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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習神功再入流沙谷


  地洞裡別有一番光景。
  沿南道進去,大約半里之餘,徒然寬亮,一個方圓十餘丈的大廳,裡面桌椅等物應有盡有,顯然是一個議事的好去處。
  何仲容四處看看,牆堅如鐵,沒有其他通路。
  金鳳笑笑,走到他身邊,在幾塊石上拍了拍,牆上無聲開啟一門,她伸手拉何仲容進去,腳下一跺,身後門無聲自閉。
  摸黑走了十幾步,金風又拍拍牆,眼前陡然一亮。
  這裡是一個裝扮得十分齊整的閨房,輕香撲鼻,頂上開著大窗,約有丈餘,把小屋裡照得十分明亮。
  何仲容抬頭看看,上面是一塊巨大的水晶,厚度不知。他不解地道:「這裡開這樣一扇大窗,外面的人如何會不知曉?」
  金風撲哧一笑,道:「誰知曉?只有魚知曉。這上面是大明湖,水深達丈,水性再好的人,也扎不到這湖底,除了湖中的魚兒,誰能知曉?」
  她拉著何仲容的手走到一側門邊,推門進去,裡面是一暗室,棚頂依;日是水晶,卻有不少小指般細孔,四周及地面是大理石砌成,潔白光淨。
  室內光光,沒有任何東西。
  何仲容看看金鳳,不知這個不足六尺的小屋是於什麼的。
  金鳳笑笑,伸手在牆上一拍,又拍了三拍,棚頂立時水流如注。
  兩人身上頓時淋得精濕。
  雖然已是初春,但水依;日很涼,灑在身上,有些疼,但也很舒服。
  金鳳輕輕替何仲容除去了身上的衣服,自己也緩緩寬衣解帶。
  何仲容此時已無力自持,任憑她施為。
  沐浴之後,抱起金鳳來到外間帳中,更無半句推托之詞。
  一日銷魂。
  大夢醒來,棚上已是藍藍一片,月光經幾層篩濾溫到房中,撲朔迷濛。
  何仲容想起身,可金鳳緊緊地摟住了他。
  又鬧了約半個時辰,何仲容狠狠心坐起來,道:「金鳳,得走了。」
  金鳳坐起身,問道:「去哪裡?」
  何仲容道:「去救成姑娘。」
  金鳳看著他,道:「她在你心裡,就那麼重要?」
  何仲容點點頭,道:「如果是你倆易地,你也一樣。」
  金鳳在他臉上吻了一下,道:「很好,有你這句話,我心滿意足了。走吧!」
  一躍而起,找來於淨衣服,二人換上。
  何仲容對著鏡子看看自己。
  此時的何仲容衣著鮮麗,面色紅潤,煥然一新。
  他微微皺皺眉道:「是不是太張揚了?」
  金鳳道:「在這裡只有這些衣服,你若不肯穿,就等我把你換下來的那件僧袍洗了,待明日於了再走。」
  何仲容忙擺手道:「不必了,就這件吧。」
  金鳳暗暗一笑,道:「這就是了。現在你何仲容在江湖上已經是鼎鼎大名,藏頭露尾也沒有什麼用處,咱們就大大方方地走吧。」
  何仲容想想也是,不再爭執。
  地下藏有臘肉、好酒,兩人飽餐一頓,金鳳又足足地帶上了些細軟盤纏,待三更人靜,帶著何仲容出去,卻沒有走原路,在大明湖畔的一棵中空的百年老樹中鑽了出來。
  何仲容當先躍下,金鳳留在後面,似是無意地折斷一枝樹權隨手在樹洞中一拍,在裡面扎到了樹身上,然後輕輕躍下。
  她在給後面的父親留下一個暗號,告訴他自己與何仲容已經結合。
  她心思靈巧,對何仲容保留了一個秘密:這個地洞,不僅是她和爺爺兩人知道,父親金大立作為金龍堡的當家人,當然也知曉。
  這本應是人人都可以想得到的秘密,但何仲容卻絲毫沒有懷疑。
  她因此覺得這個人很可愛。
  無論別人怎麼想,但在她心裡,何仲容此時的份量,比那冊薄薄的六緯神功經書要重得多。
  那本經書昨天就在她的枕邊,可她連翻一下的興趣也沒有。
  湖畔上靜悄悄的,兩個人似乎沒了目的。
  是呀,人魔邱獨在江湖上只是一個謎,現在還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模樣,更不知他身在何處了。
  如果能夠動用四堡五寨的眼線,則可能容易得多,可他們現在已經是四堡五寨的仇人,那勢力怎能為他們所用?
