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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魅影


  這位最後出現的人原來是「心池聖女」,但見她身穿一襲黃色布衫,裝束非道非尼。頭上終起高譬,淡樸無華。但這等裝扮卻絲毫無損她天生的國色天香,依然容光照人,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有一種高華氣度,令人不敬仰視。
  皇甫維一心一意要求見她,但這刻聖女現身之後,他卻反而有點緊張起來。表面上他冷靜如恆,朗聲道:「我知道你要奪回聖劍,所以不曾帶來!」
  聖女麵包似是稍覺寬慰,一本正經地點頭道:「不錯,你不配用我的劍,假如你帶在身上,我見到就要收回!」
  皇甫線微微一笑,傲然道:「我來此之前曾經考慮過此事,假如那柄聖劍在公平交手之下被你奪回,我也心甘情願認輸。但以今日的情勢,卻生怕在未曾見到你之前,就被別的人以多為勝搶去那刻,所以不肯帶在身上,假如你有意取回聖劍,同時膽敢面對普天之下唯一贏得你的人的話,那就請在下午未時正移駕城北許氏花園!」
  聖女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那對澄澈如秋水般的眸子中沒有令人心寒的殺氣,可是卻生像能夠透視別人深心中的秘密。皇甫維突然感到對方似是已經窺破自己說謊,因此他表面上雖然若無其中,其實暗暗提心吊膽。
  四周之人聽知皇甫維居然是來邀聖女赴約,不啻是天下武林中正邪兩派分出高下決定存亡的關鍵。這一來人人都噤聲屏息,不敢插嘴。
  心池聖女平和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一皇三公都將在場,是也不是?」
  皇甫維遊目瞥視鐵劍公子尹世澤及鬼醫向公度他們一眼,只見他們都裝出十分冷漠之色,顯然在這等情勢之下,他們縱然是「三公」的內線,得知「三公」曾經對付義父之事,卻也不敢拆穿自己的誑語。當下點點頭,道:「不錯,你可以把此地所有的人帶去!」
  心池聖女忖思一下,道:「你回去告訴皇甫孤,就說我今午末時孤身赴約!回去吧!」
  皇甫維忽然暗暗一怔,原來他察覺心池聖女好像含有深意地向他微笑一下。
  鬼醫向公度陰陰接口道:「皇甫維,你幾時見到三公?」
  皇甫維深知這話不能隨便回答,不好就得露出馬腳,心念一轉,突然低嘿一聲,∼掌向山精關炎生拍去。
  他出手迅疾異常,事先又沒有警告,這一掌威力非同小可。山精關炎生驀地拳打掌劈,封開他的掌招,跟著急如星火般移形換位,斜斜閃開數尺。這山精關炎生反應之快,功力之強,竟一如皇甫維心中猜度。
  向公度忽地欺身發招,運掌如風,一連攻了三招。皇甫維雙掌忽拂忽劈,雖是把他的攻勢化解,卻感到鬼醫向公度一身功力比以前更為精純,竟吃他迫退兩步。
  鐵劍公子尹世澤長劍在手,突然乘隙搶攻,一出手就是連環五劍。
  皇甫維暗暗出了一身冷汗,要知他的一身武學傳自「一皇」,除了功力深厚,招數神奇之外,還有一點好處就是「遇強越強」,也就是說對方越發厲害,他的手法招數中的奧妙變化更能發揮,外人看來便變成「遇強越強,遇弱不弱」了。
  但目下那鐵劍公子尹世澤的劍上奇招卻是得自心池聖女,正好克制住皇甫維的武功,是以皇甫維一旦失了機先,便險象環生,動輒有殺身之危。
  這時心池聖女及吳家二老、靜虛子、飛羽真人等正在談論,雖然也知道這邊在動手,但都沒有工夫瞧看,再說誰也想不到皇甫維一著失機,便即這等危急。
  鬼醫向公度和假扮山精關炎生的「無意大師」迅速地交換一下眼色,無意大師祝聲道:「目下情勢混亂,尚待澄清,向兄以為如何?」
  向公度點點頭,突然發掌向尹世澤後背劈去,他這∼掌威脅多於傷人之心,是以掌力猛烈驚人,其實並非真正殺手。
  鐵劍公子尹世澤想不到鬼醫向公度由背後突襲,疾忙收劍護身。皇甫維找到機會,雙掌連摔拂出,錯眼之間,他的人已走出重圍。
  尹世澤怒視向公度道:「你這廝如此反覆,究竟是什麼用意?」
  鬼醫向公度冷哼一聲,道:「聖女她老人家尚須此人回報一皇,尊駕一旦殺死他,這干係哪一個承擔、』
  尹世澤大怒道:「自然有本公子承擔,我看你分明有意找碴,嘿,看劍!」手中長劍一揮,刷刷連攻數招。
  他的劍術非同小可,鬼醫向公度赤手空拳,實在不易對付,是以阻遏不住開頭的鋒銳,雙掌急急封拆,腳下卻步步後退。山精關炎生忽然劈空一拳擊出,拳力如山。猛襲尹世澤。那尹世澤隨意發出一劍破解,哪知此人拳力奇重,手中長劍一震,差一點兒吃他的拳力盪開,心中大凜。鬼醫向公度得此一拳之助,已撤出圈外。
  皇甫維看得一清二楚,迅速忖道:「這山精關炎生武功之強,出人意料之外,我曾經猜想他是別人假扮,現在看來決不會錯!不過另有一事令人大感迷惑,那就是我原本認為鬼醫向公度是三公內線,但尹世澤居然對他施展煞手毒著,卻又好像猜錯了……」
  他轉念之際,心池聖女已柵珊走起來,平和地道:「皇甫維,你回去告訴令尊,我準時孤身赴約。」
