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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拔劇毒苦習達摩功


  那怪人手腕一翻,變抓為托,作勢欲擲。趙岳楓情知這怪人內力深厚,這一擲之勢直有開山裂石之威,唯恐單水仙受傷,面上大驚失色,右手用力舉起古劍,口中大聲道:「二妹快退出外面,躺在地上……」他右手原本已因揮劍砍劈那巨蛛利爪而酸軟無力,此時一急之下,力氣陡生,居然迅快舉起長劍封住身前。
  那怪人幾次作勢欲擲,卻終於沒有將禪杖擲出,口中低哼一聲,緩緩將禪杖放下。單水仙被他那種威猛神態以及趙岳楓驚惶失措的舉止驚得愣住,一直呆立不動。這時忽然跑到床邊,道:「你老的禪杖上刻著有字,可以讓我們瞧瞧麼?」那怪人驀地舉起禪杖,也不知是拿開不讓她瞧抑是要砸死她?
  趙岳楓刷地躍近去,大喝道:「休得傷了我的妹子——」沉沙古劍迅快伸到單水仙頭頂,若是禪杖落下,首先得擊中他手中之劍。
  他如果有傷人之心,這一下自應出劍攻敵,那時對方勢必收杖封架,如果招架得住,自無話說,如果招架不往,那就得傷在劍下。趙岳楓不曾出劍攻敵,顯然毫無傷人之心。那怪人大概看出這一點,眼中奇光收斂,緩緩放下禪杖,靠在床邊。趙岳楓沉聲道:「二妹快點走開!」單水仙搖搖頭,突然伸手向禪杖抓去!
  趙岳楓大吃一驚,道:「你幹什麼?」雙目卻注定在那怪人身上。只見他望都不望單水仙,眼望室頂,若有所思。單水仙訝然叫道:「少林雲和,你老是少林寺的麼?」
  趙岳楓一怔,道:「莫非是少林寺雲和老禪師……」兩眼不禁向禪杖上望去。忽地風聲一響,單水仙右臂已經被那怪人抓住,拉到石床另一角。趙岳楓正要搶救,卻見那怪人伸出一指,指住單水仙肋下要穴,分明是他一動手的話,就立刻點住單水仙死穴,心中一駭,凝身不動,道:「老前輩此舉是何用意?」
  那怪人翻手一點,已點住了單水仙腰間麻穴,單水仙上身隨即趴伏在石床上。
  跟著騰出這只左手,抓起禪杖。
  趙岳楓看他一直都單用左手,而且從不起身走動,心中已猜想出這個怪人大概只有左手能夠使用,同時雙腿不良於行。只不知他為何抓起單水仙,要是有心加害,為何不趁早先在她獨自在來時下手?卻要等到現在?
  但無論如何單水仙眼下已落在他手中,必須即行搶救出來,再作計較。心中迅速忖道:「假如他雙手均能使用,以他這一身深厚絕倫的功力,只須一隻手應敵,一隻手按在二妹背心,我就算有天大本領,也不敢逞強動手。現在卻可以冒險一試!但怕只怕不能一舉成功,反而激起他的怒火,抽空打死二妹。那時節人死不能復活,我縱是能取他性命,也是終身恨事……」
  他投鼠忌器,是以平常本是極有決斷的英雄人物,此時也自首鼠兩端,遲疑不決。
  那怪人眼珠滴溜溜轉動,似是在尋思計較。趙岳楓陡然下了決心.想道:「這怪人困居此地已不知歷時多久,說不定磨折得脾氣乖僻,不近人情,我非冒險搶救出二妹不可!」他早已想好下手之法,心念一決,立刻發動,口中大喝一聲,踏步衝上,長劍一晃,當胸刺去。他料定對方定要揮杖招架,接著杖勢橫移,封住自己搶救二妹之路。,
  果然那怪人禪杖疾掄,杖劍相觸,發出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那怪人舞掄那根重達三十斤的禪杖,如拾稻草。只見他果真揮杖橫移擋在單水仙身前。趙岳楓又大喝一聲,左手疾出,迅疾如電光石火的抓住了禪杖,用力一扭。
  這一招乃是十三手生死擒拿中一招妙著,那怪人眼見對方伸手抓來時,杖身滑開尋尺,杖頭呼地擊出。哪知趙岳楓手一伸出,永不落空,仍然抓中杖身,發勁一扭,杖頭登時偏開,擦身而過。那怪人雙眉一聳,鬚髮又無風自動,神態威猛異常。手中禪杖一收一送,內力源源發出。
  趙岳楓心頭一凜,但對方披上同時之間傳出四種不同的力道,一是陽剛之力向外湧撞,一是陰柔之力向內拉拽。另外又有兩股力道也是分為陰柔陽剛,但這兩股力道卻反過來,陰力外推,陽力內拉。
  這四種變化不同的力道竟能同時在杖上傳出,當真是非人所思的奇事。趙岳楓明知自己此刻鬆手也不管用,非吃個大虧不可。人急智生,右手長劍猛可劈在地上,同時之間,借力鬆手向後急退。
  他這一招隨機應變妙不可言,要知他若是單用本身腰腿之力向後縱退,對方四種力道留存在體內互相爭持,當然受傷甚重。但目下他仗著沉沙古劍劈在石地上的反震之力退開,氣力完全運集在右手劍上,左邊身軀完全空虛無力,既是空虛,也不受力,這道理深奧精微,一時也難說得明白。趙岳楓借力退開七八步遠,身軀一陣晃蕩,緩緩跌倒在地上。
  他不禁瞠目望住那怪人,心中又是震駭,又是敬佩。那怪人似是從他眼中看了出來,面上肌肉動彈了一下,生像是傲然一笑,隨手放下禪杖,抓起單水仙,健腕一振,把她拋到趙岳楓面前,趙岳楓連忙接住,瞠目不知所措。
  單水仙在他懷中卻呻吟一聲,道:「大哥,我還不能動彈……」趙岳楓心中一凜,忖道:「原來他落手抓二妹之時,已解開她的麻穴,拋出之際,另外點了她一處穴道,手法如此之快,當真是世罕無匹……」低頭看時,發覺她頸上扶穴穴被制,便伸手在她相應的天鼎穴上推拿解救。誰知不論他推拿抑是運力通穴,皆無用處,心中大驚,心想這怪人不知是何門派,點穴手法如此奇怪,竟然解救不開。
