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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葛翠翠香吻傳劇毒


  才走到天井中,突然一陣冷冷的聲音貫入耳中,卻是一個女子口音,雖如此冰冷,卻仍然很悅耳。
  那女子道:「你意欲何往?」
  王元度吃驚地回頭望去,但見後門已打開,一個女子站在門口,身上一襲粗布衣裳,乍看宛如尋常村女。
  但她的舉動以及嬌美白皙的面貌,卻顯示出她並非尋常之人,也看不出她的年紀大小。
  這是因為她看起來好像是個少女,但細細看時,又好像已經有二十七八歲。在那時候的女子,鮮有二十七八尚屬雲英未嫁之身。
  王元度拱拱手道:「姑娘貴姓芳名?」
  那女子道:「好笑得緊,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
  王元度道:「在下王元度,甚望姑娘賜告姓名,以便稱呼。」
  那女子道:「稱呼是假,你想從我的姓名之中,看看能不能想出我是什麼出身來歷,是也不是?」
  王元度道:「不敢相瞞姑娘,果有這意思。」
  那女子道:「我的姓氏你決計沒有聽過。」
  她雙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對方,話聲停歇一下,才道:「你到我家幹什麼?」
  王元度大為惕凜,道:「原來姑娘是本宅主人,那麼原住此處的田夫人,便不是真的屋主了?」
  那女子道:「誰說她不是?」
  王元度點點頭,道:「那麼你們兩位都是本宅主人了?」
  說話之時,已暗暗運功聚力,準備出手。
  那女子態度暖昧地冷笑。下,道:「不對,我老實告訴你,我只是田大嫂的鄰居。」
  王元度仍然小心戒備,但表面上卻裝出釋然的神情,說道:「那太好了,在下本來懷疑你們是一家人呢。」
  那女子道:「我也沒有說和她不是一家人,但這話暫時不提了,我請問你一聲,你燒熟了飯,為何竟不取食?」
  王元度道:「在下心事重重,所以食不下任何東西。」
  那女子道:「這話倒是不假,剛才你看的是什麼物事?」
  王元度道:「是面古鏡。」
  那女子道:「給我瞧瞧。」
  王元度道:「不行。」
  那女子道:「此鏡可是你的麼?」
  王元度道:「不是我的。」
  那女子道:「那麼是田大嫂的了,你搶劫她的東西,又把她害死,自己可曾想到這等行為有點欺人太什麼?」
  王元度道:「姑娘到底是誰?」
  那女子道:「我姓葛,名叫翠翠,只是鄉村中一個無知女子,你自然不會知道。」
  王元度面色一沉,道:「令師姊曾經提起過葛姑娘,說你就是與她齊名的毒教雙姝之一,看來葛姑娘的武功比令師姊強勝許多。」
  葛翠翠道:「什麼毒教雙姝?我就是毒姝葛葛翠,誰要跟她排在一起?但閒話少說,你交不交出情鏡?」
  王元度笑道:「這倒乾脆,我也爽快奉覆一聲,不行。」
  葛翠翠冷笑一聲,道:「這面情鏡在你手中,從此可以在天下女人叢中,予取予攜,所向披靡。但這也不要緊,你若然定要擁取此寶,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王元度心想此女不知何時潛入宅中,可曾先向白瑤琴使了手腳?因此他不敢太過得罪她,隨口道:「什麼條件?」
  葛翠翠道:「你把毒經獻出,我就把情鏡送給你,各行各路。」
  王元度道:「假如我獻出毒經上卷,你就不向我們尋仇生事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葛翠翠沉吟一下,才道:「本教向來是睚眥之恨,亦必報復,像這等大事,豈能輕輕放過了你?」
  王元度微微一哂,道:「照姑娘這樣說來,你竟是毒教中最寬宏大量之人了?」
  葛翠翠似是冷不妨他這一笑,竟是如此的丰神俊逸,只瞧得怔了一怔,才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元度道:「姑娘自家說過,貴教之人,向是睚眥必報,但你卻可以寬恕在下殺死令師姊之仇,也甘願放棄那柔骨派之寶,只要我獻出毒經,就各行各路,互不相犯。這等條件聽起來還不寬宏大量麼?」
  葛翠翠道:「你曉得就行啦,毒經呢?拿來給我。」
  王元度談談道:「我還想知道一些事,例如你何時潛入此宅的?還是一直埋伏在宅內某一處?」
  葛翠翠怎知他的用心乃是設法探出白瑤琴有沒有遭她傷害,在目前的情勢之下,王元度實是不能抽身去查看,亦不能透露出這種擔憂,免得被對方瞧出了弱點。
  她道:「我剛剛趕到的。」
  王元度道:「當姑娘見到會師姐屍體之時,有何感想?」
  葛翠翠訝道:「你問這些幹嗎?」
  王元度道:「姑娘如若從實賜答,在下便可以曉得姑娘的為人了。」
  葛翠翠道:「原來如此,不過我自家也不知道見了她的屍體之時,會有什麼感想?」
  王元度皺眉道:「姑娘這話怎說?」
  葛翠翠道:「因為我至今還沒有見過她呀!」
  王元度道:「姑娘如若不曾見到令師姊的屍體,為何曉得她已經身亡?」
  葛翠翠道:「我們毒教中人,便有這種本領,她剛才一死,我立時有了感應,迅即趕來,一進此屋,就見到你在審視那情鏡,此鏡乃是師姊從不離身之寶,由此可知你就是加害她的人。」
  王元度暗中鬆一口氣,想道:「如若她這話屬實,則她尚不知白姑娘的情形,假如那毒經上卷是在我手中,我真懷疑會不會交給她,以求相安無事之局?」
  只聽葛翠翠又道:「照理說,你見我出現,應該有某種反應才是,但你卻沒有這種反應,莫非這面情鏡已經失去了魔力?」
  王元度聽不懂她話中之意,道:「在下應有什麼反應呢?」
  葛翠翠道:「我看你拿鏡的手法,便知你未得秘訣,不曉得運用此鏡之法。照理,你應該像野獸般向我撲來才對。」
  王元度點頭道:「這話有點道理,我只是天生自制力特強而已,並不是此鏡失去魔力。姑娘是否相信在下之言?」他忽然覺得葛翠翠樣子既長得美麗悅目,為人也相當老實。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邪惡的氣質。
  葛翠翠當下道:「信便如何?不信又如何?」
  王元度道:「假如姑娘相信在下之言,在下便從實奉告,那卷毒經不在我手中,在下此生從未見過。」
  葛翠翠面色一變,道:「聽起來你似乎不肯把毒經還給我。」
