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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帝疆爭雄唯我一人尊


  無名氏凌玉姬當下向他辭別,向前行去。這一夜借宿村居,毫無事故。
  第二日第三日都甚是平靜,第四日近黃山,忽然發覺路上氣氛有異。
  兩人談論起來,都覺得奇怪。凌玉姬道:「我還以為明天一定十分熱鬧,會有許多武林英雄豪傑趕來此地,雖然他們都上不了始信峰頂,但趕來瞧瞧熱鬧,總是有的……」
  無名氏道:「是啊!目下離黃山不遠,路上竟碰不到一個武林朋友,真是可怪?」
  他們猜想不出其中之故,納悶前行,黃昏時分,已抵達黃山山麓,找到一個村莊借宿。這個村莊約有一百多戶人家,他們人莊求宿,問來問去,都沒有地方。
  初時無名氏還不在意,但問過七八戶人家,都說沒有地方,大是訝異,以後便留意傾聽,果然聽出每一戶人家之內,人數不少,從呼吸上大略可以辨認出都是壯健男人。
  無名氏和凌玉姬一說,都想不透其中奧妙。凌玉姬道:「這個村莊想暈男丁極旺,所以家家都有人滿之患,我們到別處村莊借宿!」
  於是兩人又尋到另一個村落,此村共有四五十戶人家,他們上前借宿時,竟也碰到同樣情形。
  無名氏也不懊惱,笑道:「我們並非一定要借宿,既是如此,不如慢慢上山,隨便在什麼地方度過一宵,也就是了!」
  凌玉姬道:「只好如此啦!不過我卻覺得大有古怪!』
  兩人攜手上山,不久天色全黑,山中十分黑暗,凌玉姬便與無名氏在一塊巨大岩石底下慈息,兩人互相依偎,靜聽夜鳳掠過樹林的聲音,都感到別有一種幽趣。
  到了半夜時分,一陣奇異聲音把他們驚動,兩人側耳聽時,卻是四五個人痛苦呻吟之聲。
  無名氏正要出去瞧瞧,一陣話聲使他中止此念,只聽一個蒼老粗曠的聲音道:「只有這幾個人麼?」他們登時認出正是那個白髮老人的口音,黑暗中訝異地對望了一眼。
  接著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山人奔走了整整一大,只碰到這幾個武林人物!"這人正是鐵膽趙七。
  老人道:「奇怪,帝疆爭雄之事,天下無人不知,怎會如此冷落?」他停了一下,接著大聲叱道:「都給我閉嘴!」
  但那陣呻吟之聲仍然此起彼落,只聽鐵膽趙七道:「小人用上老爺的獨門錯骨分筋手法,他們都禁受不起,待小人改用點穴手法,便不會煩讀老爺清聽!」
  老人道:「都給宰了就是!」趙七應了一聲「是」,忽又道:「這幾個人雖不足惜。但現下人數已嫌不足,還請老爺裁奪!」老人哼一聲,道:「也好!」
  無名氏心中大感迷惑,第一是鐵膽趙七也是封爵高手,怎的自屈為廝僕之列,似是對那老人敬畏之極?第二是這老人擒武林人物來幹什麼?第三這老人似乎十分殘酷,他是什麼人?
  他正想出去瞧個究竟,忽覺凌玉姬捏一捏他的掌心,知她示意阻止,轉念忖道:「反正那些人暫時沒事,我何妨忍耐一會兒,再聽一聽他們的說話!」
  但過了好久,外面仍無聲息。無名氏大驚忖道:「他們敢是都走了不成?」
  當下出去一瞧,人蹤音然,剛才的一幕,宛如做夢。凌玉姬跟了出來,道:「天啊,那位公公是什麼人?」
  無名氏道:「我正在想,趙七兄自甘廁身廝僕之列,真是奇怪不過!他是誰?視人命如芻狗,遣高手如奴僕?甚至運走這許多人時,沒有半點聲息
  凌玉姬深思片刻,道:「我以前聽爹爹說過,魔教高手最是擅長潛蹤隱遁之術,莫非那老公公就是魔教高手?趙兄投身魔教中,只怕也是迫不得已!」
  無名氏道:「明天見到他們,此事當有解釋!』
  次日早晨,他們起來步出巖外,但見滿山朝陽之下,無數武林豪傑之士絡繹循路上山,他們不覺看得呆了。
  凌玉姬眺望著遠處山路口絡繹不斷的人影,在朗暉之下顯得生氣盎然,比起這數日來滿眼寂靜荒涼,似乎天下的武林人都已死光那種淒冷之感,此時都一掃而空。芳心中大是喜悅,道:「世事變化真不可捉摸,這些人好像是從地底冒出來的一般!」
  無名氏道:「我知道啦!這些武林朋友們都預先抵達此地,匿居在山下的村落中,所以我們昨夜投宿之時,處處被拒!」
  凌玉姬道:「這話甚是,但他們何故躲躲藏藏?」
  無名氏道:「想必和那位老丈有關!那老丈卻似乎對我們很好……」
  這時上山的武林豪雄數逾千人,一路上儘是笑話招呼之聲。他們早就曉得有三道關卡,卻不知把守之人是誰。到了山腰一處平坦曠地,領先的人便見到曠地上站著三人,上山路口處橫立著一幅白布,上面寫著「帝疆第一關」等五個大字。
  這三人便是楚南宮,苦行禪師和丁嵐。不多一會兒,曠地上已聚集了百餘人之多,盡皆見到另一面木牌上寫上這三位把守第一關的高手姓名,並且註明只要衝得過這三位之中任何一位,便可到第二關試試。
  這些遠道而來的武林人物絕大多數不存抵達峰巔之想,反而大半是衝著這三道關卡而來,要知當日消息傳出江湖之時,便言明三關皆封爵高手把守,是以許多人都想藉以考驗自己功力,瞧瞧到底是第幾關的人物。
  不久就有人上前衝關,楚南宮等三人輪流出手,擊退數百之眾,只有四十餘人衝得過去,繼續上山。
  第二關設在一片平崖上,把守之人是羅門居士和葉葆兩人。
  這四十餘人盡皆是武林中名聲響亮之士,大家都十分客氣,動手過招之際,還不及第一關時激烈。
  這一次只有三個人闖得過,直奔上峰,走到一處,但見白布招展,白布底下便是一道寬僅三尺的石板橋,一個人凝立橋上,此人雖是兩鬢斑白,但風度翩翩,不減少年,正是爵榜上第一級公爵高手柳慕飛。
  那三人走到橋邊,柳慕飛拱拱手,道:「兄弟罕得在江湖走動,還望恕我眼拙!」
  當先一位蒼髯飄拂的老者道:「兄弟向公慎!」柳慕飛道:「原來是五行拳掌門人鐵背龍向公慎兄,幸會得很!」
  另一個中年人道:「在下李霖!」柳慕飛道:「敢是郡陽幫群龍之首李幫主?」李霖欠身說一聲「不敢」,第三個紅面老者道:「兄弟萬秋南,久仰柳兄大名!」
  柳慕飛道:「原來是括蒼三劍之首萬秋兄!三位皆是當今幫派領袖人物,威名赫赫,今日得會,幸何如之!」
  何公慎道:「柳兄負天下之雅望,過許之言,愧不敢當廣李霖和萬秋南都齊聲謙遜。
  這三人並非贏得第一關第二關的高手,只因把關之人非是與他們性命相搏,是以被他們衝過,這會一見第三關把守之人競是一級高手柳慕飛,三人心中有數,都不再出手。
