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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古洞對狼豺蛛母遺威


  展鵬飛登時明白,知道只要不膽寒氣怯的話,就不易落敗。
  凡是用慣某種特異方法取勝之人,很難改變習慣。他深知這個道理,所以迅快尋思應付之法。
  若是以膽力硬拚,到了同歸於盡關頭,當然是膽力強的人能支持到最後的一剎那。
  他要考慮的是,萬一這巨一峰凶悍得能夠豁出性命的話時,要不要和他同歸於盡呢?
  展鵬飛幾乎在同時之間想通想透,有了堅定確切的答案。他不能退縮,亦無須退縮!因為退縮的後果既是難逃一死,若不退縮的話,亦不過一死而已。
  他微微一笑,挑戰地道:「巨一峰,華媚娘的話可是當真?你的膽力真的有那麼強麼?」
  巨一峰傲然道:「不錯,你敢不敢賭一下?」
  展鵬飛嗤笑一聲,道:「恐怕是吹牛的吧?要不就是你從前還沒碰到過真正有膽有勇的人!」
  巨一峰厲聲道:「你有種就試一試,來,來……」
  展鵬飛還未回答,草叢裡又躍出一道人影。
  此人現身之後,迅即打燃火折,點著了手中的火炬,一面說道:「等一等,你們要不要公證人?」
  他把火炬插在地上,在閃動不定的火光中,只見這個大漢一張黑臉膛,橫眉豎目的一臉煞氣,手持鋼鞭。
  華媚娘又哎驚一聲,道:「鵬飛,這個人也是二十一惡煞之中的人物,姓陳名霸,手中的神鞭擅長圈打兩訣,黏上就難以脫身。」
  展鵬飛道:「知道啦!」
  心想:對付這種人,須用遙攻遠打,大開大合的刀法才有制勝之望。
  「哈……哈……」陳霸仰天大笑,道:「姓展的,你知道什麼?」
  展鵬飛道:「咱們一個一個來,等巨一峰膽力比不過我,才輪到你出手對不對?」
  巨一峰應聲道:「對,陳霸,你別出手,瞧咱取他性命。」
  陳霸道:「一峰,咱們剛才怎樣商量的?」
  巨一峰道:「別提剛才的話,咱定要瞧瞧這廝的膽子有多大!」
  他聲音中隱隱有翻臉的味道,如果陳霸堅持下去,他很可能會跟他內訌火拚。
  華媚娘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展鵬飛果然手段高明,輕輕易易激得巨一峰鐵了心,非來一場單打單斗不可,這樣一來就墜入了展鵬飛逐個擊破的妙計中了。
  但她懼的是展鵬飛既已把巨一峰的火激起來,到了形成同歸於盡之勢時,巨一峰極可能因此而堅持不退。那麼此舉豈不是等如增強了他的膽力一般?
  陳霸一定是看出了這一點,哈哈一笑,道:「好,好,一峰,你要先上就先上,可千萬別被這小子給駭回來……」
  巨一峰哼一聲,向展鵬飛道:「來吧,陳霸和華媚娘是咱們的公證人!」
  展鵬飛喝一聲好,長刀揮處,施展出一招「彩雲飛」,但見電閃精芒,宛如奔雷閃電般劈攻而去。
  巨一峰眼睛一瞥之下,已看透了展鵬飛的這一招「彩雲飛」的後著變化。
  他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因為對方的刀法變化完全在他預料之中,不難應付。只有這個年青小伙子的氣勢,凌厲強勁,卻不好輕覷。
  當下揮刀相迎,他的刀法看似嚴守,其實暗蘊攻勢,任何的一瞬間只要找到了空隙,都能變化出擊,果然大有高手氣象。
  展鵬飛刀招被封,頓時氣勢一窒。
  華媚娘急忙叫道:「鵬飛,搶攻……你得搶攻……」
  巨一峰一連四刀,把展鵬飛殺得連連後退。他厲聲長笑,道:「搶攻?哈!哈!這事談何容易……」
  華媚娘嬌喝道:「鵬飛,踏紫微步法,攻他中盤……」
  展鵬飛正在有力難施之際,聽了這話,不加考慮,果然依言踏出紫微步決,「刷」一聲運刀疾砍敵腰。
  巨一峰感到渾身不大對勁,但仍然出刀硬封。
  「鏘」地震耳一響,兩刀相遇,濺出百數十點火星。
  兩人腕力相當,沒有分出高低。可是巨一峰卻仍然心頭大震,曉得手中百煉精鋼的長刀,已經大有缺損。他心疼得恨不得馬上檢查一下。可是,風聲震耳,刀光耀目,敵刀又向胸腹間劈到。
  他暴戾之性已發,腦筋沒轉過來,揮刀封架,還發出怒吼之聲。
  又是「鏘」的一聲大響,火星四濺。
  陳霸看他情勢不妙,卻反而咧嘴獰笑。他不但沒有著急之心,反而因為曉得巨一峰經常在劣勢之下,才施展得出同歸於盡的手法,所以他十分放心.好在巨一峰縱是落敗身亡,對他也沒有什麼損失。
  緊接著刀光連閃,「鏘鏘」之聲不絕於耳,火星也連連迸濺。他們僅僅拼了數招,已使人們起了驚心動魄之感。在那刀光和響聲中,瀰漫著兇殺的意味。
  展鵬飛發現華媚娘指點的原則,其效如神,果然把巨一峰殺得招架不已。精神更振奮,刀勢如長江大河般不停地攻去。
  巨一峰終於在萬分艱危中,驀地找到機會,左手閃電般伸出,一把抓住展鵬飛的手掌。兩人用力拉拒之間,雙方右手長刀,漸漸形成了隨時可以砍劈之勢。
  華媚娘大驚失色,因為這種形勢正是她最擔心的。
  巨一峰方面的公證人陳霸,卻泛起滿面笑容。
