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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初探案情


  仍然在刑部的暖閣中,開始了又一場的酒宴,人數也一樣,只是人物稍有變更,程尚書換成了新任刑部的總捕頭的程小蝶。
  四大名捕千思萬想,也未想到,新任刑部的總捕頭,竟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
  程小蝶以真面目和四人見面,一件月白皮襖,一條淡黃長褲,峨眉淡掃,脂粉末敷,穿著樸素,一身淡雅。
  但美女就是美女,不著顏色亦多嬌。
  四大名捕聽完了郭寶元的介紹,愣了好一陣子,不說話。
  程姑娘也沉著,輕啟櫻唇,只管微笑,一對靈活的大眼睛巡視著四人打量。
  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有人開口說話。
  四大名捕,一時之間,還無法調整出接受一個大姑娘領導的心態。
  郭寶元也明白這碼子事,不宜插口,也想不出一種理由去說服四個大捕頭。
  但他對程姑娘有信心。他親眼看到過她應付江湖高手的能力,再聽了程尚書告訴他,程小蝶和皇上的應付,簡直是精彩極了。現在,只有冷眼旁觀這位大小姐,如何來征眼這四位望重一方的高手了。
  酒菜上桌,程小蝶端起酒杯,道:「四位請啊!」
  四個人嗯了一聲,一口就喝乾杯中之酒,但卻仍是不說話。
  可是,程姑娘有辦法,挽起酒壺,親自替四人斟酒。
  這就逼得四個人不得不說一句客氣話。
  「不敢當!」
  簡簡短短三個字,說完了又閉上了嘴巴!
  局面之僵,連郭寶元也有點氣餒了,如此委屈美麗如花的大姑娘,實在是有點那個。
  但程姑娘卻是微笑不改,一連替四人斟了三次酒,自己也陪著喝了四個滿杯。
  她的酒量並不好,四杯空腹酒,立刻喝得她雙額泛紅。
  這哪裡像統率他們的總捕頭,簡直是變成了侍酒的丫頭了。
  「小妹程小蝶,前天未能親迎四位,是因為還未爭取到皇上的大力支援。今日面謁皇上,爭取到查究韓貴妃的權力,才敢和四位會晤,四位屢破奇案,經驗豐富,此案離奇詭異,還要借重四位的破案才智了。」
  面見皇上,爭取權力,題目很大,也引起了四大名捕的好奇,四個人對望了一眼,關東岑嘯虎首先開了口,道:
  「我們四個人商量過這個案子,感覺到很不好辦,岑某尤覺無從下手,準備辭謝了。關東地區還有要事待理,順便也向總捕頭提一聲,岑某要辭去關東地區的捕頭職位,請總捕頭另聘賢能接任。」
  「確是一件很麻煩的奇案,破之不易,岑兄知難而退,小妹倒也不便責備,但岑兄是楊盛楊尚書力聘的高手,辭職的事,侯由楊尚書決定如何?」
  「他不是下入天牢了嗎?」岑嘯虎道:「哪裡還有問事之權?」
  「楊尚書是拘入了天牢,但只是辦案不力。有負聖意,沒有審訊定罪,也沒有免官除籍。」程小蝶道:
  「只要韓貴妃一案破了,楊大人不但可釋放出獄,還可能升賞重用,關鍵就在能不能破了韓貴妃這一件詭譎奇案?岑兄是楊大人情托禮聘的人,小妹怎麼敢輕言准許岑兄辭職呢?」
  這番話情理兼顧,動人心弦,岑嘯虎沉思了良久,歎道:「總捕頭說的是,岑某人應該留下來,為救楊大人出份力量。」
  「小妹這裡謝過了。」程小蝶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一個萬福。
  岑嘯虎被整得一張臉脹成了豬肝顏色,慌忙離座,一揖到地,道:「不敢當啊!這成什麼體統,你是刑部總捕頭的身份,是我的頂頭上司啊!」
  不管岑嘯虎心中真正的感受如何?但他一口承認了程小蝶總捕頭的身份,也認了是他頂頭上司。
  扛著一個理字走,再加上溫婉謙和的態度,硬把關東岑嘯虎給擺平了。
  但另外三個人呢?
