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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練魔功人魔食元嬰。


  成永突然笑笑,道:「岳老弟不必如此專橫,這四堡五寨將來都是他們這些晚輩的,有些事情叫他們參加一點意見,也不無裨益。我看岳賢侄的話很有些道理,以我們四堡五寨的勢力,要找出一個何仲容來,當不是什麼難事吧?」
  金大立「哼」了一聲道:「這等提議有什麼用?找何仲容容易,可以他現在的武功,論單打獨鬥,我們在座的這些人均已不是他的對手,縱使找到了又能如何?誰能單槍匹馬地將他擒來?我們九個人不能總拴在一起吧?就算我們掛在一起,又知這何仲容會在什麼地方出現?以他的武功,別說隔上千百里,就是在二十里外發現他的形蹤,等我們趕到,也早就逃之夭夭了。」
  岳沖不滿地道:「那依金伯伯的意思,我們就不必找了?」
  金大立道:「找自然是要找,可怎麼找,還得想個妥善的辦法。」
  岳沖不滿地嘟嗲道:「金伯伯自然是不大著急麼!」
  他這話,無疑是暗指金鳳與何仲容有情,金大立聽了,如何能夠不急?當下站起身道:「畜牲!你說什麼?」
  在他身邊的左成功忙攔住他道:「金兄,且莫和孩子一般見識。」
  岳真也忙喝道:「沖兒,還不向金伯伯陪罪?」
  岳沖聽父親喝令,只得向金大立唱了一諾,道:「金伯伯,小侄有口無心,恕罪恕罪。」
  這等敷衍了事的態度,金大立如何忍得,正要發作,成永起身走到他身邊,一邊攔阻著,一邊勸道:「金老弟息怒,沖兒他還是個孩子,看在岳堡主的面上,且饒他一回。」
  岳真也起身道:「金兄且息怒,咱們商議大事要緊,這個逆子,回去我定不饒他!」
  金大立黨出成永的手上在暗暗用勁,心中會意,緩緩坐下,卻怒火難平,道:「哼,今天看在你老子的面上,且饒你這一回,日後再敢衝撞老夫,決不饒你!」
  岳沖見此情景,也不敢作聲,悄悄退到了父親身後。
  成永哈哈了兩聲,道:「好了,大家都是自家人,不要為這一點小事傷了和氣,其實,要怪都怪那何仲容,要不是他把我們攪得這樣心煩意亂,也不至如此。」
  乾咳了兩聲,又道:「咳,說起此事來,老夫心中也頗感慚愧,不想我竟養下那樣一個賤女,寧可棄我這老父不顧,也要跟定何仲容,助紂為虐,我決不饒她!大家聽著,我成永今天把話說在明處,日後無論是誰,見到我那賤女兒,均有權就地處死!我成永不僅沒有一句怨言,反要謝他白銀萬兩!」
  眾人聽他此言,均為之動容。大家均知成玉真乃是成永的掌上明珠,這一次雖說成玉真做得有些過份,實在讓他面子上過不去,但以他的身份,也沒有將自己的女兒任人宰割的道理。見他如此大公無私,都不由得肅然起敬,本來因成玉真而對他有些不滿的人,此刻也無活可說了。
  成永見大家不吭聲,知是那一番話起了作用,接著道:「眼下,我們最大的敵人是何仲容,以他現在的功力,我們須有兩三個人聯手才有勝算。所以,當今之際,我們急須解決的問題,是各寨之間消除成見,聯手抗敵。」
  四堡五寨之間這些年來明合暗鬥,人人心裡明白,可還沒有一個人當眾把這樣的話講出來,因此大家聽了成永的話,都不禁為之一愣。
  成永笑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話自然也是說在明處好。這些年來,我們四壁五寨之間,有些外人不知的小磨擦,實際上已經按親疏關係結成了三個聯盟:金、左、成為一派,岳、柳、衛為一派,雲、鍾、趙又是一派,老夫說的沒有錯吧?」
  眾人因他先指出自己的一派,是以也不反駁。
  成永道:「我們四堡五寨分裂的目的,說穿了,是想得到別派的天島牌,除此而外,並無其他利害衝突。現在,我們九派已經聯合,各自拿出了自己的天秘牌,隔閡自然也應隨之消失,有什麼道理還備指心眼呢?」
  眾人得他提醒,均恍然大悟,點頭稱是。
  成永接著道:「現在,我們四堡五寨可說榮辱與共,應該更加精誠團結,不如此,一旦讓何仲容練成了六緯神功,江湖上,將無我們四堡五寨的立足之地,為了對付這個共同的敵人,依老夫之見,不若將我們現在這些人分成五組,按四堡五寨順序,我、岳兄、雲兄為一組,駐成家堡;柳老弟、金兄、鍾兄為一組,居鍾家寨;左、衛、趙三位寨主在一起,住衛家寨;小輩們柳如影、柳堅、柳城、鍾智、鍾勇為一組,扎柳家寨;這樣我們便東南西北四面都有了照應,再以左昆、左良、岳沖、雲紀程、雲紀霞、趙素之六人為一組,往來接應,這樣,無論何仲容在哪裡出現,我們都有把握在很短的時間內以優勢力量及時趕到,不至使他逃脫,大家以為如何?」
  眾人均點頭稱是。
  成永道:「為確保能盡快捉到何仲容,老夫還有一個提議。不知當否,請大家定奪。」
  趙大娘道:「行了,你就不要賣關於了,有什麼辦法,快說出來吧。」
  成永道:「以老夫設想,倘若我們只出重金緝拿何仲容,只怕成效不大。賞金再高,武林中真有本事的人也不會放在眼裡,那些下三流的把式,有心無力,又奈何不了何仲容、最好的辦法,是我們將何仲容懷有《六緯神經》的消息透露給江湖,那樣江湖群豪必都欲先得之而後快,他就是藏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人找出來。」
  左同功道:「嗯,道理倒是這個道理。可是,這《六緯神經》本是我們四堡五寨的東西,如此一來,豈不成人天下人的獵物?」