  金風停下來。
  何仲容也停下來。
  金鳳道:「我有個想法。」
  何仲容道:「你說。」
  金鳳道:「我怕你誤解。」
  何仲容道:「你說。」
  金鳳道:「你知道人魔住在哪裡麼?」
  何仲容搖搖頭。
  金風道:「你知道人魔的武功有多高麼?」
  何仲容又搖搖頭。
  金鳳再問:「你知道人魔邱獨有多少弟子,武功如何麼?」
  何仲容也再搖搖頭。
  金鳳道:「好,一問三不知。那我問裡,咱們到哪裡去找王真姐呢?」
  何仲容只吐了一個字:「找。」
  金鳳道:「你要是這麼堅決,我跟你找就是。」
  何仲容道:「你不是有話要說麼?」
  金鳳道:「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何仲容道:「說。」
  金鳳道:「好吧,我說。要我說,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去找成玉真,而是練好武功。」
  何仲容看看她。
  金鳳道:「你別那麼看我,如果你以為我是吃醋,那你就太小看我金鳳了。這兩件事孰重孰輕,我心裡當然有數。我是怕咱們這麼去了,枉送了玉真姐的性命。」
  何仲容道:「你認定我打不過人魔邱獨?」
  金鳳道:「我不知道。以你現在的武功,我寧願相信你在世上已無敵手。就算你能一舉搗毀他們的老巢,但你能保證一出手便制住人魔和他的所有弟子麼?如果你不能果斷取勝,玉真姐恐怕難免要遭毒手。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你將他們逼得急了,玉真姐的性命便可憂了。」
  何仲容道:「你在金龍堡,我不也一樣出人?」
  金鳳道:「金龍堡怎能與之相提並論?我父親的武功,遠在人魔之下不說,那些看押我的人,心裡都懼我是大小姐,且素日對我頗有感情,誰也沒有加害我之意。即使在危難當中,他們也只想自刎,不想與我為敵,玉真姐如在成家堡中,此事當也不難。我說這話知道你不願意聽,但作為你的妻子和玉真姐的朋友,我又不能不講。將來你會知道,在咱們有把握救玉真姐之時,我會赴湯蹈火,但我不想現在害死她。」
  何仲容:「可她在人魔手裡,我很不放心。」
  金鳳道:「人魔所求,是《六緯神經》,玉真姐做為人質在那裡,應當無事。否則他們豈不是雞飛蛋打?他們不是跟你約定一月為期麼?這一月之中,我保她無事。」
  何仲容想想,覺得她說的也有些道理,沒有答言。
  金風問道:「你大功告成,還須多少時日?」
  何仲容道:「我不知,那功法越練越難,但我想若依正常速度,大約半年。」
  金鳳搖頭道:「半年不成,只有一月。」
  何仲容道:「此功練到現在,已有些難題,須在無人之處閉關緊守,方能有所收穫,可現在……看來,似乎只能再回那洞房中了。」
  金鳳道:「那裡並不是個久遠的住處。廟中的和尚死了,我父親自然會再派人來,天長日久,難免有些知覺,咱們還是另尋一處安身的好。」
  何仲容本是一誠實之人,並沒有想過既然金鳳先前將那去處說得那樣秘密,現在為什麼又一口回絕。若知金鳳的父親隨後便會跟蹤至此,,不知會是什麼感想?聽了金鳳的話,他點點頭,道:「是呀,這裡離金龍堡太近了些;可是,我實不知哪裡還有一個能安心練功的去處。」
  金鳳道:「我有一地,倒是絕妙。」
  何仲容驚喜地問道:「什麼去處?」
  金鳳輕輕地說出三個字:「流沙谷。」
  何仲容腦中轟然一響,如透進了一道閃電。
  何仲容帶著金鳳一踏入流沙谷,便已被翟寒發覺,他在高處遠遠望見,興奮得一陣戰慄。
  一個多月來,翟寒一直在谷中尋找著那塊玉牌。這谷中的洞他已經翻過無數遍,這一次又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可仍然一無所獲。
  他有些後悔放走了那個年輕人。
  人老了,雄心銳減,若是在他壯年之時,像何仲容那種態度,其罪足夠碎屍萬段了。
  他本來準備重出江湖去尋找何仲容的,可這些年來呆在這個谷中,與自己夢想中的情人為伴,他已經習慣了。況那年輕人中了自己的毒針,找到藥仙公冶辛的希望微乎其微,絕沒有活到今日的可能,而要自己離開朝夕相伴的夢中人去尋找那幾乎是不可能存活的人,實在難下決心。
  既然那個年輕人說那玉牌還在谷中,自己守在這裡就有一分希冀、一絲安慰。
  他沒有想到那個年輕人又回來了,而且還帶著那個姑娘。
  老人眼銳如鷹,眼見何仲容在谷邊停住,和姑娘說了些什麼,然後將她背在背上,心中暗暗笑他癡狂呆滯。
  這流沙谷的沙軟如水,一個人上去尚且難行,這呆子要背上姑娘過流沙谷,一定是腦袋出了問題。
  可叫他驚訝的是那呆子背了姑娘竟在沙上行走如飛。
  這太不可思議了。
  雖然他沒有掣動機關,但稀軟的流沙上也只能停住一隻青蛙,這年輕人的功力他先前試過,好也有限,背負著一個姑娘,尚能體輕如蛙,天下可有這等輕功麼?
  他忽然想到了鬼。
  鬼是沒有重量的。
  這年輕人中了他的毒針,必死無疑,那姑娘可能是悲傷過度,殉他而去,現在,這一對年輕鬼要來討債了。
  可他又覺得有些荒唐。
  雖然從小就聽人說,可他從來沒有見過鬼,在心中一直懷疑鬼的存在。難道今天果真要活見鬼了?
  無論如何,他要試一試。
  他伸手拉動了控制流沙的機關。
  走在谷中的何仲容,突然覺出腳下流沙有異,立時疾跑,腳沾在流沙上如精蜒點水,不過十餘步,已經到了對岸。
  用寒覺得脊背一陣發涼。
  從道理上講,功力上乘的人,運起輕功來,是可以在流水上行走的。既然能在流水上行得,在流沙上自然也行得。但那只是一種道理,就像莊子所云御風而行,除他本人外,誰知是一種什麼境界?
  何況這年輕人還背著一個姑娘。如果是人,那他就是一個超人了。
  看來,無論是人是鬼,恐怕都不大好對付。
  翟寒不由大大使佩
  他這一生,殺人無數,當初打了這年輕人帶的另一個姑娘的兩個耳光算不得什麼。他當真會為這點小事來尋仇麼?