  無名氏和凌玉姬舍下正路,一徑翻山越嶺,直登峰頂,辰之交時,已抵達峰頂。
  峰頂上寂寂元人,他們好生失望,看看離午時尚有一個時辰之多,凌玉姬笑道:「我們先躲在一邊,我陪你用一會兒功,等到有人上來,我們再突然出現!」
  無名氏心想今日之戰,乃是平生最艱危的考驗,哪敢大意,多用一會兒功總是有益無害,當即和凌玉姬走落峰頂左側的一片連綿岩石間,靜坐用功。
  過了小半個時辰,忽然一陣低低語聲傳人兩人耳中,這陣話聲都是熟人,一是鐵膽趙七,一是那奇怪的白髮獨臂老人。
  只聽趙七道:「這一片岩石間足可藏匿三五十人,只不知有沒有人先躲在其中?」
  白髮老人冷漠的聲音道:「老夫已運功查聽過,周圍二十丈內決無人跡!」
  無名氏肚中暗暗好笑,心想我們兩人就在三丈左右,若是出聲現身,準能教他羞怒交集。原來無名氏功力深厚,已達帝疆之境,運功調息之時,呼吸在若有若無之間,誰也查聲不出,凌玉姬雖是不練武功,但從小就修習上乘內功,兼以後又練成元相神功,人定用功之際,也是元聲無息。
  鐵膽趙七道:「老爺的話自然不會錯誤,小人只擔憂人數太少,此處距峰頂之處遠達十丈,這數人的聲音能不能到達那邊,大是可慮!」
  老人沒有做聲,過了老大一會兒工夫,才緩緩道:「這些人只備萬一之用,其實用不著居多。老夫本有意將你視為替身,必要時便得為老夫犧牲,現下見你對我頗為忠心,你可趁老夫毒念未生之際,速速離開,以存你我間一段香火之情!」
  鐵膽趙七恭敬的聲音傳來道:「老爺多加保重,小人去了!」
  隨後聲息寂然,無名氏不覺驚訝忖道:「趙七兄果然學有潛匿形聲的神通,走來皆無聲無息!」
  忽覺凌玉姬輕輕碰他一下。轉眼看時,只見她面上露出愁色,卻不開口。他們兩人同居兩年之久,心意已通,得知她愁慮的是那自發老人正擋去路,待會出去,勢必被他發現。雖然不怕,但那白髮老人對自己兩人甚好,這種偷聽的行為,實在不好意思。
  他向她表示無可奈何,接著想道:「那位老人家雖是魔教中人,但從他令趙七兄走開之舉看來,仍然還有善良之處!」
  兩人默默坐著,不覺大半個時辰過去,無名氏站起身,面上露出不顧一切的神情,拉住凌玉姬的手,走了出去。
  繞過一塊巨大岩石,只見石下有四個人盤膝跌坐,雙目瞑合,仍是人定內視,這四個人當中,竟沒有那白髮老人在內。
  兩人相視一眼,如釋重負地透了一口氣。當下故意兜個圈子,從別的地方上得峰頂。
  峰頂上已有四人,無名氏一眼望去,盡皆認得,原來是帝疆四絕中的藍商一。葛山堂,吳邏三人,還有一位中年美婦,正是毒仙程珠。
  他們見到無名氏凌玉姬一齊出現,都不約而同地望望天色。葛山堂道:「午時快到,我們先談一談出手之法……」他望著無名氏,環眼中閃出妒恨的光芒。
  藍商一的神色甚是沉重,向無名氏道:「尊夫人最好離開此地!」
  凌玉姬道:「不,我這一生一世都不離開他一步!」
  藍商一道:「今日這一場搏鬥,不比等閒,你在場對他只有害處!」言下之意,已表示他出手之時,決不容情,所以要凌玉姬避開,一來免得目睹丈夫慘死景象,二來她若是驚叫出聲,對無名氏自有害無益。
  凌玉姬還是搖頭,心想:「他若是遭遇不測之禍,我還可立刻相隨泉下,免得他自個兒感到寂寞!』
  吳道:「她要留下,便由得她!現下老賭徒有個重要消息向各位提一提!」他招手叫無名氏走近去。毒仙程珠過來拉住凌玉姬,退到一旁。
  藍商一沉聲道:「世間尚有何事,足以令吳兄如此重視?…
  吳邏道:「諸位定當記住二十年前我們在東海大離島,險險喪生在那面魔鏡之事!」
  葛藍二老一同點頭,吳接著道:「以我們諸人的武功,想在世問找出一個能夠擊斃我們之人,那是萬萬找不出來,即便是我們都佩服的伽因神尼,最多不過贏得我們一招半式!」
  那二老又點點頭,無名氏卻茫然地望著吳邏。只聽他又接著道:「我們雖是練成不壞之身,但這兒還是有致命的空隙廣他指一指心房,二老又點點頭。原來吳邏說的是大家心中尚存七情六慾,是以有被制死命之機,卻不是指心房附近的穴道部位而言。
  峰頂上沒有別的聲音,吳邏肅然掃視眾人一眼,道:「諸位只要記住老賭徒這幾句話,若是此心受襲,我們須得聯手對抗才行!」
  葛藍二老都流露出驚訝之容,凝眸尋思。」吳道:「我們可把無名氏當作小凌,放手施為,兩位以為如何?」葛藍二老都不表示異議,吳長長歎口氣,道:「咱們在此地已消磨了一生精力,今日之會,若是無名氏果能在帝疆中佔一席地,咱們三個可退休了,以後不必再來啦!」
  藍商一緩緩道:「兄弟正有此意廣葛山堂道:「這話甚是,我將全力找個可傳之人,繼承我這個位置!」
  吳長長透了一口氣,目光移到旁邊的程珠面上。程珠向他遙遙一笑,兩人面上都流露出欣慰之色。要知吳乃是謹遵先師遺命,以帝疆爭雄之舉,消磨這幾個人的精力,免得他們為惡世間,無法制止。現在已是垂暮之年,得以退休,自然極是欣慰。
  藍商一道:「往昔我們會面,每一次總是找些別緻新奇的題目。但今日形勢不同,須得正正規規印證功力,較量招數!諸位意下如何?」
  葛山堂道:「該當如此!」
  吳道:「很好,較量功力的一場可免去,總之我們每人鬥上三場,個個都落空。這六場下來,可也得費去不少時間!」原來四個人互相打遍,雖是每人三場,但合起來一共只有六場。
  藍商一道:「如此也好,但必須限定招數,免得每場斗上三五天之久,大過乏味!」
  葛山堂分別在四張小紙上寫上兩個「一」字和兩個「二」字,藏在雙掌中,叫無名氏先取。無名氏取了一張,卻是「二」字。藍商一也取到「二」字,當下便由吳和葛山堂先打第一場。
  他們決議以兩百招為一場,各自在心中計算數目。藍商一和無名氏退開一邊,吳和葛山堂運功蓄勢,相對峙立。
  這兩人四十餘年以來,不知鬥過多少場,但每一回動手,沒有一個膽敢輕忽怠慢。
  葛山堂調勻功力,大喝一聲,舉拳迎面擊去,這一拳力道十足,直有開山裂石之威,但拳勢呆板,門戶洞開。無名氏心中好生奇怪,低哺一聲。藍商二道:「吳兄一向用劍,他自覺佔人便宜,不好意思,是以例必先讓三招!』
  吳果然只出手對擋對方如山拳力,並不乘勢反擊。葛山堂拳力極是威猛,硬把吳震退一步。他跨步上前呼呼連發兩拳,又把吳邏迫退兩步。
  兩人接著迅快動手,吳掣出軟劍,陽光之下精光四射。