  趙大娘道:「對,此計不妥。無論是誰,得到《六緯神經》,都不會再把交出來。我們豈不是白忙一場?」
  成永笑道:「我們就是要讓天下人都來一場逐鹿大賽。大家想想,普天之下,論單打獨鬥,武功能勝得我們幾位的有幾人?屈指可數。這其中少林、武當自重身份,自不會參加這場角逐,如此一來,就更寥寥無幾了。可江湖上能行騙、下毒的人卻數不勝數。何仲容倘若著道,十有八九會落在這些人手裡。大家說,是從他們手中奪得《六緯神經》容易呢,還是在何仲容手中奪經容易呢?」
  眾人均長出了一口氣。
  計議已決,趙大娘吩咐傳飯。
  祁婆婆直到這時才敢走進來,附在趙大娘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
  趙大娘神色驟變,喝道:「混蛋,你為什麼不早說?」
  祁婆婆低嚼著,道:「我,不敢打擾....」
  趙大娘道:「這等大事,你不來報我,怕什麼打擾?」
  眾人聽得這邊爭吵,都轉過頭來。
  鍾子光與趙家寨素來和睦,出言問道:「何事,讓大娘如此動怒?」
  趙大娘道:「這個祁婆子,我看她是老糊塗了,人魔邱獨的人擄去了我手下一個女兵,她卻自作主張不來報我!」
  眾人聽得「人魔邱獨」幾個字,都為之一愣。
  趙大娘將眼看著成永道:「成堡主,這件事你可否能給老身一個解釋?」
  成永先前曾請人魔邱獨的手下桑無忌、尉遲軍、尉遲興兄弟做副台主,現在出了這等事,知道難脫干係,尷尬地笑道:「大娘這樣說,可是指我暗中與趙家寨過不去麼?」
  趙大娘氣哼哼地道:「過去過不去,我想聽你個說法!」
  成永道:「不錯。在下與人魔邱獨的手下確有來往,可那只是一般的江湖上交往而已。我也不大關心他們師門的事,對那人龐邱獨,我更是連見也沒見過。這等事,我實在也說不清楚。」
  趙大娘道:「說不清楚?如今我的人沒了,此事怎處廣
  成永道:「祁婆婆,你將事情前前後後講個清楚。」
  祁婆婆將事訴說了一遍,眾人均覺驚訝。
  成永道:「如此說來,做案的不是桑無忌兄弟了。若是別人,我真的一無所知。好在事情剛剛發生,我諒那人也逃不甚遠,咱們一齊出去搜搜如何?」
  眾人均點頭稱是。
  成永一馬當先,衝進樹林,四堡五寨也撒開人馬,將樹林裡裡外外翻了個遍,哪裡有一個人影?
  一直折騰到天黑,只得收兵。
  這一夜,眾船上嚴加防範,卻沒有一絲風吹草動。
  清早起來,人人詫異不已。大家都不明白,人魔邱獨一夥何以在這個時候前來搗亂,既然有心搗亂,為什麼又在掠走一個毫不重要的女兵之後便全尤消息?
  第二日又找了一天,至天黑仍無下落,大家心裡惦記著尋找何仲容的大事,可礙於趙大娘的面子,卻誰也不好開口。
  倒是趙大娘深明大義,道:「罷了,一個女員,丟了就丟了罷,咱們還是先辦大事要緊。人魔邱獨的這筆帳,我且先記下就是。」
  聽趙大娘如此一說,眾人均鬆了一口氣,當下按商定好的格局各自上船,分手告別。
  四堡五寨的勢力遍佈江湖,一聲傳令,各處立時沸沸揚揚,人人均知有個何仲容,帶著一個女子,攜有《六緯神經》,各大門派及散兵游勇人人摩拳擦掌,紛起逐鹿。
  九條大船一轍,碼頭上立時空空蕩蕩,夜幕降臨,樹林中更是一片漆黑。
  三個黑衣人悄悄地潛入,拍了拍掌。
  隨著掌聲,從一棵老樹上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你們來了麼?」
  這後來的三個人正是人魔邱獨的徒弟桑無忌、尉遲剛和尉遲軍。
  他們悄無聲息地來到樹下,仰臉道:「師父,你喚我們到此,有何吩咐?」
  人魔邱獨在樹上道:「你們可知江湖上有何仲容這一個人麼?」
  桑無忌道:「知道。先前在成家堡,我們曾見過。」
  人魔邱獨道:「很好。我問你,他的武功跟你們相比,究竟如何?」
  桑無忌頓頓,道:「回師父。那何仲容的武功深不可測。初始,我們與他相見,他不是我們的對手,可不知他有什麼邪魔歪道,每次再見,都突飛猛進,我們三個,現在恐遠遠不是他的敵手了。」
  人魔邱獨道:「這就是了。四堡五寨說他懷有《六緯神經》,我尚未全信,現在我堅信不疑。你們三個聽著,從今天開始,你們什麼也不要干,專給我找尋何仲容,把他的《六緯神經》奪來。」
  桑無忌道:「是。只是....」
  人魔邱獨乾笑兩聲,道:「只是什麼?只是你們的武功不如他是麼?」
  桑無忌道:「師父明察。那何仲容,的確是非同一般。」
  入魔邱獨道:「你這小子,每次見面都要討些便宜。好,你上來。」
  桑無忌躍上樹,人魔邱獨一把抓住他的手,桑無忌只覺手心一陣劇燙,一股熱力透穴而人,驚喜地道:「師父....」
  人魔邱獨鬆開手,緩緩地道:「好了,我已為你通關過血,現在你的內力當比先前強出一倍,這回可有信心了?」
  桑無忌道:「謝謝師父。」
  樹下的尉遲剛、尉遲軍心裡艷羨不已,可他們都知道師父的脾氣,是以不敢出聲。
  人魔邱獨似乎看清了他們的心思。道:「喂,你們兩個,可是在心裡嫉妒他,暗怨我不公平麼?」
  尉遲軍道:「徒兒不敢。」
  人龐邱獨嘿嘿地於笑兩聲,道:「我諒你們也不敢。告訴你們,不是我偏心,只是我新服了自己的元華,精氣奔湧,不得不洩些給他。本來我也可以為你們兩個通關過血,可我現在必須先解決自己的問題,等我把這些元華消化完了,好處自然是少不了你們的。」
  尉遲剛、尉遲軍俯首稱謝。
  桑無忌喜道:「師父,你已經服了自己的元華麼?這麼說,你老人家就要大功告成了?恭喜師父、賀喜師父!」