  要知他們七星教之人,個個賦性殘忍,嗜好流血殺戮。所以目下眼看又有這等慘烈場面,登時心花怒放。
  他們對於刺激有如吸毒一般,上了癮以後,便永世擺脫不了。
  這時巨一峰和展鵬飛一步步地繞圈行動,雙方右手各自舉起大刀,在火炬之下,精芒耀目。
  他們一試之下,都放棄了用氣力壓倒對方的打算,大家的腕力和內力,都差不多。
  因此他們已注定了必須在大刀上分勝敗生死的結局。
  這也就是說他們之中誰的刀能夠先砍落去,迫得對方閃避,這個人就贏了。
  在表面上他們各各舉刀,另一隻手則扭結在一起,誰都會認為運刀砍敵之舉並不困難。殊不知這裡面大有文章,此所以他們沒有立刻搶快出手。
  這個原因是甲砍乙也好,乙砍甲也好,一刀去下,勢必砍中無疑。既如此,則假定甲砍乙之時,乙一看反正躲不了,他也將全力回砍一刀。
  於是同歸於盡之勢已成,不論是甲也好,乙也好,都活不了。
  那麼他們繞圈移步又為的什麼呢?這答案不但局中的巨一峰和展鵬飛知道,連旁觀戰的華媚娘和陳霸亦深深知道箇中奧妙。
  由於展鵬飛、巨一峰都深知出刀砍去,便是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他們在沒有一點兒把握之前,誰也不會魯莽動手。
  他們必須等到對方生出寒怯之意,才能夠發動攻擊。只是這種攻擊不是有形的,而是無形無聲之中迫使敵人丟棄了兵刃,或是鬆手,或是閉目待死。有上述一種情況發生,方可下手。
  要知道一切有生之物,特別是動物都具有的一種投降求生的本能,例如貓狗,碰上強大的對手時,它會躺在地上,將最軟弱易傷的腹部暴露給對方,這種阿諛獻媚的投降方式,人獸皆然。因此,在生死相持之中,弱的一方必會露出這種投降的本能。
  在巨一峰的刀下,已經不知斬殺了多少這種投降的對手。對講究江湖規矩的人來說,凡是對方棄械的話,縱有該死的理由,亦不能馬上就下殺手,何況沒有這等深仇大恨,那是更不可以乘機取人性命。
  但巨一峰這種嗜殺的魔鬼,卻以殘殺為樂,根本不講究任何江湖規矩。
  這時巨一峰只覺展鵬飛氣勢堅強無比。一點兒也沒有他經驗中的軟弱跡象。
  在展鵬飛的感覺中,也發現這個七星教高手果然剽悍之極,沒有一絲一毫怕死的意味。
  他平生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如果不是華媚娘指點,得知個中利害得失的話,則他一定會升起妥協心理,希望跟敵人和平地分開,再行決鬥。
  現在他深知沒法妥協,也深知敵人正是要利用這等險惡情勢來取勝,所以萬萬不能退卻,退一步也不行。
  他爆發出一聲狂笑,震人耳鼓,在黑夜江邊,把幾隻不知名的宿鳥驚得振翅亂飛。
  這一聲狂笑雖然不長,但只要是耳朵沒聾的人,也能夠一聽而知其中所包含的意義,那是堅不可拔的決心,並且對世間一切視如無物。
  巨一峰情知他狂笑之聲過後,鐵定會運刀砍落,任是天皇老子來到,也不能使展鵬飛改變。
  在他這種決心之前,生死的問題根本已是微不足道了,所以巨一峰向來以剽悍壓倒敵手這一套,已經完全不起作用。
  他既然知道自己的那一套已失作用。當然不必再試了。就這麼心膽微怯之際,但覺敵人的氣勢宛如泰山般壓下來。
  「噹啷」一聲,巨一峰手中大刀掉跌地上。但已太遲,但見展鵬飛寶刀光華電閃一下,登時血光冒現,巨一峰身首分離。
  陳霸瞧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動手或逃走。
  華媚娘也怔住了,半晌做聲不得。
  展鵬飛定一定神,挺身向陳霸大步行去,相距尚有丈許,刀上的森寒之氣已經罩射敵人全身。
  陳霸打個寒噤,但他終究是七星教中有名的二十一惡煞之一,陡然醒悟不能怯敵,立刻攝神應戰。
  展鵬飛揮刀疾攻,精芒如虹,氣勢凌厲。
  陳霸抽鞭封拆,那支打神鞭使出精純手法,忽圈忽打。此是他平生苦練的絕藝,武林中頗有聲威。
  可是他仍然被展鵬飛剛才的餘威所懾,鞭法使出之時,竟不能得心應手,數招之後,被展鵬飛一招砍翻在地。
  陳霸倒在血泊中,雙目末閉,華媚娘走到他面前停下來,盈盈含笑,問道:「陳霸,你還有什麼心事呀?」
  陳霸眼珠轉動一下,長歎一聲,虛弱地道:「這小子真行,我只後悔不聽周蒙之言……」
  華媚娘吃一驚,道:「哦?周蒙在哪裡?」
  陳霸道:「我……我不知道!」
  華媚娘道:「不知道就拉倒,你可有什麼事要我辦嗎?」
  她問過這話,陳霸沒有回答,細細吁了一聲,原來這惡煞已經氣絕斃命。
  展鵬飛道:「媚娘,恕我多嘴說你一句,你真不該問他有什麼事了!」
  華媚娘站起來,回頭一笑,道:「別傻啦,他說了我也不會理他,我只是想騙騙他,使他說出周蒙的下落……」
  展鵬飛不說話,但心中卻大為惕凜,忖道:「這女人心腸好生惡毒,連快死的人也騙……」
  但他向來老成世故,所以不露聲色,只道:「周蒙是誰?有多厲害?」