  想想不對。
  如果是尋仇,當帶著被打了耳光的姑娘,可現在這小子背的這個,卻是曾被自己因在谷中,讓這傻小了以命交換的那個。這不合情理。
  那就只能是鬼了。索命鬼。
  無論如何,他都決定不再行動,等他們上來。如果真的是鬼,也可問問他們可曾見過自己的心上人,如果到那邊的世界真的能見到她,這一死他可求之不得了。
  胡亂想著,兩個年輕人已經來到了洞外。
  何仲容恭恭敬敬地在洞口問道:「翟老前輩在麼?」
  翟寒見他來得如此神速,更相信他是鬼怨無疑。
  可他心裡雖然有些畏懼,面子還是要撐住的,穩穩地坐在洞裡,問道:「來者何人?」
  何仲容答道:「晚輩何仲容及金鳳姑娘,特來拜謁程老前輩。」
  翟寒應道:「進來吧。」
  何仲容引金鳳進來,要行禮。
  翟寒擺擺手道:「罷了。何仲容,你曾經答應再不上流沙谷,今日為何食言?來找我何事?」
  何仲容道:「裡老前輩,晚輩此來,實乃萬不得已。我在江湖上被仇家追殺,無處藏身,想到程老前輩這裡來躲避一時。萬望老前輩不要推辭。」
  翟寒冷笑一聲道:「不行!這流沙備這許多年來一直是我個人的領地,我一個人清靜慣了,不想叫人騷擾。」
  何仲容道:「只要老前輩肯收留我們,我們自會在遠離老前輩的地方,另辟一洞居住,絕不攪擾。」
  翟寒道:「不行。」
  金鳳婉言道:「翟老前輩,這谷中偌大地方,多我們兩個人就如同多兩隻螞蟻,不會礙你什麼事。況且,我會燒飯做菜,每日三餐均由我供給,老前輩你就當收養了一對兒女,安享天倫,其樂融融哎。」
  何仲容聽她自吹會做飯菜,心中不由得好笑,可還是忍住了。
  翟寒卻毫不為之所動,依舊冷冷地道:「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們兩個,趁早下山!除非……」
  金鳳道:「除非什麼?」
  翟寒道:「除非你們把那個玉牌找出來交給我!」
  何仲容道:「這個容易,不瞞老前輩說,晚輩此來,也正要告知老前輩此事。」
  翟寒心中一陣劇跳,他一把抓住何仲容,問道:「那玉牌在哪裡?快告訴我!」
  何仲容見他伸手向自己抓來,肌肉一縮,將手腕在他手中脫出來,邁開一步,道:「「那玉牌麼……」
  金鳳在一旁連忙搶過話道:「玉牌還給你容易,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們一件事。」
  翟寒心中正在驚懼,他方才明明已經抓住了何仲容的手,卻覺得柔弱無骨,而且被對方輕輕地擺脫了,面前的這兩個人,看來一定是鬼無疑。聽了金鳳的話,他有些愣怔,問道:「什麼事?」
  金鳳避而不答,卻反問道:「那塊玉牌對前輩真的那麼重要麼?」
  留寒答道:「是,比老夫的性命還重。」
  金鳳又問:「那麼,如果我們要前輩以自己的性命來換這一塊玉牌,你也同意麼?」
  翟寒道:「毫不猶豫。」他心中已認定這是兩個從陰間來的人,急切地問道:「是彩雲姑娘讓你們來的麼?她在那邊怎樣,真的很想念我麼?」
  何仲容怔怔地道:「彩雲?什麼彩雲?」
  金鳳是絕頂聰明的人,她在路上已聽何仲容講過以前在流沙谷的種種經歷,見眼前情景,已明白翟寒是誤以為何仲容中了他的毒針已經去了陰間,面前是鬼了。
  眼珠一轉,立時來了主意,悄悄捏了一把何仲容,突然怪模怪樣的笑起來,嗓音大變:「你可曾認得我麼?」
  翟寒大懼,驚愣地望了她半晌,道:「你是彩雲?」
  金鳳不悅地道:「怎麼,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麼?」
  翟寒一凜,道:「在下該死,在下該死。只是在下與姑娘相處時日甚短,一時辨別不清,現在聽出來了。」
  金鳳:「聽出來了,你還不來?現在是午時三刻,正好歸天,我在天上等你,過時不候。」說罷眼珠一白,向後仰倒。
  何仲容在一邊見她裝神弄鬼,暗暗好笑,可不明白她什麼意思,也不好揭穿她,聽她說出最後一番話,幡然醒悟,正要對翟寒解釋,身後的翟寒已大叫一聲:「姑娘等我,我來了!」衝出山洞,向萬丈懸崖下跳去!
