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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媚情冶蕩設陷阱


  古奇喇嘛武功雖然很高,可是認得這道人就是崆峒李不淨,面對這兩個強敵高手,當真不敢貿然動武,心中正在盤算。胡二麻子道:「兄弟久仰大喇嘛的大手印奇功,今日有意請教幾手,大喇嘛怎麼說?」
  古奇大喇嘛應道:「好說,好說,洒家該當奉陪!」
  心卻訝想道:「昔年在大都之時,他不是不曾見識過洒家的大手印,明明先天上能夠克住他的大力鷹爪手法,但他卻敢向洒家挑戰,不知是何道理?」
  南首席上躍出一人,陰森森地道:「李道長還認得兄弟麼?」
  李不淨瞧他一眼,打個哈哈,道:「陰山派告天子名震武林,貧道焉能不識?回想黃山一別,至今匆匆已是七易寒暑。」
  告天子冷冷道:「閒話少說,咱們在劍上分個勝敗存亡,反正陰山、崆峒兩派,宿仇難解,已是天下皆知之事。」
  說時已掣出軟劍。李不淨深知此人詭毒無比,擅長突擊,連忙掣出長劍,朗聲吟道:「歷代名山與名劍,崆峒從來第一家……」
  告天子罵道:「放屁!」軟劍疾削而出,發出哧哧破空之聲。
  李不淨一招「雁陣驚寒」,身形向右方躍開,在這躍避之際,手中長劍反擊了一劍。告天子不得不閃開兩步,便無法接續迫攻。
  古奇喇嘛喝聲道:「胡施主小心了……」衣袖揚處,一隻巨掌從袖影中飛出,疾抓胡二麻子頭頸。
  胡二麻子疾躍開去,高聲道:「且慢!」
  古奇大喇嘛煞住勢子,道:「什麼事?」
  胡二麻子道:「咱們此時動手,豈不是更添紛亂?」
  古奇喇嘛心念一轉,道:「好!胡施主打算幾時賜教?」
  胡二麻子道:「總之是在今天之內。」
  古奇點點頭,身形一晃,已移到劉如意、褚揚二人戰圈旁邊。
  褚揚笑聲更是響亮,道:「大喇嘛難道有意助那劉兄取勝在下麼?」
  他自從出手接戰以至現在,奇招妙著,層出不窮,那劉如意雖然功力深厚少許,卻只有嚴密防守之力,一時三刻間,似難反擊。
  古奇喇嘛傲然一笑,道:「褚施主手法博奧,天下罕見。但除非劉兄自行相讓,否則洒家決不出手!」
  言下之意,甚是自重自負,顧惜身份。
  褚揚這一分心說話,劉如意驀地硬攻了一招,極是凌厲,褚揚閃身避讓時,劉如意已乘機躍出五步之遠。只見他左手虛虛按住小腹丹田揉轉,右手五指合擾如錐狀,雙膝微屈,兩腳皆以腳尖沾地。
  劉如意雖是占的核心位置,但也得滴溜溜地疾轉,晃眼間,褚揚又繞了十來個方圈,劉如意也跟著轉了十餘次身,全場之人,大都感到如此交手,看得很不舒服,可是又沒有一個人捨得移開目光。
  薛飛光原本就憎厭劉如意的陰險面貌,相反的對這鼻大唇厚,滿面笑容,而笑聲不絕的褚胖子甚有好感。這時眼看褚揚繞奔不停,心想他若是沒有出奇制勝之法,終久須得死傷在劉如意的絕藝之下。偷眼窺看辛黑姑,雖然瞧不見也的面上表情,卻感覺出她沒有援救褚揚之意。忍不住低聲道:「辛姊妹,樸日昇有意挫折你的氣焰,所以特地派遣那喇嘛出去,不讓別人上前替下褚揚。」
  辛黑姑道:「我若出手,那喇嘛休想摸得到我的影子!」
  薛飛光喜道:「那麼姊姊快去,別讓樸日昇暗暗得意。」
  辛黑姑搖頭道:「我辛辛苦苦收羅了這許多高手能人,哪裡還要親自動手?」
  薛飛光聽她口氣不是說著玩的,不覺替褚揚大是擔心,問道:「那麼胡二麻子和李不淨為何還不衝上去?」
  辛黑姑道:「你瞧他們過得古奇喇嘛這一關麼?」
  薛飛光啞然搖頭,心中放棄她幫助褚揚之念。
  辛黑姑又道:「我說過收羅的高手能人甚多,目下正是他們大展身手之時。」說罷,舉手打個暗號。
  人叢中奔出一人,只見此人長得面圓身胖,甚是和善忠厚,兩手空空,身上也沒帶兵器。
  誰也不認識此人是誰,因見他走入當中草地,便都不禁微微分心瞥視,瞧他有何動靜?