  王元度道:「在下從未見過毒經,教我如何給你呢?」
  葛翠翠道:「恐怕實情並非如此吧!」
  王元度雙眉一聳,道:「在下生平不打誑語,姑娘愛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在下說過毫不稀罕此鏡,這意思是可以把情鏡給你,咱們就各行各路,互不侵犯。」
  葛翠翠憐憫地搖搖頭道:「你的氣概誠然可佩,但其實卻是不識時務之人。」
  王元度的氣反而平了不少,道:「你說在下是不識時務之人,那就是說你相信定能贏得在下了?是也不是?」
  葛翠翠道:「不錯,我老實告訴你,敝教最擅長跟蹤報復,手段詭秘難防。任何人只要惹上了敝教之人,便有如附骨之疽,終身不得安寧,至死方休,你縱然是天大英雄,也難逃我的毒手。」
  王元度道:「姑娘別忘了令師姊乃是死在我手底,你只不過是她的師妹而已。」
  葛翠翠道:「原來你因此之故,便以為無須怕我,其實你真是大錯特錯。我和她固是同出一師所傳,但成就完全不同。在用毒方面,我們各有千秋,難分軒輕。但論起武功,她可就遠比不上我,你不信的話,不妨出手試一試,但在動手以前,我仍願提醒你一句,敝教中人例是睚眥必報,一旦為敵,終身不解。」
  王元度心中迅快地盤算道:「我雖然不怕她,但也犯不著與她終身為敵,假如她是個邪惡妖女,情勢又不大相同。因為我可以毫不留情地殺死她。但她既然不似是邪惡之人,問題就棘手得多了……」
  葛翠翠耐心地等待他作最後的決定,美眸凝注在對方面上,在她目光中,找不到一點殺機。
  王元度緩緩道:「武功方面不必試了,在下相信姑娘一定比令師姊高強,在下甚望姑娘能信得過在下的話,那卷毒經的確不在我手中。」
  葛翠翠沉吟一下,才道:「我不相信。」
  王元度無奈地聳聳肩,道:「姑娘堅不相信,在下也沒有法子。」
  葛翠翠道:「你先把情鏡給我。」
  王元度道:「使得。」取出情鏡,遞了過去,口中說道:「在下只是表示誠意而已,不勉強姑娘。但假如你因此而相信了在下,從此不再相纏,自然最好不過。」
  葛翠翠接鏡在手,打開包裹的布,道:「你當真看過此鏡麼?」
  王元度不知不覺轉眼望去,目光觸及鏡面,突然心情大起波動,一方面感到恍惚迷惘,一方面慾火騰升。
  只聽葛翠翠發出吃吃笑聲,以便提醒他有女子在他面前。他深深吸一口氣,屹立如山,一轉瞬間,丹田中透出的一縷真氣,已走遍了全身經脈穴道。
  他冷冷道:「姑娘施展此鏡魔力,不知是何用心?」
  葛翠翠現出驚訝之色,道:「你有如此定力,無怪師姊栽在你手中了。」
  她迅即收起情鏡,又道:「我勸你還是把毒經交出來的好。」
  王元度忽然想通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面前這個美女,由於某種特別的訓練,變成了死心眼之人,她只要認定了一件事,任何人也很難使她改變,這正是毒教中人為何一旦尋仇,一輩子都苦苦糾纏不休的道理了。
  但想通了這個道理根本無濟於事,他煩惱地搖搖頭,道:「在下平生說話,從未無人不信,即使是在下的敵人,想不到姑娘竟是堅不相信。」
  葛翠翠道:「你曉得我不會相信就行啦,把毒經拋出來吧!你交還毒經的話,我一定信守諾言,永不再找你麻煩。」
  王元度道:「我沒有拿到毒經,叫我如何交出?」
  葛翠翠道:「好吧,我們走著瞧……」轉身欲行。
  王元度道:「姑娘且慢。」
  葛翠翠轉回身子,道:「什麼事?」
  王元度道:「姑娘打算到什麼地方去?」
  葛翠翠道:「我去哪裡與你何干?」
  王元度道:「好吧,在下不問姑娘意欲何往,卻要請問一聲,你當真不相信在下沒有拿走毒教的毒經麼?」
  葛翠翠道:「我如若回答說不相信,你便如何?」
  王元度面色沉一沉,道:「若然如此,在下迫不得已,只好先發制人了。」
  葛翠翠冷笑一聲,道:「你先發制人?真是笑話,我瞧在你送上情鏡的面上,才暫時不動你,哪知你不識進退,反而想自討苦吃。」
  王元度冷冷道:「是不是自討苦吃,動過手方知。」
  葛翠翠好像極力忍住氣惱地道:「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麼?」
  王元度道:「不錯,在下也是頑固之人。」
  葛翠翠道:「那麼我只好讓你吃點苦頭了!我數十下,數到第十之時,你便即刻栽跌呻吟慘哼,聽見了沒有?」
  王元度道:「聽見了,假如在下不倒,便又如何?」
  葛翠翠道:「沒有不倒之理。」
  王元度道:「在下說過也是頑固之人,所以還是要再問一聲,假如我不應聲栽跌,姑娘便怎樣說?」
  葛翠翠道:「若然如此,我就當場自殺。」
  王元度駭一跳,道:「不必如此嚴重,只要你從此不向我糾纏,也就夠了。」
  葛翠翠道:「不行,我說過我自殺就是自殺。」
  王元度道:「這又何苦呢?難道你的性命在你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值錢麼?」
  葛翠翠道:「你一定會應聲跌倒,我何必擔心性命?」
  王元度道:「話不是這樣說,萬一在下撐得住,你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
  葛翠翠執拗地道:「決計沒有這種事。」
  王元度氣不過她,真想由得她去,但轉念一想,此女如此頑固執拗,根本不必試探她到時會不會當真自殺!像她這種人,說不定真的不把性命放在心上。
  他忍住了性子,道:「算了,咱們不必試啦!」
  葛翠翠冷笑道:「你後悔已太遲啦,這場苦頭你是吃定的了。」
  王元度不禁大為生氣,心想:我只是不忍心見你自殺,才要你取消,豈是當真害怕了你?
  事實上他既然無法取消此事,只好不再做聲。
  葛翠翠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王元度懶得回答,也不睬她。
  葛翠翠冷笑一聲,便開始念出數目。
  王元度耳中聽見葛翠翠不徐不疾的念出數目,才數到第三,便發覺她聲音之中,含有極堅決自信的意味。
  換句話說,任何人從她那堅決的聲音中,也聽得出她極具信心,認定數到第十之時,王元度必定栽跌。
  這自然是她曾經向王元度施毒的結果,而這種毒物的力量,其發作的時間,又能聽她控制。
  眨眼間她已數到第七下,王元度不由得迅快掠過一念,那就是假如他安然屹立的話,她到底會不會自殺?