  尉遲軍、尉遲興也一起向人魔邱獨道喜。
  只有人魔邱獨門下的得意弟子知道,這人魔邱獨的實際年令已有一百一十歲,他之所以能這樣長壽,靠的是本門的一套獨特修身方法:「自我轉世」。
  人到八十便已精血枯竭,是以尋常人到了八十歲上,便基本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憑自身的體力難以為繼,若想長壽,只得尋求外界的幫助。
  人魔邱獨這一派有一種極殘忍的秘法,便是搾取胎兒的血液。他們以修練武功為名,以胎兒住酒,實際上是補充自己體內衰竭的精血。從八十歲上食起,凡三十年,每月至少要食一個胎兒,在經脈中消化。這樣,三十年以後,身體狀況便可恢復到五十歲左右,功力也增長一倍。其時,人又重新恢復了生育能力,只要將自己生育的胎兒用獨特功法化食,便可將體能固定在五十歲上。再三十年,又往事一次,可如是之三,這樣,掌握了獨門秘法的人便可活到一百七十歲。甚至有達二百歲者。
  這辦法當然殘忍無比,滅絕人性.可歷代人魔掌門,卻無一放棄者。
  這邱獨在八十歲時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長生之道。開始三年因民憤太大,天下正派武林好手群起殲之,使他不得不隱藏起來,自家飼養一些婦人和壯男,生產胎兒食用。直到武林五大高手之一清風劍客車度春單身獨灑食人莊,打了人魔邱獨一掌,他負傷達命,從此銷聲匿跡。
  知道人度邱獨下落的,世上只有這桑無忌和尉遲兄弟,可就是他們,也沒見過他的真實面容。更無人知曉他已經「自我轉世」了。
  人魔邱獨蒙著面,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聲音聽起來也是很興奮的:「徒兒們,我再潛心修練半年,功力便可大進,那時在世上將無有敵手。但現在有一件事情叫為師優慮....」
  桑無忌道:「什麼事?」
  人魔邱獨道:「我今天來,本來是尋轉世靈藥,不想躲在這樹洞中,倒聽見了他們四堡五寨商議的一件大事。那何仲容偷偷換取了《六純神經》,躲起來修練去了。四堡五寨已決定將此一秘密告示天下,明天起,江湖各派都將奮力尋找何仲容,咱們必須搶先找到他!若叫這人練成六緯神功,將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桑無忌道:「師父已經練成了轉世神功,還怕何仲容不成?」
  人魔邱獨道:「六緯神功練成到底是什麼模樣,為師也不曾見過,不敢斷言。但我聽師父講,我的師祖在轉世之後就曾敗在六緯神功手下,而且在人家手下不曾走過十招,簡直就是不堪一擊。這等神功如有人練成,那還了得?所以我命你們三個,無論如何,要趕在別人之前找到何仲容,搶到六緯神功,如若搶不到,寧願毀掉它,也不能讓別人得到!」
  尉遲軍道:「可是,我們武功不比何仲容,如若搶不到,又焉能毀掉?」
  人魔邱獨道:「為師自有辦法。你們兩個上來。」
  尉遲兄弟一躍上了樹。
  人魔邱獨從懷裡掏出四個鐵九,分別遞給他們兄弟兩個,道:「你們認識這個東西吧!」
  尉遲軍驚喜地道:「霹靂彈?」
  邱獨點點頭道:「對,這是我們獨門絕寶,從師父手中傳到我手上,只有這四個,我一直隨身攜帶著,現在我把它分給你們。也顯得我並不單是偏向你們大師兄。」
  尉遲兄弟喜出望外,連聲謝恩。當下和師父學了使用方法,四人告別,邱獨重回趙家寨隱身修練,桑無忌則帶著尉遲兄弟去尋找何仲容。
  金大立與柳伯聰、鍾子光一路,沿運河北上,往鍾家寨駐紮。一路之上,各路不斷有何仲容的消息傳來,可今天說他在江浙,明天又說他在山東,均為望風捕影,沒有確實證見。
  這三人都是老江湖,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想何仲容身懷六緯神功秘籍乃何等大事,消息傳出,江湖必然轟動。況又有四堡五寨重金懸賞,那些好事之徒,趁機起哄,假報訛傳,自在情理之中。是以,他們對傳來的這些尋常消息,並不大放在心上,也沒有像那些不清世事的年輕人一樣,聽到點消息便快馬急追,而是穩穩地等著,直到何仲容確與人謀面時才動而取之。
  這些年,三派為了天秘牌勾心鬥角,暗地裡也不知使了多少手腕,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俠義心腸總是有的,這樣勾心鬥角,雖然是利益使然,可心裡終歸有點不大舒服。現在同仇敵代,互相都似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因此上相處也格外和諧。每日裡在船上談經習武,飲酒吟詩,倒也其樂融融。
  九條大船首尾相接,連成一處,船上旗旗飄蕩,家丁齊肅,如此氣勢,自無人敢招惹,因此一路上相安無事。
  船到黃河口,金大立突然提出要回家一起。他家裡有年邁老父、且金鳳自在流沙谷在何仲容救出之後,便將一顆心全繫在了何仲容身上,執意要出去尋找何仲容,金大立無奈,將其囚禁在家,柳、鍾二位對此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自也不好反駁。
  柳伯聰畢竟心下有些擔憂,道:「金兄,那何仲容神出鬼沒,咱們分開,倘若是有他的消息傳來,如何?」