  古奇喇嘛喝道:「什麼人?給洒家站住!」
  這個胖子十分聽話地停住腳步,拱手道:「大喇嘛乃是密宗三大高手之一,鄙人縱是膽大包天,也不敢惹怒大喇嘛。」
  眾人聽他口氣卑恭,襯上他那副良善忠厚的相貌,似是說的實話,登時都輕視此人,不再理會。
  薛飛光輕輕笑道:「真有一手,怪不得名滿天下!」
  辛黑姑道:「你以前見過他?」
  薛飛光道:「沒有,但他既敢出場,又如此低聲下氣,已不育告訴我他是誰了。」
  另一席上的軍師權衡大聲道:「大喇嘛須得小心,此人舉動與說話不符,恐怕就是南奸商公直!」
  這個名字外號,似有莫大魔力,全場之人頓時騷擾不安。飛天夜叉博勒宏聲說道:「權軍師果然料事如神,這廝正是南奸商公直。」
  商公直遊目一瞥,只見窮家幫之人,個個對他怒目而視,北首樸日昇的手下們,卻以訝異好奇的眼光瞧他,當下在心中冷笑一聲,向古奇喇嘛說道:「大喇嘛可曾瞧見這些叫化們對鄙人的敵視?」
  古奇道:「瞧見了。」商公直微微一笑,道:「由此可知鄙人不是窮家幫方面的人。」
  古奇道:「洒家知道了。」
  商公直舉手指一指褚、劉二人,道:「鄙人瞧他們兩位似是陷入膠著的局面,因此趁機來向大喇嘛請教請教……」
  古奇頷首道:「使得,你出手吧!」
  商公直連忙搖手,道:「大喇嘛誤會啦,鄙人豈敢跟大喇嘛動手過招,自取滅亡?」
  古奇不禁一怔,怒道:「商施主最好別跟洒家開玩笑!」說時,全身紅衣無風自動,顯然正在運集功力,準備出手凌厲一擊。
  商公直道:「鄙人只是有個疑問要請教大喇嘛,那便是這位劉兄的七步摧魂錐,乃是武林一絕,決無疑問,只不知比起中原二老之i的李星橋的天機指奇功,孰優?孰劣?」
  他說的兩種功夫,都是武林絕學,若不是認為古奇大喇嘛乃是一流高手,決不會向他詢問,這正是十分推祟古奇的名望身份之意。因此古奇大喇嘛面色頓時也緩了下來,徐徐道:「這兩種功夫如果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誰也贏不了誰,很難定出高下優劣。」
  南奸商公直道:「既是如此,大喇嘛何不讓裴淳下場,跟劉兄印證一下?」
  古奇沉吟付想道:「此法太妙,一則可經解答出這個武學疑難。
  二則裴淳可能當場送命。」
  當下說道:「劉兄這方面縱然並無反對之意,但裴淳若然不肯出戰,為之奈何?」
  全場之人無不如此想法,是以都急於曉得這個以陰謀詭計震天下的南奸,有何手段可使裴淳出戰?連裴淳也暗暗測想,並且決定不管他用什麼計策,決計不加理睬。
  商公直笑道:「鄙人這個法子可以公開說出,諒他不能不挺身出戰!」
  古奇接口道:「施主若是有此等本領,洒家可就不能不服氣了。」
  裴淳拿定主意,不言不語。
  南奸商公直說道:「大喇嘛若是有意叫裴淳出戰,但須宣佈任何人不得營救褚揚兄,獨有裴淳例外!」
  群雄聽了都不禁一怔,心想此法有何希奇,怎生迫得出裴淳?席上的薛飛光卻皺皺眉,道:「師兄,你輸啦!」裴淳苦笑一下,站了起身。
  全場之人,大為震驚,才曉得商公直名不虛傳,果然有獨到之處。這時褚揚因分心去瞧裴淳動靜,腳下滯遲了一線。只聽「哧」的一聲,一股鋒銳陰寒勁力,疾襲上身,心中大吃一驚,陡地停步,雙掌運足內力猛劈出去。
  他掌力一發,勁風激卷,聲勢驚人,群豪這才曉得此人功力深厚之極。
  那劉如意獰笑連聲,接著發出兩錐。褚揚發掌封架,身形不知不覺欺前兩步。這正是抵敵不住對方絕學的現象,除了當時中錐傷死倒地之外,若是勉力封架得住,便會一步一步向前送上門去,雙方越是距離得近,劉如意的摧魂錐威力自然更大。
  裴淳疾奔入場,眼見劉如意第四度發錐,此時相隔還有丈許,他一急之下,使出天機指中行遠指法,駢指疾點。
  指力破空激射而去,逕襲劉如意肋上大穴。劉如意迫得側身閃避,那一錐發出的勁道便減弱了大半。褚揚一掌封住,趁勢躍開文許。
  裴淳說道:「在下寧可輸給商公直大哥,也不願眼見褚大哥受傷話聲中連戳數指,只聽指力破空之聲,響個不停。
  裴淳陡然間泛湧起無限殺機,霎時之間,連使三種精奧毒辣的手法,氣勢凌厲,頓時化解了危機。他毫不鬆懈,煞手連施,在天罡九式之中,夾雜得有天機指功夫,專門用指法破解對方的摧魂錐。
  劉如意虛揉丹田的左手越轉越快,但錐勢發出卻遠不及初時的威力。裴淳卻是勇猛有加,煞手毒招層出不窮。古奇大喇嘛驀地一掌劈去,裴淳但覺一股勁厲無比的力道側襲而至,只好繃身一閃,劉如意乘勢退出圈外,滿頭大汗,氣喘不已。
  一陣陣喝彩鼓掌之聲升起,裴淳遊目四顧,突然間發覺自己已經不是初離潛山的無知少年,日下業已變成中原二老的真正傳人。
  古奇喇嘛道:「裴少俠武功高深,洒家甚為佩服。但劉兄若不是先耗損不少真力,卻不見得會落敗……」裴淳道:「大師說得不錯……」側眼一瞥,只見劉如意已在這片刻之間,恢復正常,足見功力極是深厚。
  古奇喇嘛轉眼望住胡二麻子,道:「現在可輪到酒家向胡施主領教了!」胡二麻子毫無懼色,大步走過來,應聲道:「好!」打背後解下一個長約三尺的紅木匣。
  數百道目光,都集中在這木匣之上,只見匣身甚扁,寬約一掌,若在平時,自然不曉得此匣裝盛什麼物事,但現下卻知道必是兵器。
  胡二麻子徐徐推開盒蓋,匣中彩光騰起,耀人跟目。他取了出來,原是一把兩尺五六寸的劍,劍身較為寬厚,劍刃起了無數稜角,陽光照耀之下,反射出無數眩目光華,使人幾乎瞧不清楚此劍形狀。
  全場之人都屏息凝目,古奇喇嘛不覺上怔,道:「前此聽說五異劍已經出世,這一口奇劍,似是五異劍之一的天幻劍,只不知洒家說得對是不對?」