  不敢再提辭職了,但心中可是仍不願接受一個小美人的領導。吳鐵峰第二個發難,輕輕咳了一聲,道:
  「吳某遠在中州,可也聽說過太監弄權,皇后、宮妃,個個都非等閒人物,這個案子要怎麼查呢?總不能把皇后、貴妃,也抓來訊問吧?這種無法訊查的案件,吳某人可不願幹!」
  「有何不可呢?小妹爭取的就是這份權力。」程小蝶道:「抓字也許太過分,請他們來應訊,絕對可以。」
  「他們不肯來呢?」吳鐵峰道:「來了也不回答,擺出個一問三不知態度,我們有什麼法子?」
  「他們不敢。」程小蝶道:「請不來,就把他們拘來,不肯回話,就讓他們吃點苦頭,太監、嬪妃,個個嬌嫩,我想用不著弄出血淋淋的場面,他們就會知無不言了。」
  四大名捕同時眼睛一亮,道:「總捕頭是說,可以動刑啊?」
  程小蝶道:「我沒有說可以動刑啊?我只說給他們一點苦頭嘗嘗,嚇唬他們幾下。」
  四大名捕相視一笑點點頭,於承志道:
  「總捕頭說的是,能動手讓他們吃點苦頭,相信可以問出不少內情,不讓他們皮肉受傷,讓他們心裡難過,不過說到嚇唬他們幾下,於某人還不明白,拿什麼嚇他們?」
  「殺!」程小蝶道:
  「我請了上方寶劍,雖不便真的殺他們,但可以霜刃加頸,必要時,也可以讓寶劍見紅,但可不能殺死人,要殺得有分寸。」
  「江南杜望月,想向總捕頭請教一、二!」
  「杜兄請說,小妹這廂恭聽了。」
  「你真已經請領上方寶劍?拘詢嬪妃,審問太監的權利?」杜望月道:
  「這當事馬虎不得,案子一查下去,就不能中途住手,天下四大名捕頭,合力辦案,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中途罷手,不但聲譽盡失,杜某這江南捕頭的身份,也幹不下去了,從此得退出江湖。」
  程小蝶道:「查案的權力,我已取得,但不能誣陷蒙蔽,羅織罪狀,找人頂替,要查得清楚,破得漂亮,我們要破得中無遺憾,小妹取到查案的權力,也對皇上許下了承諾,兩個月內不破案,我會在皇上的面前,橫劍自刎。」
  這番話充滿著正義豪壯,哪裡像嬌美的紅粉小佳人,簡直是言出如山的大英雄。
  四大名捕心服了,齊齊站起,抱拳一揖,道:「見過總捕頭。」
  程小蝶一面躬身還禮,一面微笑道:「小妹膽敢許下了生死承諾,是因為我相信四位辦案能力,密室奇案,一定能破。」
  她既然贏得了四人承認她總捕頭的身份,立把一頂高帽子反扣過去。
  四大名捕都把話說得很滿、提出了各種查辦上的困疑問題,但卻想不到程小蝶一一解決,回答得出他們意外的滿意,一頂大帽子反扣過來,四個人也只好硬頂上了。
  於承志道:「鴻爪留痕,我想定有線索可尋!」
  吳鐵峰道:「滿天迷霧一旦消,就是真兇就逮時,兩個月的限期應該夠了。」
  奪嘯虎道:「任他奸計狡似鬼,總有線索可追尋。」
  杜望月道:「身經奇案百餘件,從無一案成疑雲。」
  四大名捕表現了信心,也誇了海口,和強烈的支持破案心願。
  程小蝶心中欣慰,舉手互擊兩掌。小文、小雅,分別手捧腰牌和上方寶劍行入暖閣。
  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小姐美,兩個丫頭竟也嬌艷動人。
