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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揮劍斷情命垂危


  路興道:「當然回家為上,等她再使手段之時,我們才見機行事。」
  這對兄弟向裴淳等告辭過,逕自走了,北惡慕容赤乃是辛黑姑的奴僕,唯命是從。是以獨獨他去找辛黑姑會合,剩下商公直一個人,他跟著裴淳,道:「咱們當真交個朋友如何?」
  裴淳沉吟一下,道:「不行,你是天下武林的公敵,仇家無數,即使是小弟也受托取你性命,若是交了朋友,我便非幫你的忙不可。」
  商公直悵然道:「這樣說來,我老奸縱然詭詐多智,舉世無匹,但到頭來仍死於非命!」
  裴淳這時可就記起師父的用心,忙道:「這也不然,你還有一條路可以將功贖罪,縱使不能使你的仇家都放過你,但小弟卻可以為你出力。」
  商公直膛目道:「你越來越使人莫測高深了,請問哪一條路能夠將功贖罪?」
  裴淳道:「只要你從今以後不再興風作浪,愚弄武林之人,同時全心全力把你的才智用在對付元廷,使他們互相傾軋爭鬥,自相殘殺,我漢族因此有機會揭竿而起,恢復自由的話,你就是我們的朋友了。」
  商公直韌則驚訝,繼而黯然長歎,道:「我老奸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唉!你說得不錯,元人蹂躪中原數十年,苛政暴虐如虎,我老奸如何不把這分才智用在對付他們上面呢?」
  裴淳凜然道:「商大哥若肯為天下蒼生出力,小弟先此拜謝,並且聽任商大哥差遣。」
  商公直從他立即恭敬地稱呼自己為商大哥這一點,深感這個責任果然祟高偉大,沉吟片刻,仰天長笑道:「老奸生平除了善事之外,無所不為,但今日卻破例要做些受人尊祟敬重之事啦!」
  裴淳道:「小弟深信不疑。」
  商公直點點頭,欣然一笑,道:「好,咱們後會有期。」當即轉身迅快走開。
  裴淳回到飯館,果然不提商公直之事,只說他們得知恢復自由之後,各自遠走高飛。當下動身上路,黃昏時候,終於在徐州找到雲秋心和普奇等四人。
  原來普奇等四人,一直輪流派出一人在客店外等候,裴淳、博勒見到了阮興,都十分歡喜。
  裴淳問候過普奇等人都安然無恙,才道:「雲秋心也在店內吧?」
  阮興道:「在,在,但好像有點兒不妙。」
  裴淳大吃一驚,相偕入店,普奇聞聲出來,一把抓住裴淳,道:「糟透了,雲姑娘氣息奄奄,面色壞極,可把我們都幾乎急死。」
  博勒道:「她莫非斷了毒糧?」
  普奇道:「不,她還有不少五毒瓜子和其它的果餅,但她連張口
  咀嚼之力也沒有。」
  裴淳道:「咱們進去瞧瞧。」
  漆黑纏首的馬加出來接口道:「剛剛樸日昇才走開,他說要為雲姑娘準備後事。」
  他們帶領裴淳、博勒走入一座靜院中,上房內透射出燈光,普奇指了一指,裴淳便掀簾而人。
  博勒隨後跟進,只見內間也是燈光明亮,榻上臥著一個女子,長眉深鎖,雙眸半開半閉,表現出一種扣人心弦的淒艷之美。
  裴淳細察之下,見她果然奄奄一息,已是油枯燈盡之象,不由得一陣心酸,湧出熱淚。
  博勒伸手在她鼻孔之下輕輕彈一下指甲,似是把一些瞧不見的毒力送入她鼻中,然後柔聲道:「孩子……」
  雲秋心吁一口氣,眼皮睜開,眸子中露出一點兒神氣,博勒又道:「你定神瞧瞧,為父和裴淳都在此處。」
  她啊了一聲,眼中射出光采,裴淳伸手握住她的纖掌,道:「你現下覺得怎樣了?」
  雲秋心道:「我餓壞啦!」
  博勒一笑,道:「你不該對我們沒有信心,快快吃下這塊棗泥餅,喝點水,我叫夥計燒點兒稀飯讓你吃。」
  她順從地接過食物,由裴淳扶起她,慢慢地吃。這塊餅中蘊藏劇毒,不論是人獸,咬上一口,就得立時斃命,然而雲秋心卻越吃越有精神。
  博勒離開房間,只剩下裴淳陪她。裴淳道:「你原本還好好的,何以突然變成如此?」
  雲秋心怯怯道:「我告訴了你可別責怪我。」
  裴淳道:「我幾時責怪過你?告訴我吧!」
  雲秋心道:「我窺見普奇他們神色中很是擔憂,所以認為你們都遇險遭難,因此我不願活下去,我不進食,希望很快就死去……」
  裴淳無話可說,緊緊握住她的手。雲秋心幽幽微笑道:「義父責備得對,我不該對你們如此缺乏信心。」
  他們唧唧噥噥地談了一會兒,忽聽普奇洪亮的聲音說道:「國舅爺來得正好,博勒老師剛剛趕到。」
  裴淳便即鬆手起身,雲秋心悄俏道:「你為何怕他瞧見?」裴淳道:「我不是伯,但他對你確實很好,所以我不願意傷他的心。」
  雲秋心道:「我也知道你是這麼想,而我也很可憐他,可是現在我卻恨他。」
  裴淳訝道:「為什麼?」她道:「因為我只想跟你說話,他卻把我們拆散。」
  她用折散兩字,使裴淳無端端感到一陣陰影襲上心頭,好像感到不吉利的預兆。
  這時,樸日昇在外面跟閔淳、博勒寒暄過,便大聲向房內說道:「雲秋心,我可以進來麼?」
  雲秋心的聲音傳出房外,他便掀簾而入。院中的閔淳向其它的人翹一下大拇指,道:「要得,他不須詢問便知雲姑娘已經恢復……」
  房內的樸日昇抑制住滿胸妒火毒念,斯斯文文地跟裴淳見過禮,然後向雲秋心道:「你有此轉機,真是令人十分快慰,唉!剛才我差點急死了。」
  樸日昇俊逸的面上流露出痛苦掙扎的表情。他一方面得無法自拔地熱愛著這個女孩子。
  但另一方面又知道應當決斷地揮慧劍斬情絲,才不愧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他內心正在掙扎交戰之時,雲秋心無限憐憫地柔聲問道:「你怎麼啦?」
  這句話本來純是出於好意,但鑽入樸日昇耳中,卻不啻這一段愛情的喪鐘。
  他暗自想道:「裴淳的心意她不猜而知,而我這種顯而易見的矛盾痛苦,她卻毫不瞭解。罷!罷!罷!我樸日昇只好向命運之神低頭認輸啦!」
  他挺胸站起,微笑道:「我得走啦!」
  雲秋心和裴淳一齊訝道:「什麼?」
  裴淳旋即明白,心中湧起欽佩之情,付道:「他到底是大智大勇之士,竟能仗慧劍斬開情關。」
  樸日昇又道:「你們想必可以安抵江南,我身邊還有一點兒事情,所以恐怕無法遠送了。」
  他向雲秋心投以最後一瞥,轉過身子,又向裴淳拱拱手,便大步走出,心中卻不禁忖道:「我補日昇一生高傲自負,卻不料在她身上付出真情,更想不到結局如斯!」
  他沉重地長歎一聲,才步出房時,院中己寂然無人,他也做得去找普奇等人道別,一徑越牆而去。
  四日之後,裴淳等一行八人終於抵達三鎮,到達大門之時,眾人都感到很緊張,不知道那藥王粱康是不是還在此地?