  皇甫維眼看著她的面容,再聽著她的聲音,心中突然泛起一種微妙奇異的感情,他暗自忖道:「幸好這場約會不是真的,否則我真不忍讓她冒險
  聖女的兩道澄澈明亮的眼光好像一直透視到他深心之處,突然間美麗的面上掠過一絲飄忽的笑意,跟著優美地揮手道:「你趕緊回去,時間無多,好自為之……」
  她這幾句話倒像是臨別贈言,把所有的人包括皇甫維在內都聽得莫名其妙。皇甫維不暇多想,向她拱手行了一禮,便施施然從大門走出去。
  出了大門之後,唯恐後面有人跟來,以及碰上回來的婁真人和大力神翁唐世一,便立刻縱火巷子內,憑著熟悉地形,左一轉,有一轉,又打人家店舖後門鑽出大街上。
  最後,走到那家寄封的茶葉鋪子,取回琴匣,便坐在店中等候末時來臨。對此事他有兩個假想,一是三公可能衝著「聖女」而到許氏花園去,一是三公仍然留在船中。但無論如何,他都要試上∼試,縱然可能和三公正面對壘而有殺身之危,他也得冒險試圖去救那玄衣仙子冷清影脫身。
  他儘管心中思潮澎湃起伏,情緒緊張,但他天生城府深沉,表面上不露一點神色。
  到了未時,皇甫維霍地起身,挾住琴區向江邊走去,不一會已到了碼頭上。
  他在遠處時已盯住碼頭上的三公手下,一共是三人,一個紅衣,一個銀衣和∼個黑衣的勁裝大漢,
  那三人發現他出現並且似是向碼頭走來時,都露出訝駭之色,匆匆忙忙交換意見。
  皇甫維仗著「天視地聽」之術,不僅遠遠就瞧得見他們的表情,而且也能聽到他們商議的話。
  因此,他走到碼頭上時,已經胸有成竹,轉眼一瞥,那三名勁裝大漢均已隱身在人群後或船舶之間。當下毫不遲疑,迅疾奔上「三公」僱用的雙桅大船上。
  船上前艙緊緊閉著,他一掌推環,踏入艙中,突然一陣強勁掌力從側面襲到。皇甫維運起『血功」護體,竟不閃進,右手一招「擊鼓催花」,猛可拂去,
  但聽一聲慘哼,那人應手飛開,撞在艙壁然後墜跌艙權之上,皇甫維轉眼一看,卻是個黑衣勁裝大漢,此刻已閉氣昏絕。
  他迅速∼瞥,只見角落中有個巨大的木箱,側耳一聽,似乎聽到痛苦呻吟之聲。
  這時船上陡然微微震動,皇甫維衡度當前形勢,疾忙從琴匣中取出聖劍,插在背上,一面掣劍出鞘,一面把琴匣丟落江中。
  這時艙門外已出現一個紅衣大漢,皇甫維冷笑一聲,掣劍迅撲。白虹乍現,挾著強烈的震懾人心的破空聲電射而去。
  那紅衣大漢身形急退,手中飛起一道光華,以攻代守,疾取皇甫維腕臂脈穴。
  這時因艙門狹窄,皇甫維只能進退而不能橫移,是以無法施展出更奇奧的招術反擊敵人,只好一挫劍勢。那紅衣大漢退到船頭,和另外的兩人會會。這紅衣大漢出手進退之間,功力甚強,顯然是太陽谷中高手之一。
  皇甫維深知這三人聯手之際,別具一種威力,決無法在短促時間之內把他們解決。這一來問題就大了,只因目下已是未時,三公等人馬上就會回來,對方只要能支持數十招,自己這一次不但救不了冷清影,連自身也陷在羅網之中。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出手捨命進攻,十招之內,如若不能取勝,就飄然遠揚。不過,這樣一來三公勢必請到他是為了營救冷清影而來,必將她立刻處死無疑!
  他想到這後顧之憂,心中不覺無心交戰,一時委決不下是否先求保存自身?抑是用盡全力營救冷清影,寧可為她被三公殺死。
  忽然間船身微晃,只見這船緩緩離開碼頭,原來船纜已斷。先前替皇甫維查探三公下落的船娘一面急速地收起小刀,一面用力所部推出去。這時人多雜亂,因此這船娘的舉動竟沒有人瞧見。
  皇甫維心中大喜,單足站在船邊,伸出另一隻腳點隔鄰的船身,手中聖劍仍然吞吐刺擊,使那三人不敢妄行離開原來位置。
  轉眼間這艘雙桅船已經飄出外面,順流東去,越淌越遠,一會兒工夫就離開江岸數丈之遙。
  皇甫維定一定心神,運足功力,揮劍兇猛進攻。他的劍術及內家真力傳自「一皇」,正好是三公他們的剋星,加上他手中聖劍鋒利無匹,這一陣猛攻,只把那三人迫得步步後退,個個耗力極多,口中微聞喘息之聲。
  皇甫維力攻數招,因那三人的武功路子各有所長,恰好能夠自然配合,威力增加了許多倍,是以再也攻不進去。他遊目回顧,只見目下已處身在茫茫大江之中,離早先那碼頭已經甚遠。江面上波濤漸大,船身因之而微微搖晃不定。
  突然間一個靈感掠過腦際,不覺仰天冷笑數聲,手中劍招立時弛緩下來。
  那三人不曉得他有什麼主意,雖見他劍法鬆懈,卻不敢大意反攻。陡聞皇甫維大喝一聲,雙腳在船上一頓。只見那船尾登時翹起半空,船頭則直向江水中沉下去。
  這一著那三人的確夢想不到,他們都不諳水性,這時生恐那船沉下水中,個個都低頭分心查看。
  皇甫維手中聖劍光華大盛,電射向紅衣大漢。森森劍氣剛剛襲到對方身上,劍鋒陡然轉向,急取銀衣大漢和黑衣大漢兩人。
  那三人慌忙揮動兵刃封架,但一則失去機先,二則三人一齊出手,未能前後呼應。但見白光電掃過處,「哈嗆」連聲,長短四件兵刃削斷了兩雙。
  這時船尾巴向江面猛落,船頭急速地向上冒。那三入兵刃被削斷已是一驚,加上船頭突翹,正是驚上加驚,皇甫維趁他們心神散亂之際,手中聖到使出奇奧招數,刷刷刷一連數劍,那三人慘叫連聲,先後翻落江中。
