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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原來紀香瓊之被夏侯空抓住,發出尖叫,以至於夏侯空揚言先殺死紀香瓊,這都是夏侯空設法留住薛陵之計,只因他深知薛陵這一躍出,誰也休想把他追上,等到他找到朱公明拚上了,那就更沒有法子可以阻止了。
  因此,他利用薛陵一定要救紀香瓊這種感情,果然把他迫回來。紀香瓊其後更使用「柔金鋒」使他全身麻木,無法走動。紀香瓊見夏侯空為她這麼做,心中大為感激,所以謝他一聲。
  薛陵神智仍然清楚,一聽方知這是夏侯空的計謀手段,心中不禁叫一聲「罷了」,暗想若論計謀手段,這夏侯空比自己高出甚多,無怪當日連金明池也全然無法施展,最後還是靠紀香瓊方能脫身。
  紀香瓊柔聲道:「陵兄弟,姊姊我本是不該如此對付你。但你若是只為了心中一點私情,轉身闖入虎穴,萬一被陰謀詭計所害,薛家滿門血債,還有誰來洗雪?」
  薛陵心頭一震,虎目中湧出淚水。
  紀香瓊纖手伸到他面上,兩指一彈,指甲中飛出一點藥末,被薛陵吸入鼻中。
  薛陵頓時恢復如常,麻痺之感俱失。他長歎一聲,極力忍住淚水,道:「瓊姊責備得是,小弟實是不該因私情而誤了大事。」
  他說出這話,已感到心酸腸斷,自知今生今世,再無願望可言。
  夏侯空初時見紀香瓊如此迅快就把薛陵藥力禁制解去,心中不禁大吃一驚,但旋即證實她料事神准,這等眼力判斷,自己亦大大不如,可是卻因而大增敬慕之心。
  紀香瓊回頭向他望了一眼,道:「我今日雖是這般離開了你。但我心中並非真個沒有你,只是目前未暇作此想,一時之間亦沒個安排處。你往後別在暗中算計我,行不行呢?」
  夏侯空心中湧起甜苦兩種滋味,長歎一聲,道:「好吧,但卻望姑娘示知一聲,是不是朱公明這一案了結,從此不管天下閒事?」
  紀香瓊笑一笑,道:「大概是如此吧!」
  夏侯空皺皺眉頭,向薛陵道:「薛兄可知道朱公明平生最擅長的是什麼功夫?」
  薛陵搖搖頭道:「在下只知他金刀上造詣極高……」
  夏侯空道:「若是如此,你們這一回仍然無法取他性命。他絕藝一出,定可突圍揚長而去。等你找出破解之法時,他已不知隱在宇內那一處角落了。」。
  薛陵凜聲道:「如若夏侯莊主允許示知,在下自當銘感五內,沒齒難忘。」
  他深知這次南京之役,決計不能失敗,否則便將遺憾終身,是以鄭重求問。
  夏侯空瞧了紀香瓊一眼,緩緩道:「自然要告訴你了。不過此秘密只讓你一個人知道就夠了,鄙人意欲難紀姑娘一次,教她費點腦筋猜測,請到這邊說話。」
  他先走出屋外,薛陵趕快跟出去。他自然暗中防範對方會有詭謀,當下已運足功力,護住全身。
  夏侯空走到院子角落中,道:「有煩薛兄先點住鄙人的」大椎「穴,始行談話。」。
  這大椎穴乃是人身神經總樞,落手稍重,非死不可。若指力恰好,能使人全身麻木,不聽腦子指揮,但仍然開口說話。
  薛陵剛一舉手,便自疑道:「你卻是何緣放?」
  夏侯空道:「不點穴也可以,鄙人要說的是……」
  突然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底下的話。
  薛陵聽出這一聲尖叫出自紀香瓊,心頭一震,回頭望去,但見她掩面疾奔,奪門而出。
  薛陵不暇多想,提氣一躍,疾忙追去,耳邊彷彿聽到夏侯空的長歎之聲。
  紀、薛二人奔出街上,霎時已走了老遠。
  紀香瓊忽然停步,薛陵趕上來,急急問道:「瓊姊你怎麼啦?」