  敲門之後,一陣步聲傳來,接著大門呀地打開,門內出現一個身材高大,白髮紅面的老人。
  博勒和裴淳都啊了一聲,裴淳躬身行禮,道:「師叔在上,小侄有禮。」
  博勒也抱拳道:「李二俠還識得某家麼?」
  應門之人,正是名震天下的中原二老李星橋,他精神奕奕,並非前此那等枯瘦龍鍾。
  他笑一笑,道:「我怎麼認不出博勒兄你,還有宇外五雄諸位,都聞名已久。」
  李星橋又道:「梁藥王兩日前已開始準備各種應用藥物,他今日一早就去採藥,預計黃昏前可以回來。」
  裴淳端茶奉客,李星橋又笑道:「本來梁兄有兩個助手,除了看護煉藥之外,還做些雜務。今日他把助手都帶去了,據說有些藥馬上就得烹煉。」
  博勒吁一口大氣,道:「梁藥王胸中所學,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真可以當得上藥王二字。某家以前不自量力,妄想以螢火之光與皓月爭輝,真是大不智之事。」
  李星橋道:「我聽梁兄說,博勒兄的毒技已當得上宗師的地位,也是宇內古今絕響,他可當真極為尊祟你呢!」
  搏勒不禁持髯大笑,歡喜無比。
  普奇等他們說話告一段落,才道:「前此聽聞老前輩玉體違和,但今日拜瞻丰采,且喜已經恢復。」
  李星橋道:「老夫到底年紀老大,筋骨衰退,要想回復舊觀,可真不容易,還須一段時間苦修。」
  他沉吟一下,才道:「因此,這一次梁兄醫治秋心,說不定會有些波折,還須諸位拔刀相助呢!「普奇應聲道:「晚輩弟兄五人願竭力候前輩驅策。」
  博勒訝道:「還有波折?會是誰呢?」
  閔淳道:「恐怕正是那兩批宿仇舊敵,一是辛姑娘,二是樸日昇。」
  博勒道:「辛姑娘生事尚有話說,樸國舅恐怕不會吧?」
  閡淳道:「樸日昇乃是一代果雄,平生為所欲為,沒有一件事不在他智勇之下解決。獨獨裴淳屢與他為敵,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其次,他始終贏不得雲姑娘芳心,妒怒之下,也會使手段侵擾梁藥王,使雲姑娘無法得救,來個一拍兩散。」
  博勒聽他這一番分析,人情人理,不由得大為憂慮,付道:「單是辛姑娘這一路,就使人很難應付了,何況加上樸日昇這一路高手,那神魔手魏一峰厲害無比,只怕無人抵擋得住。」
  眾人也都陷入沉思之中,李星橋也深知情勢十分危險不利,這一回對方若是兩路夾攻,不但能妨礙梁藥王的施救,甚至在座之人,都很難逃過大動。
  閔淳道:「說不定兩位前輩的計較合起來實力就增強數倍,可以抵擋得住敵人也未可料。」
  李星橋道:「對啊,我的計較須得借重你們宇外五雄之力。」
  博勒笑道:「某家卻是要借重裴淳之力。」
  李星橋仰首向天,沉吟付想,大約過了兩炷香之久,便道:「目下已經想出一點兒眉目,但還得仔細想一想才行。」
  宇外五雄不敢驚擾他,悄悄回到廳中,只見博勒抱頭睡在地上,不禁大為驚訝。
  阮興上前叫道:「博勒前輩……博勒前輩。」
  雲秋心忽然走出來,阻止他進一步叫喚,輕輕道:「我義父正在大傷腦筋,恐怕是碰上什麼難題,諸位最好讓他靜靜地想。」
  那李星橋想到下午,才把宇外五雄叫出去,愉快地道:「大體上,已經想通了,還有些手法到臨時自然就找得出來,現在諸位請聽著。」
  普奇等五人不由得精神大振,懾心靜聽。李星橋道:「本來聯手合擊之術,乃是以繁密中節為主,攻守互助,首尾相應。而你們五位都是時下高手,在別人很難練成的聯手招數,你們卻可以在短短時問之內練熟,不過,其中有一個困難不易解決。」
  宇外五雄都暗暗尋思其中有什麼困難,李星橋讓他們想了一陣,才道:「這個困難就是此次對付敵人不但是武林一流高手,而且為數不僅是一兩個人,因此,你們五人若是只能聯手對付一兩個敵人的話,便不免顧此失彼,於眼下局勢全無幫助。」
  閡淳道:「是啊!晚輩等五人既是不能分開,除了有顧此失被之弊,還有一個害處,便是人數太多,行動不便,只恐連邀截強敵以求一戰也不可得。」
  其餘的人無不稱是,李星橋道:「因此費去老夫不少時間,終於找尋出解決的途徑。」
  字外五雄不禁都露出欽佩的神情,心想這等難題也有法子解決,真不愧是當代宗師。
  李星橋道:「老夫其後想到你們五位的武功路數都不相同,各具專長。因此,只要老夫多費點心機,每兩個人都練成幾招凌厲手法,足可以抵擋任何高手於一時。這樣,你們之中只要有兩個人在一起,就可以攔截住任何高手。」
  閔淳緩緩道:「錯非老前輩胸中所學博大精深,決計想不到利用我們每個人不同路數的特長,聯合成威力倍增的武功手法。可是依老前輩話中所示,我們雖然任何兩人在一起就能截擊強敵一時,但終究不能持久。因而以之進攻則可,防守強敵侵襲,便大為不利了。」
  李星橋道:「妙就妙在這裡,你們之間每兩個人聯手之時,固然威力大增,而局勢危險之際,只須增加一人,威力又增長許多。這是因為你們五人彼此之間都有聯手招數,以你們的底子,自然能夠觸類旁通,暗合契機,這一來你們五人最好是分為兩隊,剩下一個兩邊接應,便可萬全了。」
  普奇等人恍然大悟,當下由李星橋指定普奇做開始的第一人,也就是說以普奇為主,先後與閔淳、完顏楚、馬加、阮興等四人合練幾招奇怪刀法,都是各以本身刀法之長,互相配合創出新招,普奇跟四人練過之後,便輪到閔淳為主,跟完顏楚、馬加、阮興三人合練。接著以完顏楚為主,跟未曾合練過的馬加、阮興兩人合練。最後,由馬加與阮興二人另練數招。
  這樣他們五兄弟不論挑出哪兩個,都有幾招奇異刀法,足可以跟天下一流高手抗衡一時。
  天色己黑,他們也只是剛剛記住了刀法變化,離成功精練之境尚遠。此時梁藥王帶了一個健僕和一名童子採藥歸來。
  大廳中點燈燃燭,甚是明亮,眾人都齊聚其中,宇外五雄暗察博勒動靜,但見他神態自然,好像已忘記了剛才之事,又生似已經解決了難題一膠。但他不提此事,普奇等也不好詢問。
  梁康跟大眾寒暄過之後,便開始診探雲秋心的六脈與及其它種種情形。
  藥王梁康沉吟一下,說道:「不瞞諸位說,山人可沒有把握解救她一命。」