  這艘雙桅船船身相當長,因此船尾拍在江面時,力量甚巨,但聽「砰」地一聲大響,船尾一大截已經散裂。
  皇甫維用盡全身功力,陡然覺得胸中一陣心悶,雙腿一軟,差點跌在船板上。他索性坐下來喘息了一陣,才勉力起身,搖搖晃晃地鑽入艙中。
  這時船身已側得十分厲害,但那木箱居然還釘在原位,並不滑動。他扶著艙壁走到那口巨大的木箱邊,提口氣道:「清影,你能夠開口說話麼?」
  箱中只傳出痛苦呻吟聲,皇甫維心知不妙,奮起氣力,扯掉鎖扣,然後用力掀開箱蓋。一望之下,不覺驚得楞住。
  但見箱中四方八面都鑲有利刃,如犬牙交錯,冷清影嬌軀屈曲在利刃空隙中,簡直不能稍稍移動。身上有幾處已被刮刀尖鋒刺入肉中,滲出鮮血。
  他疾揮聖劍,輕巧地削斷那些利刃,一手把她提出箱外,丟下聖劍,右掌運足純陽真力,在她後背心「將台穴」上連擊三掌,跟著吻在她櫻唇之上,迅速把真元之氣度入地腹中。
  冷清影神智未失,眼中閃過感激欣慰的光芒,然後徐徐闔住。這時她反而感到渾身疼痛發作,額上沁出陣陣冷汗。過了一陣,皇甫維度給她的真元之氣漸生奇效。她先是感到丹田處一股熱氣升上來,跟著已能駕馭本身真氣,徐徐運遍全身經脈。於是身上的痛苦受時減去大半。
  皇甫維把她放下,自家跌坐船板上,長長舒口氣,道:「你好生調息一下,我也歇一歇……」他話聲中顯得相當衰弱。冷清影突然睜眼,急急道:「你怎麼啦?可是受傷了麼?」她說話時,已見到皇甫維面色十分蒼白,因而更加焦急起來。
  皇甫維道:「沒有什麼,只不過真元耗損過多,暫時感到有點乏力,你快照顧自己,我坐一坐就行了!」
  冷清影移到他身油.把一把他的脈息,駭然道:「你內傷很嚴重,我看不是自己運功療治就能奏效,怎麼辦呢?」她一急之下,竟然掉下淚珠來。
  皇甫維心中一陣感動,忖道:「她剛才那樣受苦,也不流淚,從這種小地方可見得她對我的關切之深!我雖是為了救她以致幾次運力過度,觸發了未癒的內傷,卻極為值得……」他聽冷清影又道:「公子你的傷勢,除非找到那幾種珍貴靈藥煉成靈丹才醫得好,短期內能夠不惡化已經不容易!這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皇甫維道:「你冷靜一點,目前當急之務,倒是如何逃脫出三公的追蹤為要……」
  突然不遠處傳來槳獎撥水之聲,皇甫維面色一沉,道:『俄想一定是三公追了上來!」冷清影忽地倒在他懷中,咽聲道:「都是我這個不祥人拖累公子你……」皇甫維溫柔地撫摸她的面龐,道:「誰叫我自己願意呢?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正好是少林無意大師用迷藥暗算我,我讓舒情抱上床之後,她一出去,我就鑽入床底。你和她進來之後,讓你發現我把迷藥倒在痰盂內,那時你自言自語說要和我鬥一鬥心機,我覺得很有趣,因此對你的印象特別深刻……」
  冷清影聽他說起舊事,不覺破涕為笑,但馬上又垂淚道:「他們的船快要追到了,真想不到我們的結局如斯,天啊!要是我能夠和你一齊浪跡江湖,哪怕只有一年半載的時間,但那時才死,便感到此生再無遺憾廠…··」
  他抬起聖劍,毅然道:「清影,你把窗子打開!」
  冷清影舉手推開窗門,只見一艘單桅小船已靠貼在這只破船上。
  皇甫維一眼望去,只見那小船上一個妙齡船娘,滿面急迫的神氣向這邊張望。他登時大喜過望,趕快揚聲叫喚,同時步出艙外。冷清影也跟著他出去,問道:「公子你認識她麼?她船上會不會藏著敵人?」
  那船娘也面露喜色,連忙把小船移到這邊,皇甫維拉了冷清影過去。那船娘立時搖船駛開,一面道:「我見到大少爺在船上和他們打起來,記起大少爺說過只要那幾個老的不在,你就不怕他們。那時我恐怕那幾個老人忽然回來,所以想了一陣,暗暗找把刀子割斷船纜,把船推開。之後我在碼頭上看了一會,那幾個老人還未回來,而大少爺的船又流開老遠,已經看不見,才趕快搖船追過來瞧瞧!想不到大少爺真的了不起,竟把那三個兇惡的大漢都打落江中……」
  皇甫維向她道謝之後,便將前因後果告知冷清影。冷清影道:「真想河到,我們的救星竟是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女孩子,世事的奇妙實在出入意料之外。目下這船娘決不可再回到那碼頭上生活,我會替她安排一下,叫她∼生都不愁生活,也不須再過這水上生涯!」
  她說得快極,宛如珠走五盤,這一番話只不過如常人一句話的時間便已說完,偏是字字清晰,叫人役有一點遺漏。那船娘詫異得連船也忘了搖,怔怔地瞧住她。
  冷清影想了一想,便讓她立刻靠岸,給她一張面額甚巨的銀票,著她回去後立刻和家人移居到別的地方去!
  這裡她和皇甫維上岸後立刻趕到杭州。夕陽西下,杭州城熱鬧非凡。為了行動方便,冷清影已扮成書生摸樣。兩人如同趕考的公子,在寶龍客棧前停下步子,住了進去。
  用過晚飯,天色已黑,冷清影道:「皇甫公子,我們累了一天,今晚得好好睡上一覺。」
  皇甫維一笑,道:「可惜的是,店家只剩這一套客房……姑娘,我倆之間用不用畫出一條線,作為不可逾越的邊界?」
  冷清影聽此,臉上一紅,向前走了一步,站在皇甫維身前,聲道:「你說呢?」