  但見紀香瓊全然沒事,反而向他歡然一笑,道:「對不起,姊姊又使用詭計,讓你上當。」
  薛陵摸不著頭腦,問道:「為何向小弟使用計策呢?」
  紀香瓊道:「我不要你聽那夏侯空胡說。」
  薛陵定神尋思一下,道:「他本要小弟先點他穴道,始行說話。可見得他的話決計沒詐,亦沒有向小弟施暗算之心。」
  紀香瓊道:「哼!他那點鬼心思我還猜不出來麼?他要你點住穴道,便是怕我把你弄走,如若你點過他的穴道,你定須回轉去替他解穴。這時他就可以說出來了。」
  薛陵一想不錯,敢情人家一舉一動,都有莫大作用。若論鬥智,實非他們敵手。現下正好他們都不幫助對方,不然的話,實在毫無可勝之機了。
  他道:「夏侯莊主要說什麼話,瓊姊竟曉得麼?」
  紀香瓊沉吟一下,才道:「反正不會是關於朱公明的事,我們回去吧?」
  薛陵應了一聲,抬目一望,敢情這一陣奔跑,已離家不遠。此時他已被紀香瓊點透,心中但以薛家滿門血海深仇為念,兒女之情,拋諸腦後。因此神明澄澈,還我本來。
  他總覺得夏侯空想跟自己說的話一定萬分重大,而又必與紀香瓊有關,此所以他才會危言聳動,引自己出去,而又不肯讓紀香瓊曉得。他目下既與紀香瓊有八拜結盟之情,無論如何也得弄個明白,方能安心。
  自然紀香瓊決不肯說,他只有回去詢問夏侯空一途。
  心念一轉,正要出其不意的奔回去,忽聽紀香瓊道:「夏侯空早就走啦,你一定見不著。」
  薛陵不管三七二十一,拔步就走。他踏步越空,此刻回到原地,果然不見夏侯空影蹤,不禁嗒然若喪,無精打采地離開。
  紀香瓊已在原地等候,見他如此頹喪,心知他是參詳出與自己有關,所以才這麼著急。
  心中大是感動,可就不能取笑他了。
  柔聲道:「我們回去吧!」
  薛陵突然間靈機一動,道:「小弟這麼大的一個人,決計不會丟了,瓊姊請吧!」
  紀香瓊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薛陵:「小弟素來死心眼得很,非把夏侯莊主找到了,問個明白,才回去跟他們見面。紀香瓊一怔,想不到薛陵居然使出」耍賴「這一招來。以他這等英雄性格,若不是情深義重,焉肯使出這等手段?不由得又是一陣感動,差點掉下淚來。她可不敢讓他這麼大的一位英雄,為了她的緣故而繼續耍賴,忙道:「陵弟你的感情實在使我感激,好吧,我從實告訴你。夏侯空聽我說你們還要到洪爐秘區去,打算殲滅萬惡派,便勸我萬萬不可同行。」
  薛陵訝道:「我們早就講好,你和金兄都不要去的。」
  紀香瓊歎一口氣,道:「你們認為如此,但夏侯空卻深知我非去不可,是以苦苦勸阻。薛陵道:「那麼瓊姊應承他不去就是了。」
  紀香瓊道:「我不能欺騙他,也騙不倒他。」
  薛陵沉吟道:「縱是如此,我們也不一定會遭遇覆亡的結局呀!」
  紀香瓊道:「問題是在於他深知萬孽法師道行已深,智謀超世。碰上你們硬來的敵人,有些智謀沒有多大用處。但我若參與了,免不了就變成鬥智多於鬥力的局面了。」
  薛陵雖不能徹底領悟,大概的意思仍然明白,當下道:「鬥智就鬥智吧,瓊姊難得碰上對手,豈不是很有意思麼?」
  紀香瓊道:「難得碰上敵手這句話,亦是我非參加不可的原因之一。夏侯空耽心的是我耗用心力過度的話,身體不支。」
  薛陵恍然道:「原來如此,那麼瓊姊姊就別參加了。反正我們來個攻其不備,讓他措手不及。諒他縱然詭計多端,也來不及施展。」
  紀香壞搖搖頭,道:「你們想找到萬孽法師的話,非我去不可。??殺是你們的事,但如何闖過他重重埋伏,以及如何才迫得他出面,卻非靠我不可。」
  她已顯露過絕世無儔的才智學識,這話一點也不覺得誇大,薛陵對她心服口服,無不相信,不覺雙眉緊鎖,道:「正因如此,你才大耗心力啊!唉!走吧!」