  華媚娘道:「周蒙也是二十一惡煞之一,論武功可能強不過巨一峰和陳霸,但心計卻高他們一籌。他不現身則已,若是現身,定必有了部署,穩操勝算……」
  展鵬飛道:「他人單勢孤的話,再有心計,咱們也不怕他。」
  華媚娘道:「我不是說過嗎,他若是現身,必有所恃,自信能贏才肯出手的!」
  展鵬飛現在不比從前,連番的遭遇歷練,已使他信心大增,所以對華媚娘的話並不十分介意。
  他們渡過這條河流,順著大路走了一程,前面市鎮的燈火越來越清晰。
  這座市鎮相當熱鬧,他們入鎮時,許多行人和居民,對這一對年輕漂亮的男女,都投以訝異的目光。
  展鵬飛用心地向四下查看,頗有緊張之意。
  華媚娘發現了,笑著握住他的手,道:「鵬飛,別擔心,周蒙想耍把戲也耍不起啦!」
  展鵬飛道:「為什麼?」
  華媚娘道:「因為這座鎮上,我大偽教有不少人手,瞧,前面右邊那間高大房子,就是我們今夜歇息之地。」
  展鵬飛道:「你們雖有人手,但周蒙不比尋常,可能連你的人手一齊收拾……」
  華媚娘格格笑道:「你放心吧,別說周蒙,就是金晴鬼爪袁伯文親自趕到,也不管用!」
  展鵬飛訝道:「為什麼呢?」
  華媚娘道:「因為我父親已經在這兒啦!」
  展鵬飛道:「啊,你父親東君子華人豪在此?」
  華媚娘道:「是的,他一定已作好準備,周蒙運氣好的話,就別追上我們,否則他休想活著回去。」
  展鵬飛望著已到了切近的漆黑大門,聳肩一笑,道:「我沒有擔心過,你信不信?」
  華媚娘道:「那麼我一定是誤會了!」
  展鵬飛道:「對,你的誤會是我故意做成的!」
  華媚娘疑惑道:「為什麼呢?」
  展鵬飛道:「因為我想知道你這一方面,有些什麼實力。如果我不裝假,你可能就隱瞞不提了!」
  華媚娘疑惑不解地問道:「你知道我方實力,便又如何?我何須騙你?」
  展鵬飛只仰天一笑,沒有做聲。
  華媚娘拉他一下,道:「走吧,我們入屋休息休息!」
  展鵬飛打個哈哈,道:「不,你請吧,我不進去了!」
  華媚娘怔了一下,才道:「為什麼?你怕我會對你不利麼?」
  展鵬飛道:「你不會,但你父親卻會。你想想看,既然你父親已有了準備,可見咱們的行跡,他早就知道,甚至可能一路跟蹤我們……」
  華媚娘道:「這很有可能,我爹他行事向來神鬼莫測!」
  展鵬飛道:「但當我們被巨一峰、陳霸兩人攔截之時,形勢那麼危急,他仍然不現身露面,這是什麼意思?」
  華媚娘道:「在關鍵時刻他就會現身。」
  展鵬飛道:「但他不必讓我涉殺身之險啊,對不?可見得他對我的遭遇並不關心,他只關心你而已!」
  華媚娘道:「我是他的女兒,當然他關心啦!這有什麼錯誤嗎?」
  展鵬飛道:「錯是沒有錯,但他不關心我,我仍然將是首先犧牲的一個。所以我不進去了,你走吧!」
  華媚娘說道:「不,不,我們一道進去,你必須飽餐一頓,休息過之後,才可以行動!」
  展鵬飛笑道:「你別挽留我,我還有事!」
  他猝然轉身飛奔而去,連一聲道別之言也不說。
  展鵬飛在連綿起伏的山區中,已走了三天。
  他已經迷了路,本想回到三陰教那邊,見到那無邪仙女,告訴她說不能為她再做奸細,然後帶走阿平,去辦他們自己的事。
  可是三天下來,他已不知自己走向什麼地方。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一直被人跟蹤著。
  他目前還不知跟蹤者是些什麼人?可能是七星教的周蒙,也可能是大偽教的華人豪方面的人。
  山風呼嘯,天色漸暗,展鵬飛找個山窪避風之處,便停留不走。
  不過他也不打算對付跟蹤的人馬,因為他已試過幾次,卻連影子都沒看著。可見人家跟蹤真有一套!
  他在山窪內一個淺淺的洞穴中靠著粗糙的山壁坐下,大大透了一口氣,接著浮起一個微笑。想道:「不知跟蹤我的那人,怎樣度過這寒冷而又大風的一夜?他除了不能讓我發現外,還得時時刻刻注意著不被我甩開了他……當然這是很苦的任務,我卻用不著這樣提心吊膽……」
  趁還有時間,便收起了胡思亂想,攝神定慮的運功行氣。
  他雖是宣城五行派弟子,算不得什麼名門大派出身,但每次一練完功夫,都有身心舒泰神清氣爽之感,而且能解盛暑抗酷寒,隱隱有參天地造化的玄機,故此展鵬飛雖然見識有限,卻也明白本門的內功路子極是正宗。
  一個時辰過去,天早已黑了。
  展鵬飛從定中回醒,只覺耳聰目明,雖是在黑夜之中,但三數丈內仍能—覽無遺。
  他悄然起身,略略舒展一下筋骨,便走出洞外。
  外面風勢更強,天氣更冷。可是他身上卻溫暖如春,一點也不受外界影響。
  他循例修習行功,這是內外相輔的重要步驟,必須內外兼修才屬上乘武功。
  他腳踏五行方位,心無雜念地施展五種不同的手法。
  不過在旁人看來,他只是在一個丈許方圓的圈子內,緩緩地比手畫腳而已。瞧起來像是舒筋活絡而不是修煉武功。
  行功一行過,展鵬飛疲乏盡消,心境寧恬。他最愛這種境界,彷彿能夠和大自然揉成一片,此身和山川大地並沒有區別。
  人間的擾煩,得失榮辱,在他現在看來,真是很無聊很可笑,一切都虛幻不實,人為什麼都看不開呢?