  胡二麻子道:「不錯,在下憑仗此劍,自信有贏得大師之望。」
  他眼中露出凶光,殺機盈胸。要知他多年來流竄伏匿,罕得有一日安穩地睡上一覺,如今有機會公開出頭,而且還有殺死這密宗三大高手之一的機會,登時勾起舊恨。
  古奇喇嘛心中暗暗戒惕,表面上卻傲然笑道:「口說無憑,胡施主請!」
  胡二麻子也應一聲「請」,挺劍迫上,呼一聲出劍猛劈。
  這口天幻劍一旦揮動,頓時化為無數光華,耀眼欲花。古奇運足眼力瞧去,勉強查看得出哪一道光華才是真劍,側身讓過隨手一掌橫掃敵人。
  胡二麻子換個方位,天幻劍連劈三下,幻化出干百道光華。
  薛飛光道:「我伯碰上像番僧這等高手,那時不但劍保不住,連我自己也有性命之憂了。」辛黑姑笑道:「這話有意思得很,我要害死哪一個,把劍送給他就行啦!」
  樸日昇道:「三位兄台若是不怕天幻劍的威力,便勞駕出手!」
  此言一出,全場之人包括胡二麻子在內,都不禁向那三個白衣人望去。
  那三人一齊站起身子,登時群情聳動。只見他們一同步入場中,向胡二麻子走去。
  褚揚喝道:「你們倚仗人多,那可不成!」商公直笑道:「如此正好,咱們一同出手,只要混戰起來,窮家幫的人還有裴淳他們一定幫咱們這一邊。」
  樸日昇朗聲道:「三位兄台之中,隨便哪一個出手就行啦。」
  李不淨道:「這才像話!」
  辛黑姑突然清叱一聲,從席上縱出,直奔札特喇嘛,札特聞聲轉眼,已瞥見辛黑姑奔到五尺以內,心中不禁一凜,暗想好快的身法。
  他乃是一流高手,深知這時若是使出金剛密手抵擋來勢,定要失去機先,陷人被動的局勢中。當即俯低身軀;巨大的頭顱陡地撞出一尺之遠。
  雙方勢式都迅快無比,辛黑姑明知對方頭上練有天龍頂奇功,豈敢撞上去,伸手一拍他的頭,便即借力退回席上。這一來一去之間,快得難以形容。
  她這一掌表面上沒有什麼,其實已運足了全身功力,札特競被震退了一步,心下一陣駭然。黑姑感到手掌微微酸麻,心中也是暗驚。
  札持哈哈一笑,直起腰身,說道:「辛姑娘只賜教一掌,竟不嫌少麼?」
  辛黑姑冷冷道:「我若是有心取你性命,便用五異劍中的毒蛇信突襲,你天龍頂的功夫抵擋得住麼?」她這麼一說,札特固然吃了一驚,席上的告天子聽得毒蛇信之名,不由得身軀一震,貪念大熾。他乃是陰山派高手,若是有此一劍在手,便可以橫行天下,是故以辛黑姑的可怕,仍然遏阻不住他的貪念。
  此外還有閔淳輕輕震動一下,他乃是高麗高手,此劍本是高麗國重寶,所以他也大為激動。
  黑獄遊魂中的黎乙向前跨出一步,說道:「不知魔影子辛無痕與辛姑娘怎生稱呼?」
  這話又惹起一陣騷動,沒有人不奇怪,這黎乙怎敢叫出魔影子辛無痕之名。
  辛黑姑身形一晃,宛如飛雲掣電一般落在黎乙眼前,衝勢雖急,但說停就停,這等身法功夫,不禁叫人聯想到當年辛無痕名震寰宇,無人不怕,果然絕學驚人。
  她冷冷道:「那便是家慈,你既敢叫出家慈名諱,可得小心了!」
  黎乙退了一大步,道:「姑娘且慢動手。」辛黑姑冷笑一聲,只聽黎乙又道:「令慈可曾告訴姑娘,有些人可以提及她的名諱沒有?』』辛黑姑微微一怔,道:「沒有!」黎乙長歎一聲,道:「假使中原二老提及令慈的名字,姑娘便當如何?」辛黑姑應聲道:「誰也不能例外。」黎乙緩緩道:「姑娘可以向老朽出手,以你的造詣也殺得死我,但碰上中原二老,卻千萬不可出手,言盡於此,姑娘動手吧!」
  辛黑姑冷笑道:「中原二老有什麼了不起,可惜李星橋已經失去武功,趙雲坡又隱居不出,不然的話,本姑娘定要叫他們兩人當眾向我磕頭服輸……」
  裴淳最是敬愛師父和師叔,聞言只氣得怒火上衝,怒聲道:「閉嘴,你先殺死我再說這話。」話聲中躍到她面前,氣勢威猛。辛黑姑深知他功力極是深厚,這含怒一擊之威,實在難當,不禁退了兩步。
  札特喇嘛心中一怔,付道:「這裴淳的武功精進得好快,記得他早先與劉如意拚鬥之時,已比跟洒家動手時高出不少,現下又比剛才高強,這是什麼緣故?」
  他念頭轉動之時,辛、裴兩人各以精奧手法攻拆了六七招。那辛黑姑的手法以迅快毒辣見長,招數變化之精微奧妙,竟不在天是九式之下。
  全場之人盡皆寂然無聲,樸日昇更是全神貫注地觀戰,默察這兩人武功有何破綻,以便自家出手之時制敵致勝。
  裴淳見對方武功十分高妙,更加激起鬥志,全力出手,招招都極盡威煞狠辣之能事。那辛黑姑見招破招,身法如電,許多人已瞧不清楚她的身形。
  兩人激鬥了一盞熱荼的工夫,裴淳掌指上的勁力,越來越見凌厲。辛黑姑的內功修為似是不及他的深奧,漸漸被裴淳的內功迫住,出手滯但得多。
  裴淳越戰越勇,好不容易覓到機會,呼的一掌劈去,眼前一花,突然失去辛黑姑的影蹤。
  他頭也不回,使出天機指法,指勢從肋下點出,「哧」的一聲,指力像利劍一般刺去,登時把躍到他背後的辛黑姑迫開數尺。
  辛黑姑突然左右亂晃,剎那間已經晃了十多下,快得難以形容。
  裴淳恰好舉手欲劈,一時捉摸不出對方究竟要向哪一邊躍去,頓時中止劈出之勢。辛黑姑冷笑一聲,飄退數尺,道:「你怎的停手不打了?」
  裴淳一言不發,舉步迫去。辛黑姑道:「算了,我不跟你動手啦!」裴淳不覺一征,道:「這怎麼行?」辛黑姑道:「我們無怨無仇,何必以性命相搏?」裴淳道:「姑娘這話甚是,但是須得當眾道歉,在下才能罷手。」
  他說得十分堅決,任何人一聽而知,此事絕無轉圜餘地。樸日昇暗暗歡喜,心想這兩人只要拼掉其一,自己就有必勝的把握了。
  辛黑姑沉吟道:「一定要當眾道歉麼?」裴淳道:「不錯!」辛黑姑默然不語,全場之人感到十分緊張。過了半響,辛黑姑道:「好吧!我剛才得罪了中原二老,現在向你道歉。」