  如若她一定自殺,則他是否要負起害她之責呢?雖說這是她自己找的麻煩,可說是咎由自取。然而在良心上來說,這個美貌女子如此輕易就斷送了一命,未免過於殘酷,於心何安?
  他的念頭一掠即過,葛翠翠已念完第八,櫻口微張,就快要念出九字。在她聲音中,依然極具信念。
  她的信心幾乎使王元度放棄了一切假定。因為她能夠使他倒下的話,她就不須自殺了。
  這真是簡單不過之事,王元度心中一笑,暗念假如她能夠使自己一交跌倒,自己何必再傷任何腦筋呢?
  說得遲,那時快,葛翠翠櫻唇一張,以堅決有力的聲音,念出十字。這一下響聲,宛如鐵錘一般,震得王元度腦袋生疼,全身發軟。
  這是什麼道理?王元度可沒有時間去想,但他卻不想而知一件事,那就是他還支撐得住,一定不會倒下。
  他想是這麼想,到底仍然一跤跌倒,身子碰在石頭砌成的天井地面,發出砰的一聲。
  這一跤摔得很結實,如若是常人,非摔個半死不可。
  葛翠翠仰天一笑,聲音中儘是得意之情,道:「你雖然有超凡絕俗之功,害我連使了五種毒物,仍然無法傷你。但我毒姝豈是一般的使毒庸手?這五種毒藥在你體中結合起來,另生變化,饒你是鐵打的英雄,也得倒下。」
  王元度頭疼欲裂,不禁發出呻吟之聲,道:「葛姑娘打算殺死我麼?」
  葛翠翠道:「你是世間少見的英雄人物,我殺了你有何用處?只要你獻出毒經,咱們是一了百了,無怨無仇,你看這樣可好?」
  王元度道:「難道在下的活罪就如此白受了不成?」
  葛翠翠道:「我老實告訴你吧,假如你不服輸,還有得苦頭吃呢!在我毒教中人來說。我已經太不夠心黑手辣了。」
  王元度呻吟兩聲,才道:「照姑娘這麼說,在下幸而不死,竟還得感激姑娘開恩才對?這是哪一國的道理?」
  葛翠翠冷笑一聲,道:「隨便你,假如你還要逞英雄充好漢的話,我就略施手段,讓你曉得本教這五毒聚頂大法的厲害。」
  王元度道:「在下想不通姑娘何以堅不相信在下的話呢?」
  葛翠翠冷冷道:「什麼?你還是堅持不知毒經下落麼?你如若還執迷不悟,可別怪我出手狠毒了。」
  王元度道:「在下千真萬確地不知毒經下落,照理說,在下只不過是一個過路之人,從來不識貴教之人,縱然得了毒經,又有何用。況且天下誰不怕死?在下設若送了性命,那本毒經要之何用?」
  他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任是再刁蠻偏激之人,亦不能不承認他講得很對,誰知葛翠翠反而仰天冷哂數聲,道:「算了,算了,你以為這一番做作便可以瞞得過我雙眼麼?」
  王元度一怔,道:「我如何做作了?」
  葛翠翠道:「你長得如此英俊,一定是被我那淫邪的師姊看上了,選為面首,於是你就漸漸識得本教許多功夫了,不然的話,任何人走入這間屋子,決計活不上兩個時辰,對也不對?」
  王元度想道:「我怎知對不對?反正我本身不畏百毒就是了。」
  當下說道:「姑娘實是夾纏不清而又不肯相信旁人的人,在下深感頭痛,咱們長話短說,你想怎樣對付我,即管請便,反正在下縱是切腹剖心,亦難邀姑娘的相信。」
  葛翠翠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美眸中充滿了殺機,道:「你自己以為長得很漂亮,所以認定我不會殺你麼?」
  王元度道:「天知道在下有沒有這種荒謬的想法,在下此生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頻頻讚我英俊漂亮之言。」
  他苦笑一下,又道:「可惜的是在下聽到姑娘誇讚之時,卻是在這等情況之下。」
  葛翠翠舉步迫近他,冰冷的目光俯視著他,緩緩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到你熬不住之時,速速獻出毒經,還可以活命,本教之人向來說一不二,決無反悔。」
  王元度歎口氣,道:「好吧,在下不妨試一試。」這時他暗暗催動血氣,功行全身經脈,不但四肢百骸已恢復了氣力,甚至連頭也不疼了。
  他當即坐了起身,葛翠翠目光閃動,蹲下身子,與他面面相對,王元度已嗅到她頭髮或是她面上的香氣。
  葛翠翠皓白的面龐越迫越近,王元度似是被什麼力量吸住,竟不會閃避。只聽葛翠翠說道:「你的功夫實在已練得很不錯,可惜不知進退,自取滅亡!」
  她的呼吸和口脂香氣都撲到王元度面門,令人頗生遐想,如若換了旁人,定必心醉神迷,發生反應。
  王元度自然毫無動靜,葛翠翠眼中閃過了驚訝之色,玉臉更移近了一點,柔聲說道:「我告訴你一件秘密可好?」
  王元度尚未表示意見,她已接著說道:「我很喜歡你呢!」說罷,嬌紅的櫻唇向前送去,一下子就貼在王元度的嘴上。這等艷福,王元度做夢也沒有想到。
  但使他更驚奇的是她的香舌居然送了過來。塞入他嘴內。王元度很難說得出這一種什麼滋味,總而言之,他曉得葛翠翠這一招決計不單純為了表示情愛。相反的這一定是她最厲害的下毒手段。
  他立時把全身經脈封閉,運聚功力,以便對抗任何劇毒的發作。誰知葛翠翠乾脆全身癱伏在他懷中,雙手繞過他後腦,緊緊抱住他的頭,使四片嘴唇如膠似漆地粘貼在一起,久久不曾分開。這等情景,簡直不是香艷纏綿四字所能形容得出。照她這種熱烈投懷送抱的表現,實在可以判斷她已動了真情,因而不由自主地獻上香吻。
  王元度的理智好不容易戰勝了情慾,凜惕地想道:「我既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豈能如此佔她便宜?」他猛可一揚頭,四片嘴唇分開。但葛翠翠仍然是雙手抱住他的頸子,嬌軀捲伏在他懷中。