  雙方一上手就疾風驟雨般互拆了二十餘招,每一招最多只發出一半,因此二十餘招也不過是尋常七八招的時間。
  藍商一道:「我們多年來已彼此摸熟了路數,這開頭的三二十招,簡直不用瞧看!」無名氏恍然地哦一聲。
  果然三十餘招之後,吳葛兩人的招數漸漸使得完整。旁觀的人也覺得漸人佳境,足供欣賞。
  藍商一不時向無名氏解釋兩人手法中奇特之處!無名氏心中甚是佩服,暗忖這些人都是當世元敵高手,胸懷與常人大不相同。
  毒仙程珠和凌玉姬站開老遠觀戰,她們比場中出手之人更加緊張,面色泛白,眼睛瞬也不瞬。
  吳的人鬼八大劍皆是劍術中至奇絕險的招數,每每在間不容髮之間反擊敵人,若是時間上有絲毫之差,他自己首先就得喪命。因此毒仙程珠更加提心吊膽,好幾次都幾乎昏倒地上。
  凌玉姬緊緊抱住她,心中泛起無限同情。她曉得待會兒輪到無名氏出手之時,她的緊張決不下於毒仙程珠。她們兩人雖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可是不敢弄出一點點聲息,免得被吳發覺,便不敢再使用惡招數。這麼一來,他勢必敗在葛山堂拳腳之下。
  藍商一毫不藏私,將他觀戰的種種感覺全部說給無名氏聽。這樣他一方面好教無名氏下次與葛吳二人放對,不會吃虧大多,另一方面又能使無名氏瞭解他的武功路數。
  葛吳二人激戰逾百招之後,出手更是慎重緩慢,葛山堂雖是赤手空拳,可是一則拳力絕強,威不可當。二則他拳路和腿法配合得神妙無匹,雙拳防守之際,底下總能出腳攻敵。反之也是一樣,故此從第一招開始,他沒有一招不是攻守兼備。
  無名氏眼睛望著戰局,耳朵聆聽藍商一評論,心中設想自己以何種手法應付,比任何人都忙碌得多,這刻哪還有餘暇瞧著凌玉姬的表情。
  葛吳二人戰法忽又一變,只見他們陡然迅快攻拆數招忽又分開,屹立凝思,如此打打停停,到了最後的十二招時,天色己漸漸暗暮。
  凌玉姬發覺程珠雙手儘是冷汗,大是憐憫,心想當上這幾個人的妻子,實在太不好受,正轉念間,程珠身軀微微發抖已不只是出冷汗。凌玉姬大感奇怪,暗忖目下只剩下十二招,吳尚無敗象,她為何這等驚懼?
  只聽葛山堂大喝一聲,響震群山,喝聲中衝到吳身前,拳腳交施,一口氣猛攻了四招,招招都是強攻硬打的手法。
  吳劍光飛灑盤旋,極是奇幻,但仍然被葛山堂沖退丈許。
  程珠抖得更是厲害,凌玉姬正在莫名其妙,忽然藍商一嚴峻的聲音傳人耳中,道:「奇了,吳兄這幾年難道忽略了內功修為?怎的抵不住葛兄拚鬥內功的連環招數?」
  凌玉姬念頭一轉,恍然大悟,在程珠耳邊道:「伯母你就曉得吳老伯內功拼不過對方?」
  程珠點點頭,目光凝注在吳身上,低聲道:「是我害苦了他!」
  凌玉姬心中大是惕凜,同時泛起一片灰冷之感,忖道:「吳老伯娶了伯母之後,功力有退無進。這樣說來,我們豈不是也不能成為真正夫妻?唉,日後我們雖是每晚同床共枕,但終久只屬名份上的夫妻,不能生兒育女,這真是人生一大遺憾!」
  葛山堂停了半晌,驀地又大喝一聲,上前力攻,一連四招,又把吳迫退丈許。
  吳仰天清嘯一聲,彈劍笑道:「葛兄功力大有精進,目下但看這僅餘的四招能不能取勝兄弟!」
  葛山堂調集全身真力,默然不答,吳接著又道:「咱們四人拼了數十年,沒有一次拼完最後的幾招,今日須得打個痛快!」語氣十分豪邁,藍商一朗聲道:「吳兄快語,兄弟甚感佩服!」
  他跟著向無名氏道:「我們幾個人拚鬥了幾十年,每次定下招式數目雖是不同,但最後的一二十招總是迫得互拼功力。然而每一次大家都覺得沒有把握,所以老是停手罷鬥,再待下一次再拼。今日形勢不同,一則吳兄功力似是稍弱,二則我們說過鬥完這一次之後,恐怕都全退休,所以最後的幾招非打完不可!」
  無名氏大是懸慮,忖道:「吳老前輩已處劣勢,我應當出手救他才是。但只怕他不肯接受。」
  凌玉姬突然叫道:「不要讓他們再打。」
  藍商一眉頭一皺,嚴峻地望住無名氏,看他是不是要出手分開葛吳二人?
  無名氏這一剎那間反覆想了十多次,終於作出決定應道:「玉姬啊!大丈夫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忍辱偷生,你懂得這意思麼?」
  吳長笑一聲,道:「答得好,矮神動手吧!」
  葛山堂大喝道:「老賭徒小心了!」奮身踏步上前,提拳劈擊。
  他第二招就把吳震得身形不穩,當即欺身迫迸,拳腳齊施,下劈下踢。吳勉強拆解了這一招,腳下更是不穩,踉蹌直退。葛山堂趁隙撲去,一拳當胸打入。
  吳這時已經無法招架,閃避亦是無及,只見他長劍電疾圈回,劍尖指向葛山堂死穴。
  他劍勢雖是慢了一線,但只要葛山堂不能一拳把他當場擊斃震開,他仍然能制葛山堂的死命。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毒仙程珠首先四肢冰冷,昏死過去。凌玉姬也駭得手足皆軟,抱她不住,兩人一齊跌倒地上。
  卻見葛山堂拳勢一歪,人隨拳走,斜斜衝出丈許,吳的劍尖自然不會刺人他的死穴。但他的拳頭也沒有打中吳。
  二百招至此已經打完,藍商一道:「兩位今日之戰,精彩絕倫,教兄弟大大開了眼界!」
  葛山堂濃眉緊皺,道:「老賭徒專門拿性命下注,總有一日被我老葛一拳打死!」
  吳哈哈一笑,收回軟劍,走到那邊抱起程珠,推拿穴道。頃刻工夫,程珠悠悠醒轉,睜開眼睛,見到吳仍活著,不覺雙淚迸湧,道:「唉,駭死我了!」吳歉然道:「真對不起,我實在也是迫不得已!』
  凌玉姬輕歎一聲,走到無名氏身邊,道:「現下大色已黑,等到明天才能動手可好?」
  藍商一接口道:「自然要等到天亮。」
  吳道:「我已經和柳慕飛兄他們聯絡好,馬上就把酒食臥具送上來。」他取出火折,點燃一支巨大火炬,峰頂上登時十分明亮。
  山下之人見到火光,便有數人攜帶著須用之物,疾奔上峰。
  這數人原來便是柳慕飛,羅門居士,葉葆,丁嵐,楚南宮,苦行禪師等六人。
  吳取回酒食,自與葛山堂、藍商,程珠和柳慕飛等數人圍坐吠食,談笑議論。
  無名氏,凌玉姬則和羅門居士等五人一道飲酒,縱談別後種種事情。
  那邊廂幾個老的見到無名氏這一群融洽之情,都不禁感到自己過去數十年實在過得太寂寞。
  忽然一陣蹄聲隨風傳來,眾人無不大感驚訝,心想這始信峰路徑極見險峻,馬匹哪能上來?