  強勁寒凜的山風,呼嘯不住,使人感到此地格外蒼涼,好像全無生物似的。
  他側耳玲聽時高時低的風聲,鼻中嗅到空氣中的濕氣,不覺大為擔心,他擔心的是會下雨,那麼剛才用來藏身的山洞就不行了。
  於是他往山洞左側行去,運足夜眼,查看形勢,看看能不能找一個更好的洞穴藏身。
  找了幾處,無意中在一塊岩石後面,發現有一個洞穴。
  從地勢及風向判斷,這個洞穴不但乾燥避風,而且一定相當的深闊,這個洞穴沒有野獸盤踞,這兒可比早先那個淺而小的洞穴強勝得多了。
  岩石後面的間隙還算寬闊,他小心地走進去,在洞口聆聽了一陣,又用鼻子嗅過,看沒有可疑之處,便放心地走入洞內。
  裡面實在太黑了,展鵬飛取出火折,「啪」一聲打著了,眼睛卻趁這火光乍閃的剎那,把洞內迅快瞥看一眼。
  這個石洞正如他所測料,又寬又深,而且很乾燥。洞內地面平坦,也沒有強風灌入來。
  他歡然發出笑聲,收起了火折,也不去探究此洞多探,逕自在旁邊坐下。
  過了一會兒,乾脆躺下,摸摸飢餓的肚子,盤算著明天早上再把剩餘的乾糧吃掉。
  忍著飢火,闔目尋夢,好在他內功精純深厚,嚥了幾口唾液,也就不覺得很餓了,同時呼吸也漸漸細長均勻。
  當他朦朦朧朧快要睡著之時,忽然驚醒。
  洞內全無聲息,可是他卻感到有異。
  這只是一種第六感,但他可不敢粗心疏忽,打點了十二分精神,暗暗查聽著和警戒著。
  過了有一會兒工夫,突然一縷冷風拂到。
  展鵬飛健腕一翻,刀光電閃,「叮」的微響一聲,擋住了一件體積十分細小的暗器。他的人也一個翻滾,移開了六七尺。刷地躍起,持刀待敵。
  現在已證明了他的第六感並沒有騙他,只不知暗中襲擊他的人是誰?為什麼要暗算他?用的是什麼暗器?
  他生性沉穩,膽子又強。所以屹立在黑暗中,毫不懼怯,亦不毛躁做聲。
  黑暗的山洞內,一片死寂。他記起剛才聽到的「咻咻」聲;雖是一瞬即逝,但現在細細回想,很像獸類喘氣的聲音。
  當然獸類是不可能發出暗器的,可是人類又怎會發出這種喘氣聲呢?
  在大惑之中,他仍然紋風不動地站著,寶刀藏在背後,掩藏起刀身的精芒。
  又過了一會兒,右前方兩丈左右,突然傳來一陣「咻咻」的聲音。
  據展鵬飛的判斷,這陣聲音如是暗襲他的人,那麼他也換了地方。因為剛才暗器的來路,乃是相反的方向。
  這陣「咻咻」的喘氣聲很快就消失了,洞內又恢復了死寂。
  展鵬飛曉得自己唯一的弱點是手中的寶刀,這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黑暗中能閃耀出藍色的光芒。
  對方見到,便知道他的位置了。
  又過了一陣,洞內突然出現一道靜止不動的藍光,豎立在地面。
  一片極端的寂靜中,傳出了兩個「絲絲」的破空聲。
  但地面上豎立的藍光仍然不動,突然在距藍光六七尺之處,響起了「咻咻」的喘氣聲。
  喘聲乍起,啪地響處,火光立現,登時照亮了山洞內的一部分地方。在藍光所在之處,周圍一丈以內,都被火光照亮了。火光的來源是在半空離洞頂大概只有三四尺。
  火光也照亮了這洞頂的空間,只見一道人影,倒掛在洞頂,下垂的雙手中,有一隻手打著火折。
  這個人正是展鵬飛,他看得清楚,在「咻咻」喘氣聲之處,有一道瘦長的人影,當火光亮起時,迅如閃電般躍開,隱沒在黑暗的山洞深處。
  原來展鵬飛乃是倒吊在洞頂,以腳尖勾住石縫,卻把那柄寶刀插在地上,引誘敵人出手。
  由於他不知道敵人在什麼方向,所以他若不是吊在半空,仍然受到暗器亂飛的威脅。
  他這一手的確很漂亮很安全,而現在既見到敵人身影,又知他是向內洞躥入的,情況就沒有那麼糟了。
  那只火折的火光尚未熄滅,展鵬飛忽然瞥見在右邊牆下,有一塊用乾草和樹葉鋪成的厚墊,不問可知那是神秘敵人睡臥之用的。
  他更不遲疑,迅即飄落地上,奔了過去,引火點燃乾草。
  霎時火光大作,洞內一片明亮。
  展鵬飛動作好快,不但早已躍開,並且已收起火折,拔刀在手。
  這座山洞說深不深,裡面尚有兩三丈。
  火光一起,便可以看到洞底。
  不過洞壁突出的岩塊很多,做成了許多陰影,亦足供藏匿之用,所以那道瘦長人影已不知所蹤。
  展鵬飛打量過形勢,又估計那一堆乾草枯葉還可以燒一盞茶左右,心下毫不焦急,橫刀屹立不言不動。
  他也不是故意不做聲,而是天生能夠忍耐。在目前的情況之下,他暫不做聲總是上算些。
  過了一會兒,自洞內某處傳來一個陰森森的口音,道:「小伙子,你是誰?」
  展鵬飛怒道:「混蛋,你是誰?」
  陰森森口音道:「哼,你找死還不容易?」
  展鵬飛冷冷道:「你已試過兩次,得手了沒有?這話說得真可笑!」
  陰森聲音道:「死在臨頭,還敢得意,哼……」
  他話說得雖狠,人卻不現身。
  展鵬飛不為所動,仍然屹立注視著洞內各處陰影。
  他猜想敵人不知躲在哪一塊岩石後面,從聲音中查聽,竟好像從任何一方傳來,根本查聽不出。