  要知天下武林中各家各派點穴手法都幾乎不盡相同,但這也僅限於用力輕重深淺而已,若是真正不傳之秘的獨門點穴手法,點的大抵是查看不出的隱穴,這時別派的人根本查看不出何穴被制,是以無從下手施救。若果不是這等隱穴,只要查得出來,別一家派的高手只要相應穴道上施救,或是以種種不同的力道推拿,再就是拼著耗損真元,以本身內力傳人被害者相應穴道之內,替他通經啟穴,必能解散。
  可是趙岳楓這刻明明看出單水仙被制之穴,可是下手施救之際,卻又全然無功,是以大感迷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只聽單水仙呻吟道:「大哥,我好冷……」趙岳楓雙眉一皺,把她緊緊抱住,低聲呵慰道:「妹子你忍一忍,待哥哥想法子替你驅寒……」其實他心中半點辦法都沒有,只不過信口安慰安慰她而已。
  他抬目望去,只見那怪人雙眼骨碌碌瞧看著他們的動靜,始終不發一言,也不移動,趙岳楓真想挺劍上前,與他一拼,只因單水仙忽然冷得發抖,無疑是因為穴道被制,血氣阻滯所以引發內傷而致。但他又生怕當真激怒了對方之後,再也不肯出手解救單水仙,權衡輕重之下,只好忍住一肚子憤怒,道:「老前輩請了,在下兄妹二人誤入此間,置身絕地,本來也沒有活著逃出此地的打算,只是老前輩也是被陷此地的人,何以忽友忽敵?還請見示!」
  那怪人眼光閃動一下,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抬頭望天,不再望他。
  趙岳楓暗暗歎一口氣,心想自己一世英雄,哪曾向人低頭求饒,但今日『為了二妹』之故,說不得只好忍氣吞聲。當下又道:「自古道是同舟共濟。我們目下同陷患難之中,老前輩即使不屑與敝兄妹同心合力,共謀脫困之法,但也不該將我妹子穴道點住,致以內傷復發……」
  那怪人似是意思轉動,緩緩垂下目光,望住趙岳楓。但仍然一言不發。單水仙低聲道:「大哥,他恐怕不能講話,你再說下去,也是得不到回答,唉,大哥為了小妹低聲下氣,小妹此生此世永遠難忘大德……」趙岳楓道:「我們自家兄妹,何用說這種話。只是目下得想個計策才行!」單水仙道:「大哥是指怎生讓他回答麼?」趙岳楓道:「正是,可惜沒有紙筆。」
  單水仙笑一笑,道:「就算你帶有紙筆,也得提防他佯裝寫字或交還紙筆之時,忽下毒手。好了,橫豎小妹已經被他點住穴道,剛才他將小妹拋給大哥,大概沒有加害之意,不如將小妹送到床邊,攤開手掌,他如果有話說,就用手指寫在小妹掌心,小妹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這法子你看使得麼?」
  趙岳楓忖道:「看來他確實沒有加害二妹之意,只是人家肯不肯在二妹掌心寫字回答,卻大成問題……」正在忖想時,那怪人忽地作個手勢,教他上前。趙岳楓道:「如果老前輩答應不加害我妹子,同時有意賜言的話,那就請前輩再招招手!」
  怪人眼中閃過不悅的光芒,但隨即消失,招一招手。趙岳楓大步上前,將單水仙放在左邊床上,那怪人手臂一伸,已抓住單水仙手掌。
  趙岳楓大吃一驚,左手急忙運功聚力,正待出手擒拿對方腕脈,只見他手臂迅快縮退,單水仙的手掌已攤開伸到他身邊。趙岳楓這時已明白對方心意,便不魯莽出手。
  那怪人在單水仙掌心中慢慢划動,趙岳楓想起一事,急忙道:「二妹,你可感到冷不可當麼?」單水仙道:「我不冷,你別說話,我得用心猜想他寫的字!」
  她停歇一下,接著緩緩念道:「爾等何故擅闖秘府?」趙岳楓應道:「在下兄妹委實是被迫逃入秘府之中,並非有意……」
  單水仙緩緩念道:「武當派之人可知爾等逃入秘府?」她念完之後,接著答道:「那惡道們當然知道啦!我們還聽到他們搜查之聲呢!」
  趙岳楓站在對面,因此那怪人的神情盡收眼中,發覺他眼中閃過奇異光芒,似是心中湧起不悅和戒懼之情,正在尋思其故,單水仙已開口念道:「彼等終將……噫,你老怎的不說啦?」
  趙岳楓道:「二妹不必心急,反正外有巨蛛,我們再也逃不出去,左右都是絕路,還心急作甚?」他這句話其實是說給那怪人聽,果然發覺他眼中神色緩和了許多,當下接著道:「愚兄只是想起這一次連累了二妹埋骨是處,不免遺恨千古,唉……」單水仙也淒然道:「若不是小妹多事,我們都不會受傷,也就不致被惡道們逼入這秘府之內,說起來都是小妹連累了大哥,以致像大哥這等世不可一見的英雄人物,廢志而歿……」
  她忽地住口,凝一凝神,又道:「爾等受傷以前,難道就不怕武當派如雲高手?」這句話自然是那怪人所詢。單水仙自家搶著答道:「哼,什麼武當高手,我看一個個都是欺善怕惡之輩,我自然是不行的,但我大哥如果不傷的話,武當派沒有一個臭道士走得上三招!」
  她對於武當派之人無理動手,心中已有成見,甚是不滿,是以開口一句惡道,閉口一句臭道士,罵得十分自然,生像是多少年如此罵慣了一般。
  她接著緩緩念道:「小姑娘可是一向對僧道方外之人存了成見?」話聲未歇,她自家接著答道:「不對,不對,我也是佛門弟子,只差未曾落髮出家而已!」
  這時石室中一直都是她的聲音,自說自答。若是不知底細之人,在外面聽見,一定以為這個女子正在大發神經。