  二十餘道目光都向蹄聲傳來之處望去,轉眼間一匹駿馬出現,此駒全身赤紅,極是神駿。馬背上卻空空元人。
  無名氏首先起身,大訝道:「嚏,這不是火龍駒麼?」話聲剛歇,三條人影聯袂出現峰頂,奔到切近,原來是三個老頭子。
  無名氏大叫道:「哎,是呂老前輩和歐陽老前輩……」
  那邊廂的柳慕飛也叫道:「居介州你來得正好!」
  那三人分作兩路,武林太史居介州走到老的那邊,長勝將軍呂飛和馬癡歐陽銘則走到無名氏這邊。
  眾人都互相行禮見過,歐陽老人笑道:「我們三人的腳程到底比不上小火龍,唉,我老頭子當日在沙漠中要不是碰見無名老弟你,這一生一世注定要死在窮荒大漠之中……」
  長勝將軍呂飛持須大笑道:「無名氏老弟真行,有你在世一日,天下武林諸派之間定必減少許多仇殺之事!我們上山之時,一路聽得武林同道議論起你,無不表示佩服!你在這場拚鬥中,萬萬不能教天下之人失望——」他的聲音極是洪亮,山谷回聲蕩漾。
  那邊廂幾個老人都聽見了,葛山堂道:「這個糟老頭子是誰?」居介州道:「他便是我們癡人舊友群中的長勝將軍呂飛!」葛山堂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原來癡人;日友這一群人在帝疆四絕眼中,乃是一群狂人,行事想法均與世俗不同,是以封爵金榜上許多高手早年碰上凌波父、葛山堂,藍商一這三人,不免受辱或戰死,只有癡人舊友沒有被他們找過晦氣。就拿長勝將軍呂飛來說,他雖是酷嗜打鬥,以拚命為樂事,武功極是高強,但居介州卻不把他列名爵榜之內。這些人行事之怪,於此可見。
  藍商一深思片刻,道:「想不到無名氏才崛起兩三年,便得到天下武林敬仰愛慕,若是較量這一門,我們都一敗塗地啦!」
  吳道:「老居來得正好,明日你留在此地,瞧瞧無名氏是否能在帝疆中爭一席之地?」
  居介州道:「若是他站得住腳,諸位大名都將錄入區區武林正史之中,永垂不朽!」
  程珠訝道:「這卻是什麼道理?」吳道:「他以前說過,若是沒有人闖得人帝疆之中,顯然境界太高,對世俗有害無益,故此不肯把我們傳於史內!」
  這兩堆人談到中宵之際,這才散去,後來諸人中留下武林太史居介州一個,其餘都回到峰下等候。
  天亮之後,無名氏睜開眼睛,凌玉姬拉了他走到遠處,低低道:「我觀戰之時,也許會發出聲息,但你不要因我分心。當須記得大丈夫寧可戰死,也不能忍辱偷生。這兩句話本是你說的,我也有同感!」無名氏滿心感激,道:「你放心,我定當奮力應戰,你真是我的紅顏知己,我此生已無遺憾!」
  兩人走回去,藍商一步入場中,等無名氏走過來便道:「你若是感到沒有把握,此刻尚可退出!』無名氏道:「承蒙藍老前輩愛護,在下甚是感激,不過今日之勢,已是有進無退!還請老前輩不吝指教!」藍商一道:「好說了,指教兩字不敢當得,請!」
  兩人移動腳步,緩緩轉圈,窺伺出手之機。峰頂上一片寂靜,氣氛極是緊張。
  但是他們同時出手進攻,藍商一施展出三才神指,手法極快,尋經覓穴,奇幻無方。無名氏用出凌波父成名的十二散手,身法庸灑,掌勢奇臭。一轉眼間已拆了二十餘招。
  這一回動手,無名氏不但顯示出深厚元倫的功力,手法上進境尤多,特別是他前年和徐岡動過手,領教到三才神指的滋味,這兩年來時時刻意研思。因此藍商一指法變化雖是不時出乎無名氏意料之外,仍然被他及時封拆化解,不曾失去機先。
  兩人眨眼間又拆了二十餘招之多,藍商一忽然縱開尋丈,仰天長歎一聲,道:「時乎時乎不再來!唉,良機已逝,難以獲得,太可惜了!」
  程珠碰一碰吳手臂,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吳道:「藍兄拆了十餘招之後,才醒悟打法不對,應當一上來就用足指上功力強攻,不該跟無名氏拆招,每一招指法尚未用足,便行變化,現下無名氏已摸透他指法上難防之招,下一面己能預早封閉指勢,所以感歎機會已逝,永難復得。…
  這時藍商一無名氏又出手搏鬥,無名氏又復使出十二散手,但吐勁發力每次都不相同,區區十二招在他手上使出來,宛如千數百招。
  吳道:「凌兄的十二散手,修羅七訣已得傳人,實堪快慰!」
  凌玉姬這兩日無時無刻不盼望父親突然出現,此時聽得吳提起,心中一酸,不覺掉下眼淚。
  程珠摟住她的纖腰,道:「等你們做了父母之後,便會瞭解到年老的人不怕自己衰弱死亡,只怕沒有後繼之人……」她話中之意,便是暗示凌波父縱是逝世,但有此佳婿,愛女有托,他死也瞑目,不須十分悲傷。
  凌玉姬想到自己不能生兒育女,更加悲苦,雙淚落個不停,程珠連忙道:「別哭了,若是無名氏見到了,豈不要大感慌亂?」
  凌玉姬慌忙背轉身軀,程珠道:「這樣也不行!他若是發覺你不瞧著他,便知有事發生。」凌玉姬趕緊拭乾眼淚,轉回身子。
  程珠又低低道:「藍大先生錯過了良機。無名氏已沒有落敗喪命之憂,你應該歡喜才對!」凌玉姬道:「是啊!」程珠道:「然則你何故愁眉深鎖,如有重憂?」凌玉姬道:「我想念著爹爹!」程珠道:「你不用砌詞騙我,若是悲喜參半,決不是這般神情!」凌玉姬幽幽歎口氣,一時沒有說話。
  無名氏和藍商一與已拆了二百招以上,只見藍商一指上內力越打越是凌厲,無名氏雖是功力及不上他,但奇招層出不窮,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
  原來這時無名氏已將達摩秘籍上的神奇招數揉合在十二散手中施展出來。他精通修羅七訣和大悲佛手這兩種根本之學,因此那些本來奇奧無雙的招數在他手中用出,還能夠增加許多微妙變化。
  這兩位絕世高手戰況激烈異常,吳瑕,程珠、葛山堂都看得目不轉睛,全神貫注。居介州更加不用說,只有凌玉姬一個人心中懷著深沉的哀怨。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退到數丈外的巨岩側近,想是她潛意識中要避開這些人。
  忽然一股吸力把她拉到石後,轉眼一看,一個鬚髮皆白。面貌凶悍的老人站在石後。
  她登時認出這個老人正是前幾日碰見的那一位,心房不禁突然亂跳。
  那老人嘴唇微動,一縷清晰的話聲送人她耳中,道:「老夫料想不到你們就是無名氏和凌玉姬,趙七那廝膽敢瞞我,合該處死!」
  凌玉姬聽了這話,觸動了慈悲天性,正要開口求他不要殺死趙七。老人的聲音又道:「你別做聲,免得驚動那一干人!」凌玉姬只好把話嚥住,但面上的神情已將心意表露無遺。
  老人看了她的表情,眼中忽然射出和藹的光芒,凌玉姬頓時大感歡喜,安慰地笑一笑。老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升,道:「老夫乃是魔教中人,心中不能生出慈悲惻隱之念,若是發生此念,功力頓時減弱一分,你可會得老夫這話之意?」
  凌玉姬頷首,感激地向他笑一下。
  老人又道:「你眼見丈夫力敵藍商一,威風凜凜,何以並無喜容?」
  凌玉姬正要開口,老人的聲音又道:「別做聲。」她只好嚥住答話,心想你既要詢問,又不許出聲,卻教人如何回答?