  過了一陣,他微微感到不妥,因為那神秘敵人好像已失去影蹤似的。這一定另有原因,他暗自忖想:敵人不可能從別的通道逃走。因為若有別的通道,這個山洞必定很通風,斷不能如此溫暖的。
  至於不妥之處,乃是為了敵人的無影無聲,好像是等待什麼發生似的,大概是等候火光熄滅吧?在黑暗中,他既可施展那種微細暗器偷襲,又可趁機逃走……
  展鵬飛暗暗在心中冷笑一聲,忖道:「難道我不會找點兒什麼把火維持下去麼?」
  於是他轉眼四顧,目光轉到洞口那邊,猛然一驚,同時也嗅到一陣臭味,中人欲嘔。
  只見洞口出現了一團綠色的影子,大約有面盆那麼大,在地上蠕蠕而動,直向他移過來。
  此物除了臭味之外,行動時毫無聲息,而且速度甚快,—眨眼間,已移到距他七八尺之遠。
  這時候展鵬飛更看得清楚了,敢情是一隻特別碩大的蜘蛛,全身長著盈寸的綠毛,形狀十分可怕。
  展鵬飛更不遲疑,雙臂一振,身形如大鳥橫空,刷地一聲飛上了洞頂。
  他剛才已試過一次,所以輕車熟路地展臂出掌,勾住了一條石縫的邊緣。
  他像一頭蝙蝠似地掛在上面,目光來回轉動,一方面怕那只掠過腳底地面的綠毛巨蛛會暴起傷人。另一方面則防備神秘敵人趁機暗算。
  那只綠毛巨蛛堪堪行到他剛才立足之處,在這剎那間,展鵬飛心念電轉,當機立斷,五指用力,腰間一疊勁,身形呼一聲貼著洞頂橫飛六七尺直到扣住一道裂縫,才陡地停住,仍舊吊掛在洞頂。
  就在他身形忽移之際,只見一絲銀光由洞內飛出,射中了他剛才吊著身形的洞頂。
  另一方面,地上也冒起一縷白色細絲,電射洞頂,也恰恰射中了他剛才吊掛之處。
  這兩下夾攻,凌厲詭異之極,如果他不是早一步橫飛開去,一定不能及時躲開。
  因為人吊在洞頂,單靠五指扣住石縫,不論是在勢子上,或在運力之時,都遠比不上在平地,在時間上將要慢了一點點。
  展鵬飛出了一身冷汗,提氣一使勁,又橫移了七八尺,仍然吊在洞頂。
  毫無疑問的那個在暗中伏擊他的人,必定深知這只綠毛巨蛛的厲害,亦知道如何利用它的威力。
  在跳躍閃動的火光中,展鵬飛仍然無法看見那個敵人的影蹤,可是他突然曉得他在什麼地方,他是在右邊第三處突出的岩石後面。
  原來那人忽然發出「咻咻」的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
  這陣聲響有那麼一下子顯示是在第三塊突巖後面發出,但旋即消失了這種方向感,變成好像從四方八面傳來似的。
  展鵬飛的目光緊緊盯住那塊岩石,他已明白了兩件事,一是那人乃是利用石壁上凹洞,使聲音方向變得混淆。二是那人出了問題,大概是生病負傷之類,所以他一使用內力,不久就忍不住非得喘氣不可。
  這就好辦了,展鵬飛浮起一絲冷笑,大家熬下去,一定有你的樂子……
  那只巨蛛已經游近火堆,它那醜惡的形狀,遍身閃閃綠毛,以及衝鼻的臭味,叫人看了,真想作三日嘔。它揚起一隻巨爪,長達三尺,向火堆作勢,欲落不落。
  展鵬飛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只前所未見的驚人巨蛛,它體積雖然龐大,但行動卻極迅捷,那只巨爪在火焰上忽起忽落,競不知鬧什麼玄虛?它的尾部微掀翹起,一根比筆管還粗的白蛛絲,拖曳地上。
  這麼粗的蛛絲,相信連猛虎被黏上了,也休想掙脫。脆弱的人類更不必說了。
  展鵬飛看了一陣,越瞧越感到這只毒物不可招惹。不過目下又為形勢所迫,恐怕躲也躲不過,尤其是等到火堆熄滅,全洞陷入黑暗之中時,這只巨蛛行走時無聲無息,很可能被它吃了還不知道。
  對,他必須盡力脫困,縱然失敗被噬,也勝過束手待斃。
  他提一口真氣,小心地飄落地面。距離那只毛巨蛛大約是兩丈左右。
  身形一落地,馬上貼靠著石壁而立。
  巨蛛兀自在向火焰舞爪,對身後的動靜,好像全不覺察。
  但展鵬飛卻不敢認為它毫無警覺,所以蓄勢待發,隨時可以橫躍逃避。
  他瞅住距他七八尺遠那一根蛛絲,這根蛛絲從洞頂懸垂下地,迤邐通到巨蛛的尾部。
  剛才他就險險被這根蛛絲射中。
  如果他的寶刀肯定能斷蛛網,那麼他一定毫不遲疑向網外沖逃。縱有蛛網攔路,亦可破網而出。
  可惜他不敢嘗試,因為出手去試的話,蛛絲的震動馬上就惹來巨蛛的攻擊。所以除非這口寶刀能克制這頭毒物,不然的話,還是避免觸怒它為佳。
  他一步步向洞口移去,當然腳下十分小心,一來不可弄出聲響,二來不可踏到蛛絲。
  離洞口只有三四尺,外面挾著濕氣寒風,吹撲面上,使他頭腦大感清醒。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那只毒物的臭味,能夠使人嗅多了頭昏,時間再久,一定會失去神智。
  內洞傳來一陣乾澀的語聲,道:「喂,等一等!」
  展鵬飛很不情願地停步,冷冷道:「等什麼?」
  那人道:「你逃不掉,洞口有蛛網封住!」
  有蛛網封洞關他什麼事?展鵬飛暗想:剛才他敢數度暗襲,想殺死我,現在幹嗎慈悲起來?
