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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殘心大法亂人性


  翌日上午,兩人吃過早點,在朝陽之下,雲散花雖然睡得不好,可是仍然青春煥發,光采照人。
  年訓一面看她採花,一面想道:假如她答應嫁給我,我怎麼辦?是真的娶了她?或是拒絕她?
  原來雲散花的天生麗質,綽約風采,已經使年訓的決心動搖了。
  他們在戶外盤桓了許久,回到屋中,雲散花跟年訓說過不少話,但始終沒有提到願不願嫁給他的問題。
  她越是不說,年訓越感到興趣,決定忍耐下去,瞧瞧她幾時才說出答案。同時聽聽她究竟是願不願。
  一直耗到午飯之後,年訓略作午睡,之後,又打坐運功療傷。
  現在雲散花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年訓的傷勢有沒有進步的問題,她要想的事太多了,況且年訓既然有娶她為妻之想,則他的危險性已經消失,所以她也不再保持警覺,只顧著傷她的腦筋。
  要知年訓的求婚,實在予她以莫大的刺激。因為年訓的本事和身份,都不比杜希言和凌九重差。論到相貌,亦不遜於上述兩人。
  但杜希言在佔有她之後,已表示過不能娶她,至於凌九重,則是在佔有她之後,才想娶她。
  可是年訓則不然,他並沒有獲得她的肉體,所以在這一點,他的用情,當然比杜凌二人更深。
  但她所以遲遲不答應嫁給年訓,便是因為她感到不能馬上忘掉社凌二人。尤其是他們與年訓處於對立的狀態,早晚定會碰上,那時她如何是好?
  再者,凌九重正急待她的救援。她看得很清楚,目前除了她之外,再沒有人肯幫助凌九重了。
  屋內十分寂靜,偶而隨風飄來隱隱的誦經之聲,但反而使人覺得更寧靜,似乎完全與世相隔絕。
  雲散花的心中,三個男人的影子,轉來轉去,竟沒有停止之時。
  她知道當年訓的打坐告一段落,他睜開眼睛以後,就一定會問到這件事。這時,她無論如何,也得給他一個答覆才行。
  雲散花雖然拿不定主意,卻沒有絲毫憂愁,相反的,她心中有一種莫名的興奮,以及秘密的喜悅。
  要知雲散花雖然覺得割捨不下杜凌二人,可是年訓亦是她看得中的一個,即使嫁給他,亦全無痛苦可言。
  所以嚴格說來,她的遲疑困惑,只不過是想把一切事情,安排十全十美而已,並非受到脅迫而煩惱。
  她步出院中,午後的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甚至空氣中也含有這種暖洋洋的,熟悉的氣味。
  幾盆菊花盛開著,其中有一盆是紫色的,稱為『紫袍金帶』,由於有些黃蕊圍繞花腰,所以形容為「金帶」。
  這一盆是她最喜歡的,因此她習慣地站在花前,一面欣賞,一面雜亂無章地想著各種事情。
  過了一陣,她忽然間拋開了一切思緒,定睛瞧看那三朵名稱「紫袍金帶」的花,似是發現了奇怪之事。
  其實∼點也不奇怪,只不過是其中一朵,微觀萎凋之象。當然距離真個凋落,還有一段時候。
  可是雲散花心中正在遲疑不決之時,看了這一現象,不知不覺觸動了心事,另生感觸。
  她癡癡地想道:「這一朵菊花最是美麗悅目,數日以來,一直是我最愛看的。誰知在不知不覺間,此花已將凋萎。看來女孩子也跟花朵一般,容易紅顏凋謝,我若不趁盛年,找尋歸宿,等到老去之時,便來不及了。雖然不至於找不到一個對象,可是其時已失去許多選擇的條件,只好將就一點。……唉!可怕的正是如此,如若必須將就,還有什麼意思呢?」
  這一番思維,使她激起了「抓住機會」的心情。在當世之間,誠然有人比年訓更能使她動心,例如杜希言。可是杜已表示過不能娶她,因此,她撇開杜希言,衡量一下天下之上,可就覺得不能失去年訓了。
  她墓然間得以放下心中重擔,輕鬆地透一口大氣,忖道:「待我進去向他說,答應他的婚事就是了。」
  當下轉身人屋,但見年訓,尚未睜眼。
  目下既已決意嫁給他,因雲散花心中此時充滿了柔情,無論如何,也不能驚擾他的運功,於是默然不此語,坐在一邊。
  半晌,年訓睜開眼睛。
  雲散花向他嫣然一笑,道:「你運完功了麼?」
  年訓道:「是的。」
  他的面色並不輕鬆,因此雲散花一楞,把正待要出口的「允婚」之言,縮回肚中,猶疑地望著他。
  年訓緩緩道:「你這一趟出去,可曾把藏身之地,告訴過任何人?」
  雲散花道:「沒有。」
  其實她已告訴過杜希言,不過既然杜希言至今尚未來到,也沒有別人趕來,可見得他並沒有向外洩露。
  年訓道:「我不信。」
  雲散花道:「為什麼不信?」
  年訓道:「因為有人入寺,並且向咱們這邊走來的。」
  雲散花一楞,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年訓道:「當然是真的。」
  他停歇一下,感慨地道:「怪不得你一直沒有任何答覆與我了。」
  雲散花這時才記起他「求婚」之事,當下笑了一笑。
  雲散花的笑容,使年訓感到莫測高深,禁不住問道:「你笑什麼?」
  雲散花道:「沒有什麼。」
  心中卻想道:「也許是杜希言來了,如果是他,我就暫時不能答允婚事,如若不是他,我再答允不遲。」
  她反問道:「你怎知有人入寺?」
  年訓道:『煙為有∼個和尚,是我的人,他只須扯動特別的裝置,就能無聲無息地把消息傳入來…·『·」
  雲散花道:「待我瞧瞧是誰?」
  她行出去,年訓跟著她道:「如果你信得過我,那就在這兒等一會,讓我看看來人是誰?」
  雲散花皺皺眉,道:「如果是社希言,你給他看見,豈不糟糕?」
  年訓倔強地道:「你別管,如若是他,我希望你別跟他見面。」
  他這話等如最後聲明,要她在兩者之間,明確地選擇其一。
  如若她堅持不肯,那麼年訓有什麼做法,不得而知,但最少他已知道在愛情上,已輸給杜希言了。
  雲散花受到曾經要嫁給這個人的決定的影響,是以不得不讓他一步,放棄了過去查看之想。
  她點頭道:「好吧,我不去。」
  年訓甚喜,深深凝視她一眼,大步走出去。
  他在一個房間內,目光透過窗戶,看來人是一個年青英俊的佩劍少年,並不是重傷過他的杜希言。
  除了此人之外,並無別人出現。
  於是他繞道到前面的∼座院落內等候,他倚著牆壁,露出傷重乏力之狀。
  轉眼間那個佩劍少年走入來,一眼看見了他。
  佩劍少年看他面有病容,而且倚著牆壁,似乎是寸步難行,當下問道:「兄台何以站在這兒?看你的樣子,敢是身子不適?」
  年訓點點頭,道:「我不舒服,但靠一下就沒事。」他的聲音,甚是虛弱無力。
  佩劍少年道:「兄台高勝大名?」
  年訓道:「兄弟姓年,名訓。」
  佩劍少年馬上用注意的神色,小心打量他。
  年訓道:「尊駕的姓名,能不能見告?」
  佩劍少年道:「在下黃秋楓。」
  年訓道:「聽黃兄的口音,似是四川人氏。」
  黃秋楓道:「是的,只不知年兄的身體何處不適?」
  年訓搖搖頭,道:「可以說是沒有一處妥當。」
  黃秋楓道:「年兄可曾覓過良醫?」
  年訓道:「沒有。」
  黃秋楓道:「兄弟學過歧黃之術,如果年見願意,兄弟替你把把脈如何?」
  年訓道:「這又有何不可,只是多勞黃兄,心中不安而已。」
  黃秋楓走近他,緩緩伸手,抬起對方的左手,然後舒指按在他婉土寸關尺部位,把起脈來。
  年訓幾乎要失笑出聲,因為這個黃秋楓,顯然是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負傷。現在不過是藉把脈之名,行暗算之計而已。這大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白骨教之人,所以對之甚是顧忌,不敢明著下手。
  黃秋權三指按住對方脈門之時,也實在發覺不妥。因為天下之間那有這等把脈法?那就是「病人」站在院子中,把脈的也沒坐下,就這樣子診病的?