  老人道:「你的內力甚是深厚,心地單純,老夫這就傳你一門眼波心聲的功夫,你便不須開口答話了!」他隨即傳授秘訣心法。
  過了一會兒,凌玉姬便試用這眼波心聲的魔教奇功,向那老人道:「家父本是帝疆四絕之一,但至今未曾露面,是以心中驚懼悲傷!」
  老人注視著她的剪水雙瞳,從她的眼波閃動中,補足心聲不及之處。當下應道:「小姑娘何須騙我,不過從你的面相看來,應是少年喪父,你父定是已經亡故!」
  凌玉姬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不禁大感哀傷,黯然垂淚。
  忽聽那老人道:「你出去吧!他們已經打完!」
  凌玉姬只覺一股潛力湧到身上,不由自主走出石外,淚眼模糊中,只見無名氏和藍商一已經分開,當即奔了過去。
  無名氏雖是遍體出汗,但精神奕奕,伸手挽住凌玉姬,道:「你哭了,為什麼?」
  凌玉姬心中又悲又喜,說不出話。無名氏又道:「你好像在那邊石後站」了一會兒,是不是?」
  她點點頭又道:「那位老人家就在石後!」
  吳禿頭一晃,閃到兩人身邊,道:「有人在石後?」凌玉姬點點頭。吳迅即向岩石縱去,一個起落,已到了石後,接著又縱回來,道:「那人是什麼樣子?」
  這時其餘的人都回過來,無名氏道:「是位老人家。」他隨即將那天如何碰上老人,晚上無意聽到他的話都講出來。
  吳微微失色,道:「唉!這位老前輩劫後餘生;到今日當真出世了
  眾人見他神色口氣如此沉重,都不禁心頭崎咕,要知吳位列帝疆四絕之內,不比等閒人物。當世之間已沒有一個人有資格被他稱為老前輩,由此推想,可知那老人來頭甚大,不能等閒視之。
  葛山堂道:「到底是誰?」藍商一道:「吳兄確知那位老人家武功更在我們之上?」
  吳道:「葛兄隨恃過山海二神僧,不知可曾聽兩位神僧提起過天山五魔之名?」
  葛山堂失色道:「兩位老師父雖是語焉不詳,但兄弟仍然記得他們沉重的神情!」
  藍商一道:「這樣說來,我們數人的武功仍然不是那位老人的對手了?」
  吳尋思一下,道:「那也不見得,若是單憑武功,我們還可與他一拼。但他若是施展出魔教無上絕藝九幽悲號,只怕比昔年大離島上那面魔鏡還要難當十倍。」
  他接著望著程珠道:「你學的毒功就是他們從西域奪來的毒典,可惜你己立下毒誓,不再出手。否則我們數人再加上你,就可穩操勝券!」
  正在談論之際,忽然一陣奇異聲響在四山之中迴旋蕩漾,觸耳驚心,但一時卻分辨不出是什麼聲音。
  程珠驚道:「莫非這就是『九幽悲號』?」
  吳搖搖頭,這時那陣異聲突然停住,接著一陣話聲隨風傳來,道:「帝疆絕藝,不過爾爾,還比不上昔年的老禿子和山海二僧!』
  眾人自從異聲人耳,都微有心神煩擾之感。目下這陣話聲不但十分刺耳,同時隱隱含有一種使人情緒激動的魔力。連藍商一這麼深沉之人,面上也微微泛起怒容。
  無名氏大感奇怪,輕輕碰一下凌玉姬,教她觀看眾老表情。
  這時反倒是武林太史居介州忍耐不住,提氣朗聲叫道:「你是什麼人?竟敢藐視帝疆四絕?」他只覺無名怒火充塞胸臆之中,竟沒有想到此事根本與他毫無相干。
  那陣話聲從數里外一座峰頂遙遙傳來,道:「老夫拓拔弘,兄弟五人言稱天山五魔,現下只餘老夫一人,你可速速下山,日後在武林史傳中,須得記上老夫威鎮天下,字內無敵之事!」
  吳練的是少林寺秘傳他力禪功,數十年以來,功力深厚異常。這時忽見藍葛等人都忿然作色,不類平日,心中突然一震,怒火登時散去大半。當下一伸手拍在居介州後背心;道:「你先離開一會兒,以後自然知道結局!」
  居介州本來已經怒不可遏,被吳一掌拍在背心穴道之上,頓時震醒驚覺,心想吳既然也這麼說法,還是速速離開此地為是!
  他走了之後,那陣刺耳話聲又隨風傳來,道:「無名氏夫婦亦隨即避開,以免玉石俱焚!」
  凌玉姬眼見藍葛等人的表情,不禁怵目驚心,道:「好,我們走!」伸手拉著無名氏。無名氏向她微微一笑,道:「你和吳伯母下去避避,我留在此地!」
  凌玉姬怔一下,毒仙程珠怒道:「我才不怕那老魔!」凌玉姬望住無名氏,道:「你若是留下,我也不走,我們好歹也在一塊兒!」
  無名氏握住她的玉手,道:「目下情勢不比尋常,你還是走開的好!」
  葛山堂已忍不住,洪聲喝道:「拓拔弘,你空自大言不慚,為何不敢現身?」
  藍商一接口道:「不錯,只要你贏得我們數人,這天下就唯你獨尊,來吧!」
  吳雙手齊出,迅快連拍三掌,分別擊在藍商一,葛山堂和程珠三人背心,恰好這時異聲大作,似嘯非嘯,似哭非哭,乍聽十分恐怖淒厲,但片刻間卻又覺得極是悅耳受用,不由得要側耳傾聽。
  那藍葛程三人被他這一掌震散心中煩躁鬱怒,因此異聲一作,三人恢復了平日靈智,立即跌坐運功,護住心靈。
  反倒是吳忽然呆了一下,面上現出迷憫之色,直立不動,原來他運足功力去出掌震醒其他三人,那異聲恰是在他出手之後,力道發出尚未收回的空隙間傳來。吳抵拒不及,心神頓時受制。
  凌玉姬一看無名氏也微現恫然之色,心中大驚,速忙拉他坐下囑他運功澄神內視。
  這時只有吳一個人兀自挺立當地!這當兒人人都全神運功內視,澄神定慮,抵抗這陣蘊藏著一種奇異力量的聲音,誰也不曾發覺老賭徒吳身歷險境,大劫臨頭。
  峰頂東邊盡頭處,本是一片峭壁,猿鳥難越,這時忽然冒出一條人影,卻是個眉目秀麗,態度安詳的女尼。只見這女尼舉步向眾人走來,動作雖是柔和徐緩,可是速度甚快,眨眼之間,已經到達吳身邊。
  她口中輕輕誦旬佛號,聲音甚是柔抬悅耳,其餘的人都沒有一點感覺,只有吳身軀驀然一震,宛如辟靂轟頂。
  女尼接著伸手輕輕拍向他胸口「珠現穴」上,吳遇眼珠一轉,望著這女尼微微一笑,隨即跌坐地上,凝神運功。
  女尼緩緩走開,若元其事地遙眺數里外異聲傳來的峰頂。
  片刻間異聲忽住,眾人都透一口氣,睜眼起身。吳首先道:「拓拔弘敢是得見伽因神尼駕臨,知機遁走?」
  藍商一道:「也只有這個魔頭請得動神尼法駕,兄弟空自活了數十寒暑,今日總算開了眼界。」
  葛山堂接口道:「老魔頭的武功高低,還未可知,但這一手魔功卻甚是難當,只不知他為何數十年來都不出世?」
  吳道:「他曉得這世上有先師。山海二神僧,伽因神尼等剋星,是以不敢魯妄……」
  話聲未絕,一陣獰厲語聲傳來,道:「既是如此,老夫今日又怎敢人世出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十丈外出現一個高大的白髮老人,左手齊時以下斷去,空餘袖管飄飄。
  吳認得這老人正是昔年見過的天山五魔中的老大拓拔弘,當下拱拱手,道:「拓拔前輩可還認得在下?」時至今日,能夠被吳稱作前輩的,恐怕只有此人了。
  拓拔弘哼一聲,道:「你極力倣傚老禿子形貌,是何道理?」
  吳道:「這緣故說起來話長,不說也罷!記得你老昔年說過有機會定要見見枷因大師,在下這就為你們兩位引見……」
  伽因神尼已走過來,合十頷首,道:「老擅越請了!」
  拓撥弘訝異地望住她,道:「你只比我年輕三十餘歲,目下該當有八旬上下,看起來尚是這般年輕,想是老禿子吃人延壽的那一套傳給了你?」
  眾人聽了這話,都不覺暗暗失笑,心想伽因大師德望昭隆,焉有吃人之理?