  裴淳不禁駭然失色,但覺全身氣力消失,癱在椅上。
  博勒也倒抽一口冷氣,心中升起劇烈的痛苦。
  大廳中只有沉重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梁康道:「雖是如此,山人仍然勉力而為,說不定奇跡出現,能使她多活三五年。」
  博勒歎氣道:「梁兄若是能使她多活數年,這等手段已是蓋世無雙。不然的話,秋心最多只能再熬一兩日而已。」
  李星橋頷首道:「我雖不懂醫藥之道,但仍然瞧得出她精枯氣竭之象,恐怕隨時隨地都會死亡。」
  梁康道:「正是如此。」
  他向博勒望一眼,又道:「這真是山人有生以來面臨的最大的挑戰,博勒兄勿怪山人直說,這一場挑戰實在太殘酷可怕,山人明知不能失敗,卻又怕無能為力。」
  博勒長歎一聲,道:「梁兄責怪的是,但倘使不是拖延了這幾個月,梁兄以一身所學定可以把她治好。」
  梁康深思了一陣,說道:「不錯,若不是拖延至今,山人便還有幾分把握。」
  他轉向李星橋說道:「我需要一個靜室,在最初的七日之內,不論是我或雲秋心都不能受到驚擾。從壞的方面說,我可能一動手就使她立刻死亡。從好的方面說,我將逐步把她全身毒質驅除,恢復正常。但最少有三天工夫是人力無法控制的。
  這三日之中,是她體質變化影響到情緒的激變時期,對她來說,彷彿是在輪迴之中,瞬息百年,經歷著種種奇怪可怖以及狂歡大喜之事,這一關誰也無能為力,只能保持絕對的安靜,如有一點兒點聲音,在她便會構成一場奇異的幻境,極可能因此殞亡。」
  這末後的一段話,正中眾人要害,大眾相顧失色。須知倘若強敵來犯之時,眼下已不知能不能抵擋,何況又絕對不能驚擾及雲秋心?
  李星橋突然雄壯地長笑一聲,道:「咱們都不是碌碌凡庸之輩,艱難險阻越多,就越見咱們的本事。」
  普奇也激發了胸中豪氣,奮然道:「老前輩說得是,咱們若是畏難伯事,焉能稱雄當世?」當即率了閡淳等四人,告辭出廳,加緊修習聯手合擊之術。
  裴淳和雲秋心在另一間房內說話,他已得到梁康指示,曉得最要緊的是設法使她增強活下去的信心,鼓起勇氣闖渡危關。
  他們促膝唱唱低談,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對親愛的情侶,殊不知雲秋心正面臨死神的威脅,誰也無法預測得到下一刻的變化。
  裴淳用盡他想得到的話鼓勵雲秋心,雲秋心表現得十分高興,最後才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很快樂?」
  裴淳茫然搖頭。她道:「這是我心中對你充滿了感激,而且,若不是到了今日的境地,你不會如此的接近我。」
  她含情脈脈地握住裴淳的手,又道:「我可不能騙你,我心中現下還拿不定主意要死還是要活。」
  裴淳驚得跳起身,道:「為什麼?」
  雲秋心道:「初時我聽到梁藥王肯出手醫治我,使我得以長此留在中原,我快活之極。
  但經過這幾日細想,我便想到是不是死了更好些?」
  裴淳道:「你不該這麼想。」
  雲秋心道:「為什麼不?我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就是能夠與你常常在一起。
  但到了我年老之時,容顏凋謝,醜陋難看,別說是你,連我自己也嫌棄自己呢!」
  她的面上現出一種奇異的美麗,極是哀艷動人。裴淳忽然發覺她唯在這種不幸之中,才發散出令人悸顫的美麗。
  他慢慢道:「一個人的美醜,並不是最要緊的,況且,世上有哪一個人能夠不衰老呢?」
  雲秋心道:「所以我寧可現在死掉,因而只要你有生之日,記億中的我,總是現在的樣子,永不衰老。」
  裴淳無法駁斥,忍不住搖頭道:「真是胡說,試問你死了之後,對你或我有什麼好處?」
  她沒有做聲,院中傳來梁康的聲音,道:「你們再談幾句就過來吧。別耽誤過久。」
  裴淳應了一聲,一手抓住她,不讓她起身出去,原來當她站起之時,他陡然覺得心中一陣傷感的痛楚,難以抑制,以致湧出淚水。
  雲秋心怔怔地瞧著他,柔聲道:「你當真為我感到如此痛苦?」
  裴淳長歎一聲,道:「你若是不治而死,我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再歡笑了。」
  這短短的一句話,比千言萬語都有力量。雲秋心驚道:「倘若如此,我豈不是很對不起你?」
  她迅即下了決心,又道:「好吧,我一定努力活下去,但最好有個什麼法子使我更加堅決。」
  他們一道出去,到達靜室之中。普奇等五人都在此宅四周守望,室內只有梁康、李星橋、博勒、裴淳和雲秋心等五人。
  梁康吩咐雲秋心臥在軟榻上,說道:「你只須全心全意相信我,聽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我將盡其所能減輕你身體上種種痛苦。現在你先後服三種藥物,服過藥之後,我便以點穴手法使你失去大部份的感覺和知覺。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沒有?」
  這好像叫她說出遺言一般,人人心頭大震,雲秋心念念不忘想著一件事。她曉得自己天生悲觀消極,所以求生的信心實在不易堅持下去。她也懂得醫道,知道一個人若是到了生死邊緣之時,最要緊的是精神力量,若然求生的意志堅強無比,往往可以戰勝死亡。
  她突然想出一個法子,說道:「裴淳,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裴淳忙道:「說吧,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
  雲秋心道:「假此我死了,你也得陪我,不能獨自活在世上。」
  旁邊之人無不大吃一驚,梁康連面色都變了,心想她的性命有八成救不活,除非出現奇跡。因此自己若是救不活她,豈不是連裴淳也給害死?