  小文先把手中捧的上方寶劍,交給四大名捕看過,小雅又把腰牌各送一面。
  「諸位兄台,請好好地收起腰牌,錦衣衛和太監就不能放刁留難,皇宮之內,都可行動,今夜我們放懷一醉,明日一早入宮,勘查現場,小妹向諸位請罪的是,明日入宮之時,小妹要稍作易容,不是這付面孔了。」
  「總捕頭姿容,是美人中的美人,屬下可真是眼睛一亮啊!」杜望月道:「江南佳麗多俊秀,尤遜總捕三分嬌。」
  吃起豆腐了。
  「姿容勘入諸君眼,此刻就請多賞見,明日入宮辦疑案,小妹的面孔不一樣,狐假虎威一番,還望諸位多海涵。」
  這番話說得笑靨如花,但四大名捕心中明白,這是先行告罪,明天不但稍有易容,也要端起總捕頭的架子,擺一付冷厲的辦案面孔了。
  以四大名捕的經驗之豐,都能體會程姑娘易容的原因,似這般春花容色,一旦引動了皇帝的凡心,那就麻煩大了。
  想到可笑之處,四大名捕忍不住微微一笑,也齊聲應道:「如有失誤,總捕頭只管斥責,我等理當承擔。」
  「好!咱們現在放量喝酒,最好只喝到八成量,微醺才能見真情。小文,記著吩咐廚下,明天一早準備醒酒湯,和早餐一起端上來。」
  郭寶元簡直是看傻了,四個桀騖難馴的高手,就被她這一頓酒飯,給擺得四平八穩,服服貼貼,心中那份佩服,真想仰天大笑,一舒歡愉。
  宮門戒備森嚴,有如千牆橫阻。程小蝶帶著四大名捕,再加上小文、小雅、郭寶元,一行八人,早朝尚未散班,已向內宮闖去。
  不知錦衣衛是否有意和程小蝶等為難,戒備竟比程小蝶昨日進宮時加強甚多,一排二十四的佩刀執鉞的武士,雁翅般排例在宮門前面,形態冷厲,充滿著敵意。
  這似是有意地阻擾了。
  程小蝶心頭升起了怒火,忖道:
  難道這件案子牽入錦衣衛中的頭目,或是他們受命於權妃、太監,故意阻擾偵察,這第一關如若遇上挫折,四大名捕哪裡還會服我這個小女人!
  心中念轉,人卻挺身而出,小雅懷著上方寶劍緊隨身後。
  四大名捕,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看出局勢不善,都把腰牌取出,執在手中。
  但他們卻停下未動,雖然心中已承認了程小蝶總捕頭的身份,但還未見到她處事的魄力,站在一旁看熱鬧了。
  一個佩刀的班頭,一橫身,攔住去路,道:「姑娘看到了告牌嗎?」
  果然,宮門之前,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內宮禁地,未得宣召,不得擅入。
  「你看到了我手中的腰牌嗎?」程小蝶也早把腰牌執於左手,神情冷冷地回答。
  她已經易容,頰上有兩道橫紋,一發怒,橫紋立刻暴現,看上去形容冷厲。
  領隊班頭道:「是皇上御賜腰牌?」
  「既然認出御賜腰牌,還要藉故刁難,你眼中還有天子嗎?」
  程小蝶冷言多刺,語氣奇重,聽得班頭,臉色微變,道:「但在下還未得執班太監傳知,姑娘請稍候片刻,在下代為通報。」
  「我問你,天子權大,還是太監權高?」程小蝶道:「御賜的腰牌,還要太監認可,豈不是造了反啦!」
  語聲更重了,不但領班頭兒,聽得臉色蒼白,二十四錦衣衛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刷地一聲,程小蝶抽出了小雅的上方寶劍,接道:「看仔細些,認識這把寶劍嗎?」