  淳於靖、薛飛光等人都鬆了一口氣,樸日昇卻大失所望,心念一轉,朗聲道:「辛姑娘既是自知不敵,那就請你帶領同來之人離開此地。」
  辛黑姑道:「放屁!本姑娘若要殺死你們,易如反掌,你信不信?」
  樸日昇微笑道:「姑娘先問一問別的人。」辛黑姑道:「我偏要先問你!」樸日昇道:「姑娘苦苦相迫,某家只好回答了,我不信!」
  辛黑姑道:「那麼你到場子裡來,不要老是叫別人出頭攔阻!」札特本要開口,聞言連忙嚥住要說的話。
  樸日昇站起身,走入場中。這時可就輪到淳於靖他們暗暗歡喜。
  辛黑姑一掌拍去,口中道:「我先瞧瞧你的招數和功力。」
  樸日昇隨手一抹,便把敵招化解。辛黑姑連續迅攻七八掌之多,樸日昇雙手抹來抹去,一一化解。他的姿態十分瀟灑,好像不須用力一般。只瞧得眾人無不目瞪口呆,連淳於靖、裴淳等也十分佩服。
  辛黑姑冷笑道:「先天無極門的高手難道只會捱打,不會還手的麼?」說話之時,又攻了五掌。
  辛黑姑突然尖喝一聲,只見她右手不知如何多了一把金光燦然的短鉤,長約一尺,一味向樸日昇雙手脈門穴道刺扎鉤割。
  雙方的招數都是才發便收,變化無窮,一時之間變成半斤八兩的局面。
  眾人這才知道辛黑姑武功極是高妙,實在有與樸日昇一拼之力。
  兩人又激鬥了二十餘招,樸日昇突然手法一變,連發數掌,競把辛黑姑迫退數步,他剛才的掌法路數甚是柔和連綿,但這時卻變得極是森嚴高峻,每一掌都乾脆斬截,毫不牽連。
  他繼續用這種手法迫攻,辛黑姑跟他對了一掌,被他震退兩步,知道不能力敵,又使出獨門輕功身法,突然間躍到他背後。
  樸日昇一連三個大轉身,雙手隨著轉身之時使出一路拳掌兼施的招數,極是威猛,宛如渾身冒出無數火舌一般,威力廣佈全身四方八面。
  辛黑姑無法迫近五尺之內,登時被他甩脫。她躍開七八步,冷曬道:「你這炎威十一勢一點也不遜於剛才的天山神拳,你的師父可真不少啊!」
  樸日昇站立定身子,氣定神閒,一點也不像剛剛作了一場生死之鬥。他淡淡一笑,道:「姑娘若是願意得知某家學藝詳情,咱們另約地方細談。」
  辛黑姑道:「我沒有工夫跟你細談。」樸日昇聳聳肩膊,道:「悉聽尊便。」辛黑姑環視全場一眼,道:「你說過要我們離開的,是不是?」
  樸日昇道:「不錯!」心想難道你聽話乖乖離開不成?辛黑姑接著道:「我們若然不走,你便怎樣?」樸日昇一怔,旋即大為氣惱,面色一沉,道:「姑娘屢次無事生非,某家可要不客氣了!」
  辛黑姑道:「我這次踏人江湖,走遍了天下,只是為了兩個心願。」她忽然說到別的地方,但卻十分引人入勝。樸日昇暫時忍住心中忿怒,聽她再說下去。
  辛黑姑又道:「第一心願,那就是要天下武林人物都俯首稱臣,聽命於我。」
  樸日昇道:「姑娘這個心願辦得到辦不到,姑且不論,但這等志氣懷抱,卻使人十分敬佩。第二個心願呢?」
  辛黑姑道:「那就是要把天下武林中武功智謀都最出色的五個人收服,充任本姑娘的僕從,事事唯命是從,縱是違背他性格教養之事,我如下令,也不敢不立刻去做!」
  樸日昇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才道:「姑娘說得好,這個心願比第一個更使某家佩服。」
  裴淳搖頭,大聲說道:「這個心願姑娘決計辦不到!」
  辛黑姑也不生氣,朗浚道:「何以見得呢?」裴淳道:「你或者有法子收服天下最出色的五個人物,但要他們做出違背本性之事,那就行不通了。」
  辛黑姑娘道:「我用不著在口頭上跟你爭辯,信與不信,暫時由你,但將來你就不能不信。」
  樸日昇道:「別的不說,單說姑娘想得出這種古怪奇妙的心願,已經十分難能可貴了,只不知姑娘著手實行了沒有?」
  辛黑姑道:「當然著手實行啦,光說不行,有何趣味,你說是也不是?」
  古奇大喇嘛插口道:「姑娘說的話不管是真是假,但關於五個武功才智最傑出的人,姑娘心中可曾選定了?若然選定,能不能公佈出來?洒家深信此事在場之人都十分渴欲知道。」
  辛黑姑娘緩緩掃瞥全場,果然見到人人都凝神聆聽,大有恐怕漏聽之意,當下頷首道:「好!你們仔細聽著,這五個人必須武功都比我強才能入選……」薛飛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她道:「辛姊姊這話怕是講錯了?」辛黑姑道:「沒錯,沒錯。還有一件就是年紀不得超過五十歲,那就是說這五個人不是跟家慈同時之人,免得其中有些人親自嘗過家慈的手段,因而不敢抗拒!」
  這話說得自傲自信之極,但她目下已制服了不少高手,並非憑空亂說之輩,所以沒有人在心中嘲笑,而只有佩服她志高氣傲。
  她又道:「這兩個條件決不能通融,所以南奸商公直雖是智計過人,冠絕當代,但他武功比不上我,所以他不能入選。」南奸之名天下皆知,因此眾人都覺得這譬喻甚是恰當。辛黑姑又道:「這五個當今武林前五名的高手眼下便有兩人,一是樸日昇……」
  眾人一陣騷亂,發出喧嘩之聲。要知樸日昇身份尊祟,摩下高手如雲,雖然他本身有資格列人武林前五名之內,但辛黑姑怎能把樸日昇選為她手下奴僕之列?喧嘩中夾雜有不少喝罵之聲,樸日昇手下之人群情洶洶,大有湧上來群毆之意。
  窮家幫百餘人聲息寂然,這可不是他們不驚訝,而是淳於靖曾經下令不准他們做聲。
  樸日昇卻感到受用,因為辛黑姑第一個就提到他,不覺微微而笑。他手下之人見他如此,登時自動恢復秩序,都想國舅爺自然不會被她收服,何必騷動叫鬧。