  裴淳卻毫不遲疑,說道:「好,你一向膽子很小,若是獨自到了冥府,一定很害怕,我自應陪你。」
  雲秋心向李星橋道:「李伯伯,你准許他陪我麼?」
  李星橋心中雖是十分震動,但目下既然裴淳應承了,豈能不准?
  當下凜然道:「我准許他陪你。」
  雲秋心淒然微笑,道:「其實我一萬個不願他也死了,他年紀這麼輕,前途遠大,決計不能天折。」
  李星橋真想問問她既是如此,何必拉他下水?只聽她又說道:「裴淳,假如我們都活下來,我以後便不強留你陪我,但願你明白我的意思。」
  直到她服過藥昏睡之後,眾人才推想出她的用心,敢情是憑借裴淳生命的危險而支持她求生的意志,因為她萬萬不肯讓裴淳也跟她死亡,所以她非堅強求活不可。這個道理雖是想通,可是雲秋心卻不曉得她難有希望獲救的真相,以致白白把裴淳也帶到鬼門關之前。
  鄰房之火爐生旺了七八個,都在煮藥或炒藥。他們四人走到院中,還聽得見炭火燃燒及藥汁沸騰之聲。
  此時梁康和博勒開始忙碌起來,準備種種應用之物,李星橋率了裴淳四下巡視一遍,問過普奇等人,得知平安無事,便又回到靜室中。
  梁康正在向博勒說道:「剛才她服下的三帖藥,力道強猛,定可以把肝臟中的毒素完全驅出。但肝臟一旦恢復機能,其它的內臟及全身的毒素就受到壓力,此時正反兩種力量萬一不平衡,她便登時喪命,這是第一道險關。」
  博勒微微一笑。道:「某家省得此意。」於是便與梁康兩人分坐軟榻兩邊的椅上,各人拉出雲秋心一隻手,按在脈門上。
  過了一陣,雲秋心身體一陣痙攣,額上沁出汗珠,博勒用小指上的尖長指甲向她手上掐去,轉眼間雲秋心的痙攀便停止了。
  然而過了片刻,她呼吸突然沉重,面色赤紅如火,也出了一頭大汗。
  梁康手中已拈著一根銀針,此時迅速向她頸側穴道刺下。
  雲秋心頓時又恢復常態。裴淳見她如此受苦,心下慘然,付道:「天知道你們該不該救她?說不定讓她自自然然的死去,對她更好一點兒。」
  梁康手中雖有起死回生的靈藥,但是雲秋心體質與常人完全不同,所以須得使用種種手段和無數藥物,把她體內毒素完全驅除,然後才能給她服下續命靈藥。現下他便是逐步把各腑臟的毒素驅除,進一步再驅除全身皮膚筋骨血肉中的毒素。但在進行之際,驅毒之力和其它部份毒素之力若是不平衡,她便立時氣絕斃命,再也救不活了。
  李星橋把雲秋心的生死交給梁康去憂慮,自己只擔心敵方到來侵擾之事。第一二兩日平安度過,第三日早上,普奇等字外五雄也都感到危機迫近,因而微露不安的神色。
  到了中午時分,居然還不見敵蹤。閡淳用完功起身,胡亂吃點兒東西,便離房入廳,只見李星橋俏然獨坐。他行禮道:「李老前輩,敵方還沒有什麼動靜麼?」
  李星橋道:「沒有。」
  閡淳道:「像這等日子,反而使人覺得不安,晚輩寧可對頭們早早到達,拼出個結果。」
  他們剛剛說到此處,一粒石子丟人天井,發出脆響。
  李、閔二人一同起身,閔淳道:「終於來啦!」
  李星橋道:「你去瞧瞧,我通知裴淳。」
  閡淳遲疑一下,好像想問什麼,但終於沒有做聲,大步出去。
  李星橋迅快入內,但見裴淳站在靜室外發呆,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淳兒,收懾心神,跟我來。」
  兩人走到院外,李星橋道:「警迅已到,敵方人數若干,以及是哪一路人馬還不知道,你出去替他們押陣,但我有幾句話須得先跟你說個明白。」
  裴淳為人一向單純,心思一轉到應敵上面,就頓時忘了雲秋心。
  當下躬身道:「請師叔訓誨。」
  李星橋道:「秋心雖有梁兄護持,但最後還須靠她自己,你的情形也是一樣,因為敵人縱然無法取你性命,可是他們只要加害了秋心,等如宣佈你的死刑。所以拒御來敵,不讓他們侵擾及秋心之舉,重要萬分。而我又無法出手助戰,甚至還須靠你保護,這意思你可懂得?」
  裴淳毅然道:「小侄明白啦!」心想我責任如此重大,碰上敵人之時,那是非全力施展辣手不可。
  李星橋道:「很好,你去吧!順便把我無法助戰的話告訴閔淳,他想詢問而又忍住,一則怕使我傷心,二則顯出他畏怯敵人,所以他終於沒有詢問。」
  裴淳行禮後奔出去,在大門口碰見聞淳。閔淳道:「我已通知了其餘的兄弟,這一路敵人是樸日昇方面的,咱們一齊去瞧瞧,伯只怕他本人和他師叔一道趕來。」
  裴淳取道東面,他選擇了樸日昇方面之人為對象,讓閔淳去幫忙抵禦辛黑姑那一路。
  他迅即穿出鎮上唯一的大路,這一面乃是普奇防守,他就匿在左方的一問屋子中。裴淳逕自走到路上,並不服普奇招呼。
  大路的左面是市鎮中心區,左面再走過一點兒就是鎮外田野。他先向右望去,不見有人,左方數丈外有人叫道:「裴檀樾在找誰?」聲音清越震耳,一聽而知乃是內功極為深厚之士。
  裴淳轉頭望去,只見一個清瘦的紅衣喇嘛和一個蒙古武士一同走來,認出這兩人便是欽昌國師和闊魯。
  他拱拱手,道:「兩位駕臨小鎮,來意可想而知。」
  欽昌國師笑一笑,道:「對,貧袖是特地找檀樾來的。」
  裴淳見他態度平和,沒有挑釁動手之意,大為奇怪,道:「大喇嘛有何見教?」
  欽昌定睛望了他一會兒,才說道:「據說梁藥王正在替雲秋心姑娘醫療,可有此事?」
  裴淳道:「有的。」
  欽昌道:「她救得活麼?」
  裴淳點點頭。