  領班的頭皮一麻,道:「是上方寶劍。」
  「對!先斬後奏,你是第一個阻擾皇命,違抗查辦韓貴妃案件的人。」程小蝶道:
  「心存叵測,拒抗聖命,就拿你來開刀吧!」長劍一探,已架在了班頭的脖子上,而且刃入皮肉,血流半身。
  是真的要切腦袋了,領班的一張臉全青了,身體也抖顫不停。
  一個姑娘家,敢在禁宮門前,動手殺人,可是他從未想到過的事情,真是三魂冒亡、七魄離體,連話也說不清楚了。
  錦衣衛專以拘拿朝臣,執法屠戮,橫行慣了,連一品的朝臣,也要時他們禮讓三分,今天算是碰上了硬釘子,弄得皮破血流。
  「總捕頭手下留情!」一個太監,急步跑了過來,接道:
  「聖上憂懷未舒,昨日飲宴百花殿,汪直陪侍在側,還未來得及把令諭轉達於錦衣衛都指揮,致令有此誤會。」
  「看在公公份上,饒他不死。」程小蝶道:
  「昨日公公在場,親睹卑職在皇上面前,許下死約。破不了韓貴妃這一案,我要橫劍自絕,卑職承辦此案,生死已置度外,不管什麼人?敢於阻擾,當心上方寶劍無情。」
  「是是是!汪直目睹耳聞,全屬事實。」
  「多謝公公厚愛!」程小蝶把上方寶劍還入鞘中,接道:「卑職請公公賜助。」言罷,躬身一禮。
  「理當效勞,理當效勞,總捕頭有何吩咐?咱家無不照辦。」
  口氣中,隱隱也透出了他掌握的權勢。
  「請公公轉告各宮,後、妃、嬪女,各級執事公公,錦衣衛指揮、班頭,一律留在宮中待命,等候傳訊。」
  「這個……」汪直面有難色,道:「宮中人口眾多,輪休有制。何況,後宮、妃院,也不是咱家能夠管得的。」
  「公公是代傳皇命啊!如有疑難,卑職也只有面聖請示了。何況,逃避應訊,也就是身有嫌疑了。」
  乖乖!這頂大帽子扣上去,汪直也有些吃不消了,點頭說道:「咱家盡力而為,遇有疑難,再向總捕頭說明就是。」
  「好吧!」程小蝶道:
  「那就勞請公公,派個人,先帶我們到韓貴妃停屍的宮院,勘查現場、屍身。」
  「咱家親自帶路吧!」舉步向前行去。
  四大名捕相視頷首,對這位紅粉女總捕,心中又多一份認同和敬重,只覺她辦事的魄力之大,楊尚書也難及得。
  雪覆樓台一般樣,梧桐庭院也淒涼。
  韓貴妃住的地方就叫梧桐宮,原是帝寵愛妃,隱寓鳳棲梧桐之意,卻不料竟在深宮中發生了離奇命案,鳳折於梧桐宮內。
  停屍處,也就是韓貴妃生前的寢室,由太醫院派來了兩位大夫,兩個宮中太監,四名錦衣衛武士駐守。
  侍候韓貴妃生活的宮女,大都遣離,只留下兩個生前貼身的女嬪侍花、司樂,還留在梧桐宮中。
  四大名捕一進入韓貴妃的停屍室,立刻開始了仔細的現場檢查。
  四個人好像已有了分工的默契,各人檢查一定的位置。
  程小蝶沒有查案的經驗,但已向郭寶元領教了勘查命案的經驗,倒也能不慌不忙,問了經過情形,是侍花、司樂,候妃時近中午,尚未起身,叩門亦不聞應對之聲,發覺情形有異,稟報了汪直,皇上聞訊親自趕來,撞開寢室門戶,發現了韓貴妃的屍體。
  明白點說,是皇上、汪直、侍花、司樂,一起進入現場。
  程小蝶沉思了一陣,決定留下侍花、司樂和兩位太醫院的大夫,請退了汪直,也令四名錦衣衛退出梧桐宮。
  她生恐留下凶名昭昭的錦衣衛,大夫和女嬪都不敢暢所欲言。