  他剛一舉步,忽又遲疑了一會,才當真走去。
  紀香瓊一望而知,心想:他本想同去跟阿茵商量一下,忽然想起已不能和她接近,是以腳下躊躇。
  兩人回到屋子,齊茵、金明池、白蛛女、方錫和李三郎等人驚喜交集。
  紀香瓊說出今日的遭遇,人人都大為驚奇。
  齊茵過來拉住薛陵,道:「你怎的那麼巧,竟會找到了瓊姊?」
  薛陵揮臂甩開她的手,道:「我在街上碰到一位老先生,好生過意不去,扶他回家,聽那位老太太說出所見怪事,便過去一探……」
  他甩開齊茵的舉動,人人皆見,都道他是由於眾目睽睽,不好意思。
  但李三郎卻面色一變,曉得不妥。只是心中憂疑也只好藏在肚子裡,沒法子向別人商量他早就考慮到以薛陵這等篤行道義之人,一旦曉得了自己和齊茵的關係,這段婚姻定生波折。他也隱隱感到薛陵似是有了疑念,當初卻認為假如自己裝出不認識齊茵的話,她一定會意而要這樣做。但見面之時,她到底露出馬腳,其後在屋中說話,也許薛陵業已聽見。
  現在他的神色和舉動,證實了他心中的猜疑。但他對此全然無能為力,甚至不敢把自己真心愛上了白英之事說出。因為薛陵必會懷疑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金明池突然哈哈一笑,道:「齊姑娘,在下有一句話老早就想請問你,卻又不敢冒昧。」
  齊茵眼見薛、紀二人回來,十分開心,笑吟吟道:「什麼事?」
  金明池道:「這位李三郎是不是杭州的李公子?」
  齊茵面色一變。旋即大大方方地道:「不錯,他就是李雲從兄,我們算得上是世交了。」
  金明池道:「這就是了,區區剛才見你們似是很陌生之人,所以一直感到奇怪而已。」
  他淡淡的幾句話,使齊茵恨不得幾乎要殺死他。
  薛陵微笑道:「李三郎,你再三要我保守秘密,兄弟照辦不誤,金兄在何處打聽出來,我可不知道了。」
  他的反應如此冷淡,又這麼說法,金明池大吃一驚,心想自己耗費了不知多少心血氣力,才打聽出來的秘密,只道能破壞他們的好事,趁隙佔取齊茵芳心,那知全然落空,不由得暗暗慍怒,泛起滿腔殺機。
  方、白二人卻全然不明白內情,正要追問,紀香瓊瞧出金明池大有發作之意,心想以他武功之強,若是含念挾妒出手,今晚定必有人傷亡。為了阻止這等情形發生,她只好開口道「明池,夏侯空說過一句話,他說朱公明是他的師兄,須得先過他一關,才能向朱公明動手,阿陵他可是這麼說?」
  薛陵一怔,道:「是的,但……」
  紀香瓊當然不容他說下去,接口道:「我們和他分別之際,他屢屢提及你,對你的武功甚為佩服。」
  金明池道:「多他一個佩服,也沒什麼了不起。」
  言下之意,表示天下間佩股他武功之人太多了,這些事不足在意。
  紀香瓊道:「但他卻認為智謀比武功重要,這次我們對付朱公明,你得分點心對付此人才好。」
  金明池勃然大怒,道:「好一個自傲自大的傢伙,簡直是存心找死,哼!哼!我且瞧他能活多久。」
  薛陵雖是覺得紀香瓊如此挑撥金明池,使他仇視夏侯空,極是不對。但又曉得夏侯空不會去幫助朱公明,所以便不多言。
  李三郎極是知機,迅即取出那朱府建??圖樣,唰地打開道:「紀姑娘,請你瞧一瞧此圖,果然有不少秘道可以逃生。」
  大家圍立在圓桌邊,燈光之下,把那幅圖樣照得十分清楚。
  紀香瓊低頭望著圖樣,心湖卻被金明池和夏侯空兩人的影子掀起了一片波浪。
  因此,她雖是睜大雙眼,其實視而不見。過了好一會,她才勉強定一定神,把圖樣看了幾眼。