  這分明是雙方都在湊合這種局面。黃秋楓暗中惕謀,忖道:「他為何故意任我拿住脈門,難道他真的急於找到一個可以醫治他的人麼?」
  除了這個答案,黃秋楓已無法替對方再找到其他理由了。
  目下想什麼都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先瞧瞧他的傷勢如何,再作道理。假如他已經痊癒,自然須得趁這機會,把他拿下,或者當場殺死!
  他收攝心神,排除去雜念,指尖上登時傳來對方的脈息。
  過了一陣,黃秋楓皺皺眉頭,放開手,道:「年兄另一隻手給我……」
  年訓緩緩遞過另一隻手,那黃秋楓仍用三指,按在他婉間脈門上。
  這—回他沒有鬆手,抬頭道:「年兄的內傷十分奇特,恐怕在下學識淺薄,是以無法看得出一個道理來。」
  年訓訝道:「黃昆這話怎說?」
  黃秋楓道:「只因年兄六脈紛亂,氣衰力弱。若是常人的脈象是這等樣子,即使尚未死去,也該心神錯亂,腦筋完全糊塗才對。」
  年訓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常常想不起以前一些事情,就算是眼前之事,有時也感到茫然不解,不明白自己何以會在做著某一件事……」
  他沉吟一下,又問道:「只不知此病能不能醫治?」
  黃秋楓想了一下,才應道:「依脈理而論,年兄這刻應該已躺床上,不能動彈才對。既然年兄還能行走,想是體質特強,而又後天大有修養之故。」
  年訓道:「這話很有道理,在下練過武功,向來身子強壯無比。」
  黃秋楓鬆開手,道:「實不相瞞,在下雖然頗通脈理,但醫道還是有限得很。年兄最好趁著還能行走之時,去訪尋世間名醫,及早求治才好。」
  年訓面色微變,道:「這樣說來,黃兄不啻已宣佈在下的病情,已是凶多吉少了?」
  黃秋楓遲疑一下,才道:「年兄一定不是凡俗之人,所以不必相瞞,果然是難以挽救了。」
  年訓面上露出黯然之色,道:「唉!天意如此,還有什麼話說··『…」
  他長長歎息一聲,緩緩坐下,身子靠著石牆。黃秋楓也蹲下來,小心地注視著他。
  年訓連連歎氣,使得黃秋楓心中十分難過,他雖然知道此人是白骨教門下,同時又傳得一身「鬼王」的武功,必定不是好人。但從表面上看,他似乎一點也不惡毒,也不詭壞。再者,江湖上也沒有一點關於年訓作孽的傳聞,是以使得黃秋楓很難把他當作該死之人看待。
  他誠懇地道:「年兄如是能不消沉,反之更加振作求生的話,這種精神力量,定可使你多支持許多時日。也許你因此而訪得名醫,救礙性命亦未可料。」
  年訓搖搖頭,道:「黃兄有所不知,在下平生以來,不但未做過一件好事,反而曾經害過一些人,因此心中時時感到愧疚不安。今日這等景況,大概是報應臨頭,再也躲不過這場大劫了。」
  黃秋楓忖道:「嘗聞人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年訓如今如此仟悔,莫非是快要死了,是以口出善言,當真十分內疚自責麼?」
  他這麼一想,更加同情這個看來十分俊逸蕭酒的青年人。暗念假如年訓真心想改過向善,自應有一個機會才對。
  不過他的確無法可想,甚至連推薦一個能醫治這等絕症的人選也辦不到。因此他難過地直搓手,也陪他歎起氣來。
  過了一陣,黃秋楓突然問道:「年兄,咱們雖然是初次見面,但終屬有緣,且不知你可有什麼心事不能了結沒有?兄弟也許能盡點心力·『·,··」
  年訓沉吟地想了片刻,悵然道:「只有一宗,卻不是黃兄可以幫得上忙的。」
  黃秋楓連忙慫湧他道:「年兄說出來聽聽,也沒有什麼損失的,是也不是、」
  年訓點點頭,道:「黃兄如此古道熱腸,兄弟明知沒有什麼用處,也應說出,以表心中的感激和敬意。在下的末了心願,是關於∼個很美的姑娘。」
  黃秋楓馬上想起了雲散花,她的艷艷芳容,掠過腦海,頓時心神一亂。
  只聽年訓又道:「這位姑娘,已答應下嫁於我。而我也因此決定,將偕她永遠廝守在風景幽美的地方,決不再踏入江湖一步。自然,附帶的從此也永不為惡,還須極力做點善事,以免失去這等福緣……」
  黃秋權越聽就越感迷們,敢惜這個邪教高手,已決定改邪歸正了?即使無假以年,也不妨事了。
  他迷們之故,便是因為雲散花已答應嫁與他為妻之事。既然她已答應,可見得她當其已對年訓有了感情。因此,他的死亡,當然是莫大的打擊了,只不知她忍受得了忍受不了?