  何仲容大驚,急掠出去,他輕功比翟寒要高出一截,但也只拽住他一截衣袂。
  翟寒生怕誤了時辰,去勢緊急,他功力超人,這一躍更是勢猛異常,何仲容又是去勢,一拉之間,腳未及立穩,被翟寒一帶,跟著衝出了懸崖。
  金鳳高叫著:「仲容!」撲了過去,也不及細想,捨身便跳。
  落勢緊急加之心火焚燒,一躍之下,腦袋嗡的一聲,幾近沒了知覺。
  恍飽之間,忽覺身體被什麼東西掛住,猛地向下一沉一震,停在了空中。
  她睜開眼睛。
  嚇得「媽呀」一聲慘叫起來。
  她被何仲容抓在手裡。
  何仲容的另一隻手,提著碧寒,兩隻腳勾在一棵胳膊粗的小松樹上。
  方纔他與翟寒下落之間,連連用腳尖勾了數次懸崖,可崖岸突突,跟本沒有可借力之處,畢竟他功力異常,幾次摩擦,也使落勢稍稍減慢。
  在距地面還有六七丈的時候,他的腳突然勾實的東西,也不及細想,立即勾牢,方卸去兩人的落勢,上面又飄下一個人來,騰出另外一隻手抓住,卻是金鳳。
  這是一棵長在崖邊石壁中的小樹,不知哪年哪月哪隻鳥叼來一粒松籽,落在石縫中,靠著頑強的生命力,硬在這石頭上紮下根來,風吹雨淋,經數十年及至上百年,才在這惡劣的環境下長成如此模樣。
  這等小樹在石山中常常見到,別看它們外表細弱,枝不繁、葉不茂,卻乾硬如鐵,非尋常可比。
  金鳳緩過神來,見何仲容一手拽著翟寒,一手拉著她,十分吃力,便想為他減輕一點負擔,收腹曲身想抱住何仲容。
  小樹雖然堅實,但上面墜了三個人,已經不堪重負,方才又受了兩下衝擊,早在昨咋作響,金鳳這一動,聚然加力,它再也堅持不住,咋謀一聲,從根上折斷。
  三人又向下墜去,翟寒大叫著:「笨蛋,鬆手!」
  何仲容心中一震,忙鬆開手,翟寒乃當世一流高手,從六七丈高處落下,本無大礙,又施展功夫,在崖邊三蹬兩劃,穩穩地落到了地上,抬手要接,卻見何仲容緊抱著金鳳站立在距地面丈許高的一塊突出的岩石L
  那岩石突出不過半尺,經風雨磨打又比較圓滑,但這樣一塊石頭對何仲容來說已經足夠了,腳尖一搭上,立即聚力,就像腳下有膠一樣,牢牢地粘到了上面。
  翟寒心中暗暗佩服。t
  何仲容輕輕一縱,穩穩地落到了地上,對翟寒笑道:「老前輩無恙吧?」
  翟寒並不答話,只是肛著他們身後看。
  何仲容被看得莫名其妙,也回頭細瞅,卻不知所以。
  金鳳撲哧一聲笑起來,道:「程老前輩是看我們的影子吧?對了,我什不是鬼,跟您老一樣是人,怎麼會沒有影子?」
  翟寒聞聽,心中大怒,道:「小丫頭,你怎敢如此戲弄老夫、』
  金鳳道:「我不過是跟你老人家開個玩笑,誰知你竟是這樣不識逗的人;話也不聽完,捨身便跳,幸虧我家仲容出手快,要不然,咱們老少三人今天可真是上了捨身崖了。你老年紀大了倒也好說,可歎我們夫妻二人,年紀輕輕就要陪你老殉情,也真冤死了,是吧?」
  她口齒伶俐,這一番話不僅責怪了翟寒性急,開不得玩笑,也說出了他現在能有性命,全靠何仲容救助,以及自己與何仲容方才實際上是無辜地陪他跳了一次崖。
  翟寒心中雖然頗有怪意,可聽了這番話,也覺人家捨命救了自己性命,不好再發作,只得笑笑,道:「你這丫頭,不是個老實人,這等玩笑可是隨便開得的?」
  金鳳見他笑了,越發得意,道:「耶,明明是自己老有少心,倒來怪我?不過跟前輩說句心裡話,似前輩這等忠貞的人,我還是平生頭一次見到。我想,前輩心中所愛的那位姑娘若是有知,一定也會十分感動的。」
  這番話說得翟寒心裡極其舒服,對兩人的敵意一掃而光,他歎了口氣,道:「唉,老夫一生,為這一個情字所累,真是不能自拔了。」
  話鋒突然一轉,盯著金風問道:「你方才說有一個條件要與我交換,到底是什麼?」
  何仲容道:「前輩體得聽她胡說,那物件既然早就是老前輩的,還用什麼條件?」
  金鳳趕緊攔過話頭道:「哎,話可不是這麼說,就算東西是老前輩的,也是他丟了,你揀了,還呢是你仗義,不還呢也是你的財氣,再說了,你不是說那玉牌在一個老人的手中麼?依我看,東西是否真的屬於前輩,還有得推敲,為什麼平白給他?」
  翟寒聽得這番話,急得眼中冒火.一種慢郎中急死病人,等不及的問道:「還有一個老人?是誰?他在什麼地方?告訴我!」
  金鳳被他摸得手腕生疼,可她挺著笑著:「老前輩,你別忘了,現在可是你求我呀!難不成還要搞逼供不成?」
  翟寒道:「我就是要逼供你待如何?」
  金鳳本來想說我家夫君在此,可不容你無禮,轉念一想,那樣一來無疑是給何仲容多添了一個麻煩,遂將此話藏起,笑道:「你若有能耐,你就逼供,我金鳳別的手段沒有,就是忍得疼、受得罪,你殺了我們,看你如何找那玉牌!」
  翟寒被這頑皮的姑娘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壓著氣道:「那你要如何才肯說出玉牌的所在?」
  金鳳道:「你這態度可不行,求人辦事,總得軟和些。」
  因寒只好乾笑著道:「好好好,請問姑娘,老夫丟失一塊玉牌,你可否見到?」
  金鳳撇撇嘴道:「你這也叫笑?比哭差不多。想當年在你這流沙谷上,你將我等百般羞辱,今日總該陪個不是吧?」
  翟寒撲略一聲跪到地上,道:「老夫過去所為,多有得罪,請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見怪,這口可肯將東西還給老夫了吧?」
  金鳳咯咯地笑起來,擺擺手道:「老前輩不必多禮,平身吧。你想要那玉牌麼,除非……我忍住不說。
  翟寒現在心裡,恨不得將她抓過來斷得粉碎,從她心裡翻出那塊玉牌的去處來,可東西在人家手上,只好忍著氣,道:「依依依,只要姑娘肯告訴我玉牌的去處,別說一件,就是十件也成,百件也成。」
