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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屍現


  那個男孩有一頭烏亮的頭髮,大約是十八九歲,五官還算端正,沒有絲毫風霜的痕跡。
  他笑著沖人自己房間,掏出剛剛贏來的一兩三錢銀子,笑容可鉤地塞入一個小皮袋內,然後把小皮袋掛在床板下一個鉤子上。
  一兩多銀子在成人世界不算什麼,但在他這種年紀,已經可以約一個女孩,在莊內或鄰近城鎮吃喝遊逛好多次,這叫他焉得不喜?
  但那對綠熒熒的眼睛,卻漠然地一點都不感得到這個少年的心情。
  綠眼向少年移近,這少年只是一頓上佳美餐。
  他的鮮血是甘泉中的甘泉,也是維持力量的泉源。
  少年全然不知道背後多出一個不屬於他的黑影,他小心地把小皮袋掛好,這個秘密處所,任何人休想發現。
  這個年輕力壯,剛剛長成的小伙子,身上的鮮血無疑美味無比。
  而現在,一伸手就可以攫於掌握,飽唆一頓。
  可是不行,綠眼睛眨動幾下,無聲無息地冉冉飄退,一閃不見。
  與此同時,玄劍莊還有三男二女,都是十七八歲,被綠眼睛看見和迫近,每一個全都沒有覺察。
  尤其是那些男孩子,剛才手風不順,輸了不少錢,心下甚是懊惱,耳目比平時更不靈敏。
  每個人的命運都有差別,其中一個少女把燈火壓暗,心裡想著明兒可不能忘記那些繡樣送還給翠喜姐。
  一面卸下外衣,露出兩隻雪藕似的玉臂和一截粉頸。
  綠眼睛似乎被那白晰充滿彈性的肌膚所刺激,光芒驟盛。
  天氣還不甚涼快,所以她沒有立刻上床收藏起肉體,卻拿起一把扇子,連扇涼邊想。
  念頭從刺繡女紅一跳跳到莊主的命令,那是半個月前頒布的。
  命令規定全莊兩百多戶,凡是年紀在十五至二十之間的男女青年。一律編排班次,日夜輪流駐守在七七四十九間獨立的房子內。
  這四十九間小屋。環繞整個玄劍莊、但卻是在第二層。
  換言之,最外一層,還有流動巡邏的莊丁。
  而任何人若要進入莊內,闖過第一層的巡莊警衛,便須經過這四十九幢小屋的圈子,才可以抵達莊內中心區域:
  不過若是真有敵人滲入,其實大可不必入屋。
  所以這一層防線,給年輕人磨練的作用,大過真正防禦仇敵。
  玄劍莊每年都這樣動員年輕人達三四次之多,故此輪值的四十九名男男女女其實都沒有什麼特別想法。
  這一個少女只不過偶然想起.覺得很有趣。
  至少輪值的時間內,不必被母親嘮叨,也不必做那每天千篇一律的家務。
  所以她微笑之餘,還有點遺憾輪值的時間只有一天一夜,實在太短促了一些。
  她不知何故,心中一陣寒悸,忽然回頭望去。
  一對綠熒熒的眼睛離她只有三尺,老天爺,那是什麼東西。
  因此,當她嗅到一陣血腥味時,雖然叫不出聲並且同時失去知覺,可是她摔跌的姿勢卻是十足合乎規定的要求。
  這對綠眼睛是秦森的,他面孔和全身都用黑罩黑袍包裡住,只露出一對眼睛。
  但在黑頭罩後面,他實在已掀唇露齒,饞涎欲滴出來。
  他的牙齒已快要碰到那少女頸上的動脈,只要一咬破,美味的血液就會湧人口中。
  但秦森在極度誘惑中,仍然掙脫出來。
  他的頭部一下子離開了那少女,而食指卻輕輕捺住她頂門,一絲陰寒之氣從指尖射入她腦中,隨即收回手指,一晃身便沒人屋外黑暗中。
  玄劍莊全無異樣,血屍席荒泖望好一陣子,發出一聲滿意冷笑。
  「嘿,嘿,朱伯駒,你自從三十多歲開始,至今已經風光了三十多年,任你狡疑如狐,智謀過人,也斷斷想不到今晚我忽然來訪。」
  像一陣難以察覺的陰風,血屍席荒已出現在朱伯駒房門外。
  房內沒有鼾聲,連呼吸聲都沒有。
  血屍席荒平生第一次感到驚疑而猶豫。
  那朱伯駒怎可能在睡著之後,連呼吸聲都沒有?
  假如他睡覺時也如龜息全無聲響,則他功力之高,恐怕當今之世已難有敵手了。那道房門,在席荒來說,等於沒有一般。
  他一抬手,門內所有門閂都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弄開了,兩扇木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寬大的臥室內,燈光柔和。
  靠最裡面牆壁一張大床,羅帳深重。
  不過,床前地上的鞋履,以及不遠處椅背上搭著的一些衣服,已顯示床上有入睡臥。
  血屍席荒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遠遠一揮手,明風過處,羅帳便向兩邊掀起。
  床上被褥凌亂,顯然有人躺過。
  但人呢?何以床上杏無人影?
