的小姑娘,站在八尺開外,一皺眉頭,道:「你是誰?」
  程小蝶道:「宮前輩嗎?你看看這個!」
  舉起手中蛇頭劍,人向前衝了三步。
  「是黃國龍的蛇頭劍,怎麼會到了你手裡?……」
  「他罵老前輩呀!」
  宮奇怒道:「膽大!他怎麼罵我?」
  程小蝶道:「他說宮老前輩卑鄙無恥,老而貪色,還要和他爭功奪利。」
  真是笑話,陸地神魔道:
  「老夫是何等身份?會和他爭功奪利,回去之後,老夫要找他過來,好好教訓他一次,不對呀……」
  程小蝶道:「什麼不對?」
  「黃國龍呢!他負責洗劫鏢車,奪取人質,怎麼會不見了?」
  「他們得手了,要我來告訴老前輩,快些撤走!」程小蝶道:「他怕宮老前輩不信,留下了這把蛇頭劍,要我轉交老前輩。」
  程小蝶把蛇頭劍,向前送去,同時,按了機簧,而且,連接兩次。
  數枚毒計,疾射而出。
  陸地神魔,知道劍中毒針的厲害,但他只知道是借兵刃相擊的震動力,震出毒針,卻不知是用機簧發射。而且,力量強大,穿透了他護身的金鐘罩。
  這一步失算,竟成遺恨,兩枚毒針,完全射入了老魔的前胸。
  見血封喉,毒中之毒,宮奇倒了下去,連一句話也未說出來。

  ------------------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校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