  吳卻一本正經地道:「拓拔前輩直至今日還勘不破先師昔年一句戲言,伽因大師如今幾已不食人間煙火,怎肯吃人?」
  拓拔弘瞪眼道:「原來老禿子騙我,這麼說來,他竟不曾吃下我們兄弟的手臂了!』
  吳道:「自然沒有啦,先師吃的是假手!」
  拓拔弘凶光斂去大半,眾人但覺他的樣貌陡然問由獰惡變為莊嚴,都到訝異。只聽拓拔弘道:「老夫白白恨了許多年,卻不知道是個假局!」他轉眼掃瞥過眾人,又接著道:「老夫心中殺機消退不少,你們可趁此時機,退落山下,只留下伽因一人便是!」
  藍商一,葛山堂二人微笑搖頭,吳卻推一推程珠,道:「你先下山吧!,程珠遲疑一下,舉步奔去。無名氏也學吳叫凌玉姬離開,凌玉姬還未表示,拓拔弘已道:「你們最好都走開,要知老夫九幽悲號一旦施展,你們縱能活著,這一輩子卻別想生兒育女!」凌玉姬衝口道:「我不怕!」無名氏愣了一下,但見她意思堅決,料難勉強,便不勸說,轉向拓拔弘道:「老前輩雖是屢次垂青,但小可今日卻迫得要向老前輩討教幾手!」
  拓拔弘怔一怔,道:「動手就動手,哪有被迫之理?」無名氏道:「小可是為了老前輩那一夜所加害的幾位武林朋友,特意討教!」
  拓拔弘大怒道:「好,好,過來,待老夫取你性命!」
  原來那一夜拓拔弘暗中擄卻了幾個人放置在峰頂附近的亂石中,等到他現身出手時,悲號一發,那些人自然生出感應,齊齊悲呼狂號,便即增加這魔功無窮威力。誰知翌日便發覺這幾個人都失去蹤跡。無名氏目下一提及此事,那數人無疑是被他救走,而由於這幾人被他以獨門手法點住穴道,是以結果仍然無法解救而死!拓拔弘便是惱他暗中破壞,故此有取他性命之語。
  無名氏走出場中,那天山老魔拓拔弘疑慮地瞥視枷因神尼一眼。
  伽因神尼微微一笑,道:「貧尼的確不能久候,老施主可援帝疆較技舊例,以二百招為限!」
  拓拔弘道:「只要你不乘隙出手,也不趁機溜跑,老夫得以放手施為的話,哪須二百招之多!」
  葛山堂哼一聲,道:「無名氏已屬帝疆內的人物,老頭兒你要是在二百招之內贏得,就等如贏了我們。但依我看來,這話簡直是夢吃之言!」
  藍商一和吳都表示同意,要知若是單論武功,他們決不怕這個天山老魔。
  伽因神尼合十道,「無名氏施主已得諸位老施主承認,列入武林至高無上之位,可喜可賀。不過今日之戰,不比等閒。無名施主須得盡出全力才好!」
  無名氏欠身道:「小可自當謹記法諭!」
  伽因神尼轉眼望著凌玉姬,道:「你母親只待今日之事一了,便隨老尼回去,永不出世。你和她只有這一面之緣,待無名氏此戰結束,可先下山向東北走去,大約十數里便可與你母親見面!」
  凌玉姬盈盈跪倒拜謝,伽因神尼伸手拉她起身,退開一邊。凌玉姬悄悄道:「他們這一場搏鬥的勝負結局,還望神尼明示!』
  伽因神尼沉吟一下,道:「這位拓拔老施主數十年前初次踏人江湖,武功成就已足以橫掃中原武林。其時幸得少林寺山海二神僧親自出手,加上少林馳名天下的五百羅漢大陣,才使天山五魔銻羽遁逃。第二次踏人中原時,幸得老禿子前輩出現,把他們趕跑。今日是第三次重人中原,雖然只有他一人,但他修為已逾百齡,魔功之深厚,自不待言,同時他的獨門武功別辟溪徑,也極是難當……」
  凌玉姬越聽心頭越是沉重,不由得滿面憂色,道:「如此說來,無名氏豈不是輸定了?」
  伽因神尼明知這一番對答盡人眾人耳中,此時大感躊躇,沉吟不語。
  拓拔弘哈哈一笑,道:「你們可聽見了?」
  葛山堂大聲道:「你若是單憑武功取勝,我葛山堂第一個心服口服!」
  拓拔弘道:「好,老夫就教你們見識見識天山一脈秘傳武功!無名氏你準備好了沒有?」
  無名氏道:「就請老前輩指教!」
  拓拔弘手起掌落,分心拍去。無名氏一招「西風殘照」,化卸敵人掌力,同時暗寓反擊之勢。拓拔弘翻腕出指,扣抓脈穴,另一隻手迅快搶攻,形成兩路合擊之勢。無名氏一招「大馬行空」,從他頭上躍了過去。這一招迎出眾人意料之外,拓拔弘微微一怔,道:「這一招老夫見你使過好幾次,從來沒有這樣子施展過!」無名氏應道:「小可只是順勢施展,胸中本無成見!」
  拓拔弘心頭一凜,忖道:「他能夠在這等險惡局勢之下臨時創出新招,這等智慧資質已可比美古今幾位大宗師了,老夫須得加倍小心,始能取勝!」
  當下出招之時,一反平日作風,穩紮穩打。眾人看了一會兒,只見無名氏無論以何種手法反擊,總是碰上老魔兩路夾攻的招數,施展不開,不禁都暗暗替無名氏擔憂。
  凌王姬看了一陣,暗中查看眾人面色,只見吳遐,葛山堂、藍商一等三人都禁不住流露出憂慮之色,心中大驚。但忽又看出枷因大師那對澄明湛淨的眸子中,透出欣悅之光,頓時又減幾分驚惶,心中疑惑不定。
  無名氏使出凌波父的十二散手,蘊合修羅七訣和大悲佛手這兩種根本之學,招數有時完全和原式顛倒,正如他早先使的那一招「天馬行空」一般,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一輪搶攻,只打得拓拔弘心驚膽戰,更加沉住氣小心應付。
  無名氏在八十餘招之時開始搶攻,手法迅快無比,不一會兒工夫,已施展了四十餘招。這時銳氣似是已挫,復又被拓拔弘控制局勢,每一招都碰上對方兩路夾攻的手法,招架不迭。
  葛藍吳三人早就看出拓拔弘功力深厚絕倫,若是一直施展這等強攻硬打的戰術,無名氏便只有挨打的份。這刻尚有五六十招之多,眼見無名氏腳下連退,都泛起出手相助之意。但抽空偷瞥伽因神尼時,卻見她神態莊嚴,不喜不怒,似乎無名氏還不致落敗,都覺得甚是奇怪。
  戰局中的無名氏哪裡知道旁觀之人心情有如許變化,逕自全心全意應付強敵,他覺得敵人功力雖是深厚強勁無比,難以硬拚,但只求應付卻也不甚困難。在拓拔弘這一方面則深覺這等打法有勝元敗,每一招都幾乎取勝。
  枷因神尼伸手輕撫凌玉姬的如雲青絲,道:「孩子別怕,這樣打下去的話,一千招部分不出勝敗廣這話是用傳聲之法說出,旁人都聽不見。