  辛黑姑等到全場肅靜之後,才道:「第二個就是裴淳了。」這一回倒沒有人憤憤不平,淳於靖以及薛飛光等人反而暗暗憂慮,覺得裴淳被她選上,實在是他的不幸。那樸日昇武功不必說了,但本身才智過人,勢力強大,已有足夠對付辛黑姑的力量。但裴淳忠厚老實,各種條件都遠比不上樸月升,所以他們大大的替他擔憂。
  札特、古奇等一聽自己不入選,大感面上無光。札特還不怎樣,古奇卻勃然變色,極是氣惱。
  裴淳淡然一笑,道:「辛黑姑選中了在下,實是使人驚異不過。」
  辛黑姑:「為什麼?」裴淳道:「一則在下武功及不上姑娘,二則在下決計不做違反本性之事!」
  古奇喇嘛接口道:「這話有點道理,洒家瞧他的武功強不過辛姑娘,若不是他自家說的,洒家倒要出手代姑娘試一試。」辛黑姑冷冷道:「不要臉,誰讓你試的?」古奇一怔,無言可答,當著這麼多的人,簡直無法下台,他雖是很願意跟她動手,但這句話答不上來,反而不便出手。
  權軍師大聲道:「古奇大師真意非是為姑娘效勞,只是覺得裴淳不配與國舅爺相提並論。」這話說得極是雄辯,人人都暗暗佩服他的心機和口才。
  薛飛光格格嬌笑道:「妙極了,權軍師竟是當眾承認,樸國舅能當上辛姊姊的奴僕,是十分光榮之事,居然不讓別人相提並論,當真好笑得緊。」
  樸日昇深知薛飛光能言善辯,立即插口道:「權軍師不必跟她多說。」古奇喇嘛趁機洪聲說道:「辛姑娘未免自視太高了,其實此地贏得辛姑娘之人不在少數,但你只舉出兩人,倒教洒家甚覺不服!」辛黑姑道:「你不服氣麼?那不行,我非教你服氣不可!」
  古奇曉得她身法如電,老早就運功戒備,但外表上卻假裝大意的樣子,仰天笑道:「那麼姑娘便指教洒家幾手,好叫洒家心服……」
  話聲未歇,辛黑姑果然已越過三丈遠的草地,像一陣輕煙似的到了他面前。古奇右掌向外一推,狂□起處,辛黑姑已退回原位。
  這兩人一個顯示出絕世輕功,另一個掌力奇強,使得眾人膛目詫顧,無不大感駭然。古奇繼續大笑道:「姑娘單以輕功恐怕不易制服天下高手。」辛黑姑道:「笑話,我老實告訴你,我在這幾個人當中隨便挑出一個,就夠你手忙腳亂的了!」
  她說的是商公直、胡二麻子、褚揚、李不淨等人,這話不但在場之人都不相信,連商公直他們也大感尷尬和心驚,生怕她當真叫他們出手。
  古奇仰天大笑,做得答話。辛黑姑道:「好!你不相信就試試看,你挑哪一個?」古奇想也不想,道:「那就請胡施主指教。」辛黑姑:「好!就是他。」
  胡二麻子心中大驚,暗想古奇喇嘛不是沒有跟我動過手,明明被我用天幻劍殺得只有招架之力,怎的開口就選上我。可知他經過這一陣時間尋思之後,已有了制勝之法。想到此處,不禁打個寒噤。
  辛黑姑揮手道:「你們快去佈置一下!」商公直等人轉身向西首的樹林奔去,胡二麻子亦在其中,古奇也不阻止,心想胡二麻子若是趁機逃走,便等如自行認輸了。
  那幾個人奔入樹林之後,眨眼間弄了一幅高約一丈,長達六丈的布幔,掛在樹林外面,把全場之人的目光都隔斷了,瞧不見林內動靜。
  辛黑姑轉身欲去,樸日昇道:「姑娘不要一去不回,某家甚願得睹姑娘芳容!」她一直用黑布遮面,相貌如何無人得悉。辛黑姑呸一聲,道:「我一去不回?你真是見鬼了!好!我就讓你瞧個明白,省得你們胡思亂想。」說罷,舉手揭開黑布。
  眾人眼中一亮,但見她長得杏眼桃腮,眉目如畫,極是美麗動人。若是她早點露相,眾人對她的敵意決不會如此強烈。樸日昇怔一怔,道:「想不到姑娘長得如此美麗。」裴淳大聲道:「不對,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樸日昇訝道:「真的?你親眼見過?」裴淳:「當然是親眼所見,以前她長得……長得……」他本想說很醜兩個字,可是想到這話未免太傷辛黑姑之心,所以老說不出口。
  辛黑姑領會他的好意,微微一笑,道:「我以前很難看,對不對?
  但俗語有道是女大十八變,我以前很醜,現在已變得好看,這也不是希奇之事。」
  裴淳雖是沒法子駁她,但心中大不以為然,連連搖頭。辛黑姑掛上面幕忽又取下,眾人見了她的面孔,不禁大吃一驚,原來她這時已變得又黑又醜。裴淳卻大喜道:「對了,正是這等模樣。」
  她放聲笑道:「笨蛋,我這副面具是真是假,你瞧得出來麼?」裴淳一愣,道:「對啊,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她道:「你喜歡哪一張面孔?」裴淳老老實實道:「當然是剛才好看的樣子!」她道:「使得!」
  面幕掛上,隨即又取下來。
  眾人瞧時,不禁又吃一驚,原來這回又變了樣子,美是美了,但騷媚淫蕩之極,跟第一次的美貌全然不同。
  辛黑姑環視全場一眼,蕩然撩人,風情萬種,只看得眾人全都呆了。她格格媚笑道:「裴淳,我好看麼?」裴淳一本正經地道:「不好看。」辛黑姑道:「胡說,你說的不是真話!」裴淳道:「大嫂不信的話,那也沒有法子。」
  他不知不覺地改口叫她「大嫂」,別的人不曾覺察,但辛黑姑以至薛飛光、樸日昇等都聽得清楚,也明白他這個老實人敢情是直覺地感到她已是少婦風情,所以無意中改了稱呼。辛黑姑大喜,心想原來他是討厭我嫁了人,我還是閨女的話,他就喜歡,可見他對我大有情意。
  當即又換回第一次的面貌,盈盈笑道:「好啦,我得去指點胡二麻子的武功了,大和尚小心準備。」古奇道:「洒家一定恭候。」
  她隱人布幔之後,眾人議論紛紛,話題都集中在她面貌之上。樸日昇道:「裴兄,你認為她哪一副面目才是真的?」裴淳道:「在下不知道。」樸日昇道:「某家也無從猜測,她若是用藥物化妝易容,決計不能這麼迅快。若是戴上人皮面具,便應該有點表情呆滯死板。」話聲微微一頓,接著輕歎一聲,道:「只不知世上有沒有人駕馭得住她,娶她為妻?」