  接著她抬起頭,緩緩打量圍立桌邊的人。若然是旁人做出這等舉動,這些人一定會發覺她未曾想出計策。然而大夥兒對紀香瓊的智謀都佩服萬分,連那心高氣傲的金明池亦不例外,所以大家都以為她胸有成竹,正在量才分派任務。
  薛陵首先道:「瓊姊姊,小弟定要攻堅擊銳,事關小弟滿門血仇,希望你別使小弟為難。」
  紀香瓊定一定神,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薛陵道:「小弟深怕瓊姊分派任務之時,沒讓小弟碰上朱公明。這麼一來,小弟不遵從瓊姊的吩咐既不可。但若不能碰上朱公明,亦勢難死心,這豈不是給小弟為難麼?」
  紀香瓊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她伸出纖指,指住圖中一處房舍,道:「你直撲此地,是可最先見到朱公明。」
  她的目光轉到齊茵面上,又道:「阿茵亦是血仇在身,豈能落後。你們兩人分從前後來攻這一處房舍,任何人先碰上朱公明都不要緊,最要緊的是謹記著這是咱們最後的機會,若然不能殺敵報仇,讓他遁走了,今生今世,休想再找到他。」
  齊茵道:「瓊姊之意,可是要我們拋棄武林規矩,但見仇人,就出手痛擊,不要限定以一對一麼?」
  紀香瓊道:「正是此意,須知我並非虛聲恫嚇你們。這個奸狡無比的老狐狸一旦遁走了,縱然你們心志堅毅無比,不惜踏破百十對鐵鞋,但我也敢用人頭擔保你們找不著他。」
  齊、薛二人都大為震驚,尤其是薛陵,深感此事非同小可,無論自己對齊茵有什麼想法,那都是私情,須得按下將來再說,眼下誅殺仇人之事,比什麼都重要,定要同心合力,辦妥這事才行。
  他們彼此對望一眼,心意相通,不須言語,便已明白。
  紀香瓊數過秘道數目,又道:「朱公明的屋子內秘道雖多,但現下有方錫和白????,牢牢守住這兩個方位,不讓朱公明一下子衝過,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了。」
  她略一沉思,又道:「李三郎可跟著我,助我一臂之力,擋住另一處缺口,相信萬無一失了。」
  眾人都紛紛瞧看圖樣,查明自己應占的方位,弄得明明白白,方才罷休。
  金明池突然冷冷道:「香瓊,我到時幹什麼事?」
  他忽然自告奮勇,願意參加,眾人都十分驚訝。
  薛陵躬身施了一禮,感動地道:「金兄到底是俠義之士,單單是這一句話,小弟即已終身難忘。」
  齊茵接著道:「不管結果你去得成去不成,我也十分感激。」
  金明池冷冷道:「這等話不要說了。」
  紀香瓊緩緩道:「這兒的人,除了阿陵阿茵不要說之外,說到我本人,由於師門淵源,以及我和阿陵阿茵的情誼,自然得參與這一場獵狐盛會。李三郎和阿陵關係甚深,也不必說了。至於方、白兩位,由於獵狐盛會結束後,阿陵阿茵須得助他們辦事,凶險更在這一次行動之上,所以他們拔刀介入,亦是應該。但說到明池你,我卻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要參加這個行動?」
  眾人深覺紀香瓊之言有理,無不頷首表示贊同。
  金明池冷冷道:「這一次行動你可猜不到了吧?我當然有我的道理,但卻不必說出來。白蛛女最沒心機,衝口道:「那怎麼行?如果你沒有很好的理由,我們大夥兒全都不放心。」
  金明池慍道:「你意思是說我會暗暗縱那老狐狸逃脫?」
  白蛛女接口道:「正是如此。」
  眾人都大吃一驚,皆想金明池定將老羞成怒無疑。
  方??立時提聚功力,準備保護白蛛女。
  誰知金明池突然不怒反笑,道:「白姑娘說出這等話,倒讓人覺得很可愛。最低限度證明出你是個沒有心機,不耍手段的好姑娘。比起在座一些自命英雄豪傑,卻又不敢說出心中疑惑之士,實在可愛得多了……」