  年訓苦笑一聲,道:「你瞧,這個忙你幫不上了吧?我的遺憾是未能與她當真結為夫妻,而這件事又不能托你代勞啊!」
  黃秋楓連忙誠懇地道:「這當然不可以。」
  他再度拉起對方的手,細把脈息。過了好一會,才道:「也許我陪你去尋訪幾位名醫,試上一試……」
  年訓道:「我自家感覺得出來,我的死亡,已是旦夕間事。」
  黃秋楓搖頭道:「你試想想那位姑娘,既然你們如此相愛,一定可以給你無限的力量和勇氣,你必須極力振作,才能戰勝死神。」
  年訓泛現出感謝的樣子,道:「黃兄你的為人太好了,假如我死了,但願你能娶她為妻,這樣的話,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黃秋楓微微歎一口氣,道:「年兄別這樣說,一來這等事情,斷斷不能用別人代替。二來咱們既已相識,便是朋友。你的夫人,兄弟如何能動妄念?三來兄弟志切向道,此生已絕婚娶之念,年兄還是用點心在求醫上面的好。」
  年訓詫異地望著他,緩緩道:「在下萬萬想不到黃兄此生已決定不娶妻子,以黃兄這等人品,只怕世間許多佳麗,不肯輕易把你放過呢!」
  黃秋楓道:「縱或年兄之言不錯,但那是人家之事,兄弟管不得這麼多。」
  他站起身,又遭:「年兄如果能夠立刻離開,我馬上陪你去訪求名醫如何?」
  年訓內心中實在感到難以置信,仰頭問道:「黃兄這話可是當真?」
  黃秋楓道:「當然是真的啦!」
  年訓道:「黃兄若然幫助我,不但費去你的寶貴時間,甚至會惹禍上身,你可知道?」
  黃秋楓道:「我知道。」
  他這一句答話,已肯定了∼件事實,那就是他實在是早已曉得年訓的藏身處,而且是衝著他來的。
  現在年訓的憤怒,已移向雲散花身「.對面前位個年輕的執人體定仰是平生第一次由衷地湧起敏章『巾十分成功。
  他緩緩站起身,又道:「你可知道此舉將會替你惹來多大的渦事麼?
  黃秋楓微微一笑,誠懇地道:「我知道,但年死既已改邪歸正,在下縱然受到青辱,也十分歡欣接受。」
  年訓一方面十分激動,但另一方面,又認為黃秋楓的行為,太過莫名其妙。假如年圳不是自信觀察力極強,深知黃秋楓宣稱「不娶妻」的話是真實的話,他一定會以為黃秋楓是為了雲散花之故,才願意助他。
  這是因為男女之情,時常會發生這等自我犧牲的情形。設若黃秋楓深愛雲散花,一心∼意要她求得幸福,則幫助年訓不死,並不是不可能之事。
  他暗自搖搖頭,忖道:「這傢伙的想法,真不知從何而來的。僅僅為了相信我改邪歸正就願盡一切力量幫助我。依我看來,凡是自以為俠義的人,多半是瘋子。我∼點也不羨慕他們。…·。」
  他有氣無力地問道:「黃兄既有四川口音,想必是峨嵋派後起高手了、」
  黃秋楓一楞,道:「年兄真好服力,不過兄弟可當不上腐手』兩字。」
  年訓道:「不,天罡堡之役,各派無不選出精英參加。黃兄的能為一定差不了。哦2對了,你一定與雲散花姑娘相識,對不對?」
  黃秋楓道:u是的。」
  年訓道:「你覺得她相貌人品如何?」
  黃秋楓坦白地道:「雲姑娘的人品和樣貌,可說是世間罕有的了。」
  年訓道:「以她這等人才,你能不能放棄了『不娶』的念頭?」
  黃秋機認真地想一下,搖搖頭,道:『不能。」
  年訓道:『諸實說,在下自知已經回生乏術。但如若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娶她為妻。我的確不能放心,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黃秋楓皺眉道:「∼點也不明白。」
  年訓道:「我意思是說,如若我把後事都安排好,心無牽掛,才得以全力訪醫求生。」
  黃秋楓道:「但嫁娶之事,並非買賣,莫說我不答應,即使我千肯萬肯,然而她怎樣呢?她自己也有主意呀!
  年訓道:「這一點我當然想得到,在你方面,只須答應娶她,而且肯在我死後,盡力贏得她的感情。則不管成功與否,我總算為她安排過,也就可以放心了。」
  黃秋楓雖然還不能瞭解這等奇異的情意,但還是裝出明白的樣子,連連點頭,表示懂得。
  但他聲明道:「不行,在下已決意終身修道,不作成家立業之想。」
  年訓見用盡方法,仍然不能改變他的心意,可見得他的幫助自己,的的確確與雲散花沒有關連。
  他突然仰天∼笑,道:『黃兄,你真是枉為俠義之士,你看,我的脈息都快要斷絕了……」
  他雖是又笑又說,但聲音微弱之極,任何人也能∼聽而知。
  黃秋楓急急伸手,準備再瞧瞧他的脈息。
  但他的手指還未碰到對方脈門,猛覺腕上∼緊,自家的脈門,反被拿住。而對方的五指,簡直如鋼鉤一般堅硬有力,那裡是絕症在身的樣子?
  他只覺真力渙散,丹田那口氣,已提不起來。
  年訓冷冷道:「黃秋楓,你的確是個大好人。」
  黃秋楓氣得滿面通紅,道:「原來你是裝傻的,只恨我為人愚笨,被你所欺。」
  年訓道:「誰敢說你愚笨了?」
  黃秋視道:「你說我是好人,即是說我笨蛋。」
  年訓道:「我沒有這個意思,老實說,我心中已拿你做朋友看待了,這是我生平第∼次呢!
  黃秋楓道:「那麼你如住我脈門作甚?