  趙岳楓心中一動,忖道:「這位老前輩如此問法,莫非他真是少林高僧雲和老禪師?但雲和老禪師早在二十年前失蹤,這話是紫心老道長說的,若然不假,難道這位高僧在此已度過二十載悠長光陰?」
  只聽單水仙又逐個字念道:「你大哥如此英雄了得,為何又會受傷?是誰把他傷了?」她念完之後,立即答道:「哎,你老也是武功卓絕的人,當然曉得武功之道,天資稟賦再高,也強不過歲月光陰,人家以五六十年功力造詣跟我大哥拚鬥內力,我大哥因此受傷也算不得希奇之事,你說是也不是?」
  她接著便念道:「不錯,那人是誰?」她又答道:「就是那可恨可殺的……」說到這兒,話聲忽斷。原來她斗地記起自己剛剛說過全武當派高手在趙岳楓手下都走不了三招,但這刻又說出傷他之人就是武當派高手紫心道長,這話焉能講得通?故此武當派三個字剛要出口,硬是吞回肚中。趙岳楓知她心意,微微一笑,接口道:「實不相瞞,就是武當源的紫心老道長傷了在下!」單水仙瞪他一眼,心中道:「難道我忘記了不成,我故意不說,你卻趕緊抖出來,豈不是成心叫這怪人笑我?」
  那怪人卻似乎沒有心思取笑她,眼光閃爍不定,似是思索一件重大之事,趙岳楓看不出他的喜怒,心想這位老前輩說不定以為我故意扯上武當派,以便激起他同仇敵汽之心,這一點定要弄個明白才行!當下凜然道:「但在下與武當派卻不是仇敵,反而是同路之人,只不過其間有點誤會而已!」
  那怪人又尋思了一陣,手指開始移動,單水仙念道:「哈……哈……」她面上毫無笑意,聲音更是平板,因此這兩聲哈哈,顯得十分突兀奇怪。趙岳楓不禁微微一笑,道:「二妹無須個個字念!」
  她沒有答話,繼續念道:「你大哥精乖得很,牢牢記住剛才禪杖上刻著少林雲和四字,一心估料我是雲和,與武當紫心道長乃是好友,所以急忙聲明與武當不是對頭。哼,哼,現下我也不管你們是什麼來歷,先弄出去餵飽那隻鬼火毒蛛再說……」
  趙岳楓心頭一震,口中卻淡淡道:「老前輩愛信不信,在下總得要把話說個明白。至於餵飼那什麼毒蛛這一層,在下絲毫不放在心上,但你老人家別駭壞了我那二妹,她是一個女孩子家,最怕這種毒物……」
  那怪人又在單水仙手心中寫字,但這一個單水仙卻沒有念出來。那怪人眼中幼出忿怒光芒,趙岳楓駭得一跳,搶步迫近,提起沉沙古劍,牽制使那怪人不致忽下毒手,口中道:「二妹,你剛才歷經無數艱險,尚且支持得住,眼下只不過口中說說,哪裡用得著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單水仙喘口氣,怯怯道:「他……他說……解開我穴道之後再趕我出去,活活讓那巨蛛吃了我……」
  趙岳楓道:「我在這裡,他能把你怎樣?」口氣甚是沉穩堅定,不食一絲火氣,卻能予人極大信心。單水仙舒一口氣,道:「大哥說得是……」她定一定神,緩緩念道:「你們走吧,往後別走入屏風之內,知道沒有?」這一回她沒有自行答腔。趙岳楓應道:「在下對老前輩只有感謝之心,實無絲毫悲意,老前輩既然不喜被人打擾,敝兄妹不再進來便是!」
  那怪人一掌虛印在單水仙腰間雲門穴上,單水仙啊了一聲,緩緩坐了起身。趙岳楓大為放心,他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愛多言,首先退出石屏風之外。單水仙這時也不害怕了,向那怪人嫣然一笑,正要落地走開,那怪人看了她笑容,微微一怔,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掌。動作神速之極,單水仙初時一驚,隨即感到對方只是用兩隻手指輕輕勾往她手腕,似乎沒有惡意,心中一定,登時會意,道:「你老說吧!」那怪人果是要在她掌心寫字,這時動手書寫,單水仙不再念出來,凝神低頭瞧看,等他寫完,答道:「我姓單,名水仙,不是四川人!你老尊姓大名啊?」
  那怪人在她手心寫道:「去吧,若是武當有人查到,最好別讓他們曉得此室還有別人!」
  單水仙悄然退出屏風之外,陡然感到身上甚是寒冷,不禁顫抖起來。趙岳楓心中儘是憐惜之感,伸出左手把她抱住,道:「你又覺得寒冷了?唉,你實在不該把靈丹給我……」他口氣中流露出慈愛的責備。單水仙道:「小妹還忍受得住,只可惜那碧沉丹只有半粒,如果是整整一粒的話,大哥你的傷早就痊癒啦!」她忽然往口,輕輕歎口氣,道:「但那也沒有什麼,我們已入秘府,那時逃走,仍然要被惡道們發覺,大哥又不肯拋下我獨自逃生,勢難衝出秘府。」
  趙岳楓道:「別多想啦,要是我拋下你,自己也找不到出路,你還是靜心運功試一試看,也許天缺奇書中的內功不同凡俗,可以抵禦寒冷,療治傷勢也說不定。」
  單水仙搖搖頭,道:「沒有用處,目錄上寫得明明白自,療傷篇是在下卷,小妹所得的上卷有幾種運功行氣之法,卻不是對付這種內傷之用……」她美麗的面上忽然露出吃驚的神色,凝想了一會兒,低聲念道:「毒行百脈,散佈五臟,切忌運功行氣,不然四肢癱瘓,口舌僵木,不能發聲……」趙岳楓皺眉道:「但你沒有中毒啊?」單水仙小嘴向石屏風呶了一下,悄聲道:「是他,但他四肢之中還有一肢未曾癱瘓,又有點不像。」
  趙岳楓微有所悟,想了一下,低聲道:「如何解法?」單水仙道:「你想告訴他?不行,若是這練氣行功的法門生效,他恢復一身武功,行動自如,我們不被他丟出去餵蜘蛛才怪呢!再說他到底是不是毒行百脈,散佈五臟還不曉得,若然不是,告訴了他也沒用處!」