  金大立思忖片刻。道:「柳兄說得也有道理。咱們三個分開,勢單力孤,確有些不便。只是....若請二位屈尊到台下小想幾日,不知肯否?」
  鍾子光道:「如此甚好,我們也正想拜見金老伯。只是冒昧到府上叨擾,有些店突。」
  金大立道:「哎,鍾兄說哪裡話?我們四堡五寨,情同手足,客氣話休要提起。」
  柳伯聰苦笑笑,道:「唉,真是好漢不提當年勇啊,這何仲容若是知道咱們老哥三個為了他不敢拆幫,只怕得意也要得意死了。」
  金大立和鍾子光聽了他的話,無言以對,也只有苦笑而已。
  鍾子光突然眼睛一亮,道:「哎,金兄....」
  金大立和柳怕聰都轉過頭來看著他。
  鍾子光嚥下了要說的活,擺擺手道:「不行,我是老糊塗了,這樣的事,萬萬做不得,做不得....」
  柳伯聰道:「什麼事?說來聽聽何妨?」
  鍾子光道:一不說了不說了,這念頭想想都不該有,我是叫何仲容那小兒氣糊塗了。」
  金大立道:「唉,鍾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們老哥幾個,有什麼說得說不得的?說來聽聽。」
  鍾子光道:一說不得說不得,此事關係到金兄的聲譽,萬萬說不得。」
  金大立急道:「說!你這樣吞吞吐吐的,讓人心裡好問屈!無論什麼話,你說吧,我不怪你就是。」
  柳伯聰也勸道:「是呀,鍾兄,有什麼話說出來,大家商議商議。金見已說不怪你了麼。」
  鍾子光道:「唉,好吧,我說出來,金兄可不要生氣。在下有個下下之策,不過,用來對付何仲容,倒又似有效。只是,於金兄的面上不大好看。」
  金大立道:一什麼話,你但說不妨,只要能擒住那何仲容小兒,無論什麼事,我都依你。」
  柳伯聰也道:「是呀,行與不行,說出來大家從長計較。」
  鍾子光道:「金兄,你為何將我那金鳳侄女因在府中?」
  金大立面上一紅,可他方纔已應下不生氣,只好勉強答道:「咳,鍾兄何必一定要讓我說這丟臉的事?我那不屑女兒,偏偏看上了何仲容,老夫一怒之下,便將她關起來,這事大家都知曉,你重提這個,可是要羞辱我麼?」
  鍾子光道:「金兄萬勿多心,咱們老哥們,你丟了,我能揀到什麼?怎會故意羞辱你?我是想,如果老哥哥你肯,那何仲容咱們也不必去找了,就在金龍堡等他來。」
  柳伯聰心下早就明白了七分,此刻卻故作恍然大悟道:「啊,鍾兄此計的確不錯!那何仲容雖然出身貧賤,卻自認是個風流種子,處處留情。若聽說金鳳姑娘有事,決不會無動於衷。」
  他看看金大立的臉色,道:「只是,這樣一來,於金兄的面上卻不大好看。以自己的女兒為誘餌,這件事若傳到江湖上去,不大好聽。」
  金大立咬咬牙,道:「咳,家門不幸,出此孽障,老夫的臉也讓她丟盡了,因也不在乎多丟這一次。只要能擒住那何仲容,去了咱們四堡五寨的心頭之患,我個人的榮辱,畢竟是次要的。」
  鍾子光道:「難得金兄如此顧大局,我想這件事無論成與不成,我們四堡五寨的人對金兄的大義都是感激的,誰敢闖笑半句,我就第一個不讓他!」
  柳伯聰也道:「就是,金兄若有此舉,更顯得是非分明,自然,與令千金的聲譽確有些損礙,但不是我多嘴,即使不這樣化令千金與何仲容的故事不也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了麼?捉住何仲容,有些話也許好解釋得多。」
  金大立沉著臉道:「解釋不解釋無所謂。我金大立對得起四堡五寨,心中無愧就行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二位跟我回金龍堡,其餘細節,咱們慢慢商議。」
  當下留柳、鍾兩寨的人照顧船隻,柳、鍾兩人都只帶兩個貼身侍衛,與金龍堡的人一起上岸換馬,向金龍堡而去。
  何仲容此刻距金龍堡倒真是不遠,就在濟南城內。
  離開報恩寺之後,兩人一直居無定所。
  成玉真雖然年齡與何仲容相仿,可江湖經驗卻比他老道的多。一路之上,她就像一個狡猾的小狐狸,時時注意著周圍的動向,小心地提防著那些看不見的陷隊。稍有一些地認為可疑的蛛絲馬跡,便催何仲容動身。
  有時候,何仲容覺得她小心得有點可笑,但想一想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自己,也不好說什麼了,只是隨順著她。
  其時四堡五寨的人還未下定決心要將何仲容懷有《六緯神經》的消息透露出去,是以何仲容在江湖上的名頭也還不那麼響亮,成玉真懷疑的有些事,的確是望風撲影,草木皆兵。
  她自己也知道有些疑點不大禁得起推敲,可她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因為她知道四堡五寨的勢力非同小可,小心點,總比吃了虧後悔要好得多。
  兩個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沒有住過第二夜。
  何仲容覺得這樣也很好玩。到處走走,看看,比住在一個地方要好得多。他現在身邊有了成玉真,覺得一切都格外美好,天也明,地也新,無論陰晴風雨,都是那麼賞心悅目。
  成玉真現在扮成書生模樣,兩人白日同行,夜晚同宿,每值三更,她便喚他起來練功,一切飲食住宿,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何仲容從小到大,還沒有這麼享受過,真是感覺得妻如此,何復他求了。