  血屍席荒綠睛轉動,上上下下打量一陣,旋即有如鬼魅放忽然消失元蹤。
  在東側的另一座房子,後宅的左首上房內,燈火忽然一暗,復明時兩訂焰稍稍變了顏色。
  使房內的一切物事,包托活人在內,似乎都帶著談綠色。
  房內的活人就是朱伯駒二少爺朱麟,此人本是大少爺朱麒,是李百靈的丈夫。
  但由於朱伯駒要利用南昌清風堡的力量,便把白癡的二少爺變為大少爺了,此刻他和妻子宋氏正在談論一些似乎相當重要之事,故此夜深猶未就寢。
  他們忽然看見對方的臉孔都添加上一層淡綠色,各自大為驚訝。
  朱麒回頭四顧,立即發現房門口一道黑色人物,在燈光下朦朦朧朧,似有似無。
  不過,這道黑影有一對綠熒的眼睛,在恐怖中卻又肯定了這鬼物或妖物的存在。
  朱麒駭一大跳,假如不是因為妻子就在旁邊,同時又有三個兒子在隔壁房間的話,他一定盡可能逃走,有多麼快就跑那麼快。
  然而妻子兒子,唉……
  在邊牆上交又掛著兩口長劍,朱麒本能地一躍丈許,妙劍在手,其中一把擲給宋氏,喝道:「紅抹接住!」
  房門那魅影任得朱麒躍去摘劍,直到他扔劍給宋氏時,才冷哼一聲,袍袖忽然無風自動,飄飄飛揚起來。
  卻見那劍在半途驀地跌墜,如受牆隔。
  那一聲冷哼甚是乾澀難聽,而且好像錐子般刺耳生疼。
  這一手氣功已達凝聲化勁境界,朱麒雖是震驚於對方武功之高,但卻又因為確知對方是人而不是鬼,另一種驚懼消失,從而曉得應該如何應付。
  他健腕─振,劍刃出匣:
  人隨劍走,迅即切人對方與妻子之間。
  宋氏惶然驚叫聲中起身急退、撞翻了兩張椅子,才退到床邊。
  急急探手入帳,似是想另找什麼東西作為武器:
  朱麒沉聲問:「來者何人?」
  那魅影袍袖一拂,面孔忽然變得清楚許多。
  只見此人長髮披垂,有數縷覆蓋於面,所以只能瞧出大賂形象。
  此人約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面色蒼白如紙,一身黑衣,左胸上有個巴掌大的血紅印跡,像雙疊心形。
  「辛海客,但只怕你沒聽過這名字。」那黑衣垂發的人說,聲音越聽越刺耳可怕:「你是朱大少爺朱麒對不對?」
  「我是。」朱麒忽然鎮定下來。
  他知道妻子宋氏現在已經可以發動三種埋伏和四種特別暗器。例如那兩張被她撞翻的椅子,其實就是其中一種會爆炸有烈火的埋伏。
  當初他父親朱伯駒設下這些埋伏,以及全用彈簧發射的暗器。
  由於十分難以純熟控制。後來又怕孩子們誤觸喪生,他兩口子暗中可著實埋怨過老爺子。
  但現在看來,他老人家實非過慮,果然有這麼一天,真是需要這等絕巧的絕毒的埋伏和暗器。
  「辛兄大名果然生得很。」朱麒道:「只不知道深夜前來,有何見教?」
  辛海客澀聲道:「想向賢伉儷借用五條人命用。」
  借五條人命?這是什麼意思?人命豈可出借?何況五條之多?
  「你最好叫令正別輕舉妄動。」辛海客說:「因為她若是一發動那些埋伏暗器,我看首先向閻王爺報到的是你們三位小公子。」
  宋氏全身一震,花容慘白。
  跳落床下,尖聲叫道:「你把我兒子們怎麼樣啦?」
  辛海客冷冷道:「你自己有腳,不會過去瞧瞧?」
  宋氏果然驚急得向房門奔去,卻被一股柔韌力道攔腰阻住,那是朱麒以左手劍鞘伸出,抵消她前衝之勢。
  他向她使個眼色,沉聲叱道:「紅妹,孩子們生死有命,咱們豈能顧得許多。」
  宋氏本想爭辯,幸而她終是武林名門之後,膽識過人,忽然恍悟此刻絕不可過於顯露舐犢之情,否則敵人豈不是更加可以提高要挾的價碼?
  她當下又退回床邊,佔取有利形勢。
  「你們三位公子,我已經著人帶走。」辛海客說,聲音宛如來自地獄:「你們不妨發動所有埋伏暗器,也可以盡量呼救叫人來幫忙,然後看看下場究竟如何,當然,這是假設你們還活著而言。」
  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人家若是怕他們拚命,怕他們叫人來援,豈有鼓動他們這樣做之理?