  欽昌道:「不瞞你說,貧僧此來乃是奉了樸國舅之命,先察看你們的情勢,才決定是談判講和抑或發動全力進攻。」
  他如此坦白,倒教裴淳無法應答,只好哦了一聲。欽昌又道:「貧袖從種種跡象上推測,曉得雲姑娘的情形很危險,受不得侵擾驚動,所以你們才會作種種佈置,務求在屋外拒敵。」
  裴淳沒有言語,而對方根本上也不問他對不對,又道:「樸國舅認為他既然得不到雲姑娘,毋寧把她毀去,教你也得不到。但他最擔心的是倘若令師叔武功已經恢復如常,這一場惡鬥可就不比等閒。」
  說到此處,這個紅衣番僧索性仰首望天,看也不看對方一眼,表示他絕無利用這一番說話窺測隱情之意。
  裴淳訝然付道:「他為何把這等機密通通說出?又何故不查看我的反應?」
  只聽欽昌國師說道:「貧僧運氣還不錯,一到達此鎮便見到裴檀樾,省了無數工夫。」
  裴淳最是沉得住氣,也不問他,由得他自家說個夠。
  闊魯突然插口道:「若依小人的性子,乾脆進去瞧個明白,最好碰上李星橋,試一試就知道他武功恢復了沒有。」
  欽昌道:「那只是你的辦法,但貧僧已知道李老檀樾的武功完全恢復。須知裴淳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但為了旁人之事,他反而會更為著急。倘若李星橋的武功未曾恢復,他算計一下,便知擋不住樸國舅這一路人馬的加入侵擾。因而無論如何會流露出失措的神色。但他鎮定如桓,並不十分提防樸國舅可能乘機會闖入屋去,由此可以確知李星橋武功業已恢復。」
  裴淳心中覺得好笑,付道:「嘗聞欽昌喇嘛智能廣大,料事如神。
  但這一回卻完全猜錯了。」
  他本是個不擅從表情中流露出心思之人,所以一旦保持呆板面孔的話,比一些老奸巨猾之人,更難窺測。
  闊魯歎口氣,道:「那麼國師打算怎麼辦呢?」
  欽昌道:「打算跟他談判。」
  裴淳道:「談判什麼?」
  欽昌道:「關於雲秋心的將來。」
  他哦了一聲,欽昌又道:「眼下辛黑姑娘是你的頭號大敵,我們若是幫助她,定可把你們輕易擊潰。縱是高明如李老檀樾和你,也救不了雲姑娘的性命。因此,你不如答應放棄雲秋心,至於樸國舅最後能不能獲得她的芳心那是另一回事,只要你肯放棄就行了。若然答應這個條件,樸國舅這一方自然全力相助。」
  裴淳正要開口,突然被一聲大喝截斷。只見一個雄偉大漢提刀奔到,洪聲道:「不要答應。」
  來人正是五雄之首普奇,闊魯勃然大怒,叱道:「混賬,看捧!」
  手中包袱一抖,露出一根粗長佈滿尖刺的狼牙棒,挾著猛烈風聲疾砸而去。
  普奇長刀一揮,巧妙地點中狼牙棒,登時盪開。闊魯健腕一使勁,硬是掣回狼牙棒,呼一聲蓋頂砸落。普奇一瞧此人神力驚人,心知不能硬架,迅快閃開,隨手發刀反擊。
  他們激烈地搏鬥起來,三招甫過,第四招闊魯突然施展奇怪手法,鏘的一響,棒尖掃中敵刀。普奇連忙借勢躍開,但覺手腕微麻,長刀險險脫手。
  普奇輸了這一招,饒他豪氣過人,也不禁駭然失色,付道:「我蒙古族人之中,居然有這等高手,當真料想不到,從他棒上內力窺測他的武功造詣,不應如此高強,這倒是十分奇怪之事。」
  闊魯大喝一聲,揮棒猛掃。普奇不敢大意,虎軀斜閃數尺,趁勢出刀反擊。這一刀表面上凶辣之極,其實只是虛招。但想迫使對方收棒封架,立刻繞圈迅攻,略略撿佔先手,徐圖克敵制勝之法。
  普奇謹記早先的教訓,半點也不鬆懈,全力猛攻。這時覷到機會,長刀一黏一帶,對方的狼牙棒呼地盪開兩隻,普奇的長刀疾砍人去,光芒閃處,鋒刃已砍中對方右臂。
  闊魯大叫一聲,丟掉狼牙棒,左手掩肩而退,剎那間,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
  普奇反而泛起怒色,用蒙古語喝道:「你這廝何故甘願受傷也不使出先前的奇奧招數?」
  闊魯雄健的身軀搖晃不定,顯然受傷極重,他被對方以蒙古話喝問之下,不知不覺被他所懾,不敢不答,忍痛道:「早先是國師傳聲指點的招數。」
  普奇哦了一聲,這才恍然而悟,仍然不禁怒罵一聲,收起長刀,大步上前,道:「我替你裡扎。」
  這時裴淳以天機指迫住欽昌喇嘛,指力破空之時,不斷地發出哧哧之聲。欽昌或是用掌,或是用雙袖抵擋指力,全神貫注,早就無暇理會闊魯的結局。
  片刻間,普奇己替闊魯裡紮好,他雖是怒罵過對方,但正因此顯示他何以刀下如此毒辣之故。反過來說,假如對方早呈不支的話,他便不會重創對方了。所以闊魯並不怪他對同族之人如此無情報辣,也就讓他上藥包紮。
  普奇道:「你須得好生休養,這只胳臂才有希望復原,但是……」
  他轉眼向欽昌、裴淳望去,只見他們正聚精會神比鬥上乘武功,動作雖緩,但行家一望而知在那平靜的表面之下,,暗流沖激決蕩,極是凶險可怕。
  他們已不能分心顧及別的事,普奇立刻又說道:「但是你也知道江南人心對咱們蒙古族十分仇恨,你既是負傷甚重,可就不宜孤身行走,免得遭遇暗殺。」
  闊魯點點頭,忽然雙腳一軟,站立不穩。普奇一把抓住他,慨然道:「你且到我們那兒休養,在這期間,你只要不跟我們搗亂就行啦!」
  他架住闊魯大步奔回,讓他在一個房間臥倒。當即奔出大門,心想裴淳應付一個欽昌國師綽有餘裕,倒是後面馬加防守的一路,被辛黑姑一路人馬侵襲,閔淳雖已趕去接應,卻不知人手是否夠用?