  趙岳楓道:「有理,有理,但這也是療傷之法啊,為何你會懂得?」
  單水仙道:「那上卷之上有三種練氣行功法門,一是拔毒救危,二是通經破穴,三是提精聚力,各有妙用……」
  趙岳楓道:「第一種自然是指毒行百脈,散佈五臟之後,用這練氣行功法門拔毒救危。第二種似乎是專治走火入魔的法門。至於第三種愚兄卻猜測不透!」
  單水仙道:「第三種極是凶險毒辣,乃是將一個人身體上的精神氣力完全提聚在片刻間發出,這時施展這法門之人自是功力倍增,神勇無匹。可是事後如果沒有絕世靈藥立刻服用,吊住那一口元氣,定是有死無生。縱有靈藥,也得休養個三年五載,才能恢復,你說凶險不凶險?」
  趙岳楓道:「這總不是正派功夫,不學也罷!」
  趙岳楓接著又道:「愚兄到洞口瞧一瞧。」他獨自奔了出去,片刻便自回轉,忽見單水仙面色越見蒼白,顫抖不已,知道她內傷更為嚴重,心中十分憂慮,卻不敢說出來,上前把她抱住,道:「外面沒有什麼變動,你還是用一回功吧!」
  單水仙哆哆嗦嗦地道:「也……也好……」當下盤膝坐在地上,瞑目內視。過了一會兒,仍然抖個不停,上下牙關相碰得得直響。
  石屏風之內突然砰的一聲,趙岳楓皺一皺眉,沒有理會,但接著又發出砰砰砰三響,似是那怪人用手掌擊在石床之上。他仍然不理不睬,暗忖由得他發瘋去,我只裝聽不見。裡面靜了一陣,突然飛出一條黑影,捧在石地之上,發出一陣震耳的金石相擊之聲,火花進射。趙岳楓轉眼一看,原來那怪人把禪杖摔出來。不禁大為詫異,不能不理,便去拾起禪杖。走到屏風入口,心中一動,停步朗聲道:「在下替老前輩送回禪杖,卻伯老前輩心中不高興不敢造次。如果不見怪的話,請拍一下石床,如果沒有聲響,在下就不進去啦!」
  屏風內立即傳出一陣拍床之聲,趙岳楓左手提禪杖右手執劍,走了進去。只見到怪人作個手勢,又指指石床,心中會意,道:「老前輩可是命在下將妹子送到石床上憩坐?」那怪人又作幾個手勢,趙岳楓想了一想,道:「你老有話說,這也使得,只是在下二妹傷勢發作,恐怕說不得話!」那怪人又連作手勢。趙岳楓拗不過,心中一頓,忖道:「二妹反正也是那樣,如果說不出話,也沒有法子,我何必教這老人失望?」
  當下已有計劃,先將禪杖靠屏風放好,不還給他,然後出去把單水仙挾起,走到床的左邊放好。
  單水仙一坐在石床上,立刻長長透一口氣,片刻工夫,已不哆咦。
  這時怪人才伸手勾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她的手掌自動攤開。趙岳楓忙道:「二妹,你能說話麼?」她睜眼一笑,輕輕頷首。
  那怪人一面寫,她一面念道:「單姑娘之傷乃是體內多處穴道曾經被閉,不但經脈均傷,連奇經八脈及體內三大隱穴皆受傷甚重,兼之外面潭水具有陰寒之氣,乘勢侵入,是以奇寒難當,傷勢加重。我有療治之方,可以奉告,但單姑娘識得的第一種拔毒救危練氣法門卻須賜知,彼此兩不虧欠,無恩無怨,兩位意下如何?」
  她一口氣念到此處,趙岳楓又驚又喜,朗聲道:「好極了!」
  單水仙搖頭道:「使不得,我縱是傷重身死,大哥還可以沒事,若是答應這條件,只怕我們兩人都沒有性命!」
  那怪人寫道:「姑娘如若不肯相信,大家只好都在此等死!」趙岳楓道:「這話甚是,二妹不可固執己見!」
  單水仙尋思一下,道:「除非這樣,你老教我大哥一個治傷法子,他內傷若能全好,我們便不怕別人侵害了!」
  那怪人寫道:「叫他給我診一診脈息。」原來他數度在她手心寫字,有意無意之間,又診察出她內傷詳情。
  單水仙沉吟一下,沒有回答,也沒有把他的話說出來,心中想道:「這怪人數度出手,都沒有制住大哥,若果他這一次乘機扣住大哥脈門,我們兩人便都落在敵人手中了……」趙岳楓見她沉吟不語,也不知是何原故,因此沒有做聲。
  那怪人縮回手指,逕自閉目打坐,想是知道單水仙心中疑慮。這等情形催也沒用,是以由得她慢慢考慮。單水仙又想道:「大哥的內傷能不能治療,還在未定之數,若是不能治好,縱然我們兩人都死在這怪人手上,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此念一生,登時疑慮俱消,道:「大哥,這位老人家要診看你的脈息,可使得麼?」
  趙岳楓搖搖頭,道:「請他老人家療治好你也就是了!愚兄的傷勢不妨事。」單水仙突然跳下石床,走出屏風側面,趙岳楓跟了出去,道:「你怎麼啦?」單水仙道:「小妹忽然想到我們的內傷治不治都不打緊,試想被困此處,縱然敵人不來,不須幾日,我們仍得餓死!」趙岳楓道:「妹子這話也有道理,不過或者武當派的道長們會進來瞧瞧也說不定。」單水仙笑道:「管他呢,我們與其落在那些惡道手中,不如用這柄匕首自行解決!」趙岳楓雖然不以為然,但也不去駁她。
  石屏風內忽然傳出砰砰之聲,趙岳楓探頭一望,只見那怪人舉手指住禪杖,當即會意。進去提出禪杖送到床前,那怪人伸手接過,揮手要他出去。趙岳楓退出屏風之外,半晌無語。
  單水仙道:「大哥你想什麼?」她又開始覺得寒冷難當,故此挨貼在趙岳楓身上。趙岳楓道:「我在想這位老人家到底是誰?獨個兒在此地怎麼生活了這麼久?唉,他一身功力深厚絕倫,如果不是身體僵死的話,愚兄萬萬不是他的敵手!」單水仙道:「是啊,他怎生活得到現在?難道能夠不飲不食?這一門功夫他如果肯傳授給我,我也絕不肯學的!」