  裴淳心想,娶她為妻的話,定必十分頭痛。試想她面貌,變來變去,誰知道她還能變成什麼樣子?說不定哪一日回到閨房之中時,忽然見到一個陌生女子,豈不是大吃一驚,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他正想得有趣之時,樸日昇靠近他,輕聲道:「裴兄可是曾想娶了她的話,便等如娶了無數妻子一般,心裡一高興就可以叫她變成另一個人,當真有趣得很,哈:哈!」
  裴淳不覺失笑,暗想我正為了她會變而頭痛,他卻說這樣才有趣,可見得世上之人想法很多不同。札特大師低聲說道:「國舅爺千萬提防,洒家修過幾日慧眼功夫,瞧出此女練得有邪門勾魂功夫,只要是男人都很容易迷上了她。」
  樸日昇矍然一震,道:「是麼?無怪本人大失常態。」他到底是一代雄才之士,輕輕幾句話就猛然省悟。
  忽聽胡二麻子的聲音大喝道:「古奇大師準備好了沒有?」古奇喇嘛心頭一震,應道:「洒家恭候多時!」心中想到:「他居然不曾逃走,可見得必有所恃,我切切不可大意才行。」
  轉眼間布幔一動,一個人走出來,手中拿著一根細長木棒,大踏步走過草地,站在古奇面前。
  告天子不禁站了起來,原來他認出那根細長木棒就是五異劍中的毒蛇信,陰山派若是得到此劍,就可以橫行天下,所以他十分震動。
  告天子忍不住奔入場內,道:「五異劍乃是天下之重寶,兄弟聞名已久,甚望胡兄借給兄弟瞧瞧。」
  胡二麻子搖頭道:「不行,此劍若是落在陰山派的人手中,決計捨不得交還。」告天子被他道破奸謀,汕汕笑道:「胡兄太多心啦!兄弟不是強借不還之人。」胡二麻子道:「其實此劍便送與兄台有何不可。」
  告天子心中大為震動,面色也因緊張而微微發白,問道:「胡兄有什麼條件?」胡二麻子笑道:「第一是投身辛姑娘摩下,須得絕對服從她的命令。第二,若是此刻有人出面相爭此劍,你要贏得對方才行!」說時,目光轉到閔淳面上。
  告天子還未開口,古奇喇嘛洪聲笑道:「都是廢話,胡施主若是落敗身亡,此劍便歸國舅爺所有,還由得你做主麼?洒家要出手啦,胡施主小心!」他早已運聚功力,話聲才歇,一掌拍出。
  胡二麻子疾忙撤劍縱開,古奇跟蹤疾撲,那只巨靈掌忽長忽短,走擊近攻,掌力如山,凌厲無匹。
  淳於靖等人無不暗暗替那胡二麻於擔心,但見他已被古奇掌勢籠罩住,受傷落敗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古奇此時已使足大手印功夫,氣勢威猛無比,忽然發覺對方使出一路奇怪步法,漸漸從重重掌力之中退出。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辛黑姑果然有神鬼莫測之能,這等奇異無比的步法,也能夠在片刻間便傳授與胡二麻子。
  他一急之下,奮身迅劈數掌,競不顧對方反擊之險,這幾掌劈亂了對方步法,這才保持得住優勢。
  十餘招之後,胡二麻子又使出那一路步法,古奇欺身奮擊,使他無法施展。如此一而再,再而三,雙方競成纏鬥之局,可是形勢卻險惡無比,任何一方要略有疏虞,便得當場喪命。
  胡二麻子不但招數奇詭,身法也比上一次迅快得多,突然間一道白影衝入戰圈之內,卻是黑獄遊魂中的蔡庚,他使的是細鏈系腕的短刀,一上去接上胡二麻子三劍之多,古奇躍開數尺,沉聲道:「施主雖是一片好意,但洒家卻不能拜領。」
  激鬥中的兩人也停手躍開,胡二麻子怒道:「是啊,你從中架樑是何居心?」
  蔡庚冷冷道:「胡兄的武功變得好快,老朽甚願領教領教胡兄的大力鷹爪功有沒有走樣。」
  眾人聞言正在驚訝,胡二麻子喝道:「那不行!」驀地出手抓劈,蔡庚閃身避過,道:「老朽說過不打就是不打。」
  胡二麻子果然停手,道:「不打就不打,反正我已經知道了。」蔡庚道:「你知道什麼?」胡二麻於道:「我知道你是誰。」蔡庚冷笑道:「那麼我是誰?」胡二麻子躬身行禮,道:「你老是鐵指蔡子羽蔡師叔。」
  許多人都發出驚異的聲音,蔡庚道:「老朽競不曉得我自己就是鐵指蔡子羽,你又如何得知?」
  胡二麻子道:「小侄剛才使的『雙陽杏手』除了本門之人,決計不會從左方的空門閃出,是以得知。」蔡庚似是感到無言可對,哼了一聲。
  樸日昇朗聲道:「鐵指蔡子羽乃是前輩高手,名列三賢七子之列,據說三賢七子皆已遇害身亡。胡兄可別把他人錯認作師叔……」
  這個傳聞幾乎人人皆知,樸日昇接著又道:「三賢七子乃是死在薛三姑手底,席上這位薛飛光姑娘就是薛三姑的親侄女,她可以證明本人此言不誣。」
  薛飛光道:「我不知道家姑昔年之事,她也沒有告訴我。」眾人的目光從她面上移到另外兩個遊魂身上,原來他們都直勾勾地望住薛飛光。黎乙突然說道:「期限已屆,咱們應該動身回去了。」蔡庚、楊辛二人點頭道:「不錯,咱們須得回去啦!」裴淳道:「三位前輩敢是返回黑獄去麼?」
  楊辛道:「我們從黑獄來的,自然要回到黑獄去。」三人聯抉走去,競不向樸日昇辭別,片刻間去得無影無蹤。
  樸日昇也不理會他們,沉聲片刻,布幔傳出洪亮悠長的笑聲,接著一個人疾奔出來,原來是九州笑星褚揚。
  他道:「辛姑娘帶了一件希世之寶到此,現下陳設在布幔之內,樸國舅若是不怕暗算的話,不妨到那邊瞧一瞧。」他眼光轉到裴淳面上,又道:「裴兄若是有意,也可以跟他去一趟。」
  樸日昇心想有裴淳同行的話,天下沒有去不得的地方,當下微微一笑,道:「好!本人直到如今才曉得辛姑娘手段高妙,舉世無匹,她帶來的寶物,定然不是凡品,又特地邀我參觀,必有深意,這倒不可不去,裴兄怎麼說?」裴淳道:「樸兄自己去吧!」他為人恬淡,聽得是件寶物,反而不想去瞧。