  四大名捕檢查過現場之後,神色都很凝重。但並未立刻檢驗韓貴妃的屍體,請求程小蝶先聽聽太醫院大夫對韓貴妃的死因說明。
  寢室中藥味深濃,程小蝶等轉入西廂房中。
  侍花、司樂被小文帶往旁室,程小蝶和四大名捕也展開了初步的盤詰、偵訊。
  太醫院也似是早有準備,帶來了診斷的記述案卷。
  兩位大夫,一位姓張、一位姓閻,張大夫就是第一次應旨入視現場的大夫之一。
  程小蝶看過了記述死因的案卷,傳閱給四大名捕。
  「郭副總捕!」長安於承志道:「刑部中可有幹練的仵作!」
  「已有兩位任職二十餘年精幹仵作,現在刑部候命。」郭寶元道:「可要招他們入宮驗屍!」
  「先聽聽張大醫的說法。」於承志道:「再傳仵作查驗!」
  這是一種隱示的警告,要太醫盡說詳情,不得有所隱誨,一旦和仵作查驗不符,就會形成一場麻煩風波了。
  張大夫任職太醫院近二十年,診視過皇宮中病人甚多,經驗豐富,也深知皇宮中弊端百出,陷害、鴆殺,屈指難數。
  當然,他也聽懂了於捕頭弦外之音。輕輕歎息一聲,道:
  「我心中明白,此案非同小可,聖命如此追查一個妃子的死亡,事無前例!」張大夫道:「皇宮中嬪、妃爭寵,各逞手段,太監弄權,推波助瀾,這些天下選進的美女,每年都有不少的意外死亡。
  皇上臨幸,正是數千宮女聲香祈求的事,但卻並非個個能列身才人、妃位。珠胎暗結者,更是凶險萬分,不能善謀自保,十九死於意外……」
  「大夫!」程小蝶接道:「皇后監督三宮六院,管理妃嬪宮女,難道就沒有一點法度?寵幸的宮女,就沒有一點的保障嗎?」
  「法度雖有,執行不力啊!」張太醫道:
  「皇上臨幸,隨心所欲,春風一度,早置九霄,非才色動人,再加上有著擄獲帝心的本領,能得帝眷之外,十九是被皇上忘懷了。」
  程小蝶心情激動,忿忿不平。
  為女人抱屈了,但卻也能隱忍不發,歎息了事。
  她明白是查究韓貴妃的案情而來,不是發掘皇宮中的穢聞弊端。
  「大夫!」吳鐵峰眼看程姑娘情緒平復,接道:「以你的診斷,韓貴妃是怎麼死的?」
  「應該是謀殺……」
  「大夫!」吳鐵峰冷冷說道:「「謀殺就是謀殺,為什麼加上應該是三個字呢?身為太醫院的大夫,連這一點也不能斷定嗎?」
  「老朽不能斷定的是,」張大夫道:「她臉上的傷痕是否和真正的死因有關?」
  「怎麼說呢?」吳鐵峰道:「大夫請說得仔細一些?」
  用了一個請字,顯然心中對張大夫的醫道,有一種另眼相看的意味了。
  「老朽診查過韓貴妃的脈象,內息早無,屍體已僵。」張大夫道:
  「至少死亡在十二個時辰以上,臉上傷痕血肉模糊,面目難辨,但血色凝紫,而且份量不多。」
  「太醫院的大夫,果然醫術高明!」江南杜望月道:「大夫的意思是說韓貴妃死亡的時間,超過了一夜以上?」
  「這是其一。」張大夫道:「流血不多,可能為死後所傷!」
  四大名捕震動了一下。
  程小蝶道:「大夫的意思,是說韓貴妃死了甚久,才被發覺,死後才被人破壞面目?」
  張大夫點點頭,道:「老朽有此疑想!」
  「大雪寒風,人血易凍,身體易僵。」關東岑嘯虎道:「關外的凍寒,能讓人片刻斃命,大夫想過這個因素沒有?」
  張大夫道:「韓貴妃的寢室中,有壁爐暗火,而且門窗緊閉。」