  他決定不和他多說,洞口就算有蛛網封住,但只要有時間,就有辦法逃出去。
  如果是被巨蛛緊迫著,當然來不及設法了。
  那人大概猜得出展鵬飛不理他,又道:「蛛網的粘力強絕天下,這還不說,最可怕的是絲上有奇毒,沾上就沒得救了!」
  展鵬飛忍不住駁他道:「我若這被巨蛛吃掉,豈不是正合你意?何須好心警告我?哼,分明是另有圖謀,我才不上這個當!」
  那人忙道:「不,我有法子出去,但我也有困難,非你幫忙不可。」
  展鵬飛道:「果然不錯,你要利用我,對不對?哈……哈……沒有這麼容易!」
  那人道:「咱們若是同舟共濟,尚可脫險逃生,如果互不合作,首先遭殃的是你。」
  展鵬飛可沒忘記注意那巨蛛的情形,直到現在為止,那只毒物還在火堆邊舞爪,好像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一般。
  同舟共濟這種荒謬的話,虧他說得出來。
  那人急道:「喂,喂,等一等!」
  他接著急喘起來,話聲中斷。
  展鵬飛卻為了他喘氣之故,因而改變了心意,暫時不作行動。
  過了一陣那人喘聲已停,展鵬飛便問道:「你可是負傷了?」
  那人道:「我……我……有病……」
  展鵬飛懶得追問他生的是什麼怪病,當下道:「你有話快說,休想拖廷時間!」
  那人道:「我姓邱名可畏,兄台你貴姓大名?」
  現在他可夠客氣了,不但尊稱兄台,而且還先報出姓名,才敢動問,真是時移勢改,情況全都變了。
  展鵬飛道:「我叫展鵬飛,你有話快說,快……」
  邱可畏道:「鵬飛兄,你若助我脫困,我一定有所報答!」
  展鵬飛仰天大笑數聲,道:「你報答我?哈……哈……邱可畏,你外號不是叫狼心羽士麼?聽說你專做言而無信之事,假如我相信你,受了騙之後,還要挨罵。」
  對於狼心羽士邱可畏的名字,他還是從無邪仙女口中聽到的,當時一則這外號十分奇怪,二則無邪仙女特別告訴他說,天下六大邪派中的老狼谷,其中這個高手邱可畏最是反覆無常,專門害人利己,久而久之,已變成正邪各派都欲殺之而甘心的人了。
  一個人能使邪派的人都恨之入骨,這個人缺德到什麼地步,已是不問可知了。
  展鵬飛故此印象特別深刻,立刻決定不再理會他,自尋活路。
  可是一陣寒風撲到面上,使他大為清醒,念頭一轉,忖道:「這廝騙人也騙得多了,我何不也整他一下,叫他嘗嘗被騙的味道。」
  假如狼心羽士邱可畏不是這種人,展鵬飛決不會動這種歪腦筋的。
  他輕笑一聲道:「邱可畏,我怎能相信你呢?」
  邱可畏這時才搭得上話,忙道:「我可以發誓絕不騙你!」
  展鵬飛道:「我寧可認定你是騙我的!」
  邱可畏道:「展兄,我有什麼法子可以使你回心轉意的沒有?」
  他乃是老江湖,一看展鵬飛還跟他扯,便知尚有機會。否則人家還扯個什麼勁?