  王元度長長吁一口氣,道:「姑娘險險使我王元度變成浪蕩無行之徒了,咱們萍水相逢,毫無名份,豈能如此親暱?請姑娘快快放手,在下決計不能敗壞姑娘的名節。」
  葛翠翠本已媚眼如絲,兩頰如染胭脂,嬌艷無比。聽得這話,頓時紅暈盡褪,雙目睜大,顯然已恢復理智。
  她喃喃道:「太遲了,太遲了。」
  王元度不懂這句「太遲了」是什麼意思,瞠目道:「姑娘說什麼?」
  葛翠翠道:「我毒教中有一條規矩,凡是使出這香吻使毒的功夫,不是結成連理,就得同歸於盡。」
  王元度吃一驚,道:「同歸於盡?假如我是不堪匹配之人,你豈不是永遠不許使出這等功夫?」
  葛翠翠道:「我們毒教又有規定,假如我自殘一肢,即可代死,因此之故,你是必死無疑,我也得陪上一隻手或是一隻腳呢!」
  王元度道:「那麼姑娘打算陪上一隻手呢,抑或是一隻腳?」
  葛翠翠面色一沉,不悅地道:「事至如今,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王元度但覺腦際掠過一陣昏沉沉的感覺,心知這是她香吻中傳過來的劇毒,已經開始發作。
  他劍眉一皺,道:「姑娘這等傳毒功夫,實在駭人聽聞,你自家縱然不致中毒,但萬一此法竟不能使敵人斃命,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葛翠翠道:「絕對不會有這等事,你即管放心。」
  王元度啼笑皆非地想道:「如若絕對能致敵死命,我才不放心呢!」
  只聽葛翠翠又道:「我自從練成這一門功夫,從來都未使用過,你還是第一個嘗到滋味的人,假如你不是長得如此英俊漂亮,我才不肯使用這等手法呢!」
  王元度苦笑道:「照姑娘說來,在下應該受寵若驚才對,啊!我的頭好暈。」
  葛翠翠突然展開玉臂,熱烈地摟抱他,急切地道:「快告訴我毒經何在?我得到這一卷毒經,才有法子搶救你一命,但願你肯相信我。」
  王元度閉起雙眼,道:「在下平生從不打誑,的的確確不知那毒經何在。」
  葛翠翠的聲調變得很悲哀,道:「天啊,這話可是當真?那麼你已是非死不可了?」
  王元度道:「在下將以全身力量,與劇毒對抗,如若抵抗不住,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葛翠翠道:「你不必運聚功力了,我施放的劇毒毒性很奇怪,你越是運力抵抗,就發作得越快,假如你完全放鬆的話……」
  她一邊說,一邊從囊中拿出一粒碧綠的丹藥,塞入王元度口中,一股清香之氣,佈滿了齒頰。
  她接著道:「加上我這一粒解藥,你還可以多活一會兒。」
  王元度忍不住道:「姑娘堅決認為在下已取得毒經上卷,又深信在下到了生死關頭,定必供出真話,所以才使出這種毒辣手段,誰知在下的確沒有得到毒經,無從奉上,這麼一來,在下固然難免一死,但姑娘也得自殘一膠了。」
  葛翠翠以半蹲半跪的姿勢,用整個身軀和心靈擁抱住他,自然地流露出一種奇異的熱情。
  她喃喃道:「你說什麼啊?」
  王元度道:「姑娘可是害怕麼?」
  葛翠翠艷麗的面上,初時泛起怒容,但卻一閃即逝,深深歎息一聲,道:「事到如今,我也無須嘴硬,我的確很害怕,我不但害怕我將要自殘一肢的命運,也不敢想像你死在我懷中的情形。」
  她眼圈一紅,湧出滿眶情淚,又道:「我許久以來都未曾回憶過小時候的事情了,但現在卻忽然都湧上心頭,唉!我本來是個心地良善懦弱的女孩子,連田地裡的蟲蟻都不忍心弄死,然而我現在卻變成了最惡毒的人。」
  王元度想不到她忽然會說出悲鳴似的內心秘密,怔了一怔,道:「其實你還不算是很惡毒的人。」
  葛翠翠道:「就算不是最惡毒的,也可以排在第二名第三名了,近幾年來,我毒殺了不少人,都是本教的仇敵,我竟是完全無動於衷。」
  王元度道:「那些行為固然是莫大的罪孽,不過事情既然已過去,而你要是知悔的話,從今改過自新,還是來得及的,你最好把過去的事都忘掉,重新做人。葛翠翠搖搖頭,隨即把面龐貼在他頰上。她的動作完全是逃避現實的姿態,並沒有半點色情的意味。王元度聽到她低低的抽咽之聲,她的嬌軀輕輕地震動,使人覺得她是如此的孤單可憐,不禁大是憫然。但他的理智又告訴他,這個美艷女郎其實比蛇蠍還要毒得多。雖然是在縱體投懷,香舌暗度這等香艷纏綿的情景中,仍然能殺人於無形無聲。他很想推開她,但無奈這時他頭暈眼花,四肢乏力,使他很懷疑自己這一回能不能抵抗得住她施放的劇毒。只聽她用夢囈似的聲音說道:「王元度,你可曾知道?我有生以來,從未看得上任何一個男孩子,但你卻是我第一眼瞧見之時,便已震撼了我的心弦。」
  王元度只好歎一口氣,想道:「你如不看得起我,我或者不會這麼倒霉呢。」
  葛翠翠又道:「我平生服高於頂,從來不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但從今以後,卻是逢人只怕說因緣,命運才是最可憐了……」
  她幽幽的長歎數聲,王元度但覺頰上一片涼潤,分明已被她的粉淚打濕了,不禁亦感到淒然。
  「她這一句命運才是最可憐,果然可教千古不遇的才人同聲一哭!聽她的吐屬,似是精通文事,無怪她既十分自負,又十分自憐。」
  他沉重地想著,思路忽轉,忖道:「假如我仍然能夠無恙,則我能不能出手殺死她呢?」