  況且人家屢次提起埋伏和暗器,這本是極大秘密,但對方既已知道,則施展出來,全無作用是必然的答案。
  朱麒額上沁出冷汗,現在他真正體會到恐懼的滋味,敢情跟害怕或駭一大跳全不相同。
  「辛老兄,你到底想怎樣?」朱麒問。
  「辛先生,你把孩子們怎樣了?」這是宋氏哀鳴似的聲音。
  辛海客袍袖一拂,明風陣陣,挾著似濃還淡的血腥氣味,霎時瀰漫全房。
  「我喜歡喝人血,尤其是童男童女的血。」辛海客說。
  朱麒三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六七歲,自然是童男無疑。朱麒還好,宋氏已經冷汗直冒,幾乎想昏過去。
  「但如果你們聽話,這世上童男女多得是,你們的三個寶貝我便裝作瞧不見。不然的話,世上的童男女便會忽然少起來,而我眼中也就不得不看見你們的兒子啦!」
  辛海客掀唇而笑,左邊嘴巴沒有被頭髮遮住,故此那只長達寸許的撩牙,在燈下閃耀著令人心驚膽跳的白森森的光芒。
  「別傷害孩子們,別傷害他們……」宋氏哀哀求告,還雙膝跪下:「您要我們怎樣都行,千萬別傷害他們……」
  朱麒手中之劍也噹啷啷掉落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也雙膝跪倒。
  「你們吞下這藥丸,包你一家五口平安強健。」辛海客掌心有兩顆朱紅色像龍眼般大小的藥丸,送到朱麒夫婦面前。
  新鄭王氏古墓內的密秘室中……
  血屍席荒綠睛光芒熾盛,顯然是怒氣勃勃。
  在他面前,屈膝端坐著崔如煙等二女三男五個惡人。
  他們都不知道血屍席荒暴怒之故,人人心中惶悚震擦,垂首等候著揭曉那命運之謎底。
  過了好一會兒,血屍席荒才道:「沒有道理,朱伯駒怎能早一步逃掉?海客,你得手了沒有?」
  辛海客道:「一切都遵照墓主命令辦妥。朱麒夫婦已眼下血魄丹,並且乖乖隨來,現與三名兒子都已押回大別山墓府的奇冤獄中。」
  「唔,很好。」席荒獰笑道:「其餘的人有何遭遇?速速報上。」
  一時無人做聲。
  這意思是說人人皆依照命令,各守方位,以防朱伯駒突圍逃脫。
  只有秦森遲疑一下,才道:「屬下以九幽寒氣變化為大雪山的舌冰指,殺死了一個少女。那是因為她拾好看見屬下,不得不殺以滅口。」
  他聲音本已冷澀難聽之至,加上越說越見血屍席荒神色不善,心膽搖戰,聲音便更為刺耳難聽了。
  「不過,屬下敢保證沒有驚動任何人,那少女連聲音也未出,便已斃命。」
  血屍席荒詳細反覆詢問殺人過程。
  在秦森而言,此事根本簡單得要命,本是兩句話就可以講完的:偏偏血屍席荒一問再問,又不能不答。
  因此最後連那少女的服色,她的眼神,她全身任何動作,包括摔倒之時在內,鉅細靡遺,一一詳述。
  席荒道:「問題一定出在這少女身上。」
  他接著又道:「第一點,朱伯駒為何以這些年輕男女把守第二圈防線?這些小傢伙既不堪一擊,又並非結隊巡邏,這道防線有何用處?」
  眾人沉默無聲。
  過一會兒崔如煙才小心翼翼道:「莫非是為我們而設?」
  「不錯。」席荒點頭:「除了本門之外,天下還有哪一家派,會被這些年輕男女阻擋得住的。本門之人卻一定會受到這些青春新鮮人血的誘惑,而這誘惑就是一種障礙。朱伯駒這道防線真是高明,真是高明。」
  他眼中綠光閃爍,話聲一歇,接著便有陣陣低低的淒厲的尖嘯聲,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傳來。秦森全身索索亂抖。
  因為他知道此是席荒出手殺人時的「血海黑風」嘯聲。
  不過淒厲尖嘯忽強忽弱,那是席荒還在考慮之故。目前得力門人不多,少了一個,實力就減少一分。
  崔如煙道:「墓主,秦森的過失,在於朱伯駒是極之老謀深算。屬下斗膽,請求墓主准許秦森戴罪立功。」
  淒厲尖嘯忽然停止,人人都透一口大氣。
  「我早說過,朱伯駒十分厲害。」席荒道:「他居然連我都早有防範,平情而論,實是怪秦森不得。幸而我也有連環妙著,他兒子、媳婦、孫子五口都在我手中,看他還能有什麼戲唱。」
  遠在五丈外的屋角,有個小小銀鈴,忽然振動發出悅耳聲音。
  韓玉池匆匆出去,不久回來,屈膝回席。
  他躬身行禮,道:「啟並稟墓主,那擁有天鑄劍的小關,已經在舒城出現,同行的還有那個騎白驢子,穿白衣服,老是面紗遮臉的雪羽仙子李百靈。他們好像要前赴霍山,萬一霍山楊家洩漏了什麼風聲的話,他們很快就會找到大別山來了。」
  那鼻高眼陷枯乾如竹的董秀姑,冷冷道:「哼,小關難道敢向本門挑釁?他小於有幾條性命?」
  「但如果他們前赴霍山,由於霍山楊家已經被本門控制,反而不得不防。」辛海客道:「小關目前雖然聲名未著,但以他擊敗楊炎這等功力而論。只怕當今天下年輕一輩之中,他可算是第一高手了。」
  「朱伯駒是第一目標。」席荒一開聲,人人都俯首恭聆。「但小關、李百靈這一路人馬,亦不能忽視。」
  他沉吟一下,又道:「好,崔如煙、韓玉池,你們負責小關這一路,用任何手段都行。我只要求勝利,你們可明白我意思?」
  崔韓二人齊齊彎腰俯身,恭聲應道:「屬下明白。」
  勝利是結果,是目的。血屍席荒以驚世駭俗的武功,為人行事卻是但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這種惡魔,其難惹難鬥的程度,可想而知。
  在小關眼中,李百靈此女古怪之多,實有層出不窮之勢。
  而且,往往一些平凡而又正常之事,到了她手中,居然會發生質或量的變化。因此,單純的會變成複雜,複雜的會更複雜。
  反過來說也是一樣,複雜頭痛之事,到了李百靈腦子或嘴巴裡,忽然就變得有如初生嬰兒那麼單純甚至可愛。
  小關自是不至於無聊得亂髮感慨。
  他這刻手中拿著一封信,是李百靈給他的。
  這封信可弄得他昏頭轉向!