  展鵬飛沉吟一下,道:「我倒早有一計在此……」
  邱可畏忙道:「展兄有何高見?請快說出!」
  展鵬飛道:「你把逃出蛛網之法告訴我就行啦!我若試過不假,一定助你!」
  邱可畏道:「但展兄到時如果不覆行諾言,我豈不是……」
  展鵬飛道:「你已沒有選擇餘地,除此之外,免談。我再說一次,你別的免談!」
  狼心羽士邱可畏歎口氣,道:「好吧,我要搏一搏了!」
  展鵬飛道:「你再說一句題外之言的話,對不起,我掉頭就走,現在你說吧!」
  邱可畏道:「我說,我說,你手中寶刀,可以破網而出!」
  鵬飛心中大喜,卻大笑道:「胡說,我手中之刀有多麼鋒快你還不知道,怎敢斷定破得蛛網?」
  邱可畏道:「展兄手中之刀,刀身在黑暗中能夠射出藍光,可知必是神物利器。我若沒有看錯,此刀必是紫府奇珍藍電刀無疑!」
  展鵬飛自家也不知道,因為此刀他得自幽州殺手晃任重之手,刀柄上雖有兩個蝌蚪文字,但卻不知是什麼字。
  目下聽狠心羽土邱可畏這麼一說,好像有點兒道理,並非胡言亂語。
  他沉吟一下忖道:這藍電刀若是紫府奇珍,自就破得蛛網,只是,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
  好在這個疑問不難獲得證實,他貼壁移了兩步,又到了洞口附近,目光到處,果然有一個巨網,封罩在洞口最外面處,若不留神,黑暗中很容易就一頭撞入網中。
  他先抓起一把沙土,向網邊撒去,塵埃落定,只見靠地面有兩根蛛絲,一直通到網心,其間有無數橫絲,像一把梯子一般,只有這一處梯形的蛛絲,不會粘上沙土。
  這就是蛛網的通道了,凡是蜘蛛結網,一定會下一條通道,以沒有粘性絲織成,以便它自己迅快游入網心,捕食網上的獵物。
  展鵬飛自小生長在鄉間,深知此理,所以一下子就找出了這條通道。
  他已不必害怕寶刀被粘,當即揮刀割砍,藍汪汪的刀光一閃,蛛網登出現一個缺口。
  邱可畏的聲音從內洞傳來,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那個缺口足足可供一個人鑽出去。逃路已有,展鵬飛就不慌忙了。
  他冷冷應道:「你騙我也好,不騙也好,反正我總得試上一試的,總之我不會一頭撞入網中,這一點你一定會同意,對不對。」
  邱可畏道:「展兄,你口氣中好像有點兒不認帳的味道……」
  展鵬飛道:「何止有點兒,我簡直就不認帳!」
  邱可畏驚道:「嚇?你騙我?」
  展鵬飛道:「騙你又怎樣?你平生騙了那麼多的人,自已被騙一回,有什麼了不起?何須大驚小怪?」
  邱可畏又驚又怒道:「我真是瞎了眼睛啦,看你的外表,忠厚誠實,誰知只是假面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展鵬飛從破網鑽了出去,現在他更安全了,所以心智特別機靈。
  對邱可畏的諷罵,他毫不在意。而且這件事如果傳了出去,展鵬飛竟能用這種方法收拾了老狼谷的高手狼心羽士邱可畏,定必聲名大起,贏得無數喝彩。
  「等那火勢熄滅之後,」他運內功發出聲音,說道:「這只毒物沒火可玩就會把你邱可畏搜出,吃下肚子裡面了!」
  藏在岩石黑影後面的邱可畏聽得清清楚楚,他本已不必再藏起身形,可是在洞窟當中有那巨蛛毒物,卻又使他不能現形。
  他氣得幾乎吐血,這真是七十老娘倒繃孩兒之手。
  想不到一輩子叫人上當,這回也給騙了。
  他很想不再說話,保留起氣力,以便應付綠毛巨蛛的侵擊。
  但他還是忍不住,高聲問道:「展鵬飛,你本來就知道這只毒蛛的底細,是不是?」
  展鵬飛遙應道:「我從前聽都沒聽過有這種毒物!」
  「那麼你如何曉得它的習性?」
  「哈!哈!」展鵬飛仰天大笑,道:「我用眼睛加上腦子就知道啦,根據你的做法,我甚至可以料想得到,這只毒物吃了我之後,定然有一段時間不會侵襲別人。而你就可以安然避過它了,對不對?」
  邱可畏道:「那我就不知道啦!」
  展鵬飛道:「再見了,狼心羽士,我有空會帶個信到老狼谷,把你的結果告訴他們。」
  「等一等,」邱可畏竭力提氣叫道:「展鵬飛,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只要你助我逃出此間!」
  展鵬飛哈哈笑道:「除了金銀珠寶之外,你還有什麼?可是我卻最不愛金銀珠寶……」
  邱可畏忙忙接嘴道:「你要什麼我都弄得到手送給你,女人怎麼樣?世上最美麗的女人!包你一見就喜歡她……」
  展鵬飛道:「這個倒是可以談一談,你說的女人是誰?」
  邱可畏道:「距此不足百里之遙,有個縣城名叫武安,那兒有個叫君子陳的鄉紳,他的女兒是出了名的美人,包你一見就神魂顛倒!」
  展鵬飛呸一聲,道:「住口!這樣找女人法,我自己不會去搶了!真真放屁!」
  邱可畏被他罵得啞口無言,事實上他也是信口胡謅的,因為他乃是向來不留意女色之輩,哪兒有漂亮女人,問起他時,就如同向和尚借梳子一般,簡直是笑話了。
  他儘管是一轉眼就可以想出無數詭計之人,但目下已感到計窮力竭,不知道應該用些什麼話,才可以把這個姓展的少年打動。
  洞外寂然無聲,他心頭大震下,氣也提之不住,「咻咻」連聲地喘了起來。
  他這個毛病正是被這只綠毛巨蛛造成的,而現在眼看火勢漸弱,大限將至,不久就要變成巨蛛口中的美食了。
  想到這一點,邱可畏渾身毛髮都豎了起來。
  那個外貌看似忠厚的青年已經失去影蹤,無疑是已經走了。
  邱可畏又驚又恨,渾身簌簌地抖,一面又呼呼的直喘氣。
  忽見洞外飛入一團黑影,勢道勁急,直向火堆射去。
  邱可畏心中叫一聲苦,疑是那展鵬飛設法擊滅火堆。但又不禁微喜,因為他還沒有走,仍然有一線希望。
  那團黑影「啪」一聲打中火堆,登時「彭」的一聲,火苗亂冒。
  綠毛巨蛛跟著火光衝起舞爪搖身,只見火勢在衝起那麼一下之後,跟著又旺盛起來。
  邱可畏已看見那是一捆乾枯樹枝,火堆增加了這些燃料之後,又可維持一段時間了。
  展鵬飛的聲音傳入進來,冷冷道:「邱可畏,你為何獨自躲在這窮山深谷中?」
  邱可畏還未回答,他又補充道:「你願說就說真話,在下聽了覺得不對,拔腿就走,你明白麼?」
  邱可畏連忙道:「實不相瞞,我正是為了這只毒物而來。此蛛在秘籍上記載的名字是碧火蛛母,生性最愛玩火,但秉天地至毒,我如不是有特製的油衣護身,早就被它吃下肚了。饒是如此,我還是中了奇毒,正在此地苟延殘喘!我若有三天工夫養息,再加上得到這碧火蛛母的綠毛來合藥解毒,才保得住性命。這便是我為何還不逃走之故!」
  展鵬飛早就胸有成竹,說道:「我沒問你這些,只問你來此之故!」
  邱可畏道:「你別急!我馬上講到啦!我本想冒險採集碧火蛛母絲,做成一面網兜,好去搶奪那火狐內丹……」
  展鵬飛一愣,心想原來除了各大邪派的掌門人之外,還有此法可以得到火狐的內丹。
  可是他對此並沒有貪得之心,就算邱可畏將網兜做好,雙手奉上,他要來也沒有用處!