  樸日昇已不能改口,大踏步走去。那布幔張掛在數株樹上,當中有道裂縫,可供出入。樸日昇走到切近,掀幔一瞧,樹林中杏無人跡。
  辛黑姑的聲音傳了出來,道:「向前走兩步就瞧得見啦!」樸日昇心想走前兩步又有何妨,當下運氣護身,踏前兩步。
  這一來果然從樹木縫隙中瞧見三丈遠的一株樹上,綁著一個人,樸日昇定睛望去,見是雲秋心,不由得心神大震,不知不覺舉步奔去。
  轉眼之間已奔出數丈,但發覺自己已移到另一邊,離雲秋心仍然那麼遠,他曉得不對,正要定神尋思,一陣金刃劈風之聲襲到後腦,連忙反手拍去。
  從這時起,每逢他要定神尋思之時,便有人施以暗襲,或是在近處以刀劍砍劈,或是在遠處用暗器襲擊,使他無法定心思索。雲秋心始終相隔兩三丈,繞來繞去都走不到她身邊。
  場中之人見樸日昇走人幔後便無聲無息,過了一會兒,都有點擔心。此時褚揚、胡二麻子都回到林內,商公直走來,向裴淳道:「你已被辛姑娘選中,應該過去瞧瞧。」裴淳道:「瞧什麼?」商公直道:「辛姑娘把制服你們兩人之物陳設在幔內,故此你應該先瞧個明白,免得日後心中不服。」
  裴淳道:「這話有理!」便跟著他走入悶內。片刻間樸日昇走出來,面色沉寒,好像有莫大心事,他什麼人都不理睬,回到席上,突然間一掌拍在權衡胸前,權衡一聲不響倒斃地上。眾人方自驚詫,樸日昇大聲喝道:「你們都背轉身子!」北首二十餘席的人皆是他的部下,聞言立刻背轉身軀。
  窮家幫之人見他擊斃以詭謀著稱於世的軍師權衡,不禁又是歡喜,又是驚訝。札特、古奇等一眾高手卻大驚失色,都想樸國舅敢是失去理性,變成瘋狂?否則權衡縱有應殺之罪,也不該在此地當眾下手。
  但見樸日昇揮手下令道:「有煩你們三位上前點住他們的穴道!」
  他先指步崧、馬延、彭逸三人,繼又指著那百餘名背轉身軀的手下。
  步、馬、彭三人站起身,口中應一聲遵命。札特喇嘛洪聲道:「使不得,國舅爺此舉須當三思而行。」
  樸日昇面色一沉,道:「快快動手。」那三人縱到北首諸席,札特大踏步向樸日昇走去,他身軀偉岸,頭大如斗,襯著一身紅衣,威風凜凜。人人皆知札特這一上前勸阻,說不定會鬧出內哄之局,因此都靜寂無聲。連步、馬、彭三人都不覺停住了出手點穴的動作。
  札特喇嘛大步走近筵席,正要開口,猛然發覺樸日昇雙眼露出惡毒的光芒,不禁一怔,心念一轉,舉掌合十道:「國舅爺今日所作所為,洒家不以為然。」樸日昇冷冷道:「大師不以為然便又如何?」札特道:「洒家等原非干名求祿之士,從此請辭!」
  樸日昇眉頭一皺,大喝道:「快快動手!」札特刷地躍退丈許,左右顧視,卻無人過來,暗暗鬆一口氣,心想樸日昇心狠手辣,智計百出,還是從速離開的好。於是轉身離場。古奇也跟在他背後,兩人霎時飄然遠去。
  步、馬、彭三人迅快出手,不到一盞熱茶之久,已把百餘名勇武之士一一點住穴道,人人動彈不得。
  樸日昇又下令道:「諸位隨我來!」大踏步向樹林走去,席上的劉如意、蒙古勇士闊魯、告天子以及彭逸、步崧、馬延等人齊齊跟在他背後,撲入布幔之內。
  歇了一會兒,淳於靖驀地起身,道:「裴賢弟人林已久,尚無音訊,只怕已經遇險!」薛飛光平日心竅玲瓏,足智多謀,可是這刻也因裴淳一去不回,以及樸日昇這種種怪異的行動,鬧得心神不足,腦中一片紛亂。
  他趙一裴咬牙,穿慢而入,才走了一丈左右,瞥見右方數株大樹之後,有一片空地,空地上一個老乞丐倚仗而立,定睛瞧時,原來是陰謀篡位的九袋長老杜獨。趙一悲先是一楞,繼而怒從心起,厲聲喝道:「杜長老,你到底投靠在何人摩下?」杜獨冷冷地瞧他一眼,道:「時至自知,本座眼下正等機會與淳於靖決一死戰。」
  趙一悲狂笑道:「杜獨你所作所為,本幫之人無不恨如切骨,你目下已是本幫叛徒,我勸你還是乖乖地自縛雙手,負荊請罪。淳於幫主乃是大仁大義之人,或會念你過去的功勞,予以活命之機!」
  杜獨冷哧一聲,不理睬他。趙一悲曳杖奔人空地,厲聲喝道:「大膽叛徒,竟沒有悔罪之心,本長老豈能輕饒於你!」喝聲中揮杖攻去,杜獨使的也是鋼杖,舉起一架,兩杖相交,發出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
  趙一悲但覺對方功力強勁精深,更在自己之上,心頭一凜,連忙使出遊斗手法,不敢再行硬攻,他料想自己的話聲定被淳於靖等人聽到,援兵轉瞬便到,因此只須採取拖延的打法即可。
  哪知激鬥了四五十招,仍然無人趕到,當下便知這座樹林之內必有古怪,所以話聲傳不出去。
  突然間四個人奔出來,形成合圍之勢,趙一悲轉眼望去,但見這四人是金笛書生彭逸、步崧、胡二麻子和神木秀士郭隱農,都持有兵器,他不禁一驚,躍開數步。
  彭逸道:「兄弟等奉辛姑娘之命,請趙長老移駕那邊談一談。」胡二麻子接口道:「趙長老乃是明白事理之人,咱們大可不必動手,免傷和氣。」
  趙一悲相倩度勢,知道無法衝得出這五人合圍之勢,長歎一聲,丟掉鋼杖,雙手往背後一剪,道:「好吧,老叫化倒要瞧瞧,那位姑娘怎生發落法?」
  外面的人絲毫不聞聲息,錢二愁離席而起,道:「本長老過去瞧瞧。」他穿入布幔後面,良久也不見出來,孫三苦也去打探,講明瞧一眼就回來報告,哪知掀幔而人之後,便杏無消息。
  李四根、週五怨坐不住,聯抉去查,卻也如泥牛人海,一去不回。
  窮家幫二百餘人都現出騷動之象,淳於靖起身道:「本幫弟子不許妄動,待本座親自過去瞧瞧。」
  薛飛光已知不妙,但她不敢開口阻止,被那辛黑姑聽見了,對她仇視,只好連連搖手和比手勢,阻止淳於靖冒險。淳於靖心想裴賢弟和五位長老都人林不回,本座豈能畏懼不有,當下詐作不見,舉步奔去。