  趙岳楓奇道:「為什麼啊?」單水仙道:「試想一個人這等淒涼地活下去,連飲食都沒有,還有什麼意思?不過如果有大哥在一起,那又不同了……」
  趙岳楓心中湧起一陣遇思,但覺她軟綿綿的身軀,似乎傳來巨量的電流。想把她推開時,卻又不忍出手。
  到了第二日下午,他們都餓得十分難過,單水仙纖手老是摸住懷中的匕首。她和趙岳楓也沒有什麼話好說,屏風內的怪人照例毫無聲息,因此寬廣的石洞中靜寂如死。
  她一直偎住趙岳楓而坐,身上雖然老是覺得寒冷,卻也忍受得住。如此又過了一日,兩人不但飢餓,而且口渴難當。他們本可出洞設法弄點水喝喝,雖有蛛網封住洞口,卻封不住他們。可是他們都覺得沒有必要取水解渴,多活幾日也是徒然多受點苦,這一日中午時分,單水仙倒在趙岳楓懷中,忽然取出匕首。趙岳楓本也渴得頭昏眼花,這時卻神智一醒,啞聲道:「給我吧!」單水仙微微一笑,將匕首遞給他道:「你怕小妹下手不準是不是?好,這匕首給你,可是輪到你自己時,卻要小心一點!」
  趙岳楓苦笑一下,道:「難道我們當真自盡而死麼?」單水仙道:「自盡也得有勇氣才行呢!」趙岳楓尋思一下,決然道:「不錯,這事也得勇氣過人,愚兄這就要下手啦!」他舉起匕首,向她胸口要穴刺去,動作甚是堅決穩定。
  匕首寒光映亮單水仙的臉龐,她這時美眸微閉,雖是三大不飲不食,卻只比平時蒼白一點,依然嬌艷如花,容光醉人。趙岳楓心頭斗地湧起憐惜之意,匕首微微一頓,驀地一團白光自空而下。趙岳楓本能地揮動匕首返刺上去,但覺手上一涼,接著頭面等處都被那團白光擊中,大吃一驚。原來那團白光竟是一團清水,是以匕首刺中之後,仍然照頭淋下。單水仙面上也淋中不少,好些流入她口中,十焦的口唇得此滋潤,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道:「水……水……我要喝水……」
  趙岳楓面上的水,但覺甚是甘美,心頭一震,丟掉匕首,抱起單水仙奔入屏鳳後面。
  只見那怪人仍然跌坐在床上,左手托著一紫金缽,缽中還有半體清水。
  趙岳楓奔上去,那怪人左手一伸,紫金缽已伸到他面前。趙岳楓情急之下,仍然怔了一下,才接過那缽,道:「多謝老前輩!」他奔入來時右手仍然拖住那支巨大的沉沙古劍,劍尖劃在地上,鏘鏘直響,這時他用右臂圍住單水仙身軀,左手紫金缽迭到單水仙唇邊,她連飲數口,喃喃道:「哎,好冷……好冷……」趙岳楓知道她內傷加重,憂心如焚,自己竟忘了喝水,將單水仙放在床上,向怪人躬身道:「萬望老前輩賜救,以後住何吩咐,莫不遵命……」
  那怪人搖搖手,又指指紫金缽,趙岳楓急道:「在下妹子看來已經垂危,前輩如不賜予援手,只怕……只怕……」他心焦之極,竟說不下去。
  怪人比個手勢,要他伸掌過來,趙岳楓猛可醒悟這怪人不能開口說話,此時已不再考慮對方有沒有歹心惡意,便伸掌過去。那位怪人在他掌心寫道:「我聽出你們要自盡,故此分出缽中一半甘露,潑醒你們。令義妹現下尚無大礙,毋用焦急,你先喝點水,恢復體力。」
  趙岳楓聽他說單水仙無礙,轉眼一看,只見她躺在石床上,面上畏寒怕冷之色盡消,甚是安詳,心中一放,頓時感到乾渴難堪。於是深深稱謝一聲,低頭飲水。他喝了四五口,只見缽中只餘下小半,心想待會兒二妹定然還要喝,自己若是再多喝幾口,豈不是要把缽中之水喝乾。便忍住再喝的慾望,抬頭稱謝。
  那怪人眼中露出溫藹之色,在他掌中寫道:「你果然是君子之人,我可以信任於你了!你出身何門何派?」趙岳楓道:「晚輩是東海門弟子!」那怪人寫道:「如此尊師想是東海門雙鐵之一了,是哪一位?」
  趙岳楓肅容道:「先師是鐵蓑漁隱莫平,鐵槳霜刀金陽是我師叔。不敢請教老前輩尊稱名諱?」
  那怪人在他手心寫道:「老衲雲和,與令師及令師叔皆曾晤面。」
  趙岳楓啊了一聲,心中許多疑團頓時消滅,暗想如果這老人不是雲和老禪師的話,最初一次動手他已可以取自己性命了,正因他是佛門高僧。所以才沒有妄下殺手。同時他曾經丟出禪杖引自己進去說話,這等勇氣,除了是少林高僧雲和老禪師之外,誰敢如此?當下連忙重新行禮,道:「晚輩不久以前曾聽紫心老道長提起過昔年之事,唉,這一回晚輩等也因武當白石道長玉牒傳書,共赴陰風崖鐵柱宮,卻一敗塗地,只餘下晚輩一人逃生,遙想諸位前輩當年,雄姿英發,擊敗強敵,真是汗顏無地……」
  他隨即將往事詳細說出,最後略略提及結識單水仙及前來武當的經過。
  雲和僧眼光不住閃動,顯然他們的一番苦戰經過使得他心波起伏,情緒激盪。最後默想了一會兒,在趙岳楓掌心寫道:「昔年之事,老衲待會兒自會告訴你。你們這一次前赴陰鳳崖,沒有一個有失師門令譽,人人奮戰不屈,雖敗猶榮,難得難得!」
  趙岳楓想起這一次八人壯烈犧牲,只有自己一個獨存,暗暗慚愧,垂頭無語。
  雲和老僧又寫道:「老衲有一事甚覺不解,少俠如果不便,無須作答。老衲試過少俠招數,不但內力強韌深厚,那擒拿手法更是獨步宇內。這還是少挾身負內傷,未能施展全力,以此推測,少俠身手實在驚人,難道陰風崖那老魔手下之人,竟有如此出類拔萃的能為?」
  趙岳楓道:「晚輩是在陰風崖下逃生以後,偶逢奇緣,功力才有所精進,以及學會幾招擒拿手法。」他倒不是提防這雲和老禪師而不將內情說出,卻是因那任野老已聲明這一輩子永遠孤居山中,直至老死也不重踏人間,因此不敢隨便洩露他的行蹤。再者此事也不必要告訴別人,所以略去不提。