  金鳳道:「好罷,看你這麼心急,我也就不為難你了。只要你回到崖上,將自己的東西搬出,另尋地方去住,將你所住的那一處所交給我們夫妻二人,我們就告訴你玉牌的去處。」
  翟寒道:「崖上我就不必去了,那些東西被褥連帶洞中的一切,全送給你們二人了,老夫只要找得到玉牌,至死不踏上崖頂半步!」
  金鳳道:「此話當真?」
  翟寒道:「當真。」
  金鳳道:「那好,請老前輩跟我們去取玉牌。」
  何仲容聽她提出這麼一個條件,覺得有些過份,悄悄責備地看了她一眼,想要開口說話。
  金鳳使眼色制止了他。
  跟金鳳相處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但何仲容對她的機智很是信服,見她堅持如此,也不再多說,領先便走。
  翟寒好像怕丟了一樣,緊緊地跟在他後面。
  來到白砂洞前,何仲容指指,道:「就在這裡了。」
  翟寒不相信地看著他,道:「這裡?我早來過了。」
  何仲容道:「你進過秘室麼?」
  翟寒道:「秘室?什麼秘室?」
  何仲容不再吭聲,領先進去。
  金鳳踏進來,不由得驚歎一聲。
  這洞中寸草不生,乾淨之極,還隱隱傳出一股香氣。
  狗香氣而進,穿過兩丈長的市道,眼前豁然開朗,乃是一極大石室。
  石室之中,四壁光滑,沒有一件傢俱,只是在人室後近門旁的壁上,有一白石花盆,浮嵌在五尺高處。
  花盆作八角形,一端粘附在石壁上,毫無嵌痕,棚頂有一滴水眼,半天滲出一顆水滴,由小漸大,最後下落,裡面植著一株狀如水仙的綠草,淡淡的香氣便是由它發出。
  何仲容將花盆隨手一拉,吱呀一聲,平滑的牆壁上突然開出一門來。
  翟寒目瞪口呆。
  門內秘室兩丈方圓,都是雪白反光的平滑玉石,甚是光亮。床幾桌椅等一應俱全,都是白色的玉石所製,雕有各式精巧圖案花紋,美觀之極。
  石床上一個目陷顴突的老人,背靠牆上,盤膝而坐,一手掩在胸口,手掌中握著的,可不就是那塊玉牌?審寒搶過去,伸手從那老人的手中拽出玉牌,用顫抖的手摩拿著,似乎怕刮破玉牌上女子的臉,喃喃叫著:「彩雲,我可找到你了……」淚水順著兩腮撲籟籟地流落,啼噓有聲。
  何仲容和金鳳站在一邊看著,心裡極為感動。本想勸慰兩句,可又覺說什麼都是多餘,反不如默不作聲。
  金鳳的眼裡汪滿了淚。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將來,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死了,何仲容會如何?他會如這個老人這樣傷心、這樣癡情麼?
  她的眼前浮現了成玉真的面孔,心頭掠過一絲悲哀。
  是呀,她的何仲容永遠不可能像這個老人這樣癡情了,他的心中,裝著不只她金鳳一個女人。
  老人的淚水浸濕了玉牌,滑下來,順著手往下滴落,那情景,實在讓人有些心碎。
  金鳳悄悄拉拉何仲容,想離開這裡,二人剛要轉身,翟寒突然發狂地大喝一聲,哇哇亂叫著向那已經死去的老人撲去,連連出了數掌,將那一團屍骨打得七零八落。
  何仲容和金鳳心中均有些不忍,即便是情敵,人已死了,這種做法,實在太過份了。
  可他們忽住沒有吭聲。
  老人家的事。讓他們自己了結吧。兩個不知情的年輕人,能說什麼,有什麼權利說什麼呢?
  翟寒忽然回過頭來,以噴火的眼睛瞪著金鳳和何仲容道:「喂,你們倆,還留在這裡幹什麼?走!」
  他態度蠻橫,令金鳳心裡很不舒服,可看看那滿臉的老淚,又忍下了,拉著何仲容,走出了石室。
  剛進南道,就聽到石室中的帶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這哭聲直到他們幸到崖頂還依稀可聞。
  金鳳忽然長歎一聲,道:「幸福的女人。」
  何仲容看了她一眼。
  他自然知道她話中的含意,在心裡隱隱浮起一股歉意。
  可這歉意不僅僅是對面前的金鳳,更是對那遙遠的、至今不知身陷何處的成玉真。
  他站在崖頂,向遠方看著。
  金鳳沒有站到他身邊去,憑女孩家的敏感,她知道何仲容現在雖然人站在她面前,可心卻早就飛到另一個女人的身邊去了。
  她長歎了一口氣,回洞中去做飯。
  她要盡自己的能力做一頓好飯給他吃,即為人妻,便當如此。
  趙家寨的趙大娘本來是分在跟左同功、衛效青一組,居衛家寨,可突然家中傳來急訊,丈夫馬元病重垂危,當此之事,左、衛兩家自是不好阻攔,只得由她匆匆而去。
  為行動方便,也為了表示對四堡五寨的忠心,她沒有帶自己的女兵,將她們都留在了衛家,只有祁婆婆一個人跟著她。
  對丈夫馬元,趙大娘本來早就沒有什麼感情,兩人分院居住已久,他又重病纏身,偶爾趙大娘過去探望,他也只是唉聲歎氣,支支吾吾地說不上兩句話,讓人心裡憋氣,時間長了,就連看也做得看了,除非有要事,她尋常不跨進那小院一步。
  可現在丈夫要死了,她心裡還有些哀傷,許多年以來,可以說她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當這一天終於來了,突然覺得來得似乎又快了些。
  祁婆婆跟在她身邊,興致勃勃。
  對於這位寨主的丈夫,她在心中沒有一絲感情,有的倒隱約是些憎恨。
  當年她在趙家寨中,也算得個出類拔革的人物,武功好,人也長得漂亮,很得趙大娘賞識,出來進去的總是帶著她,為貼身之人。
  可自從趙大娘將馬元娶到寨中來以後,她的地位慢慢地就有了一些變化。馬元先是奉承她,處處討她的好,有些趙大娘不想出頭的事,馬元出去料理時,總是帶她為護衛首領。