  冷清影出言柔和至極,吐氣如蘭,陣陣幽香撲來,令皇甫維一陣心醉。
  突地,皇甫維伸出雙臂,一把抱住冷清影,道:「我說這樣……好嗎?」
  言畢,雙手上移,輕輕捧住冷清影觀頰,在月光下仔細端詳。
  冷清影低柔的語音又響在耳畔,道:「公子,你曾經愛過很多人嗎?」
  一聽此言,皇甫維冷靜下來,雙手僵住,肅色道:「……不錯,我喜歡你們姐妹三個。儘管你們是三公派來使用美人計的,但我真心愛上了你們。無論是紅衣女子,還是銀衣女子,還是你玄衣姑娘,我都愛,難道我太放蕩……」
  皇甫維言此,跌坐在床頭。
  冷清影輕輕上前,聲道:「公子,這些我早知道,你以為我生氣了嗎?」
  皇甫維搖搖頭:「你沒有生氣?清影,你知道你有多美嗎?我不知為什麼,我見了你就著了迷!」
  「多謝公子誇獎。」
  「你真的不認為我放蕩?」
  「你認為我有心媚惑你嗎?」
  皇甫維一怔,伸手抓住了冷秋影的玉腕,道:「我認為你在媚惑我,所以我就有理由對你非禮……怎麼樣?」
  冷清影笑而不答,一雙星眸慢慢閉上了。
  皇甫維見此,熱火重又升起,揮袖將燭火熄滅,順勢抱過冷清影,一陣狂亂的親吻,口中喃喃道:「你真美,你真美,我要娶你為妻,永不變心……」
  兩人云歡雨樂,同枕一夜。
  第二日早晨,很晚才起床。他們二人用罷早餐,一起離開杭州向富春進發時,皇甫維經她精細化裝之下,已變成一個蓄著鬍子的中年商人。冷清影自家易釵而奔,搖身變為一個小男孩。因地體型嬌小,所以喬裝成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之後,誰也瞧不出破綻。
  兩人雇輛大車,第二天才到達富春,故意投宿在靠近心池聖女所居的道觀附近,冷清影出去打聽了半日,回來對皇甫維道:「那兒一個武林人都沒有,你也知我識得天下武林各派人物的記認,因此如果有武林人出入的話,絕無可能一個都瞧不出來,以我看法,八成聖女已不住在那道觀之中!」
  皇甫維歇了一會,才把心中著急之故告訴冷清影。冷清影道:「公子你急也沒用,試想天下何等廣大,如果沒有線索,我們到何處追蹤?」
  皇甫維沉思片刻,決然道:「到太陽谷、冷月山莊和天星塢三處地方去!我還有萬一之想,就是我義父被幽禁在上述三個地方之一,因此這次前往,最好能夠把他救出。但就算義父不在那兒,我也可設法盜取靈藥醫治內傷,再替義父和呂東青兄報仇!」
  冷清影驚道:「但公子體內傷未癒,我也元氣未復,此行不必碰上那三個老的,單單那些留守老巢的好手們就足以殺死我們倆,我看最好暫時不要冒這個殺身之險為上!」
  皇甫維心中一陣激動,慨然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我義父英雄一世,最後卻被昔年舊屬所害,定然死不瞑目,這種奇辱深仇一刻也不能忍耐,我們現在就起程向太陽谷趕去,成敗利鈍,非所計也!」
  冷清影見他這樣,深知如果不採取行動,皇甫維可能活活急風,只好收拾衣服,和他一道動身前赴太陽谷。
  這時富春城中當具已沒有別的武林人。由心池聖女率領的十餘位武林高手已經商議妥當,發動全力先搜捕皇甫維,由他身上目可追出「一皇」的下落。因此富春城內看上去平靜無事,但在富著周圍二百里之內,已布下天羅地網,只要皇甫維在羅網中出現,聖女立時可率幾名高手趕到,親自出手擒捕。
  三公方面自發現玄衣仙子冷清影被救,另外二女也失蹤之後,這三個老魔頭深懼「一皇」突然出現,都一齊退出富春,卻由冷月神狐谷雲飛獨力調遣兵將,搜查三女下落。鐵劍公子尹世澤因鍾情銀衣仙子佟秀,故此也參加搜索三女的行列。
  在那座廢宅中,「一星」皇甫孤獨住在空中盤坐榻上,靜坐中忽然聽見異響,立刻睜眼叫呂東青過來。呂東青奉命走出,縱上高處查看一陣,便見到幾條人影奇快地縱人此毛,當下連忙去向皇甫孤報告。
  「一皇」極快思忖一下,沉聲道:「我猜一定是舒濤他們派人前來,他們自己暫時也許不敢來,但如果久候不見手下回去,亦可能親來查看!目下只有用速戰速決之法,或可化解此危!你不要熄掉燈火,可去站在門下,耳中小心聽著我的指示!」
  江南孤客呂東青立刻縱出門外廊上,轉瞬之間,五條人影迅若飄風奔到廊上。這五人個個手持單刀長劍之類,勁裝疾服,身法迅疾矯健。只看得呂東青心中大大發急,忖道:「皇甫大爺武功已失,今晚如果讓對方其中一個衝入房中,就不得了!」
  那五個勁裝大漢沒有一人說話,陡然分出兩名,各持單刀,兇猛向呂東青撲去!
  他轉念之際,已電急撤出獨門兵器兩尺長的金笛,運足內家真力,先發制人,一招「雁沖殘雪」,金笛幻出七八道金蛇,迎擊來敵,
  那兩人單刀方起,修然斜閃開去。另外兩個勁裝大漢從側面疾衝上來。這兩人一個使刀,一個用劍,出手招數兇猛異常。
  呂東青點開一個敵人手中長劍,跟著金笛一沉,「鉻」地一聲,巧妙絕倫地橫敲在另一敵人單刀之上。
  這一次後果完全相反,那個勁裝大漢身形仍然向他衝來,但手中單刀「忽」地一聲飛上半天,最妙的地方是那勁裝大漢單刀出手後的一剎那間,仍然未曾發覺手中單刀業已脫手飛出。直到運力變化進擊之際,忽覺手中空空如也,不由得大驚失色!