  「大夫!」岑嘯虎道:「是否發現了韓貴妃別有致死傷痕?」
  「診傷不足驗屍,做大夫的不能遍查屍身。老朽只能稟覆皇上,貴妃已氣絕多時,回天乏術了。」
  「皇上也在現場?」程小蝶道:「現場還有哪些人?」
  張大夫點點頭,道:「貴妃深獲聖眷,皇上十分哀傷,在場的人,除了皇上之外,還有大太監汪直、侍花、司樂、老朽和太醫院的主事。兩個撞破宮門的太監,守在寢室門外。」
  他說的非常詳盡。
  「錦衣衛是否可以在宮中行走呢?」岑嘯虎又問了一句。
  「這方面侍花、司樂應該比老朽清楚,但就老朽見聞所得,除了都指揮,可以出入禁官之外,未得宣召,是不能擅入宮中。不過,也有例外的。」
  張大夫情不自禁地,轉動目光,四下瞧了一陣,顯然是對錦衣衛,有著畏怯之意。
  「放膽直言吧!」郭寶元道:「他們都被逐退到遠離梧桐宮十丈之外。」
  「有些班頭,勾結太監,還是可以在宮中行走……」言未盡意,卻悠然住口。
  沒有人再追問他們為什麼要進入內宮?大家心照不宜了。
  「閻大夫!」杜望月目光轉注到另一位大夫身上,道:「寢室藥味深濃,真能夠保住屍體不壞嗎?」
  「三、五個月絕對可以。」閻大夫道:
  「而且還可以使屍體肌膚恢復柔軟,問題是配藥主料,價值甚巨,得之不易。除了皇宮之外,就是豪富之家,也用不起;何況,此物只能保住屍體不壞,卻無法使人復生,一次耗費千金,就大大的不值了。」
  「一次耗費千金,但不知能撐多長時間?」杜望月道:「這韓貴妃的屍體,已用藥多少次了?」
  「韓貴妃屍棲榻上,不能移動。」閻大夫道:
  「只能燃耗藥物,使藥力遍佈全室。唉!緊閉門窗,也要一日夜加添一次,老朽量度加藥,已有十五次了。」
  言來似是對耗損的名貴藥物,大有可惜之感!
  「總捕頭,讓兩位大夫退下休息吧!」杜望月道:「請兩位女嬪進來,問過二女之後,應該有個輪廓了。」
  程小蝶點點頭,舉手一揮,守在門口的小雅帶走了兩位大夫,小文卻帶來了侍花、司樂。
  是兩個很美麗的女官,年紀都在二十一、二之間。
  大概是受到了看守屍體的折磨,兩人都有點清瘦、憔悴。
  四大名捕目光如電,八隻眼睛都集中向二女打量,看得二女有些不安起來。
  「兩位追隨韓妃多久了?」吳鐵峰冷厲地道:「韓妃之死,兩位似乎是並無哀傷之感?」
  「奉侍貴妃,剛滿三月。」司樂道:「我們是皇上指派到梧桐宮中聽差的!哀傷雖有,不夠逾恆深刻。」
  「噢!這麼說來,你們不算是韓貴妃的心腹了?」吳鐵峰道:「貴妃生前對待你們如何呢?三個月之前,奉侍貴妃的女嬪何在?」
  「宮中女嬪,都受過嚴格的訓練,我們名為女官,事實上也就是宮女的領班。」侍花道:「分派到那裡聽差,就成了妃子、才人的大丫頭,久侍候一宮妃子,自難免日久生情,形同骨肉姐妹,但也要脾味相投。才有這等情事。韓貴妃沉默寡言,絕少和我等交談,三個月相處下來,雖然每日相見,但卻一天說不上十句話……」
  「如是皇上駕臨呢?」程小蝶接道:「韓妃也不肯笑談承歡嗎?」
  「韓貴妃笑得好看。」侍花道:「用不著多言承歡,只要笑幾次就行了。」
  「兩位還未回答,三個月之前侍候韓妃的女嬪哪裡去了?」吳鐵峰絕不放棄要問的事情。
  侍花道:「死了。」
  四大名捕聽得同時一怔!