  雲和老禪師寫道:「這就是了,還有一事請教,少俠何以一直握住那沉沙古劍,此劍本是武當鎮山之寶,一向放置在秘府神殿之中,二十年前老衲帶入此地,被蛛網粘住,卻不料被少俠取到手中!」
  趙岳楓苦笑一下,道:「晚輩實因此劍劍柄上沾有蛛絲,粘住掌心,是以放手不得。晚輩雖有能割斷蛛絲的匕首,但掌心緊貼劍柄,無法可施!」
  老和尚眼中露出笑意,這個疑難他百思不得其故,敢情是趙岳楓因另有苦衷,並非不捨得丟開。他不再寫字,三指搭正趙岳楓腕脈寸關節上,凝神診查內傷情況,過了一頓飯工夫,才移開手指,凝目尋思。又過了頓飯工夫,揮指疾寫道:「少俠身上傷勢險些難倒老衲,老衲先是查出少俠連被武當九轉玄功,敝派達摩神勸和華山派的廣寒陰功所傷,因思這三種神功大法都是當今世上絕學,只要被其中一樣傷了,誰也難以活命,而少俠連受三種傷勢,仍然活了下來,未免出乎常理之外。故此大惑不解,尋思良久,仔細究想,只有在一種情形之下,少俠得以活命至今,那就是這三種神功大法出諸一人之手,而少俠已經打通了秘鎖玄關,在對方而言,則多通不能兼善,若是單練一種,威力反而難當,在少俠而言,秘鎖玄關已通,先後天真力渾然一體,始能護住靈台及全身脈絡,不被震斷。由此形成對方雖強實弱,少俠雖弱實強的情形。加上少俠不知如何識得武當九轉玄功及敝派達摩神功的最上乘要旨,以先後天真力渾然一體之功,意與神會,無心貫通被制經脈穴道,是以這兩種陽剛陰柔的傷勢最輕。老衲又聽你們對話時提起天缺三寶中的碧沉丹,想是這半粒碧沉丹將華山廣寒陰功克住,是以這種至陰極寒的內傷反而存留痕跡最少。但可惜那碧沉丹服下時間過遲,目下無法清除,只有設法找到另外那半粒碧沉丹,才可以將餘下的幾絲陰寒之氣全數祛除。至於另兩種剛柔內傷,老衲傳以兩種口訣,就可以完全恢復,不但功力全復,而且日後出手,更可兼具陽剛陰柔威力之妙……」
  他寫得極快,顯然這種內傷乃是武學中極是深奧的難題,而他竟能勘破,心中甚為得意。
  趙岳楓道:「承蒙前輩大師指點,不勝感激。大師胸羅璇璣,學究天下,晚輩更是佩服無已!只不知那幾絲陰寒之氣當晚輩功力精進之後,能否自解?」
  雲和老禪師寫道:「這確是一大隱憂,那幾絲陰寒之氣潛密隱藏於要穴之內,根本無法查出,若是你永遠不與人動手,還不怎樣,怕只怕正以全身功力與敵人性命相搏之際,突然乘虛發作,功力忽然大減,雖然為時短暫,但已予敵人以可乘之機,再者以老衲推想,這等陰寒之氣如不能清除,將來道高魔長,並且自具一種抵抗你體內奇功的力量,恐怕每日你要花出一些時間運功對付,越是日久功深,這每日一次的發作就更是難當……」
  這一次他一面寫,趙岳楓一面讀出來,單水仙忽然接口道:「難道除了找到那半粒碧沉丹之外,再無別法了麼?」她口氣之中,甚是憂慮。
  雲和老禪師寫道:「恐怕只有那半粒碧沉丹才能消滅這種陰寒之氣!」
  趙岳楓軒昂一笑,道:「只要目前不死,也就是了,何況還能恢復功力,可以與十面閻羅武陽公一拼,夫復何撼?」
  雲和老禪師寫道:「壯哉斯言,老衲現下即將敝派達摩神功口訣授與少俠……」
  單水仙見那老怪人在大哥手心寫個不停,也知是在傳他神功要訣,便不做聲,收攝心神運氣。她本是內傷之後,被這死門內潭水寒氣一迫,以致傷勢轉劇,骨髓也像要冷得凝結。現在坐在石床之上,卻自然而然有一般和照溫暖之氣遍佈全身,不但陰寒之感盡除,而且氣機暢通,每次運功一轉,便覺大有收益。她靜坐了好一會兒,猛然想起這現象如此奇怪,莫非是這張石床有什麼古怪不成?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趙岳楓叫道:「二妹你覺得怎樣了?」
  單水仙睜眼笑道:「我明白啦。」趙岳楓訝道:「明白什麼?」
  單水仙道:「這位老禪師不知中了何種劇毒,散佈經脈百體之內,本來應該四肢癱瘓,功力不保,但全靠這張石床,所以他老人家才保存一臂尚能揮動,最要緊的是功力猶在,不然的話,就算是武功再高之人,這刻也早就化為枯骨了!」
  趙岳楓哦了一聲,道:「原來此床有這等妙處……」他囁嚅一下,接著道:「二妹能不能夠將拔毒解危的練氣法門傳授與愚兄?」
  單水仙美眸一轉,道:「有何不可!」當即將口訣練法大聲背誦出未,一連背誦了兩次。趙岳楓道:「行啦!我們現在先吃點東西,恢復一點體力,大家再一齊運功療治傷勢。好在此地極是隱密,外面有鬼火毒蛛把守,用不著分人護法。」
  雲和老僧禪杖舉高,向身後牆上輕敲一下,那道石牆儘是以兩尺見方的石塊砌成,他這一敲,其中一塊忽然縮了進去,接著向下塌落,現出一個兩尺見方的洞穴。
  趙岳楓只聽這老和尚說有乾糧可吃,卻不知藏在何處,這時也自凝目觀看,只見老和尚禪杖伸入洞內,收回來時杖端已粘著三四塊乾燥的鍋巴。單水仙微笑道:「真是希奇不過,原來老禪師藏得有乾糧充飢……」她和趙岳楓已經餓得眼中出火,此時接過鍋巴,大口嚼吃。老和尚又遞過紫金缽,只見那缽中清水已增至八分滿,竟不知幾時加注的。
  趙岳楓只看得疑團滿腹,心想這位高僧難道有法術不成?剛才明明只剩下體底那麼一點點水,現下已有八分滿,如果不是施法取水,卻是從何而來?