  因為第一點,既然兩個人同行同食同宿,有什麼話當面一說不就可以了?為什麼要弄到用書信傳遞消息這麼複雜?
  第二點,這封信封面上沒有字。
  不要緊,橫豎是她親手遞交的,當然不會弄錯對象。可是拆開之後,這信箋上也隻字俱無,這就不可等閒視之了。
  換言之,一封信這麼單純的事,突然變成十分複雜古怪。
  她為什麼給人家一封空白的信?
  她平日面皮很厚得可以,連身為男人的小關,有時也覺得不大好意思說的話,她都敢說。
  然而,如今這封信,她何須借助筆墨?
  既然要用筆墨,何以箋上全無字跡?
  若是平時,小關把信箋一把揉成一團,丟到水溝裡算了,但現在不同,她給他這封信之後,韶然走了。
  臨走前囑他到時要打接應。
  她走的時候是亥時,已是天烏地黑時分。而現在是子丑之交,夜色更黑更濃。
  這時候她還未回來,而他卻像傻瓜一樣,拿著那張空白信箋,足足看了兩個時辰四個鐘頭,可憐的是還看不出絲毫道理來。
  小關心裡一急,不由得髒話大減價推出,嘟嘟喃喃罵不住口,但老實說,他心裡可真焦慮憂急之極。
  他本來以為知道李百靈去什麼地方。
  直到他拆閱那信,橫看豎看都找不到一個字,便突然發現實際上並不知道李百靈到何處去了。
  那是因為李百靈走前只告訴他說,她要到一個很神秘的地方,赴一個很神秘的約會。
  由於現在他們都換了裝束,李百靈扮成富家公子,小關則青衣小帽,扮成隨從家僕。
  所以,李百靈當時向他眨眨眼睛,小關也就裝出很老江湖,很明白事理地點頭作會意狀。
  如果李百靈只去一陣就回來,以小關此人脾性,的確不至於胡思亂想,不管是男女關係也好,兇殺危險也好,他都不會多想的。
  但是,李百靈又曾留下一句話,她說:「如果我太晚沒有回來,你拆信看看,給我打個接應。」
  什麼時間才算太晚?
  亥時即是現在的晚上九時至十一時。
  除了大都市內有醇酒美人的銷金窟,或是一擲千金的大賭場等地方,仍然熱鬧如白天之外,普通人家,亥時未到大部份都就寢休息J。
  所以小關本想上床睡一會兒再作打算,卻又忽然認為時間已經很晚,便理直氣壯地拆信閱看。
  上述便是這封令人迷惑的無字密函的大部份過程。
  地點則是在岳西縣的一家客棧內。
  神秘的地方和約會,開什麼玩笑?
  小關想,心中又生氣又擔心。他奶奶的什麼神秘全都是假的,這封無字之信才真的神秘荒謬。
  他把信箋放回封套內,隱隱覺得這封信似乎是李百靈最珍貴的遺物,信上有她的笑貌聲音,還有看不見的手澤。
  他淬然起身,大步走出房外通天院子。
  四下已烏燈黑火,渺無人聲。
  小關腳尖一彈,丹田方感微熱,他的人已像大鳥橫空飛出數丈。
  不過似他這隻大鳥凌飛的速度,卻是宛如電光一掣那麼快,可不是像驚飛之鳥般有跡可尋。
  整座城池好像已沒有活人,寂靜得可怕,又沒有燈火。天上一輪明月灑下柔柔的銀光,使人更感淒清。
  小關不一會兒工夫,就幾乎已踏遍全城。
  遺憾的是找不到什麼地方可以稱得上神秘。
  他不知不覺來到西城城牆上,隨意向城外張望,但見出城不遠地勢便漸漸高起,群山疊嶂連綿起伏。
  卻見偏西北那邊大約兩三里左右,一座岡隴上,居然有些燈火。
  在城內反而見不到燈火,這世界真是大大的反常了。小關一面付想,一面躍落城下,放步向有燈光處奔去。
  頃刻工夫,已來到切近。
  但見那岡後面便是一座較為高大的山嶺,因此這座岡隴很像是後面山嶺擠出來的小瘤一樣。
  小關記得李百靈給他講述過,以地理風水眼光來看,這兒大致上就是後面山龍伸延出來的結穴之處。
  不過燈光來自岡頂,顯然那屋宇並非坐落在穴位上。
  蓋房子的人一定不懂勘輿之學。小關撇撇嘴角表示鄙視,但天知道他自己也不過知道一點點皮毛罷了。
  岡頂那所房子原來是一座道觀,規模不大,門口掛著七個大燈籠,光線充足,所以瞧得出此觀粉刷油漆得甚是新淨。
  觀門敞開著,門口當中有張躺椅,坐著一個面色蒼白瘦瘦弱弱的男人。
  時當深夜,又是在郊外山野中,這人居然不睡覺,還睜大眼睛左顧右盼,難道現在還會有訪客或香客?