  趙家寨自建寨以來就全都是女兵,馬元原本是一江湖上的浪子,到這寨中來,出來進去的有女兵護衛,很覺神氣。尤其是身邊帶著祁婆婆(當初是祁姑娘),更覺驕傲。祁姑娘的武功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人又生得漂亮,比起馬元來,似乎還令武林中人尊重。
  她兼負護衛馬元的重任,晚上也跟他裡外間居住,開始相安無事,一年之後的一天夜裡,馬元突然闖到了她的床上,夢中驚醒的她想要掙扎,卻發覺自己四肢無力,早中了馬元的迷香。
  第二天早上醒來,迷香毒氣散盡,她持刀將馬元按在桌上,要報昨夜之仇,馬元嚇得跪地哀告,表示再也不敢了,她想想自己一個姑娘家,出了這種事總是不好張揚,也就恨恨作罷。
  沒想到馬元是個貪心不足的人,得了便宜以後並不撒手,反趁趙大娘高興的時候,挺著臉皮向她提出來要納祁姑娘為妾。
  趙大娘平時見馬元出入在女兵隊中,不出聲不言語,表現的極為大度,可一旦出了這事,立時醋意大發,先是將祁姑娘鞭杖二十,又將她降為守地牢的獄卒,不經許可,不許出監獄大門。
  而那個馬元,見趙大娘真的發怒了,連一個響屁也不敢放,祁姑娘在獄中呆了二十年,也沒見過他的影子。
  突然有一天,她被叫上地面,任趙大娘的貼身護衛。此時她才知道,馬元因患病在身,獨居在小院中,已經三年有餘了。
  她不久就當上了侍衛總管。因為深恨這個始亂終棄的男人,逐漸撤了安排在小院的護衛,然後,在一個夜晚,她蒙面跳入馬元房中,用一把尖刀削去了他跨下的零碎,又用刀傷藥給他悄悄止血包好,越牆逃逸,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中,換好衣服,準備聽到報警聲出去。
  沒想到那邊的馬元並沒有一絲響動,吃了這樣一個大虧,竟然連喊也沒喊一聲,就那麼自認了倒霉。
  她隱隱有些心裡不安。
  患了中風病的馬元手無縛雞之力,自己那樣懲罰他,似乎有點過份。
  可想想自己這二十多年所受的苦,這些不安隨即便消失了。
  在生活上,她對馬元照顧得反比先前好了些,每日都派一兩個女兵到那小院中輪值,照顧他的起居。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秋日,她見到了坐在本輪車上到院裡散步的馬元。
  馬元已經認不出她了。儘管女兵們都稱呼她祁總管,可馬元似乎早就忘了過去的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既不含有歉意,也沒有丁點尷尬。
  他像府中的一個下人一樣對她捐笑,和她打著招呼。由女兵推著在她面前緩緩過去。
  祁總管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她在心裡從此忘記了這一個男人,既沒有感情也沒有仇恨。
  可現在,這個男人已經死了。
  他是在她們回府的前一天晚上嚥氣的。
  家裡的管事很能於,把後事操辦得很有條理,搭起了大大的席棚,買了上好的棺木,就等趙大娘回來為馬元人殮。
  他還停在自己居住的小院中,趙大姐進來,少不得要依依呀呀地哭上幾聲,然後坐到外間去喝茶。
  管事送來早就備好的壽裝,放到几上。
  趙大娘揮揮手,道:「你們下去,這裡由我料理吧,弄好了叫你們。」
  管事唯唯,帶著所有的雜人退出小院,等候吩咐。
  儘管大家都知道趙大娘跟馬元的關係不好,但人死了,總免不了要有一番悲痛,當著下人的面,也許她不好表達。
  祁婆婆站起身,也要退出去。
  趙大娘撩了她一眼,道:「你留下。」
  祁婆婆站住了。
  趙大娘喝茶,不吭聲。
  祁婆婆等著。
  趙大娘慢慢撥著水上漂浮的茶葉,道:「你知道是什麼人立下的這規矩?」
  祁婆婆不知就裡,問道:「什麼規矩?」
  趙大娘道:「穿壽裝啊。死就死了,誰穿不一樣?非得叫我給他穿。」
  祁婆婆搖首道:『不知道,總是老輩訂下的規矩。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男人死了,女人給她穿上衣服,帶有一個下輩子還去服侍他的意思。」
  趙大娘冷笑一聲,道:「下輩子?他這樣的人還想我下輩子服侍他麼?」
  祁婆婆應道:「這規矩聽說在許多地方已經廢掉了。寨主若不願意,咱們也可廢了它,我出去隨便找一個人進來給他穿上就是了。」說罷抬腿就要走。
  趙大娘忽然叫道:「等等。」
  祁婆婆在門口站住了。
  趙大娘道:「你去穿。」
  祁婆婆回過頭來,驚訝地看著她。
  趙大娘眼睛只盯著茶杯,慢聲細語地道:「說起來,你也是他的女人,服侍他一回,應該的。」
  祁婆婆心裡咯噎一下,她抬起頭來,盯著趙大娘。
  趙大娘卻並不看她,依舊慢條斯裡地道:「怎麼,我說得不對麼?你這一世,可是只有他這麼一個男人。當年他曾提議納你作妾呢!」
  祁婆婆望著她那張嘴,真想拔出尖刀來,攪去那嘴裡翻動的舌頭。
  趙大娘道:「現在,我成全你們,這最後義務,由你盡吧。也不枉你們夫妻一回。」
  祁婆婆此刻方強烈地感到等級的差別。
  如果面前是一個別的人,對她祁婆婆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那她現在,恐怕早就身首異處了,可這個人卻是趙大娘,是祁婆婆的主子。
  不僅如此,她還是裡間那個死了的老東西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
  在她和世人的立場看,無論祁婆婆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著了馬元的道,實際上,還是佔了她趙大娘的便宜。
  可她祁婆婆——當初的祁姑娘所受的委屈呢?