  年訓淡淡道:「我打算殺死你!」他的話聲之中,含蘊得有堅決和真誠的意味,使人不能不信。
  黃秋楓登時又氣得滿面通紅,道:「原來你是這樣交朋友的。」
  年訓道:「你要知道,假如我不拿你當作朋友,你根本連求死也辦不到。請相信我,我今日給你一個舒服的死,可真是不容易之事……」
  黃秋規冷笑道:「聽你的口氣,好像我還該向你謝恩才對。」
  年訓道:「那倒不是,但我向一向不輕易殺死一個人,一旦出手,要是那人已經不堪再受一點折磨。換言之,他已熬不下去,我瞧著已沒有什麼意思,才讓他死的。此外,我也不能有朋友,這會使我感到痛苦的。」
  黃秋楓道:「這樣說來,你真是萬死不足蔽其辜的惡魔了!」
  年訓道:一是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受傷之事,社希言已傳揚出去,所以你知道並不希奇。正因如此,你才認定我的嚴重傷勢並不假,因而也完全相信我的話了。」
  黃秋楓苦笑一下,道:「聽你的解釋之後,我既不是笨蛋,便可以安心去死啦!」
  年訓道:「我的話還未說完呢!早先我就在想,你為何能如此深信不疑呢?再說我負傷之事,千真萬確,但事隔至今,已有多日,難道我不能醫治痊癒麼?」
  黃秋楓又感到他的推理,絲絲入扣,不禁暗暗吃驚,接口道:「那麼你究竟痊癒了沒有?」
  年訓不答這話,逕自道:「我運功自療之時,顯然毫無進步。這個情形,雲散花十分清楚。因此,你今日深信我內傷未痊,一定是她洩露無疑。」
  黃秋楓道:「你真愛胡思亂想。」
  年訓道:「不見得吧?我的推理自問無懈可擊,是以這麼一來,反倒試出你的為人,使我決心不用毒刑收拾你。更不利用你的身體,煉我的大法。不過,前此我已說明,我不能容忍『友情』,因此之故,亦不能讓你活在世上…·」
  黃秋楓但覺此人似瘋不瘋,十分可怕,當下也懶得多說了,只道:「那麼你動手就是了。」
  年訓道:「機會來到,我自會下手。現在我還要利用你一下。」
  黃秋楓不禁忿然,道:「你的話算不算數?剛剛說決不利用我的身體
  年訓道:「你且別生氣,我只不過利用你探測一下雲散花而已。」
  黃秋楓既忿怒,又奇怪,不禁問道:「怎生一個探測法?」
  年訓值:「我讓你和她在一起,瞧瞧她會變到什麼程度。不知你看出來沒有?她是個頂頂善變的女人呢!」
  黃秋楓道:一我如何看得出來,你現在已把計劃說出來,難道我會乖乖的依你之言,向她挑逗勾引麼?」
  年訓道:「當然啦!我給你服食一些藥物,又在你身上施展一些手法,最後控制作的心靈。這時,你已忘記了咱們相會這一段,而且一見到女人,馬上觸發情焰和慾火,無法自制……」
  他笑一笑,樣子十分瀟灑好看,單是看他的表面,決計想不到他是如此惡毒可怕的邪惡人物。
  年訓又適:「但有一點你可以放心,雖然你其時滿心只想獲得她,卻不致於逞強胡來,你將會用你的才智,而且毫不著急的設法獲得她的芳心,以你的大欲,這後面的一段表現,便是我以大法禁制你心靈的效應,才得以不讓藥物及我所傳手法的力量,使你變成純粹的野獸。以你的相貌出身和才智,雲散花著實不易過得你這一關。假如你在一個期限之內,不能佔有她的話,你就會忽然死掉,全無一點痛苦……」
  黃秋楓禁不住氣得破口罵道:「姓年的,你根本不是人,甚至比畜生還不如,你簡直是惡魔,卑鄙惡毒,下流低踐……」
  他的言語雖然並不粗穢,可是他的口氣,以及面上的表情,一經發出強烈的增厭痛恨之意,頓時使得被罵之八,感受到他的斥責辱罵,句句皆是真的。
  任何人受到這等辱罵,定必忿怒起來,施以反擊,或則動口,或則動手,總之必有反應就是了。
  誰知年訓居然無動於衷,等到對方很恨地哼聲不絕時,才微微而笑。他的笑容,也是未絕。敢請他強烈地表現出滿意自傲的意思。似乎對方所辱罵的壞處缺點,他本人聽了,反倒引以為榮一般。
  黃秋楓馬上就發覺了,不禁一怔。現在他才深知這個表面上看來很英俊很文雅的年訓,骨子裡卻真是邪惡可怕之人,即使稱他為「魔鬼」,亦不為過。
  他也深深的瞭解李天祥真人,為何再三提醒他這些話。可是他卻自以為是,沒把李真人之言,放在心上。不但沒有向年訓作迅快的誅殺,反而為他籌劃治傷救命之法,回想起來,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黃秋楓終是名門高弟,當代年輕一輩的高手,膽秀才智,皆有過人之處。目下既把事實真相弄明白了,知道對方實是極可怕的大敵,反而不再盆怒,亦不把精力浪費在悔恨之上,迅即集中心力,尋思反擊和自救之道。
  他的希望自然極難實現,但見年訓迅快地奔出院外,過了一陣,就回轉來,面上流露著滿意的神色。
  年訓道:「想不到你居然是獨自來此的。」
  黃秋楓淡淡道:「你放心了是不是?原來也有人能令你害怕的,只不知此人是誰、」
  年訓雙眉一皺,不悅道:「閉嘴!」
  黃秋楓道:「閉嘴就閉嘴,因為我已經知道你所伯之人是誰了。」
  年訓眼中射出冷酷惡毒的光芒,但並沒有落在黃秋楓面上,可見得他乃是想起那個人是以流露出很意。
  黃秋楓又道:「我向來不大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也許這是我學道多年的緣故,但我卻頗想暫時不死,自然也不失去神智,好瞧瞧杜希言怎樣收拾你。」
  他直到這時,才提起杜希言的名字。
  年訓冷冷道:「他若然來此,還不是送死!」
  黃秋楓道:「那可不見得,人家有本事大破你們白骨教,又將作擊成重傷。當其時還是在你的勢力範圍之內,而現下你既系喪家之犬,復又負傷未痊,自然更不是他敵手,決無疑問的了。」
  年訓道:「胡說,我不但傷勢已癒,而且決定不擇手段地取他性命。哼!哼!假使當初我一語施法對付他,焉能讓他活到這刻?」
  他這話有真有假,真的是他果然是純以武功,與杜希言比劃,才落得了負傷遁逃的結果。
  假的是他並非完全不曾施展邪法,只不過當時杜希言已悟出個中關鍵,集中心神,抵抗他的邪法,不曾被對方強大的精神力量壓倒。一方面巧妙地利用形勢,在余小雙面前,向他挑戰。
  年訓自負太甚,又見邪法之力大見減弱,所以索性不用邪法。
  這一段經過,微妙之極,實在不易解釋得清楚。年訓當然不會向黃秋楓作詳細的解釋。
  但這麼一來,黃秋楓可就有話說了,他道:「等一等,年訓,你這話是真是假?」
  年訓道:「當然是真的。」
  黃秋楓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個建議,諒你定能接受。」
  年訓大感興趣,道:「你可是說,有一個主意是我定能聽從的麼?」
  黃秋楓道:「正是。」
  年訓迅快尋思一下,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使自己聽他的話,於是道:「那麼你就說出來聽聽。」
  黃秋楓道:「我在你眼中,並不是重要人物,對也不對?」
  年訓道:「聽說你的武功還不錯,但你卻說得不錯,在我眼中,你只是無名小卒而已,豈能放在我眼中?」
  黃秋楓搖搖頭,道:「你說是就行啦!何必還把我大大的侮辱一下?可見得你雖然是具有人形,但其實是這世間真真正正的魔鬼!」
  年訓反而傲然∼笑,道:「不錯,我就是活的魔鬼。」
  黃秋楓道:「這且不去管它,我的建議是你先把杜希言擒下,再用你剛才的法子,使他向雲散花追求……」
  年訓道:「此舉於我有何好處?」
  黃秋楓道:「我與雲散花,談不上感情,因此,拿我去試,若是雲散花不理睬我,你心中的疑惑,仍然不能盡去。但社希言則不然,這一點我不必多說。」
  年訓忖想一下,道:「這話也對,但這麼一來,你就無須活著,反而礙手礙腳了。」
  黃秋楓同意道:「對,雖然我並不想死,但就事論事,我已成為不必要的人了。」
  要知他動了許多腦筋,費了許多唇舌,把那年訓說動,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快點將這魔鬼殺死。
  他自知前此既然曾與雲散花有過熱吻之緣,恐怕雲散花不會對他完全沒有意思,因此,年訓若然拿他作試驗品,雲散花可能在他的癡纏之下,拖了落水,這自然不是君子愛人之道。
  再說,自己∼旦到了失了意志,心靈受人控制之時,雖然活著有何趣味?