  小關走到他前面,那蒼白男人卻好像看不見他,既不驚訝他的出現,又連一眼都不望他,眼睛改向天空注視。
  但天上除了明月和星星之外,小關跟著他仰頭瞧來瞧去,實在看不見有什麼別的。
  小關卻忽然有點興奮起來。對了,這兒氣氛有點不尋常,莫非就是李百靈所說的神秘地方?
  但最要緊的是這個傢伙別要是神經病正在發作才好。
  小關以拇指中指一擦,啪一聲脆響。卻見那人仍然抬頭望天,好像小關的人和彈指聲,根本不存在。
  這可有點兒麻煩,如果那人有神經病的話。小關又彈一下指,聲音更清脆響亮些,誰知對方依然仰頭望天如故。
  小關搖頭,失望地歎口氣。
  那人卻忽然開口說話,反而把小關駭了一跳。
  那人眼仍望天,語聲清晰的說道:「我眼睛又沒有瞎,你那麼大的一個人,難道我看不見?」
  「但你光是看天。」小關抗議道:「誰知道你有沒有看見我?」
  「我的眼睛只看銀子。」那人伸出一隻手,很權威地通知說:「拿來,快點兒。」
  小關心中茫然,卻又強烈地感到自己已陷入神秘之中。
  好在他最有本事應付這等場面。
  所以他連想也不必想,立刻伸手入懷,打個哈哈,道:「銀子小事情,要多少你講。還有,給了你我有什麼好處?」
  那人直到現在才把眼睛移到小關身上。
  他對於小關的一身什人裝束,既不訝亦不疑,冷笑反問道:「你難道不是想見雷天眼真人?」
  小關忙道:「是呀,誰說不是?」
  當然,他根本不知雷天眼真人是何許人?
  也不知道為何半夜三更還有人要見他?更不明白的是要見這個道士,居然有門房要收銀子,這是什麼規矩?
  但總之順著這傢伙訛混下去,必定可以探出一些眉目無疑。小關現下采的便是此一策略。
  「我要知道好處,老兄。」小關堅持,那隻手在懷中不肯拔出來。
  「你可以見到真人。」
  小關面色一沉,冷冷道:「不夠。」他的手終於抽出來,捏住一張銀票。「一百兩,五省通兌。」
  那蒼白男人眼睛一亮,想了想點頭道:「好,拿來,包你物有所值。」
  小關充起光棍來,功夫比一般人精深得多。
  當下毫不遲疑把銀票遞去,等對方瞧清楚,才道:「你的貨最好值得這麼多,不然的話,嘿……嘿……」
  那蒼白男人壓低聲音,道:「裡面已經有三位客人,一位是少林寺的不敗頭陀,一位來自京師的張天牧大人,一位是盧州小荷花姑娘。噴,噴……」
  他話聲頓住,吞口口涎。
  單看他表情,便可猜知那小荷花必定十分冶艷迷人。
  而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出來,名字又叫做小荷花,顯然必是風月場中的嬌娃。
  蒼白男人又道:「你從大門進去,當中的殿堂不必管,殿外兩側都有廊屋,現在剩下左邊第一間是空的。你進去等候,我會送壺熱荼給你,到時候雷天眼真人自會傳召你見面。對了,你貴姓大名,你叫我阿雷就行,我是雷天眼真人的親侄子。」
  「我叫小關。我且進去瞧瞧,哼,也許不值這麼多銀子。」
  阿雷蒼白臉上,泛起奸狡笑容,道:「你先瞧瞧,若是不值再說。」
  小關大步走入觀內,隔著有花有草的露天院子一瞧,當中神殿燈火還算明亮,有個穿短打佩刀漢子,正在殿內踱步。
  小關馬上回身出觀,只見阿雷正動手卸下燈籠,一一弄熄,眨眼間,觀門口只剩下一盞燈籠。
  小關尚未開口,忽聽強勁衣抉掠風之聲,接著驀然兩道人影橫空掠至。
  這兩人身在空中以及在黑暗中飛掠之際,小關一瞥之下,競已瞧清楚是兩個中年人,一個肥大,一個瘦小,面貌都醜陋兇惡。
  他們身上銀白色的衣服,在月光下分外搶眼。
  阿雷明明看見天上兩個人掉下來站在他跟前,卻連眼皮子也不撩不抬。
  肥大的白衣人聲如洪鐘,道:「喂,你收起燈籠,是什麼意思?」
  他聲勢駭人,實是不同凡響。
  阿雷可也不敢過度作狀,抬眼淡談道:「關門。」
  肥大白衣怒哼一聲,有如獅吼。
  但旁邊的瘦小白衣人已接口問下去:「你能不能特別為我們向雷真人通報一聲?」語聲冰冷嚴峻。