  從來沒有人想,也沒有人肯費心去想,因為她是個下人。
  哪怕她現在在江湖上已經能呼風喚雨,哪怕她已是一寨主管,可在趙大娘面前,她還是下人——一個任人打、任人罵、任人欺侮的下人。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
  趙大娘依;日不看她,也不抬高聲音,問道:「你沒聽到我的話麼、』
  祁婆婆垂下眼,道:「我聽到了。」
  趙大娘道:「還不快去?」
  祁婆婆道:「是。」她邁著碎步向裡間走,盡量使自己的行動如常,可腳下還是絆了一下,儘管地很平。
  趙大娘撩了她一眼,道:「當心。」
  祁婆婆應著:「是。」進了裡間。
  趙大娘長吁了一口氣。
  她心裡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或者是不滿足。
  為什麼呢?
  她想了又想,終於想到了。
  她沒有看到祁婆婆的眼淚。
  任何一個女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應該有淚的。
  除非她憤而抗拒。
  而祁婆婆沒有抗拒,也沒有眼淚。
  這讓她覺得這個女人有些不可思議。
  她忽然聽到裡間的祁婆婆「呀」了一聲,接著聽到她叫著:「大娘,快來!」
  趙大娘起身,悄悄提起一口氣,戒備著。
  推開裡間的門,她看見祁婆婆呆呆地立在地上,盯著床上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
  她顯然在給他換衣服,那屍首已經脫得一絲不掛。
  順著祁婆婆的眼光望去,她發現祁婆婆盯著的是男人的胯下。
  趙大娘老大不悅。
  祁婆婆跟她多年,儘管曾與馬元有染,可這些年來,對於男人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一個死了的男人的玩意,也值得她那樣細看麼?
  趙大娘皺皺眉,道:「你不快穿,看什麼?沒羞沒臊。」
  祁婆婆沒有絲毫不好意思,仍用手指著那東西道:「大娘,你看……」
  趙大娘道:「有什麼好看?快穿!」
  祁婆婆道:「不是,我是說,這個人不是馬元廣
  趙大娘一驚,這才細向死者的身上看去。
  果真不是馬元的東西。
  夫妻多年,這個東西她還是認得的,馬元的那個,比這個要強橫得多。
  轉念一想,一個得病癱瘓多年的人,閒置起來,未必不如此。
  奇怪的倒是祁婆婆一夜之間竟認得如此清晰。
  雖然人已經死了,可想到這一節心中還是很不悅,她沉下臉道:「不長進的東西,什麼好東西?偏記得那麼清楚,不是他的是誰的?快穿!」
  祁婆婆此刻方才醒悟過來,羞得滿面通紅,忙不迭地給屍首穿著衣服。
  人活著尚且不願多看,死了便更沒有這個興致了。趙大娘起身要向外走,忽聽得身後的祁婆婆輕聲道:「寨主,這個東西的確不是他的。」
  趙大娘心中好生惱怒,回過頭來看著祁婆婆,道:「你倒好記性,我與他夫妻多年,尚且記不清爽,你卻念念不忘!這不像是衣帽,可是隨便換得的?休得胡說,快快與他穿好。」
  祁婆婆突然大聲道:『不對!這東西不是他的,這個人也不是馬元,馬元的那個,叫我割下去了!」
  趙大娘一愣,呆呆地看著她,半晌,強笑笑道:「你可是悲哀過份,昏了頭麼?那裡躺著的明明是馬元,我焉能不認得?」
  祁婆婆道:「寨主,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從地牢裡出來,心中憤恨難平,當上總管之後,真的將馬元閹了!」
  趙大娘此一驚非同小可。她怔怔地看看祁婆婆,祁婆婆神智清明,不像是說謊,再向床上看看,死了的那個人怎麼看也是馬元,不由得糊塗起來,道:「他若不是馬元,那是誰呢?馬元又跑到哪裡去了?」
  祁婆婆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堅信這個人決不是馬元。」
  趙大娘道:「能不能是那一晚你心急夜黑,弄錯了人?」
  此話一出口,自己也覺荒唐,這等事豈會弄錯,便是錯了,苦主是誰?