  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因為杜希言有擊敗這個魔鬼的力量。所以他若以使對方去找杜希言,說不定當真就被社希言殺死了,這樣自己的仇恨,也等如報復了。
  總而言之,黃秋楓不愧是一個人物,他當真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只盡力設法使年訓也陷入危險中。
  年訓沉吟一下,才道:「你居然不怕死,此舉違背人情,使我感到靠不住…·」
  黃秋楓暗暗吃驚,生怕他變卦,忙道:「誰說我不怕死?但我有什麼辦法呢?」
  年訓道:「人的心理很奇怪,縱然是很痛苦的生涯,仍然覺得比死好,但你卻不然,情願放棄了多活一會的機會……」
  他這樣逐步推論下去的話,定能窺測出黃秋楓的用心。因此黃秋楓大為驚凜,連忙尋思計較。
  他本來不是長於智計的人,但目下情急智生,靈機一觸,插口道:「我可沒有放棄機會呀!」
  年訓道:「這話怎說?」
  黃秋楓道:「假如你接受我剛才提出的建議,那麼我進一步就要與你打個商量了,譬如說,我設法把杜希言找來,而你便暫不取我的性命。」
  年訓淡淡的道:「我又不是不認識他,何須你從中干旋?」
  黃秋楓失望地道:「只不知我對你還有沒有一點用處?」
  年訓搖搖頭,道:「沒有,至少我還沒想出來。」
  黃秋楓歎口氣,道:「你非殺死我不可麼?」
  年訓仍然搖頭,道:「那也不一定。」
  他突然伸手一拍,黃秋楓登時失去知覺。
  他回到內進,見到雲散花,她正在剪花除草,道:「散花,你可願嫁給我?」
  雲散花訝道:「你出去轉∼下,回來就問我這個問題,其中定有緣由。」
  年訓道:「這個問題又不是現在提出來的。」
  雲散花道:「究竟是什麼人來了?」
  年訓道:「你隨我來瞧瞧就知道了。」雄們∼道走去,到了那座院落中,但見黃秋楓瞑目躺在台階上。
  雲散花過去審視一下,道:「他不是峨嵋派的黃秋機麼?」
  年訓道:「正是,只不知他如何能尋到此地來丁」
  雲散花忖想一下;道:「也許是釘上了我了,這個問題很簡單,把他弄醒,問一問就曉得啦戶
  年訓道:「我問過了,他不肯說。」
  雲散花道;『地許讓我問他,可以找到答案。」
  年訓道:「隨便你,但我認為這個問題並不重要。」
  雲散花驚異地喔了一聲,道:『什麼才是重要?
  年訓道:『比方說,你肯不肯嫁給我,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雲散花道:「此事與他有何相干?」
  年訓道:「假如你願嫁給我,則我為了你,也為了我們將來的安寧,我便不能虧待人,須得把他放掉。但若你要離我而去,我還是從前的我,這就沒有什麼好顧忌,定要把他殺死!
  雲散花道:『原來如此,這倒是一種很微妙有趣的形勢。」
  她忖想∼下,眼中一時露出柔情,一時閃動著冰冷的光芒。
  過了一會,她道:「但你別忘了,目下你負傷在身,力量有限,假如我堅持釋放此人;你也無法可想,是也不是對
  年訓訝道:「難道你不站在我這一邊麼?」
  雲散花道:『戲沒有這個意思,但在我來答覆你的婚事以前,我仍然有說話的權利。」
  年訓聳聳肩道:「我說是或否都不重要,因為事實終是事實,你目下力量比我大,這是不可分辨的事,那麼你是不要我馬上放了他呢?」
  雲散花道:『哪也不是,我須得想想看……」
  他們的對話,若是讓局外人聽了,一定覺得迷惑不解。
  原來事實上的情形,十分複雜。年訓和雲散花兩人,雖然都有感情,可是也互相瞞騙對方一件事。
  年訓是已經完全復元,武功邪法,皆能全力施展,也許比之從前,略有少許不及,但已完全痊癒,卻是事實。
  雲散花則是仗著她獨步天下的「隱遁」之術,剛才已在門外,把年訓、黃秋楓的對答,完全聽去。
  因此,她得知年訓已經痊癒之事,也聽見了黃秋楓的建議。更得知年訓對她,並非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覺得最可惡的是:第一,黃秋視居然薦舉杜希言,未向自己追求,看她會不會投入杜希言的懷中。
  第二,年訓居然宣稱她是多變的女子,所以要找一個男子,測驗她的感情,這當然是不信任的意思。
  當時她恨不得馬上現身,把黃秋楓和年訓殺死。但回心一想,年訓既已完全恢復,則她日下無疑已不是他的敵手,假如不揭破此事,年訓還會裝模作樣一番,如果翻臉揭穿一切,年訓馬上就會聲討她洩露地點之罪,說不定要把她置於死地。
  這是因為年訓已露出他「魔鬼」的真面目,所以雲散花大為凜惕於心,不敢仗著有「感情」而相信他不會殺害自己,事實上年訓既系魔鬼般的人,與她有了感情,反而生像是跳入了火坑中一般。
  忽聽年訓道:「散花,我去休息一下,反正這些事不要忙著解決。」
  雲散花看他∼限,道:「隨便作,但這個人就丟在這兒麼?」
  年訓道:『沒關係,此地無外人闖入…··但還是把他搬到房間裡的好
  他說完之後,馬上就走出去了。
  雲散花忖道:「早先見他面色有點不妥,生似傷勢尚未復痊,正因如此,他才要去運功調息。若他真的未曾復元,則我還能夠控制局勢。」
  她的目光落在黃秋楓面上,轉念忖道:「安知黃秋楓不是年訓放下的餌呢?」
  又忖道:『年訓智計過人,城府極深。也許故意做成這等形勢,誘我入谷也說不定……」
  但她旋即啞然失笑,因為黃秋楓既然穴道受制,知覺未復,她根本無從與他交談,亦不能縱他逃走,有何圈套可言。
  當即把黃秋楓挾起,送人房中,然後回到那邊,但見年訓正在盤膝打坐,可見他的情況,看來已比前些日子好得多了。
  她很有耐性地等待著,心中十分平和安隘。
  這是因為她情緒上的困擾,已經減少了很多,年訓和黃秋楓,都是能使她芳心紊亂的男人,然而目下她已得知,一個人是『魔鬼』的化身,沒有真情可言。一個是個『懦夫』,為了怕死,居然向年訓推薦,用杜希言來試試她的情感。
  這兩個男人,都可以從心中的名單排除掉,則目前的局面就簡單了,杜希言固然是她最不能忘懷的男人,可是由於他表示過不會娶她為妻,所以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剩下來就只有一個凌九重了,他的表現愛情的方法,古今罕見,竟是要把她殺死。但因為他的情況特別,雲散花不但不怪他,反而可以確信他的愛情,乃是出自真心,絕無虛假。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年訓睜開眼睛,道:「你在想什麼?」
  雲散花訝道:「你還沒有人定麼?」
  年訓道:「不行,我雖然很用心,但總是無法進入定境。」
  雲散花道:「你一定心事太多了。」
  年訓道:「單是一個你,已經夠我想個不停。我真不明白你為何不肯嫁給我?」
  雲散花道。「我沒有表示一定不肯,只不過目下還拿不定主意而已……」
  她停歇一下,又道:「譬如說,以你出身背景,諸大門派決不肯放過你,縱然你已改邪歸正,但人家不信,找到頭上,你能不反抗麼?」
  年訓道:『當然要反抗啦!