  「怎麼死的?」程小蝶道:「是自戕?還是被殺?」
  「都不是!」恃花道:「是皇上踢死,她們能不死嗎?」
  「是皇上賜死,也該有個什麼原因吧?」程小蝶道:「何況,皇上寵愛韓貴妃,怎忍心處死她身邊的女官呢?」
  「原因不詳了。」司樂道:「知道原因的,大概只有韓妃和皇上了!韓妃已死,皇上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人了。」
  「如若韓貴妃肯開口求情,十個女嬪,也能救下。」侍花接道:「就是因貴妃不開口,皇上才賜她們飲鴆斃命。」
  「賜死幾人?」於承志道:「死在何處!」
  「只有兩個女嬪,倒未牽扯上別的宮女。」司樂道:
  「就在這梧桐宮中,當場飲下毒酒,被抬離此地。我和侍花,就奉旨接下了她們的位置。」
  「聽起來這梧桐宮,似是一處凶宅?」杜望月歎口氣,道:
  「兩位姑娘就記憶所及,提供給我們一些線索如何?譬如說韓貴妃死了多久時間,才被你們發現?」
  「我們侍候過貴妃的晚餐,奉上香茗後,退出寢室。」侍花道:「初更時分,還見到貴妃寢室燈光,次日叩門不見回應……」
  「且慢,且慢!」杜望月道:「你說初更時分,應該是戌中時分了?」
  侍花沉吟了一陣,點點頭,道:
  「除了皇上留宿在此之外,貴妃的安歇時刻,總在酉末戌中之間,我們侍候得非常小心,見她寢室燈光息去,才敢入室上床。」
  「戌時仍在人間。」杜望月道:「次日午時撞門而入時,韓妃已氣絕多時,這中間最長也不過七個時辰。」
  「我們辰時已覺不對,勉強等候到巳時稟報,撞門而入,應該還不到午時!」侍花道:「召來太醫施救,才不過近午辰光。」
  「你怎能把時間記得如此清楚?」岑嘯虎道:「似乎是下過一番工夫去記下它了?」
  「宮中女嬪,都受過辨認時間的訓練,以免誤事。」侍花道:「我們對時間,有著一種自覺的敏感。」
  「現在什麼辰光了?」岑嘯虎道:
  「要說得正確一些。」
  侍花行前數步,探首看天,天上陰雲密佈,仍然飄著大雪。
  「是辰末時刻。」侍花說得斬釘截鐵,表現出了肯定的能力。
  岑嘯虎飄身出室,仰首望天,好一陣子,才回到室中,道:「不錯,辰末時刻。姑娘認時之準,在下也很佩服了。」
  他久居關外,大雪天分辨時間之能,於、杜、吳等三大名捕,都自知難以及他。
  程小蝶目光一掠四大名捕,四人都未再開口,心知問訊暫告一個段落,笑一笑,道:「兩位姑娘請退出休息,需要幫忙之處,再向二位請教。」
  小文帶走了侍花、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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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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