  單水仙接過紫金缽,大大喝了兒口,舒一口氣,雙手捧著那紫金缽左看右看,趙岳楓怕老和尚不悅,便伸手取過,喝了幾口,還給老和尚。
  單水仙道:「老禪師這個紫金缽當真是好東西,寶氣內蘊,缽上所雕的雲紋古樸,另有一種出塵的幽趣高韻……」趙岳楓道:「此體既是老禪師隨身之物,自然是大有來歷之物!」
  單水仙道:「大哥說錯了,這缽多數不是老禪師之物!」趙岳楓訝然向老和尚望去,只見他眼中露出驚異之色。當下問道:「二妹你這話有何根據?」他心想單水仙今年才有多少歲?和老禪師在此地已被困了二十年之久,即使不是他自用之物,她卻怎生得知?是以忙不住詢問。
  單水仙微微一笑,道:「這紫金缽上下兩端各有一匝精緻花紋,正與我們得到的那支匕首柄上的花紋一樣。再者此體形狀與普通所見的佛家用物不同,似是道家器皿,小妹因想老禪師是何等身份之人?怎會隨身攜帶道家器皿?故此膽敢猜測不是老禪師之物!」
  她停頓一下,接著道:「此缽本源,恐怕與牆上石洞及那些乾糧都有關係呢!」
  老禪師不能言語,也不能用頭表示,當下左手一舉,豎起大拇指,意思自是讚許她的話說得對,趙岳楓大感驚奇,道:「大師可允許晚輩等瞧瞧那洞內情形麼?」
  老和尚在他掌心上寫道:「老衲只在二十年前被困於此之時看過一眼,其後就因劇毒發作,不復能移動,不過二十年來,心中已有所悟……」
  趙岳楓也不明白他心中悟出些什麼,當下和單水仙一起走到牆邊,那洞口離床不過五尺左右,是以趙岳楓盡看得見,單水仙則看得不甚清晰,趙岳楓伸出左手握住她手臂,托起數寸,使她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那石洞內甚是寬大,一陣發霉的臭味直撲入鼻。兩人也不以為意,閉住呼吸仔細觀看。原來洞中堆積了三四尺高的腐物,以那石洞內面積計算,這麼厚的一層腐壞之物,少說也有十來擔之多。在接近洞口這一邊,卻還有不少乾糧,尚稱完好,還可以食用。
  那石洞下寬上尖,最尖之處,只有一尺方圓的一個小窟窿,直通上去,趙岳楓探頭入洞口內仰望,只能看到那窟窿內兩三尺之深。
  單水仙聚精會神地凝視洞底的那層腐壞髒物,過了片刻,便伸手入去翻掀,然後退開坐在床上,趙岳楓則侍立於老和尚面前。
  趙岳楓根本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故此啞口無語。單水仙尋思了一會兒,道:「難道這洞內的乾糧,都是武當派每隔一定時間丟下來的麼?」
  老和尚拇指一豎,趙岳楓喜道:「你猜對了,卻是怎麼猜得出來?」單水仙道:「剛才小妹咬嚼之時,發覺那乾糧甚是新鮮,即使嘗不出新鮮與否,但照道理而論,老禪師被困此間達二十年之久,縱然昔年帶來許多乾糧,其勢也不能保存二十年之久,何況二十年日子極是悠長,老禪師能帶得多少?根本不等腐壞,早就吃光了。是以方才小妹心中甚喜,心想只要老禪師能與外界接觸,不論如何困難,總有法子可想。但現在看來這希望已經破滅啦!」
  趙岳楓根本做聲不得,單水仙又道:「看這情形,恐怕這石洞內上通山頂,武當派之人已定下規矩,每逢指定日子,就將乾糧投在洞中,他們知不知道那些乾糧乃是落在此處這且不去管它。但當年定此規矩之人,卻是大慈大悲的心腸,明知此處已是絕地,總是設法教自投死門之人還有一線生機,我從今以後可不叫他們做惡道啦!」
  趙岳楓但覺離奇非常,目瞪口呆。又聽她不再對玄門之士存有偏見,心中甚是高興,寬慰地笑了一下。
  單水仙眸子連閃,突然又道:「我明白了,那紫金缽定是玄門中一件寶貝,而且是那個立下投放乾糧的仙長所留下的……」
  老和尚拇指一豎,表示她又猜對了。單水仙嫣然一笑,笑容甚是甜蜜可愛。老和尚卻忽然閉起雙眼,不再看她。趙岳楓看在眼中,心下狐疑不已,忖道:「這就奇了,剛才老禪師在傳授完神功心法之後,接著便告訴我說不能接受單姑娘任何恩惠,所以我才要二妹轉傳於我。現下他忽然閉眼不看二妹,似是對她生出厭惡之心,這卻是何緣故?」其實他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懷疑這老和尚抵不住單水仙美艷姿容而閉眼不看。不過他卻迫著自己不作此想。單水仙似乎不感到詫異,接著又道:「那紫金缽定是玄門中一件至寶,其中大有妙用,不知我這一猜可猜對了麼?」
  老和尚張開眼睛,豎起拇指,不過他目光依然避開單水仙。趙岳楓直到這時才忽然省悟道:「敢是那缽有自生泉水之妙用?」老和尚又豎一下拇指,單水仙格格一笑,道:「大哥,你有點事情做啦!」
  趙岳楓道:「什麼事?」單水仙指住那個秘洞,道:「老禪師說昔年只看過一眼,恐怕看得不甚詳細,你能鑽入去瞧瞧麼?」趙岳楓心想二妹計謀百出,既是如此說法,自有道理。當下登床走到牆邊,雙手扣攀住洞口,微一用力,上半身便鑽了入去。秘洞中霉臭之氣極濃,他閉住呼吸,靈巧地滑入洞內,身子仰臥在那一片厚厚的由於糧霉爛而成的灰塵上。抬目打量上端的窟窿,只見有如一道煙囪直通上七八丈高,其後微彎,因此遮住了目光。但這一段瞧得見的窟窿通道卻只有徑尺方圓,除非變為狸貓才能爬上去。再說若果只是入口那一圈狹窄,上面寬闊的話,還可以用匕首慢慢將窟窿挖大,現下這條窄窄的煙囪般的通道卻有七八丈長,任是世上第一等寶刀寶劍,也沒有用處。何況再上也許更加窄小。