  雲散花道:「好,這麼一來,你更無疑問成為武林中的一名公敵。我嫁與你之後,當然亦須分擔這些煩惱,換言之,我也成為他們的目標了。」
  年訓道:『我不否認有此可能,但相信不致於弄成這麼糟的地步。」
  雲散花道:「常言道是:『形勢比人強』,有些事情,迫得你沒有法子不那樣做。」
  年訓道:「既然如此,你乾脆不嫁與我就是了……」說到這兒,話聲中已隱含憤怒之意。
  雲散化柔聲道:「別著惱,我只不過要把問題考慮得清楚一點而已。假如我答應嫁你,那我就須得準備與天下武林為敵。照我的看法,根本不必準備,乾脆就那麼做,還可以搶佔到機先……」
  年訓大大一拐,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雲散花道:「我為什麼不知?
  她微微一笑,但這個笑容,卻含有陰險惡毒的意味。年訓幾乎感到不能置信,因為這麼美麗的笑靨中,怎能表現出這種可怕的表情呢?
  他道:『你的意思是說,索性來個先下手為強,使各家派防禦還來不及,更別說對付我們了,是不是?」
  雲散花道:「正是此意,可是你別忘了,我還沒有決定嫁給你。」
  年訓雖然城府極深,為人陰許。但雲散花這番話,恰是投其所好,觸動了他天性中的邪惡性格。
  因此他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快樂,警覺心也完全消失,忖道:「想不到她,也具有與我一般的氣質,這女孩子,無疑的真配做我的妻子,我無論如何,也要她答應婚事。這時,我們就可以聯手出動,加魏大哥的潛勢力,大大的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現在他全心全意,都在如何能使她肯嫁給自己這件事上,其他考慮,不免大大有欠周詳了。
  他愉快地道:「你不怕天下武林人都斥罵我們麼?」
  雲散花感到自己抓到他的嗜好,雖然這種嗜好,竟是如此可怕!現在她只要極力暗示對方,使自己表現出天性之中,具有邪惡殘酷的氣質,年訓便會引為知己,以為是同路,而大加信任。
  她冷冷道:「怕什麼?我若是豁廠出來,天王老子我都不怕!」
  年訓道:「一個人能恣肆縱放,不受任何拘束,縱然活得不久,卻也不住一生。」
  雲散花默然有頃。才道:「不瞞你說,我時時會這麼想,不過後來又覺得這個想法大概是行不通的,所以便不去想它。誰知在這世上,當真有人也是和我一樣。」
  她凝視著年訓,眼中泛起疑惑之色,道:「你已知道了我這些想法,還娶我為妻戶
  年訓仰天大笑,道:「娶,娶,我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願意之事了,即使將來我會死在你手中,我也不後悔。」
  雲散花不悅道:『哦怎會殺了你,你難道連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道理也不懂得麼?」
  年訓值:「你可別認真,我不過是這麼譬喻而已。」
  雲散花道:「這才像話……」
  她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他懷中,年訓把她抱得緊緊的,道:「啊呀!我不是在做夢吧!」
  雲散花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道:「這話可也說不定講對了。」
  年訓道:『積意思敢是說,我可能是在做夢?」
  雲散花道:「假如我不嫁與你,而是離開你。那麼這一番經力,豈非像做夢一般的虛幻麼?」
  年訓道:「你為何要離開我?」
  雲散花道:「因為你的本事如果不足以使天下大亂,使各家派人人自危的話,我嫁與你,等如自取滅亡,自然要選擇離開之一途了。」
  年訓道:「這就麻煩了,在咱們未動手以前,我如何能向你證明?」
  他本來當散花授懷之際,業已欲大大熾,一隻手在她身上撫摸,另一隻手便要替她覺衣解帶。
  可是她那幾句話,登時使他一切動作都停止了。
  只聽雲散花道:「就算你無法證明,也須得說點你能辦得到的事給我聽。比方說,你能使武當派怎樣受驚混亂,能使少林派死多少人等等……」
  年訓沉想道:「她莫不是詐出我的計劃吧戶
  轉念又想道:「不會,不會,她只聽結果,並不是問我怎生下手,用什麼方法等等,如何是詐呢……」
  年訓前前後後都考慮過,才道:「好,我告訴你,假如我們大幹一場的話,武當少林兩派,自然最先遭殃。他們兩派中算得上高手的,不過三十餘人而已,我和魏大哥,能夠使他們在數日之內,死亡大半!」
  雲散花道:「這話聽起來果然夠駭人的了。這麼一來,這兩派為了此一巨大變故,自然鬧得人仰馬翻,無暇抽調人手,對付我們了。」
  年訓道:「你說得一點不錯。」
  雲散花道:「可是另外還有不少名門大派,都有高手,此外,像杜希言。孫玉麟這一幫後起之秀,你又如何應付呢?」
  年訓道:「這些人何足道哉!一來咱們的力量,比起他們,只強不弱。二來我們有許多暗算方法,如若使用,他們根本防不勝防。」
  雲散花道:「你既說有許多暗算方法,不妨舉出一種,讓我聽聽有效沒效?」
  年訓道:「好,譬如用毒,別人若要以毒藥暗算他們這等高手,必定十分困難,但我卻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任意毒殺他們之中任何一個。」
  雲散花一楞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年訓道:「當然是真的啦!」
  雲散花道:「這話簡直是出乎清理之外,恕我不能相信。」
  年訓道:「這話乍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可是我原是白骨教的高手,現在無疑已是教主了,便有這等神通。」
  雲散花道:「你多說一點聽聽,我也許能夠相信。」
  她這麼說法,可見得「白骨教」三個字,對她已生出相當厲害的影響力了。
  年訓道:「江湖有些術士,能夠施展一種法術,稱為『五鬼搬運法』。這種法術,能將人家深藏密封之物,搶到手中,雖然相隔千里,也辦得到。」
  雲散花道:「我不但知道,而且親眼見過。但這是真的麼?我一直不敢相信呢!」
  年訓道:「這種法術,有真有假,真的是他的確能用強大絕倫的精神力量,攝取遠在千里之外的物事的形相,給在場之人觀看,假的是別人雖然眼見該物形相,甚致觸摸之下,似是真物,其實都不是實體,只是該物的形相而已。因此,此法可說是屬於高明的障眼法。」
  雲散花大感失望道:「是假的,有什麼用?」
  她忽然精神一振,道:「但有一個術士,曾經攝取千萬里外的黃河鯉魚,還煮熟了,分給大家品嚐呢!這可不假了吧!