  他的話雖是滿含譏嘲,但薛陵、方錫都不放在心上。
  金明池話聲略頓,又道:「我希望香瓊找出一個位置,不要首當朱公明鋒銳,但卻是他逃走時最可能的方位。」
  他目光一掠,見眾人皆有迷惑之色,不禁傲然一笑,道:。
  「我私心中極願薛陵和齊茵合力都收拾不下朱公明,讓他碰上我,當場誅殺給你們瞧瞧眾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都想此人確實狂傲得可以。紀香瓊笑一笑:道:「那麼就把我的位置讓給你,我和李三郎負責呼應各處,決不讓老狐狸得以逃出咱們的天羅地網。」
  她取過硃筆,在圖樣上註明位置,要大家都牢牢記住。
  尤其是薛、齊二人,更須牢記各處防堵的位置,以便趕去圍政。自然在三個堵截位置中,不必理會金明池負責的那一處。
  大家計議已定,已是三更時分。
  薛陵間道:「瓊姊,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此較妥當?」
  紀香瓊心想:我剛才心裡恍惚,隨口分派任務,其中容或有不妥之處,最好延遲一兩天才舉事,那就萬無一失了。
  正轉念間,金明池已朗笑一聲,道:「薛陵,你已經沒有什麼好準備的了,何不現下立刻動身,來個速戰速決?」
  李三郎面色一變,心想若是現下就動身,可就沒有機會向紀香瓊請教,瞧瞧有沒有法子騙出朱公明的解藥,解去白英身中之毒了。
  但他的變色誰也不曾發覺,因為薛陵已大聲道:「好極了,小弟其實也是五內如焚,熱血奔騰,恨不得立刻就手刃強仇。」
  齊茵也道:「這倒乾脆爽快,我們就此決定,馬上出發行事。」
  人人戰意旺盛,躍躍欲試。
  紀香瓊深知這一股鋒銳之氣事關重大,不可使之挫折,竟是為勢所迫地答應了。
  當下人人返房束裝,攜帶兵刃。
  紀香瓊取出一個竹籮,交給李三郎,道:「你提著此物,緊緊跟著我。」
  因眾人好奇往籮中瞧看,但見一困漆著白色的竹子,長約三尺,兩頭削得十分尖銳。另外有數十塊方形木頭,每一面都有個洞。
  誰也猜不出這些物事有什麼用處,紀香瓊望望天色,便笑道:「諸位一定很想知道我葫蘆中賣什麼藥,是也不是?其實說穿了也不稀奇,這些物事就是我用以封鎖朱公明一條迷路之物。」
  齊茵道:「瓊姊憑你這些竹木,就可以擋住朱公明的話,我們都不能不甘拜下風了。」
  紀香瓊道:「橫豎我必須和李三郎演練一下,你們可趁這機會看看,大概能增強你們必勝的信心呢!」
  當下走出廳外的天井中,向李三郎吩咐了一番,然後向大眾道:「我們開始啦,我是用傳聲之法指示李三郎,你們先瞧著,別出聲打岔。」
  她話聲一歇,李三郎突然伸手入籮,抓起一根竹子和一塊木頭,竹尖迅快插在木頭的洞上,便放在地上。
  如此默默的動手,極是快捷,霎時間天井中已放置了許多豎立的白色尖竹。
  但見李三郎放置白竹子之時,似是具有法度。突然間他一躍而出,紀香瓊迅即奔入天井,手中拿著一卷紅色絲線,先把一端縛在一根竹子上,然後穿行於白竹子當中,每經一根竹子,就以紅絲線繞上兩圈,這樣做下去,不久,大部份竹子都有紅絲線纏縛著,成為一個不規則的線路。
  紀香瓊躍出來,笑道:「諸位一定看得清楚,這是一個小小奇門陣法,可以使人迷失其中,找不到門路出來。」
  白蛛女笑道:「假如人家強闖呢?這些竹子都插在木頭座上,一腳就可以踢翻許多。」
  眾人雖知紀香瓊之能,亦知世間有這等奇門遁甲陣法秘學,但這等奧秘陣法豈是片刻間擺得好的?尤其是她只用些竹子木頭以及數丈紅絲線,難道就困得住武功高強之人?