  凌玉姬頓時大喜過望,只聽伽因神尼又道:「大凡爭鋒逐勝,必須明察敵我,捨短用長,這拓拔老施主勝在功力深厚,同時他的武功路子側重偏鋒奇襲,手法注重傷殘。現下他穩紮穩打,變成捨長用短,古人說『失其所強者弱』,便是此理!」
  凌玉姬更加放心,只巴望他們趕快打滿二百招。但越是熱盼,越是覺得他們打得慢,好不容易才攻拆幾招,離那二百招之數兀自遙遙無期。
  這時無名氏在十二散手中夾雜使出達摩圖解上的招數,這些招數源出自佛門高僧,又暗蘊大悲佛手的種種妙訣,正好是拓拔弘的對頭剋星,才使了三招,拓拔弘便大為驚惕。
  葛山堂大聲喝道:「只有二十招啦!』
  拓拔弘長喝一聲,殺機盈胸,只見他身法招式陡然大變,招招都是踏奇門,走偏鋒,大有與敵人同歸於盡之意。
  伽因神尼慈眉一皺,第一次露出憂色。凌玉姬瞧見了,不覺全身發抖。
  那兩人戰況外表上看看來只是激烈得多,無名氏這一方反而有攻有守。吳葛藍等三人都甚是欣慰,哪知危機深伏,反而不妙。原來無名氏這時已被迫一直施展佛門降魔手法。這種手法與拓拔弘的魔門秘藝雖有生剋之妙,但同時越纏越緊,定必形成立判生死的地步。無名氏吃虧在功力尚淺,是以到了最後關頭,只好和對方同歸於盡。
  拓拔弘激發了天生狂野之性,厲嘯連聲,猛烈進擊。兩人攻拆了十多招,已經貼身肉搏,招招奇險無比。
  伽因神尼歎口氣,道:「可惜無名氏昔日沒有練成無相神功……」說話之時,那兩人已打到第十九招,只見拓拔弘左手抵住無名氏的右脅,右手疾封無名氏拍落頭頂的掌勢。這一招若不是無名氏掌勢快了一線,拓拔弘左掌力道一發,無名氏當即內臟全碎,屍橫就地。眾人都出一身冷汗,心想無名氏這一掌被他架住之後,已來不及化解對方左掌毒著,只好運足全身功力護住脅下要害。同時迅快旋轉身子,出時傷敵,這一來兩人都得受傷,以他們眼下的功力,恐怕都活不了……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伽因神尼口中發出一聲禪唱,聲音遠遠傳到四下眾峰之間。
  戰局中的兩人各各感受不同,無名氏但覺一身功力,突然增加幾成。拓拔弘只覺得心頭一震,殺機消退大半。
  他們貼得極近,無名氏俊秀瀟灑的臉龐就在他的眼前,拓拔弘霜眉微聳,右手已接住對方拍落頂門的一掌,這刻本應左掌發力,卻不知如何遲疑了一下。猛覺手臂一緊,原來這只頂住對方腰脅要害的左手已被敵人抓往。
  兩個人動也不動,已成僵局。無名氏要害受制,只好運足全力抓住他的左臂,右手也不敢撤回攻敵,運力猛壓,拓拔弘為了提防對方右掌變化,左手不敢收回,以便威協住敵人不敢變化掌勢。
  這等僵持之局也不會太長久,等到無名氏自覺抓不牢拓拔弘的左手時,勢須變化右掌劈擊,圖個同歸於盡。這時不但吳葛藍三人目瞪口呆,連伽因神尼也覺得束手無策,除非立即衝上去出手擊斃拓拔弘,但他們是何等身份之人,豈能乘人之危,做出這等卑鄙之事?
  凌玉姬一望眾人神色,已知道他們毫無善策,心中一急,舉步上前。
  拓拔弘見是她獨自上來,便不作與敵偕亡的一擊。凌玉姬在他們旁邊停住腳步,道:「老公公,我願意代他受你一掌!」
  拓拔弘怒從心起,惡從膽生,獰聲道:「這話是真的?」凌玉姬心意已決,甘心受他一掌,換回丈夫一命,當下應聲道:「自然是真的廣你們一齊放手。」拓拔弘深知無名氏這種人不會詭謀暗算,當即收回幾成力道,無名氏雙臂一送,把他推開數尺,面色灰白如死,轉眼望著凌玉姬。
  無名氏退開之時,順手拉了凌玉姬到他身邊,瞠目道:「你敢是瘋了?這位老前輩功力何等深厚,連我也擋不住他一掌之威……」
  凌玉姬微笑望住他,眉宇眼波間卻泛起一種淒艷動人的深情。
  她道:「我沒有發瘋……」心中想道:「我們反正不能像平常夫婦一樣,生兒育女,現下用我這個無用之軀換回你寶貴的性命,自是划算得來!」
  無名氏覺得自己許多地方不能瞭解她,心頭一陣顫慄,道:「別的話不用說了,你當會知道你死了我也不能活著!」
  眾人聽到他們對答的話,眼中見到他們的神情,但覺無限哀艷,極是迴腸蕩氣。然而這一段公案誰都愛莫能助,人人心下大是黯然。
  拓拔弘平生心腸冷酷,從無憐恫惻隱之心。但這刻忽然替這褲年玉貌的小夫妻微感難過。此情一生,眉宇間的獰厲戾氣登時消斂大半。
  無名氏和凌玉姬耳中忽然聽到一個圓潤清晰的口音道:「你們趕緊說聲再見,無名氏可即退開一邊,讓對方動手!」
  這口音正是當代神尼伽因大師所發,凌玉姬對她極是信服,當下道:「離情不盡,絮語難終,我們別擔誤老公公的時間,夫君你多加珍重……」
  無名氏不覺激起滿腔悲壯之情,要知他們同生共死之事,在他心中無須多想,當下囑她一聲小心,便退開一邊。
  眾人捏著一把冷汗,注視情勢演變。藍葛吳等三人苦鬥了數十年之久,彼此間已有默契。這刻也用不著說話,都暗作準備,只待凌玉姬一死,便齊齊出手殺死那老魔。
  凌玉姬停停直立,衣帶飄舉,宛如圖畫上的仙子一般,面上還帶著微笑。
  拓拔弘霜眉一皺,道:「小姑娘你一點都不怕?」
  凌玉姬道:「不,我心中害怕得很!但我沒有半點怨怪公公你的意思!」
  拓拔弘點頭道:「你們的真情摯愛,天下罕見,老夫也佩服得很!」
  凌玉姬道:「老公公好說了!」
  拓拔弘道:「老夫語出如山,決不更改,這一掌不能不發,但願小姑娘捱得住!」
  他這話雖是口惠而實不至,但像他這等天性殘忍嗜殺的魔教高手,能夠惻然動心,已經難令人置信之事。
  只見他舉起右掌,等到凌玉姬微微頷首表示已經準備好,這才迅快拍出,他的手掌拍到凌玉姬胸前,相隔尚有半尺左右,便即收回。這一拍一收,快逾閃電,落在普通人眼中,定然看不出他的手掌曾拍出。
  凌玉姬身形動也不動,但她全身周圍都發出尖銳呼嘯之聲,附近兩丈方圓之內,沙石飛旋激射。
  拓拔弘獰聲厲笑道:「好,好,原來你己練成佛家的無相神功……」