  就在這時,四堡五寨傳出了格殺令,二人的處境立時危險起來,更令何仲容不安的是,他聽到了關於金鳳的非常不利的消息。
  金鳳被關在自家的國牢裡,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四堡五寨的建築出自一人之手筆,結構大同小異,金家的囚牢,也設在地下。雖然給金鳳居住的這一石室經過特別修繕,裝點的富貴華麗,可牢房終究還是牢房,陰森之氣難以盡除。尤其是門上的鐵柵更是時時提醒居住其中的人,她已經失去了自由。
  金鳳在牢裡度日如年。
  她本來好說好笑,性情溫柔,現在卻變得暴戾異常,每逢給她送飯,那些獄卒們都提心吊膽,遠遠地躲著鐵棍,一不小心被她抓住,就少不了要挨一頓拳腳。
  與她同住的春風、秋雲日子雖然好過些,但也懸著一顆心。因為她們不知道小姐什麼時候想跟人說話,什麼時候不想跟人說話,常常無端地受她呵斥,但二人自小便跟她一起長大,對她耿耿忠心,雖然屢受其辱,也毫無怨言。
  金鳳畢竟生性良善,時間長了,自己也覺這兩個侍女冤枉,對她們的態度又好了許多,可那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只好撒在獄卒身上,常常將他們打得鼻青臉腫,飯菜也揚得滿地都是。
  獄卒們挨了打還能忍受,最怕的就是這大小姐不吃飯。堡主在出門前吩咐過,讓他們悉心照顧小姐,若餓瘦了一分,將讓他們以性命償還。
  眾人正在無可奈何之際,金大立帶著柳拍聰、鍾子光回到了金龍堡。
  聽說金風正在絕食,金大立更加氣憤,同時也很心疼。金鳳畢竟是他唯一的女兒,無論怎麼不聽話,真要銀壞了她還是很心疼的。
  可他並沒有去地牢裡看她,安頓好柳伯團和鍾子光之後,先去後院探望父親金鼎。
  金鼎有法形,在大院中特殊而出一個小院,獨自居住。命運常常開一些讓人無可奈何的玩笑,像他這樣一個愛清潔的人,去年竟然得了一場中用病,雖然依仗著深厚的內力自己疏理了經脈.可畢竟年事已高,尚有些支見無法理順,所以左岸邊身子有些不大靈便。
  閣是別的老人在九十歲上得了這樣一場病,能夠恢復到這個模樣,早在心中念佛了,可金鼎卻惱火得很。
  他向來注重自己的形像,在這樣的情況下,更是叫了人緊閉小門,不僅自己不出小院,大院中的閒雜人等尋常也不許到這個小院中來,免得被人看見自己這到落拓樣。
  金鳳被金大立關在地牢裡,滿院的人都知道,但都小心地瞞著他一個人。大家都知道金鼎最疼孫女,現在孫女做出這樣有辱門風的事,誰敢告訴他?若是一惱火犯了病,可是一件豁出性命都擔當不起的大事。
  金大立走進房中,金鼎午睡方醒,聽到他的聲音,又用下假寐。
  金大立見父親睡著,不敢打擾,在一邊用用地坐下,喝茶。
  金鼎躺了一陣,這才四個身,伸個懶腰,道:「更衣。」
  詩童金亮忙拿來衣服,金大立用消伸手接過,走到父親身邊,幫他穿衣,輕聲道:「爹爹,我來了。」
  金鼎回頭白了他一用道:『啊,你還記得有這麼個爹爹麼?這一向可不大見你的面,我以為你忘了我了。一
  金大生陪著笑道:「孩兒不敢。只是這一向四堡五寨中出了些事,孩兒出去料理,不能在家侍奉,可心裡卻是極掛念的。」
  金鼎聽了他的解釋,臉上好看了許多,道:「岡,有事當然得辦。你是堡主,也就罷了,怎麼金鳳也不見面?她可是跟你一起出去的麼?回來了也不來見我?」
  金大立道:「回爹的話,我此來,就是想跟爹爹說說金鳳的事。」
  金鼎一愣,道:「金鳳?金鳳什麼事?她,可是出了什麼意外麼?」
  金大立忙道:「爹爹放心,鳳兒沒事。」說話間幫金鼎穿好了衣服,將他扶到椅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九藥道:「這是趙大娘送我的一九活絡丹,爹爹先目下,咱們漫漫說話!」
  金鼎道:「活絡丹?這可是趙家寨舒筋活血的靈藥,咱們與趙家寨一向有心芥蒂,她怎麼肯將這藥給你?」
  金大立從金亮手中接過水,侍候著金鼎將藥丸眼下,這才緩緩地道:「爹爹有所不知,咱們四堡五寨,現在已經盡棄前嫌,重歸於好了。」
  金鼎看看他,點了點頭,道:「噢,這麼說,你們已經決定共同去取《六緯神經》了廠
  金大立道:「是,只是,《六緯神經》已先我們一步被人取走了。」
  金鼎毫不覺意外,點點頭,道:「我猜想也是這麼回事。若沒有意外危急,九派怎麼能突然聯手?這等事在我們那一輩尚且做不出來,不是我小看你們,雖然四堡五寨傳到你們手裡,聲勢越造越大,比過去強盛得多,可若論為人磊落、豪俠,你們比起我們這些老寨主來,還略遜一籌。我們當年尚不能聯手去取神經,你們若無緊急之事,焉能聯手?說,到底出了什麼事?那個搶先取走神經的,是個什麼人計
  金大立苦笑笑,道:「說起來,這個人和咱們家倒有些淵源,爹爹還記得何仲容這個人吧?」
  金鼎道:「何仲容?可是當年那個邀裡還用的小子麼?」
  金大立道:「不是他是誰?那小子也不知都碰到一些什麼奇遇,現在在江湖上名頭可是大得很呢!」
  金鼎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這小子倒成了氣候。不過說起來,他也確是個習武奇才,若不是小子太過激揚且又心高氣做,當初說不定我還會留下他。但無論怎麼說,他與我也算有半個師徒之份,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用意麼?」