  因此他迅即轉向屋後,但見巷口一塊曠地上,閔淳和馬加二人都已經出手抵擋敵人。
  這批敵人共有三名,一是九州笑星褚揚,一是神木秀士郭隱農,另一個卻從未見過,是個鬚髮皆白的老頭,手中使一根粗大的旱煙管,招數手法神出鬼沒,極是厲害!
  閔淳和馬加兩人的刀法本來極具威力,若是與褚揚師兄弟比較起來,那褚揚功力深厚,見識淵博,略略高於他們一點兒,但郭隱農卻低於他們一籌。
  然而這個老頭子似乎比褚揚還要厲害,普奇只瞧看了片刻工夫,就判斷出單是這個老頭子,就足以迫使閔淳、馬加二人聯手拒御不可。眼下還有褚揚、郭隱農二人幫那老頭進擊,閔、馬這一方能夠不敗陣下來,完全是得力於李星橋指點聯手刀法的緣故。
  他不禁大吃一驚,付道:「這老頭子是誰?我雖未見過樸日昇的師叔魏一螃,但此老決不是魏一峰,然則他是誰呢?前此裴淳迫令辛黑姑解除一切誓言的效力,褚揚已恢復了自由,為何又為她出力?」
  那閔、馬二人的雙刀迭有佳作,每逢被對方迫得極緊之時,總有奇兵突出,把敵方合圍之勢擊破。
  不但如此,他仍還有兩次可以把武功最弱的郭隱農傷於刀下。但卻們都輕輕放過了機會,普奇大感不解,付道:「二弟和四弟為何屢次手下留情?那廝性情反覆,乃是自私自利之輩,有機會殺死他正是最妙的事。」
  正在想時,那個老頭子暴怒喝道:「褚揚休敢不用全力對付敵人,可別怪我沒有師徒之情。」
  九州笑星褚揚一直都不曾用上全力,聞言苦笑一聲,應道:「師尊放心,弟子焉敢不用全力。」
  他跟中射出凶光,心想:我雖有意暗助裴淳,而且很承他們不傷師弟之情,但師父已震怒下令,說不得只好放手進攻了。
  褚揚一橫了心,雙掌威力領增,但見他胖大的身軀滾滾遊走,速度極快,竟是踏著八卦方位繞著閔、馬兩人而走。
  那個老者本來就是這種身法,師徒兩人各向相反的方向繞圈,晃跟間,已經四五度錯身閃過。
  神木秀士郭隱農知道師父和師兄二人使出本門無上心法,合力攻敵,他一則無法插手,二則也想瞧瞧師父、師兄的絕藝怎生施展法、當即退去一旁。
  閔、馬二人刀勢如虹,一任他們師徒二人如何繞圈遊走,始終不曾露出空隙。
  但他感到此時無法衝出重圍,不知他們底下還有什麼絕藝?
  褚揚的師父,乃是武林中出名怪僻的高手,姓姜名密,時號千里獨行,他面上泛起冷酷凶狠的表情,大有把這兩個對手視作強仇大致之意,好像非取他們性命才能甘心一般。
  霎時間,師徒兩人已繞走到一起,但見他們一齊陡地停住,姜密是單掌,褚揚是雙掌,緩緩推出,都好像在推動一件極沉重而無形的物事,接著剛才繞圈奔走的餘勢齊齊向閔、馬二人擊去。
  褚揚口中發出奇怪的笑聲,姜密的面色卻變得鐵青,更加令人感到可怕。
  普奇一望而知,這師徒兩人都練成一種奇怪的掌力,單是一個人施展已經厲害得夠瞧的了,何況兩人一同聯手施展,二弟、四弟決計抵擋不住這一擊之威,心中一陣駭然。
  神木秀士郭隱農也自瞧得目瞪口呆,突然間,發覺校人攔腰抱住,這一掠非同小可,雙肘運足內力猛可向背後之入撞去。
  但身後那人勾住他一隻腳,迅快一拋,呼的一聲,郭隱農不由自主地摔了一跤,全身骨酸肉痛。
  他正要躍起,對方已一腳踢中他軟腰穴道之上,頓時四肢麻木,無法動彈。
  這個施以暗算之人,自然便是普奇,他乃是蒙古出色高手,精擅摔跤角抵之道,是以像郭隱農這等武林健者,吃他攔腰抱住,便無法反抗,終於被擒。
  普奇厲聲大喝道:「住手!」
  姜密和褚揚掌勢推出之際,聞聲偷覷一眼,只見一個蒙古大漢一腳踏住郭隱農,手中刀抵住他的咽喉,只要向著一送,便可殺死郭隱農。
  他們都是久經大敵之人,心思敏捷,一瞧之下,已明白對方乃是以郭隱農的性命作威肋,如若不聽話停手,郭隱農有死無生。
  播楊本來就不願當真使出毒手,後來是變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勢,現在一瞧可有了借口,迅即撤回掌力,那千里獨行姜密雖是冷酷不近人倩。但徒弟總歸是徒弟,不能不關心在意,也自撤回了掌力。
  普奇暗中大大透一口氣,洪聲道:「這才像話,須知咱家兄弟,實在沒有與褚揚兄拚命之心,如此動手法,豈不是太過吃虧?」
  他說著話時,低頭一瞧,恰好瞧見那郭隱農滿面俱是仇恨怨毒之色,不禁心中一動,想道:「此人心胸狹窄,記仇心重,從今而後,此仇決計無法消解,倒不如索性出手大幹一場,反正褚揚兄迫於師尊嚴命,也不能不向我們施展毒手。」
  此念一決,頓時又覺得如釋重負,千里獨行姜密已道:「武林之人,出手拚鬥,不外強存弱亡的結局,但你用偷襲手段制住老夫門下,卻大是不該。」
  閡淳微微一笑,道:「大哥,這位姜前輩心中已打算好等你一放開郭兄,就立刻動手,連你也捲入戰局之中。」
  普奇道:「愚兄深信二弟之言不假。」
  閔淳接口道:「咱們兄弟平生很少碰上像姜前輩這等一流高手,倘若還須動手,咱們可不能不全力以赴了。」
  這話乃是說給褚揚聽的,褚揚自是知道,但此時做不得主,只好長歎一聲。