  金明池前此吃過夏侯空的虧,對這奇門陣法印象甚深。但夏侯空的陣法極是巨大,屋宇連綿,使人迷路實在不足為奇,眼下這個小小的奇門陣法,他第一個就不服氣。
  當下笑一聲,道:「不錯,這些竹子一腳就完全掃飛,如你能阻擋武功高明之士?我自願一試。」
  紀香瓊道:「好極了,說出來你們更不相信,那就是這個陣法佔地雖不大,卻可以同時困住幾個人。這幾個人在這一點地方之內,怎麼奔走也互相碰不到。」
  眾人幾乎表示願意入陣一試,紀香瓊道:「好,讓我們試一試,李三郎先入陣如何?」
  李三郎道:「有何不可。」
  邁步走去,離那些竹木尚有兩丈,忽然視線模糊,全然瞧不見那些白色的竹子。
  他心中驚詫之際,腳下反而加快,唰一聲已衝入陣內。
  眾人但見他人陣之後,在竹子間迅快繞行,竟不曾碰倒任何一根竹子,凡有紅絲線連結的空隙,他都會自行避開。
  大家見了此情,不禁稱奇。
  金明池道:「果然古怪得很,不過我們人數一多,那陣內地方有限,怎會碰不到呢?」
  紀香瓊道:「那麼大夥兒進去瞧瞧吧!」
  金明池首先踏落天井,也是眼前一陣昏花,加快腳步衝了入陣。
  緊接著,方錫、白蛛女、薛陵、齊茵都衝入陣內。
  紀香瓊站在階上,望著陣內六個人迅快奔行,有的明明兩人對面擦肩而過,卻宛如沒有瞧見一般。
  她怕眾人耗費心神氣力,便以傳聲之法,一一向他們說道:「你在我奇門陣法之內,一味奔行亂闖,全無用處。最好運功調息,設法減弱陣法迷惑心神的威力,或可覓路出來。」
  眾人本已忘了許多事,一味找路奔行。這刻得她提醒,頓時清醒,個個停下腳步,默默運功調息。
  紀香瓊仰頭望望天色,默計時間,曉得已是子牌時分。這才舉步走過去,撤去陣法。
  眾人忽然眼前一亮,轉眼四望,只見六個人分別站在方圓兩丈之內,一望而知俱是陷入陣內之後,找不到路出去。
  金明池笑道:「厲害,厲害,不過假如朱公明略識陣法之學,靜靜運功,很快就可以恢復了聽覺,這一點不可不防。」
  紀香瓊指揮李三郎收起竹木,仍然放置在竹籮內,才道:「你果然是行家,朱公明若然恢復聽覺,就能出手對付迫近他的人。因此之故,此陣必須我親自主持,若是換了別人,一炷香之內,就將被他破陣而出。」
  她語聲一頓,又道:「現下已到了子時,我們可以動身了。」
  金明池在這一群人當中,最是機伶多謀,一聽這話,頓時悟出言中有物,道:」你是不是利用這個陣法,拖延時間,好讓我們這刻才動身?」
  紀香瓊道:「正是如此。」
  齊茵大感驚訝,道:「為什麼呢?」
  紀香瓊道:「若非如此,我們此行一定失敗。」
  誰也猜不透她話中玄機,方錫道:「若無妨礙,還望姑娘明示其故。」
  紀香瓊道:「講起來也沒有什麼真憑實據,只不過我知道昨天是大凶大逆之日,凡為圖謀,皆不能成功。一到了子時,就是第二天,凶星自消,吉神暗護,所以可以出動。」
  金明池哈哈一笑,道:「假如你早說出來的話,我第一個不服氣,定要先走一步。現在已沒有法子啦……」
  薛陵也道:「瓊姊這個理由,實是教小弟不易信服呢!」
  紀香瓊一哂,道:「我且問你,你昨兒本來已摸入夏侯空屋內,見到我們,一時遲遲不現身。只不知因何緣故猛然入屋?」
  薛陵道:「小弟見他對瓊姊並無惡意,而且似是舊相識,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便暗下觀望。但忽見他掛起一幅喜字帳,竟是舉行婚禮之意,小弟因想瓊姊會不會中了暗算,無法行動?才急急入室……」
  紀香瓊道:「這就對了,我早算出必有人趕到,所以與他打賭,以酉時為限,假如有人找到我,他便得恭送我出門。假如過時沒有人來,我就得嫁給他。」
  薛陵大吃一驚,道:「小弟記得那時已經是戌牌時刻,瓊姊豈不是輸了?」
  紀香瓊道:「我若是輸了,他肯故我走麼?這夏侯空因博學無比,無所不糈,當時桌子上擺著一具水漏時計,只差那麼一點點時間,就過了酉時。我當時一看時間所剩無多,心中甚急,突然記起這一日正是大凶大逆之日,便教他掛起喜帳。果然你立刻進室,破壞了他的好事。這件事也算得上是一個證據。」
  眾人聽了,都不曉得相信好抑是不信的好。
  紀香瓊道:「走吧,大家別忘了我們方纔的計議。」