  葛翠翠用如夢如幻的聲音說道:「許多年前,姚阿姨曾對我說過一段故事,她說從前有一個少女,一天在湖邊閒步,忽然見到一個人在柳蔭下垂釣,她便走了過去,瞧瞧他釣到些什麼魚……」
  王元度訝想道:「她怎的忽然講起故事來了?」
  葛翠翠已接著在他耳邊柔聲道:「那少女剛剛走近,但見那人的釣竿一挑,已釣起一條肥大湖鯉。那少女忍不住驚叫一聲:『好大的鯉魚啊!』那人回頭一望,卻是個二十左右的少年,兩人目光相遇,陡然間都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少年不知不覺鬆了手,噗通一聲,那屬湖鯉掉回水中,而他卻還不曉得。那少女不覺展眉一笑,道:『呆子,你的魚呢?』少年低頭一看,這才知魚已掉了,但他毫不在意,說道:『我天天來這兒釣魚,你還會來麼?』「」那少女點點頭,又向他笑一笑,這才飄然而去。次日,少女在同樣時間,禁不住向湖邊溜去,但到了那地方,卻沒有見到少年,她認得清清楚楚,決計不會走錯地方。放眼四看,但見湖水澄碧,楊柳垂岸,夕陽染出滿天霞彩,一切與昨天都一模一樣。「」那少女凝佇良久,這才歸去,第三日第四日,她總是到湖邊來走上一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已經養成習慣,每當夕陽西下,總要到湖邊走一趟。「」晃眼走過了十多年,她還是照舊踏著夕陽,走向湖邊,這一日,她慢慢走到湖邊,忽見垂柳之下,有一個人持竿垂釣。她走近去,望著那人的背影,心中緊張得透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她才喂了一聲,那人聽到聲音,回轉頭來。「葛翠翠說到這兒,自個兒喘一口氣,好像她也覺得很緊張似的。王元度忍不住問道:「那人是不是以前的少年呢?還認得出來麼?」
  葛翠翠道:「那少女定神一瞧,那人一點都不像那個少年,不由得大為失望,深深歎一口氣,轉身要走。卻聽那男人說道:『姑娘在十多年前,可曾在這兒碰見過一個人麼?』少女吃一驚,但並沒再回轉頭,應道:『是的,你怎會知道?』那男人道:『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那天晚上,把遇見姑娘之事告訴了我。』「」那少女道:『他現下在哪裡?』那男人道:『第二日早晨,他就被徵調去當兵,連我也沒來得及給他送行。』少女默然良久,才道:『那麼你為何現在才告訴我?』聲音已有點酸澀。「」那男人緩緩道:『我也是昨天才回到老家,便去拜候他的雙親。他的母親拿出一封家書,那是他十多年來唯一的一封家書,書中附有給我的幾句話,托我到湖邊來告訴你,向你道歉。他說情非得已,望你不要怪他。』少女過了一會,才淡淡道:『我怎地怪他呢!』口氣雖然平淡,但顯然已經鼻塞,聲音略略不同。「」她悄然走了,但此後仍然在夕陽西下之時,在湖邊漫步,那個男人再沒有出現,她也不去追查。因此之故,她一直都不知道那少年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生死。「葛翠翠用淒婉的聲音,說完這個故事之時,王元度不覺聽得傻了。心想世間難道具有這等事情?葛翠翠說這故事之時,已經過了中午,可是她在敘述初遇之時,面上還泛起鮮艷的紅暈,彷彿是恢復了青春一般。她望望王元度:「其實那少女就是姚阿姨自己了,我不告訴你,你也會猜得到,對不對?」
  王元度道:「在下決計猜不到。」
  葛翠翠用他肩頭擦去眼淚,道:「也許我將來會夜夜夢見你,像現在這般緊緊的抱著你。」
  王元度不知如何開口才是,索性不答。
  葛翠翠又道:「我以前常想,姚阿姨只和那少年對望了一眼,難道就當真如此情深一往,一輩子魂牽夢縈,永遠不忘麼?但現在我才知道,有時候只須看上一眼,就沒有法子忘記了!」
  王元度在這種悲感的氣氛中,真恨不得馬上死掉,好讓她一輩子魂牽夢縈,免得她突然發覺自己竟是使君有婦,因而使她不但無所追憶,甚且會變得極度的仇恨。
  但他偏偏不死,反而連剛才那一陣陣侵襲腦袋的昏迷之感,也消失無蹤。
  他暗中一運氣,曉得全身氣力完全恢復,當下在心中長歎一聲,突然間功行指尖,輕輕一點。
  葛翠翠頓時全身癱軟,雙目緊閉,昏死了過去。
  王元度迅即伸手抱住他,以免她摔跌地上,一面站了起身,忖道:假如不是有白瑤琴在的話,我看今日只好閉氣裝死了。唉!當她回醒之後,發覺這一切之時,她一定會以為墜入我的騙局之中,但無知道我當時的確中毒無力,才會任得她依偎擁抱,讓她說出了內心的秘密。
  他懷著無限歉疚之情,把這個一見面便鍾情於自己的美艷女郎抱起,安置在一個房間內,三個時辰後,穴道自解,他房一瞧,但見白瑤琴還好好地坐著,這才稍為放心,匆匆道:「咱們快走。」
  白瑤琴道:「好的,剛才你去了這麼久,使我懸念憂慮之極,猜想你一定是發生了問題,只恨我已失去行動之力,是以沒有法子趕去相助。」
  王元度一聽她說出失去行動之力這話,頓時頭大如斗,曉得這個麻煩實是非同小可。
  只因他們目下的處境本已大為不利,那一元教正展開羅網,搜尋他們的蹤跡。王元度武功卓絕,自然沒有什麼畏懼,可是問題出在他須得盡快營救錢萬貫,這救人之事,自然以暗中行事為宜。
  因是之故,他和白瑤琴定須行蹤詭秘和迅速才行。目下白瑤琴既然喪失了行動之力,焉能躲得掉一元教的搜索?談到救人,更是一大累贅而已。