  阿雷蒼白臉上閃過答容,道:「或者可以吧,你們是誰?」
  矮瘦白衣人道:「你告訴雷真人,拘星趙、禁日李求見。」
  「拘星趙、禁日李?啊,是威鎮滇桂的長勝府左右二使?」阿雷居然考究得出這兩人來歷。
  但他口氣中卻並不怎麼尊重。
  他接著又道:「你們兩位來遲一步,只好等到下月初了。好在雷天眼真人每月朔望之夜,都開觀一次,你們等半個月就見得到他了。」肥大白衣人便是禁日李。
  他勃然而怒,聲響如雷:「什麼?你敢不通報?」
  阿雷以食指按唇,作個噤聲手勢。
  噓一聲,他道:「別叫嚷,少林不敗頭陀若是來遲一步,也和你們一樣要等到下月初。還有那什麼大力神張天牧大人亦不能例外。但人家打從太陽未下山,已經站在門口等候。你們兩位實在是慢了一步呢。」
  那拘星趙、禁日李好像食道忽然塞了一個饅頭,頓時哽塞不通。少林寺的不敗頭陀,黃河兩岸千里地硬功無雙的大力神張天牧,競也得老早趕來乖乖輪候。
  他們雖然也是當代凶星惡人,可是終究也兇惡不過上述那兩人呀!
  阿雷接著又道:「兩位最好現下打定主意,如果下月初正要來,先掛號訂位便萬無一失了。」
  拘星趙冷冷道:「怎樣一個掛號訂位法?」
  「容易之至,先付一點兒掛號費就行。」
  「好,要多少錢?」拘星趙問。
  「這個倒是沒有規定,假如生意好,很多人要請雷真人的沆眼鑒定,這掛號費自然就不是一二十兩銀子定得下來的。」
  膽大氣盛的禁日李明知阿雷用的是訛詐手法,不禁憤然怒哼一聲。
  但拘星趙已道:「行,掛號訂金五十兩。」
  手揚處,一張銀票飄入阿雷懷中。
  雙方相距丈許,那銀票也飄飛得不快,但到了阿雷懷中,卻忽然暗勁洶湧爆發。阿雷連退三步,幾乎仰天跌一大跤。
  轉眼間那拘星趙、禁日李二人消失於黑夜中;
  小關踱出來嘻嘻一笑,道:「阿雷,我現在才知道你面色為何那麼蒼白,身體為何那麼虛弱!」
  「為什麼?」阿雷忙問。
  他的確覺得身體不大妥當,有時無端端會冷,有時無端端會發燒。總之,十幾年來身體沒有一天好過。
  「拿來。」小關伸手攤開大手掌:「我看見銀子,頭腦才會靈光。特別是你這種怪症,銀子少一點兒馬上就不靈。」
  阿雷考慮一下,冷笑道:「去你的,想唬我可沒有這麼容易。」
  憑良心說小關的確是唬他,存心訛回一點兒銀子。
  但外表還須作狀一下才行。
  當下故作神秘地笑笑,又聳聳肩,道:「好吧,以後再說。但將來我就不這麼容易了。」
  「哦,對了。」小關又道:「人人都要請雷真人鑒定,當然都很相信他。但萬一有些人不相信,便又如何?」
  「哼!好笑!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反正雷真人既不要錢,又不要禮物。他照他所知作出鑒定。是真的寶貝他就說是真的,假的也直說,誰怪得他?了不起我把門房紅包還給人家……」
  原來這雷天眼真人,是專門鑒定珍玩寶貝的名家。
  直到現在,小關才總算弄明白了。
  但他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珍物,那天鑄劍本可算是珍奇之物,然而目下卻不在身邊。
  那是因為李百靈出的主意,她叫飛風扮成她自己樣子,連小白都給她騎用。.
  而那漂亮小伙子阿庭,已算是小關的僕從,則假扮小關,另走一路,以便吸引武林中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力。
  因而天鑄劍便讓阿庭拿著。
  除了天鑄劍,小關拿什麼東西叫雷天眼鑒定?
  身無長物本是形容很窮的人。
  小關目前囊中有銀兩,還不算太窮。但卻又是兩手空空,沒有什麼珍貴之物隨身,故此也可稱之為身無長物了。
  但這問題還不急。
  小關想知道的是神殿內那佩刀漢子,此人眉宇深峻,氣度堅凝,顯然是極有頭腦極有決斷之人。
  他是誰?