  江南孤客呂東青這一招得自「一皇」傳授,這一次尚是首次使用出來與敵爭鋒,方一出手便一如所願地接連擊中敵人兵器,不禁大喜。
  那五個漢子中還有一個未曾動手,此時看出便宜,急撲上來,利劍∼揮,疾戮而至。
  呂東青撞開敵人之後,心神立刻鎮定下來,不過對方這一下急襲招數奇詭,出手迅快,確實難以招架。但他又明白萬萬不能閃開,以致吃對方乘隙衝入房去。百般無奈中只好用出換命手法,不管對方這一劍,手中金笛迎面掃去。
  呂東青念頭尚未轉動,耳中忽聞「一皇」蒼勁的聲音簡短有力地道:「推窗望月……」呂東青如斯響應,手中金笛緊地從身前劃起,果然用出一招「推窗望月」,耳中又聽到「一皇」道:『仙人指路!」
  但見那支金笛上劃之勢未完,突然向前急點。這兩招原是平凡不過的普通招數,可是由於第一招未曾用盡,即變化為第二招,相接起來,倒變成一招奇奧毒辣手法。那勁裝大漢剛剛感到驚煌,對方金笛已點在他胸前要穴之上,登時退開翻身栽倒。
  但見他一支金笛忽上忽下,或攻或守,招式雖是平凡無奇,但經他連貫使出來,卻奧妙無窮,真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那四名勁裝大漢雖然猛烈,卻被逼得難越雷池一步。
  「一皇」的聲音繼續說道:「龍門三擊浪……打……」這個「打」字傳入呂東青耳中之際,時間恰好是他使出「龍門三擊浪」連環三招時的第二招。呂東青謹記著「一皇」之言,一聽到打字,右掌驀地發出,向左前方劈去。
  這一掌蓄勢已久,功力十足,掌勢凌厲之極。就在他左掌劈出之時,其中一個勁裝大漢墓地從左前掩撲,恰好迎上他的凌厲沉雄掌力,正正印在胸前,登時慘叫一聲,飛開尋丈,屍橫就地。
  轉眼間「一皇」又在招數名稱之後加個「打」字,呂東青左手鐵掌疾吐,「砰」地一聲,又是一個大漢應掌倒斃。
  房中忽然傳來異響,似是窗戶被人劈開之聲,同時之間「一皇」的話聲突然中斷。
  呂東青何等老練,已知道事情不妙,一定是另有敵人擊破後窗進房。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回身入房,那兩名大漢見他面上變色,登時勇氣大振,刀劍齊施,兇猛進搏。
  房中的「一皇」此時雙目炯炯,望住床前一個勁裝大漢。此人乃是剛剛擊碎窗門縱進房內,手中持著一支長劍。「一皇」面色冷峻,凜然道:「你就是佟雷的手下?」邵勁裝大漢本來氣勢洶洶,可是見到這個老人冷峻的神情,突然間心中一凜,腳步頓時空住,口中也不由自主地應道:「小的正是冷月山莊之人!」
  「一皇」接著道:「想來你已知道老夫是什麼人了?」那勁裝大漢應一聲「是」。「一皇」冷冷道:「你既知老夫是誰,居然尚敢闖入來,足見膽勇過人。老夫不覺生出愛惜之念……」
  他的話聲一頓,那勁裝大漢聽了這話,登時雙眉舒展,「一皇」卻已接住說道:「因此,老夫給你一個機會,使你立刻出去將外面剩下的兩人殺死,老夫傳你上乘武功,三年之內,就足以橫行天下!」
  一皇話中之意簡單地說,就是以武功換取自己性命,但他偏生說得十分矜待,口氣也冷峻得很,完全沒有∼點乞求的意味,那勁裝大漢念頭一轉,道:「只怕小的武功未曾學會,先得嘗受冷月山莊的諸般苦刑!……」健腕一振,長劍舉了起來。
  「一皇」皇甫孤突然倒轉臉向門外望去,只見呂東青情勢危急,堪塔就要傷在那兩個勁裝大漢天星塢聯手絕招之下。情知那江南孤客呂東青一是由於房中發生之事而分散了心神,二是星公冷央的聯手絕招確實神鬼莫測,厲害異常。
  他一眼瞥去,立刻朗聲道:「橫掃千軍,化為白雲出岫……」呂東青應聲疾施這兩招,登時把兩名敵人迫開七八步遠。
  「一皇」剛剛喝出第二招,床前的勁裝大漢手起劍落,直戮心窩,一皇瞧也不瞧,左手一撥,恰恰推在劍上,把長劍推歪尺許。劍鋒刷的從他右肩旁滑過。但見他右手忽然握拳擊去。對方疾忙縮臂,但他不縮還可,這一縮回去,恰好就被「一皇」有拳擊中手腕。手中長劍登時脫手飛開尋丈。
  那勁裝大漢到底心怯「一皇」之名,心驚則氣浮。腳下因而飄搖不穩,急忙退時,腳步踉蹌有如被人猛力推中,一直退到另一邊牆角才算站住。這漢子因手中之劍已飛墜另一邊,是以急忙遊目回顧,見到牆根有個木柄鐵槌,連忙抄在手中。
  「一皇」冷冷笑道:「老夫武功已失,你還怕什麼?」
  那勁裝大漢定一定神,道:「你一定是雙腳不便走動,所以要騙我走近去!」
  皇甫孤傲然道:「老夫是什麼人物,焉能用詭計對付無名小卒!」
  那大漢運聚真力在鐵槌上,道:「你以為我不敢殺死你!」
  皇甫孤哼了一聲,道:「你的資質稟賦都好,可惜過早破了童身,元陽難補。將來想與舒濤他們抗衡,只怕有心無力……」他雖是答非所問,卻已透露了一點他何以後來不肯傳那大漢武功的原因。
  那大漢健腕一沉,鐵槌迎頭擊下。但他有過一次教訓,這一擊不敢用出全力,只使出三成其力,以便餘勁雄厚,可以隨時變化。
  皇甫抓不閃不避,生似決定死在槌下。但鐵極臨頭之際,他又忽然側開頭顱,上身向前微俯。
  那鐵槌落勢絕快,「砰」地一聲已擊在他頭後「大推穴」上。
  這『大椎穴」屬督脈死穴,犯者必死。那大漢鐵出上雖然僅用上三成真力,但只要是血肉之軀誰也禁受不起,何況正是擊在死穴之上?
  勁裝大漢一擊得手,立刻退開數尺,只見「一皇」並不立刻斃命,突然抬頭吐出一口鮮血。
  那大漢見他竟未立刻倒斃,這是從來未有之事,心中大為凜駿,疾欺數步,手起糙落,又向他頭顱砸下。
  鐵槌臨頭之際,「一皇」皇甫孤忽地又是一側,「砰」他一響,這回被鐵槌擊在肩上的「秉風穴」上。那「秉風穴」屬人身足厥陰肝經,力量勁足的話,擊中也是立刻斃命的要穴。
  皇甫孤上身搖晃一下,竟不倒下。那勁裝大漢凶野之性大發,手中鐵槌橫擊直砸,亂下如雨。
  片刻之間,皇甫孤身上已中了十餘相,宛如打鐵一般,但聞砰砰澎澎之聲。
  房中那個持槌大漢一連猛砸二十來槌,下下都擊在「一皇」皇甫孤身上。把皇甫孤打得上半身搖搖擺擺,宛如狂風中的枯樹,欲倒末倒。
  但最奇的是他竟沒有一極能夠擊中皇甫孤的頭顱,這勁裝大漢見「一皇」堅韌無比,怎樣也打不倒他,槌勢突然一停,轉眼向那邊牆角的長劍望去。
  「一直」皇甫孤上半身仍然搖搖晃晃,忽然深深吸氣,「絲絲」作響。
  那勁裝大漢忽然一驚,轉回頭瞧看。
  皇甫孤驀地抬頭挺腰,動作十分緩慢,可是雙目仍能轉動,眼光遲慢地停在那勁裝大漢的面上。
  勁裝大漢有如碰上鬼魅一般驚悸起來,不知不覺退了兩步。要知他親手運槌一連十幾次擊中「一皇」身上的要害死穴,絕無可能還不斃命。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大反常情,叫人如何能不驚悸膽怯?