  這等形勢上的突然變化,使王元度陷入十分不利的處境。再加上白瑤琴性子刁蠻,人又長得如此美麗,若是抱著她到處走,她不管事態如何嚴重,一味胡鬧,不住地勾引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失去了控制力,便墜入她的溫柔陷阱之中了。
  這些問題想一想就煩死了,何況現下又多了一個毒姝葛翠翠,她勢必不肯干休,苦苦追蹤,無形中又多了一個扎手強敵,他本人倒不怕葛翠翠,卻替白瑤琴擔心,萬一被葛翠翠追到,暗中施毒,白瑤琴決計難逃殺身大禍。
  雖然情勢是這麼不利,使王元度如此煩心,但他表面上一點都不表露出來,微微一笑,道:「我在後面果然發現了一個敵人,不過已把她制服了,我們趕緊離開田家村,大概就不會有什麼後患了。」
  白瑤琴道:「你沒有殺死她?」
  王元度道:「人命關天,我怎能輕開殺戒?」
  白瑤琴道:「不行,大凡是這等邪門外教之人,記仇之心特盛,氣量最小。她只要恢復自由,立即就會找咱們報復,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絕不罷休,所以我們不得不先下手為強,來個暫草除根,以絕後患。」
  這話道理十足,但王元度搖搖頭。道:「她如是執迷不悟,下次撞在我手中,才取她性命可也。」
  白瑤琴怔了一下,回味他堅決的口氣,忽然笑道:「哦,我明白了,那個敵人一定是個年輕姑娘,對不對?」
  王元度道:「是的,但我並不是……」
  他分辯的話尚未講出,白瑤琴已插口道:「她一定長得好美,是也不是?」
  王元度道:「不錯,但你聽我說,她的為人不比這田夫人……」
  白瑤琴淡淡一笑,道:「不用說啦,我知道她的為人一定很不錯,甚至她見你如此英俊蕭灑,或者動了春心也未可知。」
  王元度眉頭一皺,道:「你千萬別亂講。」
  白瑤琴輕輕地笑道:「我沒有說錯吧?她一定很喜歡你,有沒有這回事?」
  王元度道:「我不跟你多說了,咱們走吧!」大步走到榻邊,本擬背她上路,但白瑤琴已極緩慢地伸出雙手,他只好改為橫抱之法,迅即走出這座屋子。
  村中的人,都驚訝地望住他,王元度也不理會,放步疾奔出村,沿著大道,颼颼向前奔去。
  一路上,自是不免受行人訝視,如此一直走到中午,恰巧走到一段荒涼山路上。王元度前後一望,杳無人跡,立即捨開大路,奔人山間,找到一個避風隱秘的處所,把白瑤琴放下,道:「咱們這樣走法,太以驚世駭俗,一元教之人聞風而來,很快就可以找到咱們了。」
  白瑤琴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王元度道:「我還沒有什麼好主意,但目前我獨自先去附近找點吃食,拿回來與你充飢,再詳細研究可行之法。」
  白瑤琴睜大雙眼,道:「什麼,你把我一個人放在這兒?」
  王元度道:「我很快就回來,不必掛慮。」
  白瑤琴心知非如此不可,但仍然歎一口氣,可憐兮兮地望住他,道:「好吧,但你回轉來之時,別忘了帶一份禮物!」
  王元度奇道:「什麼禮物?」
  白瑤琴道:「或者是奠禮,或者是賀禮,現在還說不定是哪一樣。」
  王元度微微一笑,道:「你這話恕我魯鈍,竟聽不懂。」
  白瑤琴道:「你回來之後,如是見我已死,自然要送點奠禮,再弄點香紙之類弔祭一番,如若我沒有死,卻已嫁了別人,你豈不是要送賀禮麼?」
  王元度道:「那就奇了,你打算嫁人麼?」
  白瑤琴道:「不是我打算如此,但假如有人路過見到,欺我不能行動,定要娶我作妻妾,我又有什麼法子?」
  王元度笑道:「這個想法倒也有趣,世上哪有這等事情?但無論如何,我答應盡快地趕回來就是了。如若有人定要娶你,你喜歡嫁他,那是另當別論,如若不願,不妨設詞敷衍,拖延時間,等我趕回來,好好地教訓那廝,你看怎麼樣?」
  白瑤琴道:「縱然我認為不要,你也是仍舊要走一趟,因此只好認命啦,但我先告訴你一聲,我認為我很可能被毒教那女孩子害死!」
  王元度道:「我倒不信她有這麼大的本事,咱們一路行來,才走了兩個時辰還不到的時間,而她卻須三個時辰才能恢復自由呢!」
  白瑤琴無可奈何,道:「算你有道理,我在這兒等你就是了,你可得快去快來啊!」
  王元度點頭應了,放步急奔,霎時已回到大道上。他再往前奔,大約走了六七里路,便到村中求宿。
  原來他深感如此抱著白瑤琴走路,實在不是辦法。尤其是她往往把頭面貼向自己的面頰,太過親暱。卻不知她是乏力使然,抑是有意廝磨誘惑?
  因此他想找個隱僻之處,躲到晚上,始行上路,假如到村落借宿,碰上了可靠的人家,他可考慮把白瑤琴暫時留下,自己獨自趕去營救錢萬貫,免得誤了大事。
  他奔入村中,但見此村竟有百來戶人家,當下在村口的小雜貨鋪討點茶喝,順便與那老頭子閒聊一下,聽知最近兩天來,大道上一直有飛騎往來,與平日的冷落,大不相同。
  這老頭子打開了話匣,東談西扯,倒教王元度毫不困難地就知道這村干名叫葛村,哪幾家是有錢的,在這幾家當中,哪一家最大方慷慨等等。
  他根據老頭子的話,到東首的一家,果然見到了那樂善好施的葛根伯。那是個禿頂微胖的老者,相貌和藹。
  王元度托詞說有兩個朋友走不動了,要他購買食物回去。葛根伯立刻命人替他張羅,並且還借了一個水壺給他,王元度跟他閒扯了一會,心中已經有數,食物一弄好,便道謝辭出。
  他到了大道上,反正路上無人,是以施展開陸地飛騰之術,簡直快逾奔馬。
  不一會,已回到那一段山路上,盡快地往回趕,依循舊路,抵達那隱秘處所。他雖是堅信不會發生意外,但走到切近,竟也不免提心吊膽,撥開樹叢,鑽入那淺淺的山洞內,只見洞內哪有人影?