  他只想從這些幫派的混亂局勢中逃生,到武當山求取秘籍,然後返回宣城,辦妥他師父的遺命。
  邱可畏見他沒有反應,也不奇怪。因為火狐內丹之事,乃是武林一大秘密,知者寥寥無幾。
  他想了一下,又道:「展鵬飛,我不騙你,這一回你若助我脫困,我一定有令你滿意的報酬!」
  展鵬飛道:「好吧,你先說說看,是什麼報酬?」
  邱可畏怔一下,道:「這個……這個……」
  展鵬飛冷峻而堅定的聲音傳進來,道:「不要這個那個了,你們老狼谷最著名的水火絕命神指,你一定懂得,把口訣念給我聽聽……」
  邱可畏又是一怔道:「我當然懂得,口訣念給你聽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但這是武林秘傳的先天大五行神功中的一種,奇奧艱深,沒有千錘百煉之功,難有成就可言!你為何要聽這等無用口訣?」
  展鵬飛道:「你別管,我有我的打算!」
  邱可畏為了爭取時間,不敢怠慢,連忙把老狼谷馳名天下,獨步武林的水火絕命神指口訣背誦出來。
  在這套口訣中,大部分是應用庚金戊土等五行術語,其中更有不少是以生肖代替十二時辰。
  因此原已深奧複雜的神功秘訣,變得更為艱澀難懂。
  據邱可畏的估計,縱是博學鴻才之士,哪怕是上知天文,下識地理,但對這一套口訣,也非得花上一年半載的苦功,才弄得明白。
  然後,還得看個人的稟賦,加上內功路數的配合,才可以著手修習這一門神指功夫。
  所以他背誦之時,心中直罵展鵬飛愚蠢,徒然浪費雙方的氣力時間。
  展鵬飛靜靜諦聽,在黑暗中,他神彩煥發,眼睛越來越明亮。
  他這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如果邱可畏能看得見,一定會修正他的想法。
  這本是十分巧合的事,展鵬飛自從第一次開殺戒,把盜泉雙怪殺死之後,整個人就好像開了竅一樣。
  對於他五行派的心法,時時領悟出新的境界。
  此所以他後來表現得功深招奇,時時能夠搶制機先,當然,這與他的經驗閱歷也大有關係。
  當日他聽無邪仙女指出各大邪派的著名人物,以及各派擅長的武功時,對於老狼谷的水火絕命神指,就曾經留了意。
  那是無邪仙女的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當時她道:「這水火絕命神指,乃是先天大五行神功中的一種,先天大五行這個名詞,他身為五行派掌門繼承人,自然識得。
  所以心中動了一下,暗想不知會不會跟他所修習的五行神功牽扯得上?狼心羽士邱可畏背誦口訣,那些天干地支以及五行方位的名詞,對他來說,意義之簡淺明瞭,就像別人平常談話一樣,絲毫不須費力解釋。
  最使他驚訝的竟是,這先天大五行神功和他修習的本門功夫有脈絡可尋,雖然其中往往有正反相殊,剛柔異道的情況,但他都深深心領神會,幾乎能夠隨著他的口訣,施展這一門神指招式來。
  邱可畏背誦完了,歇了一下,展鵬飛便又道:「再念一遍,但要慢一點兒,有些地方我聽不清楚!」
  其實他聽得再清楚也沒有了,可是他不知道邱可畏有沒有故意錯漏,所以要他再念,以便核對。
  狼心羽士邱可畏打深心中認為此舉十分無聊,他怎能聽得懂這等秘傳練功口訣?
  為了不要爭辯而浪費時間,他乾脆不加抗議,又重頭到尾念了一遍。
  展鵬飛躊躇滿志,因為他記性過人,加上心有妙悟,是以這麼艱澀難解的秘訣,他已全部記在心頭。
  「邱可畏,再從頭念一遍!」
  他明明已記住,而且發現第一次和第二次沒有錯誤。但小心能駛萬年船,第三次重複過,那就錯不了啦!
  邱可畏道:「我的展少爺,這火堆燒完了,我哪有心思再念?你把柴草多弄一點兒來,燒到幾時,我就念到幾時……」
  展鵬飛想道:這話裡有文章,待我瞧瞧是怎麼一回事。
  他長笑一聲,道:「邱可畏,你不念也得念,反正你是亂七八糟念,我根本聽不懂……」
  邱可畏忙道:「冤枉,天大的冤枉,我師父教我什麼我就念什麼。哪有亂七八糟的念?」
  展鵬飛把準備好的一束柴枝,拋入洞內的火堆中,這些柴枝又可以維持一段時間。
  邱可畏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展鵬飛你要聽我背誦水火絕命神指的口訣呢?抑是讓我說別的話?」
  展鵬飛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邱可畏道:「你擁有紫府奇珍藍電刀,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就不難弄到蛛絲,做個網兜!」
  展鵬飛道:「我不希罕什麼火狐內丹,你還是念口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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