  年訓道:「仍然有真有假,真的是那尾鯉魚,乃是近處攝來之物,假的是形象,看看像是黃河鯉魚,其實不是。總之,這門法術之中,有真有假。」
  雲散花忖想一下,才道:「縱然如此,這也很了不起啦!」
  年訓道:「當然啦!縱是具有這等天才秉賦之八,也須得下十年苦功,才練得成這門法術。」
  雲散花道:『』現在說你的啦!」
  年訓道:「我們下毒方法,與這五鬼搬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但自然更艱深困難些。比方說我要向某一個人下毒,我自己尚在遠處,卻可以不移寸步,只差一名鬼使,拿了毒物前去。這時,縱然有千百人同座飲食,也不明白這個人為何中毒死亡!」
  雲散花心頭大震,忖道:』『這樣說來,他豈不是愛殺那一個人都行了麼廣
  她皺起眉頭,想來想去,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妥。
  年訓道:「你一定會想到,我既然有此本事,豈不是早就可以君臨天下,比帝皇更有威權了?而事實上我遠比不上帝皇,是以頗為疑惑,對不對?」
  雲散花道:「正是如此。」
  年訓道:「這種道理很簡單,大凡我欲殺之人,必須先有過接觸的機會,由於這一點,便限制了這個大法的威力。換言之,我差遣的『鬼使』,必須是我識得見過之人,方有效用。」
  雲散花裝出恍然大悟之狀,道:「原來如此,那麼很多作不認識之人,便沒有辦法啦!」
  說時,心中轉念忖道:「他的困難尚不止此,只是不說出來而已,如果單單是見過面的人,就能隨心所欲的毒殺,那已經是厲害得駭人聽聞之事了。」
  年訓吟沉一下,才道:『我具有這等神通手段,你還有何顧忌?」
  雲散花道:「沒有什麼顧忌。」
  年訓道:「你不是說過,如果我的力量,足以對付各家派的話,你就嫁給我,同時索性先下手為強,把各門派狠狠的予以打擊,使他們無暇對付我們?」
  雲散花道:「是的,不過你的『鬼使運毒』之法,我認為還不能盡善盡美。」
  年訓道:「當然啦!這等法術,有數種破解之法,但若是不識奧妙之人,便非死不可了。」
  雲散花順著他的口氣,接著道:「是了,我剛才雖然一時想不出什麼地方不夠盡善盡美,但你這一說,正是我隱隱感覺到的弱點。」
  她停歇一下,又道:「不行,武林中人,多的是浪跡天下的機會,所以其中有些人懂得破解之法,不足為奇。何況這些家派之中,屬於佛道兩門的甚多。其中當然也不乏有神通慧眼之土。所以你這『鬼使運毒』之法,決計無法稱雄天下。」
  她這一番話,合情合理,所以雖然是她順著對方話意猜測推衍的道理,但年訓聽了,卻十分服氣。
  他點點頭道:「你見多識廣,思廣周詳,這話說得很對。」
  雲散花道:「想想看,還有什麼奇異古怪的法子沒有?最好是各大門派中計之後,死傷甚多,但仍然不知道咱們使的手腳。」
  年訓忖道:「本來我有那鬼使運毒之法,還有一個弱點沒告訴她,那就是我要必須先將一宗『法物』,放在欲殺之人身上,才能施展此術,這才是大大限制了此術威力的真正原因。誰知她還能從另一個角度,看出此術的不可待,我算是得益不少。現在她既不問破法,可見得她並不想詐騙出我的本事,也不是窺測我的實力,而是想研商出足以困擾天下武林各門派的辦法
  他的思想馬上轉回這件事上,忖道:『既然憑武功無法壓倒天下之士,法術也收不到理想效果,則我用什麼方法,才能使得武林大亂,使得人人都發生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呢?」
  要知他當日與社希言交手,也曾施展邪法,但杜希言智勇雙全,機警無比,早一步悟出「心靈力量』的奧秘,是以控制了機先,使他的邪法無法得手,因此單以邪法而論,年訓深心之中,就已經覺得有一個人是他無法擊敗的。
  這等現象,正是杜希言的精神力量,已經禁制了年訓的心靈。因為年訓再度碰上杜希言,除非是在年訓佈置好的陷講中,不然的話,他已無法加害社希言了。
  他想來想去,都沒有妥善之法,當下攤開雙手,聳聳肩頭道:「已想不到還有什麼更好的主意了。」
  雲散花面露深思的表情,緩緩道:「也許你能利用法術之力,把一些我們挑選出來之人,控制他們意志,使他們代我們出手,暗算其他的人。這樣一來,我們到時連大門也不必出去,就可以使天下大亂!」
  年訓皺起雙眉,為難地道:「你說挑選出一批人,控制他們的心志,命他們從中作亂。這話說得容易,但做起來,卻大困難了。」
  雲散花道:「照理說,你應當有此等本事才對,」
  年訓想了一下,才道:「辦法並不是沒有,但實行之時,困難甚多,只恐不易收到大效。」
  雲散花欣然道:「你把這法子說來聽聽。」
  年訓道:「嚴格講起來,不能算是制控該人的心志,只不過利用武功手法及藥物,再加上一點精神,使這個人的性格劇變,情緒非常不穩定。並且觸發每一個人天性中的破壞欲……」
  雲散花道:「等一等,你可是說,每個人都有破壞欲?」「是的,每個人都有,只不過大多數人在世俗的種種條例和規矩束縛之下,沒有法子表現出來而已。」
  雲散花道:「聽起來很有道理。」
  年訓笑起來,道:「不但是有道理,而且此法並不是我發明的,歷代祖師均曾試驗過,有根有據。」
  他停歇一下又道:「當一個人的破壞欲被扇動起來,心理上又全無束縛的話,這一股破壞欲,便會發展得日益強大,變成一種殘暴嗜殺的性情。不但如此,還因為『妒嫉』這一情緒極為強烈,所以演變成專殺自己所愛之人的行為。當他殺人之後,便更變本加厲,一個接一個的殺下去,卒至到他自己瘋狂為止。」
  雲散花若不是早已得知凌九重的情況,則對他這一番話,定必感到難以置信。
  雖說她業已得知此一情況,可是她目下是假設自己要嫁與年訓,共同以血腥污染人間。因此,她仍然感受到莫大的刺激,面頰泛起潮紅,雙眸射出奇異的光芒,那樣子也似是有幾成瘋了。
  她放縱地連連大笑,年訓也陪她狂笑起來。這一對本來看上去年輕漂亮男女,如今都有如兩名瘋子。
  他們笑了一陣,年訓問道:『你打定主意了沒有?」
  雲散花道:「有趣,有趣,我主意已打定啦!」
  年訓道:「怎麼樣?」
  雲散花道:「只要你的話不假,我決定要與你攜手,好好的闖一番事業。」
  年訓大喜道:「這就行啦!