  阿雷道:「他不是張天牧大人。」
  他擠出輕鄙的笑容,接著道:「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級。他只是安慶府的捕快班頭,姓宮名道。這傢伙武功粗淺,運氣不怎麼好,幾個月前背上一件大血案。那安慶的百年老字號平安老押店,內內外外死了十一條人命,庫房最珍貴的古玩珠寶全部不見,這案子已落在他身上,非破不可,否則的話,哼……」
  小關自是知道公門捕快必須硬性負責的苦處。
  不過有時想起那些捕快們欺凌良民,栽髒玩法,只求自己陞官進寶,不理別人死活,則見到他們破不了案而屁股開花,又時時忍不住會鼓掌喝彩。
  「但這傢伙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嘿,他耐心好得很,每個月朔望兩夜都來,大概想從雷真人那兒聽聽口風。我懂得他這一套,假如他能發現贓物,這件大劫殺案,自是不難循出些線索,追查出兇犯。」
  「這的確是辦法之一。」
  小關又道:「不過雷天眼真人鑒定的都是天下罕見的奇珍寶物,那安慶府的平安老押,難道也有值得請他鑒定的寶貝不成?」
  「當然有啦,據說凡是當押老店,一定有鎮庫之寶,規模大的老店,只怕還不止兩件呢!連我都聽過平安老押有三宗鎮庫之寶的傳說。」
  他看來並不打算講下去,小關深諳請將不如激將的訣竅,當下只側側頭冷笑一下,表示不大相信之意。
  阿雷果然忍不住,道:「告訴你,第一件是一座三尺的翠玉屏風,稱為無邊春色,那是因為屏上刻有九幅名家手筆的春宮畫。第二件是十二面金牌,那是當年秦會召回岳武穆的火急御旨。第三件是一個紅葫蘆,據說很壞的酒裝在裡面,不久便變得很濃例,還有百花香味,所以叫做百花葫蘆。」
  「晤,你見識果然相當廣博。」小關讚他一句。
  之後又用激將法,道:「可惜你不但不知道我要請雷真人鑒定什麼東西,大概連不敗頭陀他們有什麼物事也全然不知,嘿,嘿……」
  其實天老爺才知道小關有什麼物事可以請雷天眼鑒別?
  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阿雷撇撇嘴,道:「我怎麼知道?不敗頭陀很窮,只給五錢銀子的紅包,哼,我可沒有那麼容易放過他。所以要他拿出東西,等我看過認為有資格,才可以見到雷真人。那張大人和小荷花姑娘出手很闊,所以我沒有留難他們。」
  他終究沒有說出是些什麼東西。
  小關不免有點兒失望。
  當他在房間內坐定,喝著熱茶時,忽聽盤聲連響三下,悠揚悅耳。那盤聲來路顯然是後殿那邊。
  小關凝神側耳一聽,居然聽見兩個人的對答語聲。
  首先開口的無疑是雷天眼真人。
  他說:「道兄枉駕見訪,未知有何指教?」
  另一個聲音卻響亮雄壯,道:「老雷,不必文縐縐地浪費時間。但憑良心說,我真想不到十年後的今天,又要來找你。」
  雷天眼道:「出家人講話斯文一點兒,總是好的。」
  「好啦,你斯文你的。我反正就是這副德性,殷若智能不落言栓,你再魯嗦,我只好如趙州呵呵大笑而去。」
  雷真人道:「拜託你別再弄什麼禪機話頭,彌究竟有什麼東西給我看?」
  不敗頭陀道:「有一粒丹藥,你聽我道來。」
  他當下咳嗽一聲,清理過喉嚨,又道:「一顆丹藥,名日奈何,無緣仙佛,長駐婆婆。」
  雷天眼道:「奈何丹?那是西藏密宗老紅教的赤松活佛和中土武林第一高手玉武曲吳正,兩人合力用了三十年時間,才煉成的一爐靈丹。這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唉!這等盛舉,當今之世,焉可再得?焉可再得?」
  不敗頭陀道:「別長磋短歎好不好?咱們講正經的,我這顆奈何丹,是西藏密宗龍智呼圖克圖托我轉送給你的,你敢不敢要?」
  雷天眼冷笑一聲,道:「我一看一聞就知道真假,你可唬不倒我。」
  不敗頭陀道:「呼圖克圖就是活佛之意,人家身為活佛,哪裡還能用假藥騙你?這奈何丹是他們傳承秘密諸寶之一,保存得極好。」
  接著又道:「聽說昔年玉武曲吳正,和赤松活佛共煉這一爐靈丹,傳流下來,在中土大概已沒有了。在西藏還有五顆。對了,顧便問你一聲,這奈何丹當真可治任何絕症?當真可使練武或者坐撣之人,立刻增長幾十年功力?」
  「都是真的。而且還可以延壽。」雷天眼聲音極肯定。
  他又道;「任何人服了此藥,至少可以活兩甲子即一百二十歲,此所以命名為奈何丹,即是說閻王爺也對他無可奈何之意。昔年血屍席荒橫行天下,尚且干方百計要謀取此丹,由此可見此丹的珍貴。」
  「那麼你要不要呢?」
  「我?讓我想想看。唔,這等罕世之寶絕對不易消受,我只怕會拉肚子,弄不好連腦袋也會掉下來……」
  「那就算了。」
  不敗頭陀倒是滿瀟灑滿不在乎地道:「我反正把藥帶到,也把話帶到,你要不要與我無干。」
  「我不敢要。」雷天眼聲音雖然有點兒軟化,但仍勉力堅持。
  「行,龍智呼圖克圖在黃石坪等我回話,明兒早上我會跟他碰頭。」