  「一皇」皇甫孤定睛看他一陣,又深深呼吸幾下,忽然開口說話,道:「我答應傳你武功……」口氣仍然十分冷峻,絕無乞求的意味。
  那勁裝大漢心中悸怯忽然消失,辭笑一聲道:「今日我不殺你,異口定必死在你手下,武功我不學啦!」
  這勁裝大漢話聲一頓,已轉身扔槌拾創,疾然撲到床邊,運足真力電急向一直咽喉刺去。
  「一皇」皇甫孤驀地雙目一瞬,威光四射。那長劍剛剛遞到胸前,只見他右掌一翻,閃電般劈出去。
  那勁裝大漢武功本來甚為高強,但這刻明明見到對方掌勢劈到,居然無法變招封架或者閃避。登時胸口間挨了一掌,身形震開六七尺遠,劍飛人墜,「砰」地一響,倒斃地上。
  皇甫孤轉目向房門外望去,突然喝聲「打」字。江南孤客呂東青左掌倏然劈出,但他左手已傷,動作不靈,去勢慢而無力。
  那勁裝大漢卻被變化招數,刀尖疾僚對方左臂。皇甫孤朗朗道:「夜戰八方……」
  呂東青如言施為,手中金笛使出刀法中的「夜戰八方」之式,「怦」地一聲,正正擊中那勁裝大漢的左頸之上。宛如與不會武功之人搏鬥一般,簡直沒有受到阻架。
  這一笛把那勁裝大漢掃出七八尺之遠,昏時斃命,呂東青長長透口氣眼見屍橫遍地,沒有∼個人活命,隨即放心地步入房中,
  皇甫孤精神裡舒,生似全然無事,呂東青一面撕下衣襟包紮左手傷勢∼面還:「大爺你沒事麼?」
  皇甫孤道:「暫時沒事,這一趟是禍是福還說不定。死的那廝天資甚佳;每一槌上的力造變化微妙,這等手法非天生異稟之人,練上一輩子也不行。所以我後來回心轉意,要造就一個人才。可惜這廝已懾於舒濤三人威毒,未敢叛變他們!這廝對我尚有一點恩德,所以我才肯回心轉意……」
  呂東青聽得糊裡湖塗,道:「那廝罪該萬死,小的看見剛才的情形,當真肝膽欲碎,怎的他對大爺你尚有恩惠可言?」
  皇甫孤笑一下,道:「昔年我服過聖女的毒藥,又被她以禁脈閉穴無上手法,使我此生無法凝聚真氣,武功全失。誰知那廝的鐵槌一下擊中我背上「大推穴』時,本以為此穴乃人身要害,我無氣功護體,必死無疑。但那一槌擊中之際,陡然穴道大通,真氣自行運布其下,抵消了他致命的力量。此後他每一錘擊中我的大穴要害時,都解開禁制,全身真氣逐漸接通。但另有七八相不是擊中要害,卻反自震傷內臟,因此我說禍福未定……」
  呂東青聽了這番話,真是聞所未聞,不覺呆住,過了片刻才道:「不知禍是怎樣?」
  皇甫孤道:「目下我全身經脈初通,表面上看來毫無異狀,但其實真元已竭。再加新受內傷,大約片刻之後,便陷於昏迷不醒之境。那時你每日在早晨寅時,中午午時,晚上酉時為我按摩奇經八脈,每次∼個時辰,如果熬得過去,就死不了啦!」
  呂東青聶喏一下,但終於沒有說出話來。皇甫維道:「你大概想問問我生死之間各佔機會若干而不好出口,但有些事事先我一定要告訴你,關於我是生是死,機會各半。我為了要多留∼點生機,須及早收攝真元,提早昏死。你可立即背我到那座屋子去……」
  呂東有情知情勢甚急,早一點辦好此事,「一皇」就多一分生機。不暇再說,背起皇甫孤越屋而去。
  到達那座空屋之後,且喜一路均無可疑之處,呂東青把一是放在榻上.皇甫孤緩緩道:「生死有命,如果我長眠不醒,可告維兒節哀順變。並代我傳你本門心法……」
  呂東青連忙道:「大爺這些話小的自會轉告公子,你老放心好了!」他唯恐他多說幾句話,就斷送幾分生機,所以一心一意只望他趕快收斂真元。
  一皇突然無限感慨地歎口氣,道:「舒濤他們跟隨我大半生,但事實證明他們個個懷著忒心,而你不過是維兒的好朋友,但比起他們的薄情寡義相去如同霄壤,看來正邪的分野,最後的分界就在此處了。你記著一句話,那就是今晚我口授的招數,連貫運用時,變化奇奧。你可細細體味,如果能夠參透,你在武功上無異邁進一步,再見了!」
  他嘴巴一閉,隨即闔目僵臥。但見他的面色逐漸變得十分蒼白,呼吸衰微下去,幾乎有出沒進。
  江南孤客呂東青惆然望著這個僵臥如死的老人,腦海中不禁想起他往昔叱吒風雲,威鎮天下,竟是何等豪雄威風,如今卻宛如風中殘燭,生命之火搖搖欲滅!
  他望了一陣,在黑暗中走出戶外,縱身躍上屋頂,四面巡視一匝。剛剛回轉來時,忽見左近數丈處有夜行人影子一閃。呂東青大吃一驚,連忙躲起來。
  但見那夜行人一閃即逝,他略略鬆一口氣,但他歷經無數江湖風很,經驗豐富,這刻仍不移動,過了一陣,四下仍無動靜,心想那夜行人可能沒有瞧見自己,絕不會是出乎意料外的高明任務,居然潛匿聲息隱在一旁窺看。當下正要起身,忽然一道人影突然閃現。他暗暗叫∼聲「慚愧」,便仍舊匿伏不動。
  過了許久,那道人影早已消失,他看看的確不會潛匿在附近,這才回到房中。
  翌日,呂東青依「一皇」的話,早上寅時為他按摩一次,午時一次,晚上酉時∼次。在沒事做之時,他就潛心思索一是那晚口授應敵的招數中的奧妙。
  這樣過了幾日,皇甫孤情形依舊,不好不壞。但他卻略有所得,不過有幾招老是連貫不起來,尤其是左掌蓄勢忽然發出傷敵的絕著,總是參詳不出其中道理。
  他白天去買過∼次東西,夜間匿居室中,不聲不響,更不點燈。到這日半夜時分,突然聽到有夜行人在屋上踏瓦馳過的聲息。他起先還不在意,後來發覺那夜行人似乎在左近搜查似的,幾次去而復回,速度也不快。
  呂東青大感震凜,悄悄移到房門邊,從縫隙中望出去。不久,就見到一條人影疾閃過去,這人影好生眼熟,尋思一下,隨即想起正是第一天晚上所見的夜行人。
  這時呂東青才曉得,那天夜裡這夜行人並非沒有瞧見自己,可能是沒有時間和不曾動念要查出自己是誰。今晚忽然復現,分明是有心搜索。不過有一點他想不透的,那便是這夜行人身法迅速輕靈,照理說腳下不應帶出這麼重的聲息。假如他是故意放重腳步,那麼用意何在?