  千里獨行姜密縱聲獰笑道:「說得好,你們若敢放開隱農,老夫和褚揚師徒二人,甚願與三位再鬥一場。」
  褚揚道:「師父,宇外五雄都是鐵錚錚的豪士,咱們犯不著迫他們動手。」
  姜密冷冷喝道:「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師父沒有?」
  褚揚肥胖的面上熱汗滾滾流下,道:「弟子怎敢目無師長。」
  姜密道:「那就行啦!若是動手,須得全力拚鬥,如若有違,你就趁早別認我是你師父。」
  褚揚痛苦地低聲應了,舉袖抹掉汗水。
  普奇朗聲一笑,道:「褚兄,咱家兄弟現下己深知你是當世好漢,動手之時,咱們雙方暫且拋開一切,全力拚鬥,不論結局如何,大家都不怨悔也就是了。」
  褚揚感激地點點頭,長長吁一口氣,道:「普奇兄說得好,兄弟死而不怨。」
  話都講明了,普奇放開郭隱農,大步走過去,豪邁地道:「兩位請。」
  手中長刀橫持胸際,神態勇武迫人。
  閔淳、馬加二人也一齊立好門戶,姿勢都不相同。他們宇外五雄的刀法各有淵源,路數都不一樣,各具勝場。
  雙方對峙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立刻出手的徵兆,突地一條人影迅急撲入圈內,呼的一聲勁風,直襲普奇。
  此人正是神木秀士郭隱農,他性情一向偏急狹隘,睚眥必報。剛才遭受普奇如此奇恥大辱,豈能忍受!而又不知這刻雙方形勢乃是外弛內張,局面越來越緊張,終必爆發一場激戰不可。
  郭隱農以為雙方因找不到對手的空隙,所以遲遲不發,深恐相持太久,彼此間覺得無法接戰,只好作罷,這等例子武林中並非沒有聽過,當下凶心一起,付道:「我若是突然出手猛攻,一則迫使雙方非接戰不可,二則對方想不到我會如此,出乎意料之外,可能露出大大的破綻。」
  他提聚功力,揮動木棍,直向石像般的普奇擊去,手法凌厲惡毒之極,但姜密卻暗暗叫聲不妙,旱煙管電急點出,奇快絕倫,一下子點中郭隱農背後穴道,順勢搭住他腰肋,向外一撥。
  郭隱農做夢也沒想到師父會出手點他穴道,簡直連念頭還未轉動,就被點住,接著身軀一歪,斜斜飛開。
  郭隱農摔在丈許外的地上,登時昏死過去,而此時褚揚趁形勢紊亂之際,發掌向閔淳拍去。
  閔淳雖是雙手持刀,高舉齊額,可是對方這一掌蘊含六七種後著變化,使他無法窺測出絲毫空隙,競無法發刀反擊,只好田地後退數尺。
  馬加如蝴蝶般繞過來,又唰地奔開,原來他也像閔淳一般感到對方無懈可擊。
  普奇已揮刀向姜密凌厲砍劈,氣勢迫人,威勇赫赫!姜密一時無法壓制對方這股氣勢,只好用旱煙管嚴密封閉住門戶,徐圖良機。
  這五人霎時間斗在一處,其中閔淳最少移動,縱是腳下賂賂遊走,但手中長刀架式卻很少變換,一味凝神覷瞧對方,找尋可乘之機。
  馬加使出一路奇怪身法,只見他忽左忽右,長刀吞吐不定,流轉變幻,毫無定式,這刻他與閔淳雙戰褚揚一人,形勢與上一次大不相同,但見他刀法玄妙得神出鬼沒,配合起閡淳那種候機一擊的刀法,威力倍增。
  頃刻間,褚揚已形不支,口中笑聲低弱了不少,馬加霍霍霍一連六七刀,迫得他腳步微一踉蹌,閔淳這時總算找到了機會,口中厲喝一聲殺呀!刀光一閃,已當胸砍入。
  褚揚心知無法抵擋得住對方這石破天驚的一刀,當即一側身,呼地一個觔斗打開。饒他應變得法,動作神速似電,仍然被刀鋒割破褲管,左腿外側削去一片薄薄的皮肉,鮮血湧出。
  若是當真要獨鬥的話,便有兩種說法,一是姜密固然很難激發起凶野之性而壓倒對方氣勢,二是普奇在他掌影籠罩之下,也就很難安然脫身了。
  馬加身形飄忽不定,眼見大哥情勢不妙,田地撲去,出刀反劈,這一刀虛虛實實,極是奧妙。
  閔淳獨戰褚揚,卻佔不到便宜,雙方激烈搏鬥,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閡淳自知只要牢牢守住不敗,等到姜密傷敗下陣,褚揚也就無能為力了,因此,他用盡他的聰明智能拖延時間,在這種形勢之下,他可就不能光是施展東瀛刀法了。
  他踏遍天下各國,見多識廣,胸中所知淵博之至,這時衡度情勢,而使出各家派的精妙刀法,頓時異彩繽紛,威力反而更在以前之上。
  褚揚暗暗心驚,忖道:「他的刀法博采天下各家招數,變化無窮,每一招都用得十分恰當,閃耀出智能之光,他真是個潛力深厚的對手,再鬥下去徒然使他多加磨練,愈呈光彩,倒不如使出本門最毒辣的手法,跟他拼上一招,好歹都在這一招之中見個分曉!」
  此意一決,一晃身遊走開去,逕自循著一個八角形的圈子,跨步迅奔。
  當他走到八角形最靠近閔淳一角時,腳下頓時緩慢得多,雙掌也吃力地推出,奸像推一件極重的物事一般,緩緩向閔淳推去。
  閔淳幸而查出褚揚掌力的空隙,身子貼地射出尋丈,剛剛站定腳跟,褚揚人隨掌走,再度攻到,他只得就地一滾。
  在閔淳而言,今日競被褚揚打得到處翻滾,塵土滿身,可真是平生的奇恥大辱,他一躍而起,嗔目大叱一聲,揮刀迎劈過去。