  「喂,喂,別急著走。」雷天眼聲調更軟化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管是什麼事,聽一聽只不過浪費一點兒時間而已。何況壽命能延長到一百二十歲,這一宗可卻是大事。
  不敗頭陀沒有起身,也沒有立即回答,只皺起雙眉。
  這個人由頭到腳都沒有特點可言,看來年紀大約是三十至五十之間,面貌不漂亮亦不難看,身高和肥瘦都屬中等。
  一件深灰色衲衣不新不舊。而灰色乃是屬於黑與白之間的色調,所以也可稱之為不黑不白。
  總之,這個人看上去就只是時時可以碰見的,千萬個行腳雲遊頭陀的其中之一而已。
  此時小關運足了「天視地聽」功夫,在十幾丈遠的屋脊高處掠過,宛如流星搖曳隕逝於太空。
  只一霎那,那屋於內兩個人的形象已深入眼根而印在心室中。
  同時他們的對話,亦被他收攝入耳根,不論是他飛逝如電之時,或是肅坐自己房中之時,一字也不漏失。
  這天視和地聽之術,乃是極秘密極難練的神功。
  世上莫說識得口訣之人甚少,即使得傳口訣,也罕得有人能練到這等攝形收聲境界。
  李百靈因為知道小關這傢伙的阿修羅大能力非同小可,必定可以立即成就這種視聽神通。
  所以,前些日子,她把秘密口訣傳授小關時,曾經要他跪著向天發誓,終生不准用這種神通對付她。
  現在,小關坐在房內,耳聽其聲而又如見其人,甚是歷歷清晰。另一方面,他還可以分心想起李百靈。
  嘖,嘖,這個美貌的妖精真不賴!她的古怪多多,雖然使人頭痛,但有時候卻是極之有趣和極之有用的。
  外表上十分平凡的不敗頭陀,連表情亦那麼普通常見。
  他像一般人想通了什麼似地微笑起來,道:「老雷,你得到的好處很大,但是我呢?」
  雷天眼真人相貌清矍,天庭額角寬闊飽滿,眼神極是清湛。
  他擺動一下手中拂塵,冷笑道:「哼,你這和尚是怎麼當的?世俗之人像你這樣,我絕不說他,但你,你是什麼身份?你怎可起這種貪心?」
  不敗頭陀道:「那暫時算我是世俗之人好了,行不行?」
  雷真人為之氣結,道:「暫時算你是世俗之人?這種事可以這樣變來變去的?」
  「我可以,你不行。」不敗頭陀笑笑:「我修禪修密,有大方便和大自在。我甚至還可以還俗娶妻生子,假如有這必要的話。你呢?你敢不敢娶老婆?」
  「真真胡鬧,唉,真真胡鬧……」雷真人變成唉聲歎氣了。
  但他又□知這個老相識的為人作風,所以也做得再討論這些問題:「好吧,你要什麼好處,說!」
  「唔,我想想看……」不敗頭陀側起頭,好像在尋思。
  但又讓人一看而知是假裝的。
  過了一會兒,他道:「啊,我想起來了。你的紫府保心鎖勉強算得是一件好東西,我……」
  「你?不必你啦,咱們沒交易。哎,老天爺無量壽佛,當年我怎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你的?我應該把舌頭割掉!唉,唉……」
  「別看得那麼嚴重好不好?我只不過打算借用一下,最多不過一年半載就還給你。你有一百二十歲壽命,等個一年半載算得什麼?」
  「嚇?只借用一下?」
  「真的,我不騙你。而且這物事的功效,只不過可以保住心府靈台的一點光明,不被妖侵,不被魔擾而已。以你的修為,此物已無大用,你吝嗇什麼?」
  「那你要來幹嗎?」雷天眼真人大表懷疑。
  他道:「你禪定之功,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破了重關,這一點可瞞不了我,所以你不必否認。」
  「好,我不否認,但你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紫府保心鎖對我們效益雖是有限,但對那些擅長迷心奪志、禁魂制魄等邪功異術的老魔頭,卻是一大剋星,例如血屍席荒,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名字?」
  「我當然記得,血屍席荒那老魔頭的千重血霧邪功,除了深具道家玄功或佛家禪定功夫之人,才不會被迷奪心志之外,其餘的人,武功再高深精妙,恐怕也過不了他這一關。」
  「不只這樣。」不敗頭陀說:「這些魔頭們還有不少秘藝邪功,都可以搖魂動魄,使人武功功力大大減弱。此所以我要借你的寶貝用一用。」
  「我明白了。」雷天眼真人說:「你打算借來給別人用!不行,此寶若是被那人弄不見了,那時我殺了你也沒有用。」
  「但一百二十年的壽命,你不考慮考慮?」
  「不行,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雷天眼真人的聲音和表情,都顯得堅決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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