  那夜行人的聲息消失了好一會,忽又在近處傳過來,轉瞬之間,一條人影縱落在院子之中。
  呂東青把準備好的汗巾往頭上一蒙,倏然開門縱躍出去,一招「單掌開碑」,急襲敵人。
  那夜行人落地現身,居然也是用青巾蒙住頭臉,身材較常人矮小。此時一掌橫撩,化解敵招,手法功力都極為高明。呂東青疾地撤招縱起,越牆而去,那夜行人也展開身形急急追趕!
  黑夜中但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風馳電掣般向東面馳去。
  江南孤客呂東青急走之意,正是要引那不知來歷的夜行人遠離空宅,以免動手時驚動「一皇」。他縱落一塊空地之中,突然止步轉身,那夜行人颼一聲落在他前面數尺之處,向他虎視眈眈。
  呂東青心中七上八下,十分憂慮此人乃是三公手下之人,雙方沉默相對,大約互望了一盞茶之久,呂東奇才啞著嗓子道:「閣下追逐不捨,敢問因何原由?」
  那夜行人眼睛眨一眨,也啞著聲音道:「尊駕何故如喪家之狗,漏網之魚,願先聞其故!」
  呂東青大為溫怒,冷哼一聲,道:「大爺是存心先看看你還有沒有同伴,特意走上一程!」
  那蒙面夜行人啞聲道:「原來如此,我沒有同伴,尊駕大可放心。只不知尊駕故意改變嗓音是何原故?」
  呂東青冷冷道:「你呢?你先說!」
  那夜行人緩緩道:「我目下遍地仇敵,所以不得不然,你莫非也因此故?」
  呂東青點點頭,那夜人接著又道:「這就難了,我們之中勢必誰也不肯先露出面目來歷……」
  呂東青仰天打個哈哈,笑聲中儘是譏俏之意,接著道:「以我看來,你無事生非才是真的,剛才的話,只怕是欺人之言!」
  他話聲一頓,又繼續道:「試想你如果真是遍地仇敵,又如何敢這等大膽,極力誘我現身?」
  那夜行人道:「這話有道理,但我另有苦衷……」
  呂東青嘿嘿冷笑道:「大爺可不是初出茅廬之輩,誰信你這套鬼話?」
  他言語間雖是咄咄相侵,但那夜行人居然惡氣吞聲,並不發怒向他動手。呂東奇突然迅跨數步,欺到對方面前,。右掌急襲過去。口中大喝道:「好小子,真的沒有同伴麼?」這一喝顯然是在情急之下,是以竟沒有掩飾本來的聲音。
  他一拳手法奇詭,威力之大,無與倫比。那夜行人雙手齊出,左掌疾劈敵臂脈穴,右手攻他腰助。這一招攻手兼備,快速毒辣,顯然不是腐手。
  但呂東青劈去的∼掌部位怪絕,那夜行人才一發招,便感到無法封架得住,疾忙後退。
  呂東青原式不動,腳下迅急迫襲。那夜行人一直疾退了兩文七八尺之遠,不但沒有擺脫敵人掌勢,反而更加危急。呂東青運足真力,希望立斃對方於掌下,是以連面上的汗巾忽然掉落也不加理會。
  那夜行人極為危急之際,驀地叫道:「呂兄是我啊……」叫聲中,呂東青的手掌已印上他的胸前,觸手但覺一片軟綿,微具彈力。同時由於他的聲音竟是女性口音,因此立時知道手掌所觸之處,正是這女子胸前雙峰。
  呂東青掌勢急快,撤得更快,猛可又縮回手,尚幸掌力未曾吐出。
  饒是這樣,那夜行人仍然跌跌撞撞遲開四五步,才站得穩腳步。她透一口大氣,掀起蒙面青巾,道:「我是杜筠,呂兄,你差點一掌把我打死啦……」
  呂東青頓時十分不好意思,歉然道:「對不起,在下如果早知是杜姑娘.決不敢如此放肆……」
  杜筠面上泛起紅暈,幸而時在黑夜,看不清楚。她立刻轉換這個令人難堪的話題,道:「呂兄,我和皇甫公子約好半夜在城隍廟相見,可是他一直都不來,連今夜已經好幾晚了!幸好今晚碰上你,我開始還疑惑是他……」
  呂東青咬咬牙,道:「快走,我出來的地方還有人!就是皇甫大爺,他目下業已陷入昏迷中達九日之久,如果被人碰觸或者大聲驚動,就可能長眠不醒!」
  杜筠目瞪口呆,凝瞧住他。呂東青道:「你不會把此事外洩吧?」她搖搖頭,道:「皇甫大爺武功蓋絕人安,怎會落得這多田地?」
  呂東青道:「此事一言難盡,日後再告訴你,我正需要幫手,小心照顧他老人家,只要捱得過這幾日,生死凶吉就可決定!」
  兩人先後躍起,越屋走瓦,不久工夫,使奔近那座空屋。忽見那座廢宅牆頭處一條人影卓立,呂東青據可停步,左手疾出,五指如約抓住杜筠右臂脈穴之上。
  他沉聲狠狠地道:「你說沒有同伴?哼,哼,我先把你碎屍萬段,剝皮抽筋……」
  辣水仙杜憲脈穴被制,連聲音也發不出,軟軟倚倒在他身上。呂東喜怒火中燒,心念一轉,沉聲道:「我先挖掉你這賤人的眼睛,教你一輩子受盡痛苦……」
  話聲中舉起右手,食中兩指貫足真力,緩緩向她雙眼移去。杜筠有口難言,只好閉起眼睛,等候挖國慘禍。
  卓立在那邊牆頭的人突然揚聲叫道:「是什麼人?」口音甚為穩熟。
  呂東青兩指微微一頓,念頭電轉,陡然記起此人口音,正是神算公子屠元庭手下三雄之一的追魂爪金旭。因此更加確定他們是杜筠的同夥。
  但他確定之後,反而遇抑怒火,沒有立即把她的雙睛挖出來。
  那邊的追魂爪金池忽然搜尋過來,呂東青眼睛一眨,隨手點住杜筠穴道,將她扶起,趁那金旭目光被屋脊這斷之際,修然貼著牆壁轉入一條巷子之內。
  他久走江湖,自然識得港綜匿影之法。只見他一直冒行鶴伏,緊貼著巷牆奔開老遠,方始停步。
  四下已沒有絲毫異聲,他貼嘴在杜筠耳邊道:「我解開你穴道時,你不得發出叫聲,否則我就∼掌擊斃你,聽清楚沒有?」
  說罷,左手貼在她後背心,右手替她拍開穴道。
  杜筠本想透口大氣,可是記得呂東青說過只要嘴唇一動,就發出內家真力,因此大氣也不敢透,緩緩抬起右手,搖了一搖。
  呂東青沉聲怒道:「這時候你還取支吾,難道以為我呂東青不敢下手取你性命?我再問你一次,一共有多少人?你再回答不知!我就取你性命!」
  杜筠面目間流露出十分焦急的神情,但她的嘴唇當真不敢動彈一下。於
  是,只好緩慢地抬起右手,遙遙指一下嘴巴!