  這一招殺手,使得十分凶毒,倘使對方的掌力阻不住長刀砍劈之勢,結局便是兩敗俱傷,但自然是褚揚傷得較重,可能當場斃命,而閔淳停只不過被掌力震傷而已。
  褚揚焉肯與他硬拚,迅即閃開,閡淳好不容易爭回主動之勢,揮刀疾攻。
  兩人霎時間又成纏戰之局,雖是十分激烈,但十招八招間,難分勝負。
  那邊廂普奇和馬加二人突然間聯手使出一招奇奧刀法,刀光閃處,姜密哼了一聲,左臂血流如注。
  這一刀傷勢不輕。千里獨行姜密雖然功力精湛,卻也大受影響,頓時更形不支。
  屋角突然躍出兩人,都是女性,一個是中年美婦,手提一隻白玉琵琶,面罩嚴霜,另一個卻是妙齡少女,她也拿著一隻琵琶。卻是精鐵製成。
  這少女一身紫衣,輕功特佳,一晃身,已落在郭隱農身邊。蹲下去查看他的情形。
  那個中年美婦不用說都知道,就是姜密的要子管二娘,她的外號叫做生離死別,那是因為她向來出手狠辣,碰上了她的對手,多半等於與家人生離死別。
  她與姜密向來不睦,從不在一起,見面也不交談,然而這刻眼見姜密受傷甚重,卻根得咬牙生響。
  紫燕楊嵐忿忿叫道:「師父,郭師兄肩上已被刺透。傷勢很重。」
  管二娘管如煙一挪步,己落在普奇身後,左袖一拂,發出一股內勁襲去,口中冷冷道:「你先把他帶走,不准參戰。」
  普奇感到內勁湧到,重如山嶽,心頭一凜,加躍數尺,旋身發刀。
  但這時管二娘已揮動玉琵琶向馬加掃去,馬加正要招架,忽聞琵琶上傳出「砰」的一響,不禁駭一跳連忙躍開。
  誰知這一下響聲,只不過是管二娘暗中勾撥絃線所發出,並不是發出暗器,她一出手就解了姜密的圍,這等身手功力,實在駭人聽聞!
  普奇向馬加打個招呼,雙雙挺刀夾攻上去,姜密己乘機躍出圍外,一面取藥療傷,止住流血,一面說道:「娘子來得正好,這番相救之情,決不敢忘。」
  管二娘宛如一縷輕煙般在兩柄長刀之間飄來閃去,競自攻多守少,口中應道:「你愛記住或者忘記都隨尊便,卻不知你還能不能動手?」
  姜密厲聲笑道:「當然能夠動手,今日不把這幾個小於收拾掉的話,此生寐食難安。」
  管二娘道:「那很好,咱們以前也有一套聯手招數,如今正好拿出來讓他們瞧瞧……」
  話聲未歇,姜密左臂上的刀傷已用靈藥止血止痛,唰地躍過來,旱煙管一掃,加入戰圈。
  這時變成以二對二,但雙方都沒有分開,只見姜、管這對夫妻合使一套招數,妻時間,已融合為一,好像變成一個人在應敵,而這個人卻有兩頭四臂,數招之間,就把普奇、馬加困住。
  管二娘冷冷道:「老頭子,不必生氣,我的玉琵琶之內已換裝了烏蜂針,今日定要讓他們嘗嘗比死還要難過的滋味。」
  姜密道:「這敢情好,我許久沒見到你使用烏蜂針殺人了:記得有一次咱們並肩踩踏黑虎岡四凶的巢穴,連四凶在內,一共有二十五人死在烏蜂針之下,那一次真是痛快不過……」
  他們談起這些血腥往事,津津有味,可是絲毫不曾影響他們的聯手招數,兩人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無縫。
  閡淳本來一直施展出天下各派刀法,力敵褚揚,一時不分高下,直到這時,耳中聽到那對反目已久的夫妻,一搭一擋的說話,不由得心神一亂,付道:「他們談笑從容,可見得已佔了優勢,何況她兵器中暗藏毒針,極是難防,看來今日我們宇外五雄大劫臨頭,很難渡過這一關了!」
  高手拚鬥,豈能分心?他這麼一想不打緊,褚揚已抓到機會,一連數掌,搶制了機先,褚揚明知對方天資過人,見識淵博,唯有使出本門絕藝才有希望擊敗他,當下力迫對方依照自己的計劃封拆,以便可以施展絕技。
  這場鏖戰正在激烈險惡之際,忽然有兩條人影,奔入這片空曠荒地之內。
  這兩人都是五六旬年紀的老者,一個身披黃衫,手拿一根鐵笛,另一個身著青衫,高髻鞋,打扮得似道非道,手持長劍。
  手拿鐵笛的黃衫老者迅即躍到褚、閡這一對戰圈旁邊,說道:「誰是幫裴淳的人?」
  閔淳大吃一驚,但這等可怕的形勢反而激起他的豪情,勉強大笑一聲,道:「我閔淳是裴淳的朋友,都上前來動手吧!」
  那黃衫老者手起一笛,向褚揚背上穴道點去,口中道:「宇外五雄果然都是氣概過人之士,兄弟乃是故意詢問,並非認不出你們。」
  這了笛雖是在談話中戳出,但內勁凌厲,手法奧妙,褚揚不得不側身避開,順手還擊一掌。
  閔淳頓時全身一輕,轉眼望去,大喜道:「原來是楊前輩,薛姑娘可曾駕到?」
  褚揚唰地躍出戰圈,道:「來者莫非是武林三賢七子之一的子母金梭楊威前輩?」
  黃衫老者道:「不錯。」
  這邊廂,子母金梭楊威手中的鐵笛,向褚揚著著迫攻,氣勢咄咄迫人,褚揚適才與閔淳激鬥許久,耗去不少內力,目下碰上這等強大的敵人,心中不由得連連叫苦,勉強迎敵,可就很難談到克敵制勝這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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