  祁婆婆認真地道:「回寨主,我那夜來時,這房中點著燈,就馬元一個人,而且我還跟他說過話,決不會錯。寨主若不信,仔細想想,在馬元身上,可還有什麼印跡麼?」
  趙大娘道:「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馬元背上,有七顆黑痣,快把他的衣服脫下來看看!」
  說著湊到近前,和祁婆婆一起手忙腳亂地執著死屍的衣服。
  將屍體翻轉過來,大吃一驚,死屍背上,一片光光,根本沒有什麼黑痣。
  趙大娘訝道:「咦,這廝果真不是馬元!他是誰呢?」
  兩人面面相覷,忽聽得有人陰陰冷冷地笑道:「是呀,不是馬元,他是誰呢?」
  二個心中一驚,急向床上望去,只見床上的死屍動了動,自己翻了一個身,陰冷冷地笑著,道:「那是誰呢?」
  趙大娘和祁婆婆嚇得後退了幾步,抽出刀來喝問:「你是誰?是人是鬼!」
  床上的馬元緩緩地坐起來,道:「二位賢妻不要害怕,我非人非鬼,是魔。」
  他伸手往臉上一抹,一張人皮面具便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張白白淨淨的中年男人俊秀的臉來。
  趙大娘將手中的刀抖抖,喝問:「你是誰?」
  「人魔。」床上的人冷冷地道。
  趙大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誰?」
  「人魔邱獨。」床上的人聲音寒冷,但很真切。
  趙大娘覺得一股冷氣從自己腳上升起,迅速向全身蔓延,手臂都有些發僵了。
  她身邊的祁婆婆突然大喝一聲,持刀撲上。
  趙大娘見機也不怠慢,後發先至,搶先砍去一刀。
  她只覺左臂一麻,便全身都僵直了,似一座泥雕。
  但頭腦清醒,眼尚能轉,耳尚能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刀落在地上,丁丁當當地蹦了幾蹦,與另一把刀疊在一起。
  祁婆婆也僵在人魔的另一側,情景與趙大娘相同。
  邱獨坐在床邊,慢條斯裡的穿上了壽裝,兩手隨意虛空一抓,便將地上的兩把刀揀到了手裡,慢吞吞地道:「真是掃興,橫行江湖的趙大娘和祁婆婆,不過如此。」
  趙大娘恨恨地看著人魔,她想開口大罵,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邱獨冷冷一笑,道:「你想罵我,是麼?我人魔邱獨在江湖上乃萬惡之首,按理說你罵也是罵得的,我也不在意再多聽幾句廢話,但我此刻不想張揚,因此,只好勞煩你們當一回啞巴了。」
  趙大娘和祁婆婆開不得口,只有聽他囉嗦。
  邱獨依舊聲音冷冷,道:「你們兩個要想重新說話,就跪下拜我為師,行過禮後,再服下我的獨門藥物拜師敬,乖乖地聽我號令,我便饒過你們。如何?」
  兩個女人除了怒目而視,別無他法。
  人魔邱獨道:「你們不要那麼瞪著我,心中不服氣是麼?如果不服,我給你們三次機會,可以重新打過,但打過之後,便得乖乖拜我為師,若不然,我叫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這建議也算公平吧?若同意,你們便眨眨眼睛。」
  趙大娘和祁婆婆都毫不猶豫地眨眨眼睛。
  人魔邱獨陰冷地一笑,將手中的刀震震,絲毫未觸及二人的身體,刀鋒上湧出兩股無形的勁力,解了趙大娘和祁婆婆的穴道。
  二人懸在空中的手臂方才落下,手中一實,兩把刀已經換在手裡。
  當是時,趙大娘與祁婆婆若是稍有理智,便會知自己遠不是人魔的對手,可當時二人已經氣昏了頭,刀一在手,便不留情,凝聚全力,向人魔砍去。
  結果自然和上次一樣。
  邱獨倒也不再廢話,依舊解開二人穴道,又將刀遞到他們手中。
  二人再次前撲,依然如故。
  邱獨從地上吸起刀,冷冷地道:「再一次可是第三次了,咱們有言在先,如若三次攻我不成,當拜我為師,你們認真記得這話。」隨手解了她們的穴道,又將刀遞到了二人手中。
  趙大娘和祁婆婆接刀在手,向後躍去。
  表面看來,二人似乎是吃了前幾次的虧,想稍退開距離,方便施展,其實二人心中都存著一個心思,奪門而逃。
  但祁婆婆畢竟是個忠義之人,覷情景趙大娘離門較近,方便逃脫,心念一轉,揮刀直撲上來,要為主人爭得一線生機。
  可她的行動對人魔根本沒有一點影響,隨手一點,祁婆婆的刀已落地,趙大娘聽封自己的刀落地聲時,看看門口,尚有兩步之遙。
  她此刻真盼自己院中有人進來,可趙家寨規矩極嚴,既然寨主曾盼咐其他人等不准人內,誰敢進來?
  邱獨笑笑,順手將她們二人一提,提到床邊立好,仍坐在床上,道:「你們現在可肯拜我為師了麼?眨眨眼,我便為你們鬆開穴道。」
  二人拚力瞪著眼睛,生怕不慎眨一下,讓他誤會。
  邱獨冷冷地笑著,道:「你們不肯?我有辦法的。」
  兩手一伸,從袖中鼓出兩道寒氣,直襲二人下肢,趙大娘和祁婆婆只覺膝上一軟,無聲跪到了地上。
  邱獨笑道:「你們可是心服口服?」
  二人開不得口,只有拚命瞪眼。
  邱獨道:「三拜三叩。」
  手掌虛空連抓,兩人身不由己,被控制著叩了三個頭。
  身不能動,可氣得眼中噴火。
  邱獨道:「拜雖拜了,但並非你們心甘情願,也做不得數。我只是叫你們知道知道我的手段。好罷,若不拜我為師,也不勉強,但你們知道我將如何處置你們麼?」
  二人聽著。
  邱獨依舊笑著,道:「我將割下你們的舌頭吃掉,然後再慢慢地吃你們的手指和雙腳,鼻子還是要吃的,像你們這等年歲的人,只有這鼻子還好吃些,對了,還有眼睛,男左女右,女人的右眼是極香的。」
  他雖然冷笑著說這番話,兩人聽了,毛骨使然。
  邱獨依舊慢條斯理地道:「吃了這幾樣以後,你們就沒什麼可吃的了。兩個老女人,瞎也不算瞎,異也嗅得,耳也聽得,想死卻連刀也拿不起,舌也嚼不得,我還叫我的徒弟們每天照料你們,給你們吃喝,讓你們活著,這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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