  呂東青恨聲道:「你還說只有你一個人?」
  杜筠大吃一驚,怕他立下毒手,連忙搖頭擺手,又指一指嘴巴。這一捆手指近了一點,因此呂東青才知道她指的是嘴巴。
  他凝目尋思一下,道:「你是表示要說話?」
  她連忙點頭,呂東青沉聲道:「記住我隨時可制你死命之事,說吧!」
  杜筠透口大氣,低聲道:「呂兄請相信我。他們實在不是和我同路來的!」
  呂東青道:「胡說八道,那廝是追魂爪金旭,你以為我不曉得?」
  杜筠道:「呂兄求采你相信我的活.真的不是一齊來的!這事真冤死我啦,而且萬一我們在此糾纏不清,以致誤了皇甫大爺一命,將來怎生能和皇甫公子見面?」
  她提起皇甫維,呂東青便有點回心轉意,只因他最是清楚不過這杜筠暗暗戀上皇甫維之事。再者,一皇的處境也令他感到驚心動的起來。
  附近忽然傳來衣襟拂風之聲,呂東青不知不覺把她推一下,一齊貼在牆邊。這時辣水仙杜筠已脫出他手掌的威脅,呂東青江然發覺,正想趕緊扣她手臂脈穴。忽又傳來腳尖擦過牆頂的聲音,就在極近之處,因此他無法發動,只能緊貼牆上。
  過了一會,杜筠輕輕道:「你看,我沒有打誑吧?」
  呂東青道:「真是萬分抱歉,以後再向你賠罪。目不必須即速解決問題。請你從正面過去,引開他們的注意,我從後窗潛入房中瞧瞧,如果皇甫大爺已經遭遇不測的話,說不得今晚非跟他們拚命不可!」
  辣水仙杜筠領命急急奔去,呂東青小心翼翼地向空屋潛行而去。耳中忽然聽到那神算公子屠元庭的聲音道:「表妹,是我……」
  呂東奇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只因他深知屠元庭這一類人都不大講究道義恩怨。因此杜筠極可能忽然告他此事,並且集合眾人殺死自己。而神算公子屠元庭一旦取得「一皇」人頭,自然轟動天下武林,同時心池聖女也得全力保護他。
  儘管提心吊膽,但他終於潛入空宅之內,而且到達那個房間的後窗。
  忽聽杜筠的聲音,就在房間前面的院子裡升起來,道:「喲,表哥你們都在這兒,有什麼事呀?」
  這時,又聽到金旭,易恆及邵一峰等人向她問安的聲音,於是神算公子後元庭所帶的人數已可確定。他暗中盤算一下,以屠元庭等四人再加上杜筠,若然合力圍攻之勢一成,那時自己就算想逃命也不易辦到。
  他正想潛入房中,卻聽到那些人已相繼進房,同時點亮燈火。呂東青急急臥倒在窗下,不敢偷窺,免得吃他們察覺,局勢無可收拾。
  屠元庭緩緩道:「表妹可認得此人是誰?」
  杜筠向床上望去,只見那老人面色蒼白,呼吸微弱,平臥在床上,顯然離死不遠。
  她心中已知道,是以感到這位老人極像皇甫維。當下放作訝色,道:「你不曉得這人是誰麼?」
  屠元庭連忙道:「原來表妹認得此人,他是誰?」
  後窗下的呂東青幾乎躍起未破窗衝入去,而他打定主意第一個要殺死的就是杜筠。
  卻聽讓范道:「這就奇了,你如果不認得此人,怎會帶我進來?我就是奇怪你怎會不認得此人而闖入他的居室?」
  屠元庭道:「這樣說來,表妹你是不認得此人是誰?」
  她點點頭,忽然道:「表哥你最近都在什麼地方?」
  屠元庭陰陰一笑,道:「我一直跟著五嶽長老。我想他們∼定會找到皇甫維下落,因而我也可以看住你!」
  杜筠嗯了一聲,道:「我們走吧!」
  屠元庭道:「表妹何以急於離開此地?」
  杜筠淡淡道:「這兒既非你的居所,豈是可以久留此地?」屠元庭點點頭,道:「表妹的話很有道理。」他突然神色一冷,接著道:「但你的同伴呢?此人也許是你同伴吧?」
  杜筠內心一震,但表面上神色不變,微微一曬,道:「表哥你號稱神算公子,這就是你的神機妙算麼?」
  屠元庭凝目向床上老人望去,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緩緩向床邊走去。
  杜筠心中緊張萬分,她素知屠元庭為人智計出眾,兼且心黑手辣。為了要試驗此中真情,很可能突下毒手,將那「一皇」皇甫孤震死。
  但她又不能露出絲毫形跡,以致不但讓他查出「一皇」底細,兼且於大局無補。因此她極力遏抑住內心緊張的情緒。
  神算公子屠元庭走到床邊,陰冷地道:「此人豐顴廣頤,氣宇不凡。雖生重病昏迷之中,仍有一鍾淵亭嶽峙的風度,相信絕不是普通的人……」
  辣水仙杜筠默默不語,連榮爪金池忽然接口道:「這個老頭不管是誰,但目下既然病勢沉重,公子何不動他一指之力,叫他早點脫離苦海?也可算是一件功德!」
  神算公子屠元庭緩緩道:「這話頗有道理……」目光突然迅速轉到杜筠面上,接著道:「表妹反對此意麼?」
  辣水仙杜筠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日見那屠元庭已經運聚真力,大有∼觸即發之勢。心中的焦急,真不是筆墨言語所能形容。
  屠元庭冷冷道:「表妹既不反對,那我就下手啦。」杜筠突然冷笑一聲,忽然向房門衝去,右手一招「大鵬展翅」,疾襲邵一峰。左手握拳迅劈易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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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流星—武俠世界 掃瞄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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