  凌玉姬聽出他口氣中大有憤嫉之意,不禁大驚。果然拓拔弘手臂一伸,便向她天靈蓋抓下。凌玉姬駭得尖叫一聲,忽見拓拔弘一縮手退開數步,接著聽到枷因神尼的聲音道:「老初心也不想制她死命,是以手下留情。」
  拓拔弘道:「是你傳給她的護身功夫?」
  伽因神尼道:「正是,若然她沒有護身功夫,只怕連老檀越只用三成功力的一掌也受不住!」
  無名氏走上來,朗聲道:「老丈將那幾個人收藏何處,還望你老允予釋放!」
  拓拔弘道:「老夫把他們置放在西邊的亂石中,現下失去蹤跡,還來問我?」
  伽因神尼道:「兩位不必爭論,那幾位武林朋友是貧道帶來的,並未喪命。」
  拓拔弘中射出凶光,道:「原來是你這女尼作怪!」
  伽因神尼毫不動氣,道:「貧尼早在兩年前便開始和老檀越作對,那一年本是帝疆四絕聚會之期,但貧尼商得諸老同意,改到今日,同時將這消息廣為傳播天下無人不知!」
  拓拔弘道:「你用此計引得老夫前來!是也不是?」
  伽因神尼道:「不錯!直到前兩個月,貧尼開始佈置,教所聞風而來的武林朋友都躲起來!」
  拓拔弘哼一聲,道:「怪不得路上碰不到一個人,這都不說了,你卻是怎生知道老夫這一兩年要重人江湖?」
  伽因神尼微微一笑,道:「貧尼早應在十年前涅西歸,為了老檀才留到今日,關於老檀越的動靜,自是多方查聽,不遺餘力!」
  拓拔弘眼珠一轉冷笑道:「原來是趙七洩漏秘密,好小子,老夫決不於休。」
  枷因神尼道:「貧尼久仰老檀拋的魔音絕藝,剛才已略見一斑,深悉厲害。但貧尼仍想盡窺全豹,縱是因此喪生,亦是甘心!」
  拓拔弘雙眉高掀,仰天大笑道:「哈,哈,好極了,我們兩人一是魔教之雄,一是沙門之聖,這番動手,須得分出生死,方許罷手!」
  枷因大師誦聲佛號,不說同意,亦不反對。拓拔弘道:「痛快,痛快。就在此地舉行抑是另找地方?」枷因神尼道:「帝疆諸老聚會未散,我們還是到別處的好!」
  拓拔弘點點頭,傲然走去,枷因神尼向眾人合十道:「諸位多加珍重,貧尼就此告辭!」
  眾人都欠身行禮,轉眼間這兩人已消失在峰下。吳歎口氣,道:「伽因大師一生修為,刻苦自持,想不到結局如斯……」藍商一點頭道:「聽她的口氣果真有西歸之意廣葛山堂默然如有所思,凌玉姬心中甚是悲槍,向無名氏道:「我先去見見母親,待會回來找你!」無名氏道:「你須得小心!」他想起她竟能當得住拓拔弘一擊之威,武林中已沒有能夠加害她的人,是以十分放心。
  凌玉姬奔下峰頂,向西北方一直走去,大約走了十多里,前面山谷中走出一位女尼。凌玉姬看清楚正是母親美艷夫人,悲呼一聲,投入她懷中。
  美艷夫人藹然一笑,道:「好孩子,你日後好好服恃丈夫,不要惦記你爹和我!」
  凌玉姬泣不成聲,只聽美艷夫人又道:「我有今日的下場,已經是天之幸,此生定當廣結善緣,修積功德,以贖前蔥,咦,你怎麼啦?有什麼心事,快告訴我!唉,我們今日一別,你永遠不能向我訴說心事了!」凌玉姬心中湧起一陣傷,流淚道:「我們不能生兒育女,是以心中耿耿不安!」美艷夫人撩起她的衣袖,只見宮砂猶在,當下笑道:「你們還未行那人倫大禮,怎知不能生育?」凌玉姬道:「我怕那一來他功力削弱,不能在帝疆中立足!」當下又把吳瑕成婚後功力減弱之事說出。
  美艷夫人笑道,「幸好你跟我說了,不然的話,可就害苦自己啦!』
  她停了一停,接著道:「吳施主功力減弱與成親無關,據我所知,他是因為中毒甚深,這兩年來功夫都因用到克毒復原上面。你儘管放心成親,娘決不騙你!」
  凌玉姬大是欣喜,腦海中想像出兒女繞膝的情景,不禁泛起歡容。
  忽見一道人影落在左近,轉眼一望,原來是個妙齡美貌女尼,正是無名氏昔日的髮妻。她匆匆和凌玉姬打個招呼,便道:「魔音已起,請師叔立即移駕前往!」
  美艷夫人點點頭道:「好,我們馬上走廣她接著向凌玉姬解釋道:「伽因神尼將顯示湛深功力,在魔音中坐化,我們須得提防老魔頭毀壞法體!」凌玉姬愣一下,道:「那老公公還能活著?」美艷夫人笑一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這一場比下來,老魔壽元也到了極限,活不了幾日!」
  當下母女作別,那位美貌女尼卻站得遠遠的,不再和凌玉姬打話。
  凌玉姬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向峰頂奔回去,到了峰頂,但見只有無名氏孤身仁候著她。
  無名氏見到她上來,鬆了一口大氣,把她擁在懷中,道:「我實在不該讓你獨自走開!」
  凌玉姬不覺迷醉在他的懷抱之中,過了許久,才問道:「他們呢?」
  無名氏道:「都走啦!以後帝疆之中,只剩下我一個人,他們都宣佈退隱廣凌玉姬大喜過望,道:「以後你再也用不著和他們性命相搏,真是謝天謝地!」
  無名氏道:「好啦,咱們回家吧!」凌玉姬道:「家?在哪兒呀?」無名氏怔一怔,隱隱約約有些房舍景物的影像掠過他的心頭,但用心尋思時,卻渺渺茫茫,全都煙消雲散。
  凌玉姬柔聲道:「我們到北方去吧!」
  無名氏淒然道:「也好,到了北方,景物迎異,就永遠不會觸憶舊事。」
  他忽然打個哈哈,面上神情十分開朗,道:「走,我忘了歐陽老前輩以及羅門居士,葉大俠,丁嵐兄等諸人約我盡快趕到京師,歡聚數日之事!還有葛老前輩約我務必到少林寺一遊,他說少林素菜風味頗佳,可以款待我們!」
  凌玉姬道:「他在少林寺等候我們?」
  無名氏道:「他回到少林寺出家,意思是繼承伽因神尼在佛門中的位置。」
  這對年輕夫婦當即離開黃山,向京師進發,本書至此亦告結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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