  他瞧看一會兒,已經死了逃生之心,當下用右手沉沙古劍向四面洞壁敲打,試出都是厚巖堅壁。於是退出秘洞,落在床上,將情形說了。單水仙露出失望之色,長吁一聲,道:「這樣說來,我們只好像老禪師一樣在這兒苦挨日子了!」
  趙岳楓忙道:「現在情勢全不相同,你還記得我們扳動那支鋼棒開啟這死門通路之前的情景麼?」
  單水仙道:「死門外面那間石室本來稱為一死活室,但鋼棒一拉,死門開啟,便也變成絕地了,哦,大哥說的可是那活室內通山頂圓洞麼?」
  趙岳楓微微一笑,道:「不是,那個圓洞高達百數十丈,如何上得去。我說的是死門橫匾上守著石室右角吊垂著一枚鋼環,只要拉動那鋼環,山頂巨鐘即嗚。再等十二天,武當之人就會進來打救……」
  單水仙道:「事至如今,武當派之人恐怕不會遵從門規救我們出去了!試想若是他們在外面開啟石室門戶,卻被那只巨蛛衝了出去,那時怎生是好?話說回來,那只巨蛛伏在石橋上,我們如何過得去?」
  趙岳楓道:「我去瞧瞧那巨蛛還在石橋上沒有?」說罷奔到外面洞口,放眼一瞥,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那只巨蛛仍然蹲在石橋上,最要命的是那兩扇本來大開著的死門,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他回到裡面,單水仙一看他的神色,便道:「大哥顯得如此失望,看來除了那只巨蛛正在石橋上之外,尚有別的事情發生無疑!」
  趙岳楓點點頭,道:「那道死門已經關閉,我們再也出不了外面啦!」
  雲和老禪師直到現在才又在掌上寫道:「脫困之事,不是旦夕之事,先將身上傷勢調養好,再作打算不遲。少俠可轉傳令義妹以達摩神功,教她在石床上練功,不須多久,就可痊癒。但你我兩人卻凶險得多,最快也得三五日功行始滿,在這段時間之內,不能受絲毫侵擾,好在此地絕無意外,只要單姑娘小心在意一點,也就是了。」
  趙岳楓念完他寫的字,便大喜向雲和老禪師稱謝,要知那達摩神功乃是少林寺無上心法,縱是寺裡僧侶,也罕能涉獵窺測這等神功門徑,雲和老禪師居然允許傳單水仙,自是不世之遇。
  當下三個人並排跌坐在石床上運功。雲和老禪師依照天缺奇書的練氣法門,運起功來,只聽他一呼一吸,都發出響亮的咕嚕之聲,甚是奇怪。
  這陣怪響初時頗使趙岳楓和單水仙分心,但後來習慣了,倒也不去介意。
  大約過了一晝夜,單水仙最先功行圓滿,睜開雙眼,但覺體內流轉著一股陽和融暖之氣,不但內傷已癒,而且身子比以前更覺輕健。
  她想了一會兒心事,便悄悄下床,到外面小解。完事之後,大著膽子向外望去,只見那只可怖的巨蛛仍然蹲在石橋上,卻是面向著石橋盡頭的石門,屁股向著自己這一邊。這一來她可就沒有那麼害怕,鼓足勇氣細看這只巨蛛的動靜。
  忽然問一聲異響傳入耳中,似是彈簧壓縮的聲音。她驚訝地到處張望,還未看出端倪,又是吱地一響,這一回她可就聽出聲音竟是從石門上發出,凝神望去,只見那道由兩方巨大石板合成的死門這時已出現了一條縫隙。
  她連忙退後一點,將身體貼伏在洞壁上,只露出一隻眼睛瞧看。
  又是吱吱兩聲響處,那道石門向兩邊分開了四寸左右。她從門縫望出去,首先便見到武當掌門人白沙道長,在白沙道長後面突出一張白皙的面龐,卻是那白霞道人。這時他們的目光都被近在膽尺,面對著他們的鬼火巨蛛吸引住,竟沒有一人注意到別的地方。
  白沙道人響亮的聲音傳入死門之內,道:「有勞四位師叔大顯神通,現下那鬼火毒蛛就在門前,須得提防它忽然噴出鬼火傷人……」
  他說話時雙目一刻不離那只毒蛛,接著道:「自霞師弟可曾見到任何異狀?」
  白霞道人到此時才轉眼在巨蛛後面各處查視,道:「裡面只有一道石橋。橋身甚窄,鬼火毒蛛盤蹲在橋頭,後面沒有人影,四下毫無異狀。」
  白沙道人晤了一聲道:「這就是了,先師遺書之中,說及這死門之內,囚禁著宇內五毒之王鬼火毒蛛,此是昔年本門少陽祖師一本慈悲憫世之心,深信這鬼火毒蛛氣候一成,便為禍宇內,是以設下九宮秘符,困住此蛛,直至如今,本座方知這秘符入口處為何如此狹窄,原來是嚴加防範,盡力封閉這鬼人毒蛛的出路!想來那些誤人此地之人,早就喪生巨蛛爪下了!」
  他說到這裡,話聲忽止,只見那頭鬼火毒蛛利爪一伸,從門縫裡伸出去,疾抓白沙道人。
  死門外除了當中的白沙白霞兩人之外,尚有四名老道士,這時每邊兩個,各自伸手頂住,如此則可以查看死門之內的動靜,而又不致觸動機關。
  這時那四名老道人忽然一齊放手,兩扇重逾萬斤的巨大石門迅快合攏,一下子夾住巨蛛利爪,大約有兩尺左右突出死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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