  王元度這一驚非同小可,背脊出了不少冷汗,一面把眼四瞧,尋找任何線索痕跡,一面尋思道:「這就奇了,難道一元教之人一直緊綴在後,趁我離開之時,乘虛而入,竟把白姑娘劫走了?」轉念又想道:「落在一元教手中,還有得救,若是落在葛翠翠手中,那就非糟不可了。」
  突然一陣呻吟之聲,從洞口傳人來,王元度虎軀一震,返身躍去,則一聲,衝開濃密的樹叢。但見那堆積滿乾枝枯葉的地上,躺著白瑤琴。
  她的姿勢古怪得很,雙腳是跪屈地面,上半身卻向後仰臥,以致王元度不敢立刻碰觸她,打量了一下,問道:「白姑娘,你怎麼啦?」
  白瑤琴見他出現之時,已露出寬慰之容,停止了呻吟,道:「我……我渾身無力……」
  王元度道:「這一點我也知道,但你怎會挪到這兒呢?」
  白瑤琴欲言又止,囁嚅了一會,才道:「我好不容易爬到這兒來,全身氣力都用盡了。」
  王元度彎腰扶她起身,白瑤琴竟連手臂也抬不起來,她悲慼地長嗟一聲,閉上眼睛,道:「王大哥,我急得要命。」
  王元度訝道:「急得要命?你怕有敵人侵犯?我早告訴過你,我馬上就會回來,何必如此膽小害怕?」
  白瑤琴道:「不是這個,是內急……唉,你還不明白麼?」
  王元度恍然大悟,敢情她急於解手,所以拚命爬出來。她的古怪姿勢亦因而得到了解釋了,不問可知她起初是蹲的姿勢,由於氣力全失,便屈膝坐在地上,接著又向後臥倒,變成了這種古怪姿勢。
  他萬分憂慮地問道:「那麼你已經解手了沒有?」
  白瑤琴仍然不敢睜眼,道:「還沒有。」這正是王元度最擔憂害怕的回答了,要知這等內急之事,非同小可,實在不能不設法解決,再大的英雄,也熬忍不住。
  他突然間記起幾個月以前,在一艘船上他被柳兒暗算擒住,柳兒就是用此一手法,迫得他俯首屈服。
  這一段回憶勾起他的情愁,一陣淡淡的悵惆襲上心頭,還好的是他並沒有忘記了眼前之事,他毅然道:「既然尚未解決,咱們無論如何也得想個法子才行。」
  他想了一下,又道:「這樣吧,我背轉身子,雙手反抄扶著你,使你不致跌倒。此法雖然不大好,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白瑤琴沒有做聲,王元度等了一下,問道:「你可曾聽見我的話?」
  白瑤琴道:「聽見啦!」
  王元度道:「那麼為何不說話呢?」
  白瑤琴道:「我雙手都不能移動,沒有法子解開衣裳。」王元度不覺愣住,做聲不得。
  他腦筋一轉,問道:「那麼你還忍得住麼?」
  白瑤琴道:「實在已很難再忍得住了。」
  王元度道:「假如我馬上背起你,奔到六七里遠的一個村莊,你可熬得住這一段時間?」
  白瑤琴道:「我猜我已辦不到啦!」
  王元度重重唉一聲,道:「那麼我只好代你解農了,是也不是?」
  白瑤琴低低道:「是。」她雖然曾經裸露全身以引誘王元度,但那是她激於一時的意氣,要瞧瞧他到底是不是蔑視女色的真君子。她終究不是淫蕩之女,因此,一待恢復正常的情況之下,她也像普通女孩子那麼怕羞膽小,她豈能任得一個年輕男子替她剝脫衣裳?
  兩人都一般的尷尬不安,但情況緊迫,王元度非馬上動手不可,不然的話,後果更不堪設想了。
  於是他一手抱住她上身,提將起來,使她變成站立的姿勢,另一隻手搖入她腰間衣服底下,摸到褲帶。
  他笨拙地替她解開褲帶的結,然後讓她蹲低,接著又得替她給上褲帶,這些動作,都如做夢一般,迷迷糊糊地弄好了。
  自然在這過程中,他不可避免地碰觸到她的肌膚,也見到雪白的臀部,嚴格地說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猥褻的意味,甚至遠比不上她當夜袒裸地投懷送抱那般淫猥香艷,然而世上有些事情,很難解釋。在目前的情況中,王、白兩人的不安和尷尬,實是難以形容。
  他們回到石洞中,王元度讓白瑤琴椅壁而立,並且立刻告訴她到墓村的經過情形,藉以沖淡這尷尬氣氛。
  他最後說道:「我打算晚上到那葛根伯家中投宿,假如沒有什麼可疑跡象,便把你暫寄葛家,我獨自趕去營救錢允伉儷。」
  白瑤琴大驚道:「你要把我留下?」
  王元度道:「你還有別的好法子麼?」
  白瑤琴頹然歎一口氣,道:「沒有,我也不該拖累著你,使你不能盡快地去營救錢兄和甄姊姊。」
  這等怨艾自憐的話,出自一個刁蠻潑悍的女子口中,顯得十分使人惻然心動。王元度道:「你別著急,咱們或者有別的辦法。」
  他想了一會,才道:「以我猜想,那平天虹兄和天寶大師,如若不曾被一元教之人看破了用心而遭擒的話,他們一定也往這條路上來。咱們只要遇上他們任何一人,你的安全,就可無慮了。」
  白瑤琴道:「以小妹看來,他們都不行。」
  王元度訝道:「為什麼?」
  白瑤琴道:「天寶和尚是出家人,如若和我們在一起,你處處要抱扶我,人家見了會有什麼想法,不問可知。」
  她停頓一下,又道:「說到平天虹,此人目光流動,相貌俊美,一望而知非是正派之人,假如剛才換了他,我將有什麼下場,也是不問可知之事。」
  王元度無話可說,雖然他並不認定平天虹一定會如她所說那麼糟糕,但此人並非君子,卻是無可置疑的。因此他不能與她辯論,況且能不能找到這兩人,尚未可知。
  他們進食以後,各自休息。如此一直等到夜色四合,王元度睜開雙眼,向白瑤琴道:「咱們這就到葛村投宿,瞧瞧情況,才作決定。」
  白瑤琴道:「大哥怎麼說便怎麼做吧!」
  王元度過去把她抱起,走出石洞,穿過這一片繁密樹叢,然後沿羊腸小徑,向山下走去。
  轉過一處巖壁,突然間火光閃處,出現了四支火炬,分佈在那一片方圓十多丈寬的草地上。
  火炬照耀之下,但見七八個人攔住去路,手中都拿著兵刃,領頭的三人其一王元度認得真切,乃是當代魔頭之一的沒角犀屠望,手持一根盈尺長的白色牛角,身軀龐大異常,另兩個老者氣度不凡,其一是一元教四大護法之一,姓胡名諫,外號八臂神猿,手提金斧,王元度也曾見過一面。另一個,白瑤琴低聲告訴他亦是一元教四大護法之一,姓曹名開庭,手提鐵錐。
  在他們後面的四人,一是野獅萬西峰,一是金錢豹潘密,一是大象逢當,還有兩名勁裝大漢,看來地位較低。王元度已知大像逢當是一元教七獸高手之一,聽了白瑤琴說出其餘兩人的綽號,便曉得定必亦是七獸高手。
  如在平時,王元度倒是不甚把這批人放在心上,可是目下白瑤琴不但不能應戰,更還需自己抱持,形勢便大不相同了。因此他心中大為凜惕,暗自盤算應敵之計。
  只見胡諫邁前一步,道:「敝教好不容易才查出,尊駕竟是本屆金鰲大會的第一高手王元度,無怪那一夜王兄出手,一招之間,就把張超兄傷於劍下了。」