  淳於靖掀幔而入,眼前光景和趙一悲一樣,見到了杜獨。這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但他仍以裴淳和五老為念,不願打算立刻過去跟杜獨動手。
  杜獨冷笑道:「淳於靖,只要你過得本座這一關,便可穩穩的做你的幫主。」
  淳於靖凜然道:「幫主做不做都不打緊,我那裴賢弟和五位長老現下怎樣了?」
  杜獨不覺一怔,道:「你的胸懷見識果然不是常人可及,他們已被辛姑娘派人擒住,目前沒有性命之憂。」
  淳於靖瞧他不似說假話,便大踏步走人那片空地,取出鋼鞭,道:「既是如此、咱們便先作了斷。」
  他們互相凝視片刻,杜獨首先舉杖進擊,淳於靖健腕一翻,鋼鞭疾起,噹的一聲撩開了敵杖。
  他們從未正式交過手,這一招各自試出對方功務,淳於靖心頭一寬,暗忖這材獨功力跟自己差不多,今日定可以招數取勝。
  杜獨暗暗冷笑,心想我十年來苦練的一招「分光奪魄」定可出其不意取他性命。
  兩人再度出手攻拆,淳於靖左手使出天機指輔助鋼鞭招數,一輪猛攻,杜獨招架不住,連連後退。
  五十招不到,杜獨已被淳於靖迫到空地邊緣,但見他在滿天鞭影之中,陡然攻出一枚,淳於靖險險被他擊中,連退數步。
  杜獨得此良機,立時展開反攻,運杖如風,使出搶攻硬打的手法,晃眼間兩人又回到空地中心。
  這一場激戰非同小可。一則雙方都是武林罕見的高手。這淳於靖身為幫主,盡得窮家幫秘傳心法,武功之高不在話下,那杜獨多年前已是窮家幫十大高手之首,功力深湛無比,經過多年苦練,又有精進。二則這兩人都有拚命之心,今日之戰,非分出個生死不可。因此,這一場大戰,激烈凶險無比。
  空地四週五株大樹後面露出人頭觀戰,這些人皆是當時高手,見過無數場面,但眼前這一戰卻瞧得他們目駭神移,都作聲不得。
  外面窮家幫眾丐正等得不耐,忽見幫主淳於靖大踏步走了出來,喝道:「葉九、易通理過來,其餘之入都背轉身子,不許動彈。」
  窮家幫眾丐豈敢不遵幫主之令,個個站起來,背轉身軀。易通理、葉九二人奔出去,躬身道:「屬下敬候幫主差遣。」
  淳於靖瞧也不瞧他們一眼,舉手指住眾丐,道:「你們過去點住他們的意捨穴,讓他們默候兩個時辰。」
  易通理乃是八袋高手,在幫中地位甚高,當下道:「啟稟幫主,本幫弟子紀律嚴明,只要幫主吩咐一句,即使要他們默候一兩日也不敢違令!」
  淳於靖面色一沉,道:「不許多說,速速動手。」葉九和易通理對望一眼,心想這意捨穴乃是本幫獨門秘傳手法,幫主應該曉得此穴不是別人能夠輕易下手的,須得指功極是精純超妙,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時間長短,倘若落指之時力道過重或是不均,登時有性命之虞。
  但幫主詞色甚是嚴厲,向來少見,他們心中雖是為難,卻也不敢再說,當下轉身向群丐走去。
  薛飛光大聲叫道:「淳於幫主,你此舉是什麼意思?」
  淳於靖沒有理睬她,眼見葉、易兩人停身不動,立即喝道:「快點動手,不得違令!」
  葉易二人只好咬牙分頭出手,但每人只點了二十餘丐後就滿頭大汗,指力無法運用自如,這一趟奉命隨來赴宴的乞丐將近二百人之多,他們只點了小部份的人便已感到不支,實在無法繼續出手。
  葉、易二人都不禁大驚,付道:「我等要是停手不動,幫主一定以違令之罪發落,但若是遵令強行出手,又伯誤斃了本幫弟兄,這便如何是好?」
  葉九為人較為聰明靈動,明知自己這一指落下,說不定會點死那名弟兄,因此手指欲落不落,裝腔作勢,盡力拖延時間,以便調運真力。
  易通理卻不曉得拖延時間,一指點下,那名乞丐哈哈一笑,身子突然向前俯仆下去,僵臥不動。易通理滿頭熱汗滾滾流下,心中儘是悲痛惶惑之情,回頭向幫主望去,但見他仰首瞧著天空,那名弟兄臨死之前的笑聲,他似乎不曾聽到。
  易通理滿腮鬍須都被汗水濕透,點點滴滴地掉落地上,他真想不通幫主今日為何變得如此可怕,不但迫他和葉九去做力難勝任之事,甚且連本幫弟兄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他一咬牙又向另一名乞丐背後點去,手指戳中穴道之時,已知道力道不勻,無法控制,果然指力一發,那名乞丐發出哈哈兩下笑聲,便跌翻地上。
  薛飛光尖聲喝道:「你們瘋了是不是?怎的殘殺起自己人來?」
  葉、易二人趁機停手喘氣,淳於靖似是聽到他們沒有動手,兩眼仍然望住天空,冷冷道:「葉九告訴我,違令之罪處以何刑?」
  葉九舉袖抹一抹頭上汗水,大聲應道:「本幫弟子若敢違抗幫主之令,當場處死。」
  淳於靖冷笑道:「原來你們還沒有忘記。」
  葉九應道:「屬下豈敢忘記。」咬緊牙關,出指點去,他雖是比易通理少點兩人,偷空調運真力,可是這時心神不定,指力出得過重,只聽那乞丐大笑一聲,便倒斃地上。
  易通理突然跪倒在那兩個弟兄的屍身之前,雙手掩面,泣不成聲,他可不是貪生怕死,不敢抗命,而是不忍心違抗這位幫主的命令。何況違令處死後,永遠都背負著這個滔天罪名,無法洗脫。
  葉九道:「幫主不是不知這種點穴法的利弊,屬下等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萬望幫主亮察下情……」他一面說,一面駢指比劃,欲點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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