  金大生道:「的確,那小子剛出道時,使的是咱們家的十八路無敵神刀,只是他只會十二路,使得不到家罷了。」
  金鼎眼睛一亮,道:「那他可記得當年咱家對他的恩情麼?我看他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如若記得,當肯回報。」
  金大立道:「哼,哪還敢指望他報恩哪?只求他不以怨報德我就知足了。」
  金鼎道:「此話怎講?」
  金大立當下便將何仲容如果混入成家堡,如何到流沙谷去救金鳳,又如何始亂終棄,與成玉真私奔的事大略講了一遍,只聽得金鼎目瞪口呆,怔了半晌,道:「沒想到,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會這樣....」
  他看著金大立道:「你說那小子扔下了金鳳?那風兒呢?怎麼不見她來見我?」
  金大立道:「爹爹體提她,免得生氣。」
  金鼎急道:「你休遮攔,告訴我,鳳兒到底怎樣了?」
  金鼎立道:「這個孽障,把咱們金龍堡的臉都丟盡了!那麼一個窮酸的小子,給她提鞋本都不配,可她卻硬是看上了他!被人家丟下了還不死心,明知那小子薄情寡意,另有新歡,還吵著要去找他!被我關起來了。」
  金鼎道:「關起來了?你把她關在哪裡了?」
  金大生道:「就在咱家的地牢裡。」
  金鼎起身道:「混蛋!地牢也是關自家女兒的地方麼?她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那等苦?快帶我去見她!」
  跌跌撞撞走到門口,忽又停住,回頭看著金大立。
  金大上垂手站在他身後,一聲不吭。
  金鼎走回桌邊,坐下了,平平氣,道:「說罷。」
  金大立假做不知,陪笑道:「說什麼!」
  金鼎哼了一聲道:*大立,知子莫著父,你不要跟我裝糊塗。我猜你將金鳳關起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一直叫人閃著我,今天卻親自來告訴我,當是有什麼用意吧?」
  金大立陪著笑道:「爹,我也算是四堡五寨的頭面人物,可無論什麼事,總瞞不過你去。」
  金鼎被他拍得很高興,可還是繃著臉道:「少跟我這一套,說。」
  金大立道:「爹,那何仲容一心與咱們四堡五寨為敵,若讓她練成六緯神功,恐怕江湖上再無四堡五寨立足之地了。所以,我想....」
  金鼎道:「想做一個圈套,將他誘來捕殺,是不?」
  金大立道:「爹爹英明。」
  金鼎思忖半晌,搖搖頭道:「不行。你怎知那何仲容一定會來?」
  金大立道:「那小子自認是多情種子。當年流沙谷那樣險惡,他都肯去,以他現在的武功,自然不會把我們這金龍堡放在眼裡。所以,聽說我要殺金鳳,他一定會來。」
  金鼎看他一限道:「他若是肯來,就不是那種無情的人了。」
  金大立道:「縱不是無情,也是多情。我金家的女兒,怎能與人共事一夫?」
  金鼎道:「罷。此事日後再議。我問你,倘若何仲容真的未了,你們打得過他麼?」
  金大立頓頓,道:「不清爹說,那何仲春的武功的確是深不可測,每次見面都有突飛猛進之感。現在他又懷有《六緯神經》,孩兒實在不知他修練到了什麼地步。好在有柳、鍾二位堡主在此,加上咱們寨中機關,我想,總可以一拼吧!」
  金鼎道:「一拼?若無必勝把握,拼又何益?」
  金大立道:「那,我們總不能任由他就這樣獨吞《六緯神經》吧?待他日後練成,我們豈不是更不是他的對手盧
  金鼎道:「你呀,怎麼那麼沒有腦袋?我問你,比起成永對她家玉真姑娘,你對金鳳如何?」
  金大立道:「大家都是獨生女,彼此彼此吧。爹爹問這個做甚?」
  金鼎道:「著哇!論在江湖上的地位、成家堡與咱們不相上下,他成家的女兒嫁與何仲容不覺丟了名頭,你怕什麼?」
  金大立道:「爹耶!成永為了何仲容,也跟女兒用翻了!」
  金鼎道:「翻?以成永的勢力,要將自己的女兒找回來,豈不是易如反掌?為什麼會讓他跟何仲容走呢f
  金大立語塞,道:「這個....」
  金鼎用手指掛著他的額頭道:「你呀,糊塗!成永與女兒鬧翻,只是掩人耳目,哪有丈人跟姑爺永遠成仇的道理?一旦生米煮成熟飯,你說他會永遠不認這門親麼計金大立想想,道:「那自然不會。無論如何,他只有這一個女兒,若不認她,成家將來的基業交給誰呢?」
  突然一拍額頭,道:「糟!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呢?白白叫成家堡佔了先!」
  金鼎道:「現在想到也不晚。」
  金大立道:「爹的意思是叫我悄悄地將風化放走?」
  金鼎瞪他一眼,道:「你真是笨得可以。我問你,若是悄悄放走金鳳,你對那柳、鍾二人如何交待!」
  金大立道:「這....請爹爹教我。」
  金鼎道:「還依舊計行事。你放出風去,就說要殺金鳳,誘那何仲容前來救助,若能擒得他更好,據不住時,任他將金鳳救走便是。成永與女兒不過是再不相見,你卻要殺了鳳兒,在四堡五寨中,也不會有人懷疑你。」
  金大立道:「可是,若說敵不過何仲容還可,若讓他在咱們寨中將鳳兒活著救出去,怕有損咱們金龍堡的聲名。」
  金鼎道:「這個你且放心。到時我自會在暗中觀戰。若何仲容落敗,自無事,若你們落敗,我便衝出去放走鳳兒,哪個爺爺不疼孫女?就是偏袒些,諒別人也無話可說。」
  金大立呆呆地看著金鼎,突然後退一步,跪在地上,碰了一個頭,道:「多謝爹爹教我。」