  黑夜中七道人影,先後越屋疾奔,不多時,已到了一座屋宇。
  眾人立刻散開,薛陵繞到後門,齊茵則在前門暗影中。他們兩人在心中不快不慢的數了一百之數,這才提氣一躍,撲入朱宅。
  這刻其餘的人早就撲入朱宅,各自防堵紀香瓊派定的位置。
  金明池、方錫、白蛛女各守一處,離朱公明的臥室都隔了一重院宇。
  薛、齊二人數滿一百之數才動身的原因,便是防備朱公明太過狡,一發覺不對,不動手而逃遁,所以非先行堵塞住重要的逃路不可。
  薛、齊二人分從前後向同一地點迫近,齊茵心中又興奮又緊張,這重要的一刻終於來臨了。她躍上一道牆頭,放眼望去,但見院內東首一間上房,尚有燈光。
  她小心地伏低身軀,利用樹影掩蔽身形,這才提氣飄落地上,小心潛行,迫近上房。
  忽聽房內傳來說話之聲,那是一個十分嬌媚的女子口音,道:「大人怎的這刻才回來呀?賤妾等得心急死了。」
  接著一個男子聲音道:「那一局棋真費心思,剛剛才下完,我就趕快來了。」
  齊茵聽到此處,心中叫聲「慚愧」,敢情這個男人剛剛才回房,若然不是紀香瓊拖延至今才出動,定要撲空。那朱公明何等厲害,一定會讓他發現有夜行人來襲。他只須不聲不響的溜走,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那是一定再也找不著他了。
  這個男子口音與朱公明的嗓子有點像,也不全似,這教她心下疑惑,不知道是否應該出手?
  卻聽那男子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急什麼,不過是等那藥丸而已。其實你不用著急,我豈有忘記之理。」
  那女子膩聲道:「你當然不急,我身上癢死了。」
  齊茵感到不對勁,秀眉方自一皺,猛聽房外的後窗砰地一響,薛陵的聲音衝破了深夜岑寂,他厲聲喝道:「朱公明,你化為飛灰我也認得你。」
  鏘鏘兩聲,顯然已經交手。
  齊茵急急運聚功力,房內燈光忽滅,房門響處,竟是被人一腳踢倒,一條長長人影飛出齊茵嬌叱一聲,揮鞭掃去,立時擊中。
  齊茵一擊得手,反而跺腳恨恨的大罵一聲「老狐狸」,敢情那條人影只是一卷被蓋,因是豎著飛出,是以極似是人。
  房內一片漆黑,齊茵一則怕朱公明從後窗遁走,二則怕朱公明趁黑暗算了薛陵。因此她返到院中,尖聲叫罵。房內之人卻能一聽而知她沒有堵住門戶。
  人影一閃,落在院中。齊茵定睛一瞧,但見此人留著三綹長鬚,面圓體胖,氣派尊嚴。
  與朱公明的相貌全然不同。假如她不是早聽薛陵形容過朱公明搖身一變之後的面貌,定必不敢置信。
  朱公明冷冷一笑,道:「你們居然尋到此地,當真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說話之時,薛陵已經出來,屹立在他身後六尺之遠,與齊茵兩人形成夾擊之勢。
  朱公明又道:「今晚的變故雖說是使老夫萬分驚訝,然而老夫早就假想過會有這麼的一日,因而不但早就籌思好應付之方,並且也有兩個報復的計策。」
  他這話大是驚人,齊茵忍不住問道:「你的意思可是分別向我和阿陵報復?」
  朱公明哂笑一聲,道:「把你們殺死只算是一個報復之計。另一計是對付那個使我??露行藏秘密之人。」
  齊茵佯裝不明其意,道:「是那一個人曾經使你行藏敗露了?」
  朱公明道:「咱們大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個人自然就是白英這賤人了。」
  齊茵冷笑道:「就算是她吧,但請問你若然死在我們手下,又如何能向她報復?」
  朱公明道:「毋勞費心,今晚老夫即使被害,她也立刻遭報。嘿嘿!其實她已經遭報,這話信不信由你。」
  薛陵厲聲道:「阿茵小心,這??胡說八道,分明是想淆亂咱們心神,好趁機遁走。」
  齊茵道:「對,但阿陵你放心,我拚著與他同歸於盡,也決不讓他遁走。」
  她暗運功力,準備暴起政襲敵人,口中卻又道:「不過他的話也未必全無根據,恐是已殺害了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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