  王元度道:「胡護法是算這一筆帳來的麼?」
  胡諫挑髯道:「敝座剛接到教主令諭,詳加指示。其中一項是關涉到王兄的。敞教主諭示我們面見王兄,懇切陳詞,希望王兄明白當前局勢,慨然加入敝教,則化敵為友,自不待言。敞教主不願出現流血慘劇。」
  王元度心中忖道:「他似乎很不願與我動手,竟不知為了什麼緣故?」
  當下應道:「胡護法請說,反正沒有什麼事情,也不急於趕路。」
  胡諫道:「王兄一定很自恃武功,不把我們這數人放在眼中,以王兄的聲名,加上那一夜所現的身手,可見得實在有自負的資本。不過……」
  他微微一笑,又道:「不過今夜我方有備而來,加以白姑娘失去行動之力,更是穩操了勝算,這話不知王兄信也不信?」
  王元度老實地道:「有五分可信。」
  胡諫道:「這就行啦!王兄非十足相信不可,怎樣才能使你深信不疑呢?兄弟認為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出手拼上幾個回合。」
  王元度道:「講來講去,還不是要出手一拼?」
  胡諫道:「但咱們講妥了才出手,情形便大不相同,王兄不妨把白姑娘放下,空身出鬥,敝教在未贏得王兄之前,絕不去動白姑娘一下。」
  王元度沉吟了一下,才道:「貴教居然對兄弟如此寬大,也須講出個理由才行。」
  胡諫道:「原因有二:一是敝教不想樹下像王兄這等強仇大敵;二則敝教主諭令中再三強調,要敝座盡力保存白姑娘的安全,唯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可以向她下手。」
  王元度想了一想,他深知白瑤琴武功高強而又貌美如花,鮮有男人不對她另眼相看,因此荀伯業極力保存她的性命,不難得到解釋,亦不足為奇。
  當下道:「好,兄弟如若試過諸位武功,實非王某人之所能匹敵,那時為了白姑娘著想,恐怕非接受你們的條件不可了。」
  白瑤琴急得直歎氣,心知王元度又上了太正直的當了。一元教之人雖然皆是名重一時的高手,但當他們並非以個人身份出現之時,即是奉命行事之時,則任何詭謀手段都使得出來。
  但她又曉得王元度這人脾氣倔強,假如他認定可以相信對方,任你怎樣勸說,也是沒用。
  白瑤琴本來也不會輕易放棄而不去勸他,但突然想到假如他沒有自己羈絆,則實在不難衝破埋伏。
  當下竟閉口不言,任得他去決定。王元度問道:「貴教既然劃下此道,想來不致於趁在下出手搏鬥之時,使人劫走了白姑娘吧?」
  白瑤琴聽了這話,忍不住長歎一口氣,心想:「向胡諫這般人談到這件事,無異於與虛謀皮,結果如何,不問可知。唉,我的王大哥呀,你怎能相信他們呢?」
  王元度自然沒有聽見她心中的說法,不過他倒是被她的歎氣聲所擾,低頭瞧她一眼間道:「你不舒服?」
  白瑤琴道:「是的。」
  王元度大驚道:「什麼地方不舒服?」
  白瑤琴道:「心裡頭很不舒服,但卻說不出來。」
  王元度道:「暫時還熬得住吧?」
  白瑤琴道:「暫時和永久都沒有什麼分別。」
  這種啞謎式的回答,王元度一點也不明白。在他想來,白瑤琴如若認為對方的話靠不住,自會直接告知。
  殊不知白瑤琴除了曉得他不易勸服之外,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想拖累他,讓他空身對敵,自然不難逃出對方的天羅地網。以是之故,她便變成有口難言,此所以她回答時以心裡不舒服,又暫時和永久都沒有分別等話來暗示。
  王元度只須確定白瑤琴並非毒性發作,以致痛苦難當,便已夠了。他轉眼向胡諫望去,等他回答。
  胡諫道:「我們絕不趁機出手侵犯白姑娘,王兄大可放心信任我們。因為敝教深信還不難把你擒下。」
  王元度頷首道:「好,以一元教的聲名,諒也不致於做出這等毀諾背信的卑鄙之事,自然胡兄的承諾,乃是包括所有責教之人,皆不許侵犯白姑娘。」
  胡諫道:「這個自然,不必細表。」
  王元度打量四下一眼,但見這塊地頭的那邊,沒有敵人。當下抱住白瑤琴走去,胡諫等人竟不出聲攔阻,任他從兩角火炬之間走出去。
  他到了尖端之處一看,再過去就是陡峭石壁,猿鳥難越,左方則是很陡的山崖,深淺未知。
  大體上看來,這兒倒也安全,因為他動手之時,雖然遠離此地,但任何人走向白瑤琴,都難逃過他的耳目,除非敵人已躲在陡崖之下,突然爬上來動手。但這可能性不大,因為敵方仗恃人多,假若真要趁機加害白瑤琴,只須分出一人即可。何須預先著人躲在崖下?再說對方怎知自己一定會把白瑤琴放在此地?
  於是他回到火炬圈中,準備全力出手,試一試一元教到底有什麼驚人之處。但自是不敢小覷對方,因為以對方這六七名高手,實力強大,比他當真只強不弱。
  假如王元度一心一意只想逃走,則這胡諫、曹開庭、屠望以及三獸這六名高手,也未必能截得住他。但目下已不是一走可以了局面,此所以王元度提聚起全身功力,一面以堅毅的意志,激起強大絕倫的鬥志。
  他挺劍作勢,但見對方則則散開,但每個人相距另有兩尺左右,形成一個扇形的陣式,所有的兵刃都指向他。
  胡諫位居當中,他右手提斧,左手已戴上皮手套,握住一把喂毒的鐵砂,這等毒砂,體積甚小,通體皆是鋒利凌角,但須劃破一點皮肉,便足以使敵人昏死。由於毒砂體積很小,數量又多,是以必須貼近發射,方有奇效二他攤開左掌給王元度瞧瞧,才道:「兄弟除一毒砂之外,尚有兩種喂毒暗器,此外,身上所帶的各式暗器,多達十二種,特地先行奉告。」
  王元度朗笑一聲,道:「胡護法用心光明,實是可佩。不過兄弟還不把暗器之道放在眼中,胡護法即管施為,毋庸客氣。」
  胡諫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王兄武功雖高,但假如你手中還抱住白姑娘,只不知你敢不敢說定可連白姑娘也保護周全,不會被兄弟的暗器所傷?」
  王元度道:「那樣當然又不相同了,假如對手只有胡護法的話,在下盡展所能,亦不致很忌憚你的暗器。」
  胡諫道:「王兄自信之強,倒是少有,假如兄弟不是奉有軍師嚴令,定必要單獨出鬥,瞧瞧王兄手中帶了一個人之時,還有什麼絕藝身法,竟能抵住兄弟一十五種暗器的夾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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