  金鼎撚鬚笑道:「起來罷。你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日後不必如此多利。我其實沒什麼可教你的,你只須記得人們常說的一句話『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就行了。這兩句話品透了,做足了,在江湖上,便能立於不敗之地。無量不得俠名,無毒難成大業。且記且記。」
  金大立叩首道:「多謝爹爹教誨,孩兒記下了。」
  金鼎道:「記下無用,須得會行。我問你,我救鳳兒時,你如何處之?」
  金大立想想,道:「不知。」
  金鼎道:「放箭,射殺鳳兒。」
  金大立道:「這如何使得?」
  金鼎道:「你信不過我十八路神刀麼?」
  金大立默然。
  金鼎道:「你不要看我左手不大靈便,幾枝羽箭,諒還擋得住。」
  金大立點點頭。
  金鼎道:「我再問你:若何仲容落敗被擒,你將如何對待柳、鍾二位?」
  金大立不吭聲,抬手做了一個砍的姿勢。
  金鼎點點頭,揮手道:「去罷。」
  金大立走出父親的小院,冷風吹來,只覺脊背一片冰涼,伸手一摸,才知自己身上已被冷汗濕透了。
  他回頭向小院揖了一揖,轉過身來,臉上已是一片嚴峻之色。
  當天夜裡,一道驚人的消息由金龍堡傳出:堡主金大立要殺女兒示眾了。
  濟南城外,曠野荒郊,月色皎潔。
  一紅一黑兩匹快馬在田野中奔馳著。
  何仲容騎著黑馬跑在前面,他心中如火,雖然已經馬決如風,仍不停地揚鞭催促。
  後面紅馬上坐的是成玉真,她身下本也是一匹駿馬,且生性好勇,伸脖揚尾想要爭先,可無奈主人手下不時緊一緊嚼口,使它不得不時常放慢速度,比先頭一馬始終落後十餘步。
  有紅馬墜在後面,跑在前面的何仲容也心有牽掛,不得不時時回頭張望,常常在遙遙領先之後,又不得不減速等待,心中已有幾分不耐。
  可他不說。
  因為他覺得愧對成玉真。
  昨天,他們住在一家小客店裡,無意中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金大立要開武林大會,殺女兒金鳳以明志。何忡容聽此消息後,立刻坐立不安,當即就要奔到金龍堡去,被成玉真苦苦勸住了。
  按成玉真的猜測,金龍堡的武林大會顯然是一個陰謀,目的是誘使何仲容上鉤,二人若在白天行動,目標太大,容易被金家的耳目發現,因此,強別著何仲容在客店裡呆了一天,二更時分,才同意與何仲容拉馬出門。
  此去濟南府不過百里之遙,快馬加鞭,三更時分,金龍堡已遙遙在望,門前高掛的紅燈籠放出的光芒,雖然在十餘里外,也格外醒目。
  他們來到一座小廟前。
  何仲容急馳而過。
  成玉真卻在後面勒住了紀繩,駿馬長嘶一聲,前足高揚,原地轉了半圈,停了下來。
  何仲容聽到馬嘶聲回頭,成玉真已經下馬,向小廟走去。
  何仲容只得勒轉馬頭,心中卻暗暗埋怨成玉真小心眼,眼見金鳳性命悠關之際,還要沒來由的吃些於留。
  可他又不好開口指責。此去金龍堡,雖然是為救金鳳性命,但細究起來,還是難脫一個情字,有這個請字在,成玉真做為他的夫人,吃醋使性,便有她的理由。
  小廟不大,只住一老一少兩個和尚,此刻均在院中橫倒,已氣絕身亡。成玉真站在他們身邊,見何仲容進來,一聲不響,轉身便向大殿走去。
  何仲容走過兩具屍體邊,低頭看看,二人手中並無任何兵刃,衣冠整潔,面露驚訝,也無任何搏鬥的痕跡。
  他心中略略一動,伸手捏了握年輕和尚的右臂,觸手鬆軟,肌肉鬆洩,顯然不是習武之人。
  何仲容怒氣陡生,
  他做這一切之時,成玉真已經將大殿和東首兩間僧房看了一遍,拿著一鍬一鎬出來,往何仲容身前一扔,拽起兩具屍體,響殿西走去。
  何仲容拿起工具跟在後面,成玉真將屍首一丟,接過鎬,奮力刨起來。
  何仲容站在那裡看著她。
  成玉真刨了幾鎬,見何仲容不動,白了他一眼,道:「動手哇,楞著幹什麼?」
  何仲容歎了口氣,執鍬挖起來。
  兩個習武之人,工具趁手,挖一個小坑只是須臾之功。成玉真看看深淺差不多,停住手,跳出坑外,何仲容也跟在她身後跳出,成工真抬腳將兩具屍道踢下坑去。便要向境裡推土。
  「等等!」何仲容道。
  成玉真抬眼看看他,停住手。
  何仲容跳到坑下,給兩個和尚整了整衣服,唸唸有詞地道:「阿彌彷彿,西方極樂。二位師父一生苦修,與世無爭,不想今日因何某死於非命,在下心中萬分抱歉。正所謂城門起火,殃及....」
  他話未說完,成玉真也氣得渾身亂顫,剷起一鍬土揚了下來。
  何仲容回頭道:「你....」
  成玉真並不答言,又將另一鍬土揚下來。
  何仲客只得跳出坑外,怒道:「你這女人十分無禮,你殺他們也就罷了,還要將我活埋麼?」
  成玉真不答話,只是向坑裡添著土。
  何仲容一把搶下兇手中的用,叫道:「我跟你說話呢,你為什麼不吭聲?就算我何仲容得罪你,也與他二人毫不相於,你為洩一時私憤,濫殺無辜,連我替他們禱祝一番也不肯,不覺得太過份了麼?」
  成玉真仍不答話,拿起鎬來,又向坑裡掘土。
  何仲客又去搶矚,憤憤地道:「我救金鳳,是因她曾對我有思,你這般胡思亂想,真讓我無法忍受!」
  成玉真停住手,看著他道:「你說什麼?無法忍受?」
  何仲容道:「是。」
  成玉真扔下鎬,轉身便走。
  何仲容道:「喂,你於什麼!」
  成玉真不理他,逕往廟外走去。
  何仲客往氣不去理他。
  廟外響起了馬往聲。
  何仲容一愣,起身向項外跑去,哪裡還有成玉真的身影?
  聽方纔的馬蹄聲,成玉真顯然是向西邊來路用了,何仲容飛身躍上馬背,揚鞭疾追。
  那紅馬也是一匹良駒,又先行已久,哪裡追得上?
  何仲容無奈,只得勞馬,施展起輕功,拚命追趕。
  他的輕功已臻化境,又追了十數里,終於追上了那匹紅馬,但馬背上已空無一人。
  何仲客大聲喊著:「玉真,你回來,玉真!」
  聲音在礦野上遠傳,卻無一絲迴響。
  何仲容四處看看。
  遠處高山,近是密林,又已是即明前黑暗時刻,若成玉真存心不想出來,他毫無辦法。
  只得垂頭喪氣往回返,伸手往馬背上一搭,卻沾了一手血,心中又是一驚,低頭細看。
  他本是一雙夜眼,立刻就發現馬鞍旁的馬身上毛已削光,上面刻著兩行血字:「天黑前留在廟中,萬萬不可行動。」
  他心裡又湧起一絲愧疚。
  想想成玉真以金技玉葉之軀,不惜與家裡決裂,下嫁與他,甚為不易。女孩家,誰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對自己一心一意?她為他犧牲了那許多的東西,他若心有旁騖,替別的女孩操心,她能跟隨而來,已夠寬容,讓她心甘情願毫不生氣,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
  但轉念一想,成玉真縱然有氣,也應該發在他何仲容身上才對,那廟中的兩個和尚,與她無冤無仇,就稀里糊塗地成了她洩憤的對象,豈不是千古奇冤?如此大小姐的脾氣,怎生得了?自己不過是對那兩個和尚禱念兩句,她就一怒之下無影無蹤,實在有些太過份了。
  他一個人思思想想,騎在馬上慢慢地往回走,到得廟前,天已黎明。
  金龍堡處決金鳳,就在明天夜晚,事情緊急,他決定把成玉真暫且放下,認真想想救金鳳的事。
  此時他才想起看看環境,故限一望,大吃一驚。
  金龍堡周圍十數里,良田千鈞,卻無一座建築,一片樹林。綠蔭不少,但所有樹木都是獨立一棵,絕無相伴,田地也均為稻田,莫說現在乃冬末時節,未耕種的田野上一覽無餘,即便是初秋之季,在這稻田中也藏不下一人一馬。可見金龍堡勢力之強壯,防範之謹慎。
  眼前的這座小廟,乃是突兀在這一片稻田中的唯一的一所建築,面朝大路,背靠金龍堡,門前三五里內也是開闊地,若有人來,早早便在望中。此處若是派有精兵把守,可為去往金龍堡的第一屏障。
  何仲容心中有些奇怪。
  廟中那兩個和尚,分明不會武功,金龍堡處事,怎會如此大意?看來這四堡五寨也是徒有虛名,並非處處料事如神。
  想起成玉真刻在馬背上的話,再看看周圍的地形,何仲容心中再急,也不敢輕舉妄動了。他將兩匹馬牽進廟裡,虛掩上廟門,去殿西看看,兩個和尚仍躺在那裡,此刻也無心再待祝,鏟土埋了和尚,覺出腹中飢餓,進僧房去尋出米來,煮了一鍋飯。
  連日來一直與成玉真雙棲雙飛,此刻落單,心裡自然格外寂寞,成玉真的種種好處,也浮現在眼前。不由又有些替她擔心。
  一夜奔波,有些勞乏,想來想去,竟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已傍晚時分。
  何仲容匆匆吃了飯,準備好夜行衣,穿戴好了,等太陽下山。心急時光慢,那一輪紅日掛在天邊,就是不肯下去,熬到它落山,何仲容已出了一身熱汗。
  通常人夜襲,均選在三更之後,何仲容卻偏選在這剛黑時分。
  他在鏢局呆過,有些經驗,知道尋常之時,人們誤事總是在三更之後人困馬乏之時,但若這一家一派有大事,格外嚴加防範,情況就不同了,三更過後.正是防範最嚴之時。
  而剛天黑時則不同了。
  金龍堡有大事,來往人眾不少,天剛黑,正是人們走動最勤的時候。這時候如果能混進去,行動起來反倒方便一些。
  他跟周工才在成家堡的地牢中學到了許多知識,又在成家堡的地道裡反覆鑽了幾趟,對這四堡五寨視為天大機密的暗道構造廠如指掌,決定依舊還從地道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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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雲閣 掃瞄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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