  他伸手把她抱緊,熱烈地吻在她香唇上。
  但使他失望的是雲散花並沒有反應,這等情形,縱然是初涉情場之八,亦能發覺,何況年訓已是此間老手?
  他抬起頭,問道:「你怎麼啦片
  雲散花淡淡一笑道:「我忽然想到,你會不會誇大其詞了?世間哪會有這等厲害手段呢?」
  年訓道:「這也難怪你不信,但歷代祖師,絕對不假。」
  雲散花道:「你從未試驗過麼?」
  年訓道:『」沒有。」
  雲散花道:『那麼現在試一試如何?」
  年訓道:「當然,當然,如果不試驗過,你焉肯相信?」
  他心念一轉,又遭:「黃秋楓就是現在的試驗品了,你看如何?」
  雲散花馬上頷首道:「妙極了,他出身名門大派,為人似是很講究倫理道德,拿他試驗,正是最恰當的人選。事不宜遲,走吧!」
  她說做就做,馬上拉了年訓,便要前去。
  年訓聳聳肩,跟她行去,對於她這種態度,反而十分欣慰放心。
  他們興沖沖的走入黃秋楓昏臥的房間內,雲散花也不瞧黃秋執一眼,向年訓問道:「這等離奇詭秘的手段,施展之時,必定十分艱深麻煩無疑,只不知你還要作些什麼準備?」
  年訓一直從多種細微動作中,窺測雲散花的心意。因為他已深知雲散花為人多變,正如天上彩霞一般,變換不定而又絢爛奪目。
  因此,他一直不敢有絲毫輕忽大意,假使不是因為他渴望把她爭取過來,與之合作的話,他決計不肯把這一門邪教的無上絕藝「殘心大法」告訴雲散花。因為這個秘密,天下各門派,尚無一人得知。
  他感覺到雲散花已經激發起她與生俱來的『邪惡」之性,現下只要她親手做下這件罪惡,她便將陷身於邪教的深淵中,這一輩子,永難自拔。
  雲散花以挑戰的聲音,催促他道:「喂,怎麼啦?你敢是忽然心軟了麼?」
  年訓微微一笑道:「這是什麼話?我的兩個師父,都常常說我是天生的邪教領袖,因為自從懂事以來,至今已有三十年,但還不知道什麼是『憐憫』『同情』,找倒是願意嘗一嘗這種高貴的情緒滋味。」
  雲散花不在乎地搖搖頭,道:「這算得什麼?」
  但旋即似乎悟出對方這番話的真正意義,愕然望著他,道:「你這話可是當真的?」
  年訓道:「是真的。」
  雲散花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你豈能例外,我不相信。」
  年訓道:「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雲散花道:「有辦法,你看,一般的人,若要他殘害他至為親愛之人,定須迷藏了本性,才能下手。但你如果從無同情心,也永不憐憫他人,你就可以在神智清明之時,幹出這種滅絕人性之事。」
  年訓道:「你的理論倒是沒錯。」
  雲散花道:「你可有父母麼?」
  年訓搖搖頭道:「沒有,如果有的話,我一定去殺死他們。」
  她的立場合理合情,基礎強固,年訓不得不點頭承認,不過他的神色卻安泰自若,沒有一點被她駁倒的跡象。
  雲散花說然忖道:『漠非他還有什麼堅強有力的證明不成?」
  果然年訓以充滿自信的聲音道:「你說得對,我的生身父母,既然忍心拋棄我,則我與他們之間,不但全無感情可言,反而是鬱結著一股仇恨,自不待言。可是那個撫養我的女人……」
  雲散花但覺背上的汗毛,都堅了起來。
  年訓冷酷無情的聲音,繼續送入她耳中,道:『那個女人,對我真是太好了,比任何母親,都不會遜色。但你猜怎麼樣?嘿!嘿!她便是死在我手中的。」
  雲散花楞了一陣,才道:「也許你深心之中,恨她不該養活你,使你得以瞭解被棄之根。因為你一方面從她那兒,證明你是值得被愛之人,但事實上,你卻是個棄嬰,所以你心中反而對她充滿了仇恨。」
  她這一番分析,可真不是一般的人能夠說得出的。
  年訓大表佩服,道:「有道理,我心中果然充滿了很意,不過,我仍然認為我是天生邪惡殘忍之人……」
  雲散花道:「何以見得呢?」
  年訓道:「你想想看,即使我心中充滿了恨意,但是在動手之時,以及做過以後,心中仍然沒有絲毫海意,也不曾感覺到這個女人的可憐,由此可見得我真是沒有同情憐憫之心的人了。」
  雲散花已迅即恢復如常,道:『老是如此,你可以說是全無人性之人啦!但奇怪的是你的外表,卻那麼瀟灑而多情,任何人都無法瞧出,你的真正為。人。」
  年訓道:「這才是一個邪教領袖必須具備的條件,試想你把狠毒擺在面上,有什麼用?」
  他停頓一下道:「我的兩位師父,最欣賞我此一條件,他們的門徒中,全是把性格擺在面上的人。」
  他的目光轉到黃秋楓面上,道:「現在第一步,我施展武功藥物並用之法,然後讓他清醒,再利用我的精神力量,解除他心靈中根深蒂固的一些觀念的力量,這樣,他就變成心靈殘缺之人,比起瘋子,好不了多少。」
  雲散花道:「等一等……」
  年訓訝道:「怎麼啦?」
  雲散花道:「我聽了你的話,不禁大為心寒恐懼。」
  年訓道:「恐懼什麼?」
  雲散花道:「怕你對付我呀!」
  年訓道:「我為何要對付你呀?」
  雲散花道:『你既是沒有感情之人,說不定什麼時候一不高興,就向我下手了。」
  年訓道:「這等事一定不會發生。」
  雲散花道:「為什麼?你連撫育你,使你長大成人的義母,也給宰了,何況是我?」
  年訓道:「她與你是兩種不同的身份。」
  雲散花道:「還不是一樣?」
  年訓道:「當然不一樣,我與那女人的關係,僅是表面上的。甚至她的過份關切叮囑,反而令我感到不耐煩。可是你…··,」
  他嘴邊泛起含有淫邪意味的笑容道:「你是實在的可以碰觸得到的一種感情,我不僅喜歡你而已,同時在某種時間內,還迫切的需要你……」
  雲散花當然聽得懂他話中之意,並且相信這等情形的確不同,可是她仍然想出理由反駁道:「但有一天,你對我厭倦了的話……」
  年訓道:「以後之事,誰能預料?也許你先厭倦我,暗中先行發難,也未可知。」
  雲散花道:「我豈是這麼可怕之人?」
  年訓笑道:「這倒談不上可怕與否,假如我不能使你一直覺得我有吸引力,使你生出拋棄不了我的話,則我被害的下場,十分合乎自然之理。」
  雲散花道:「這樣說來,反轉一說,我如果使你感到厭倦,則遭遇到不測,也是應該的了?」
  年訓道:「你覺得如何?」
  雲散花道:「我覺得好像是在茫茫大海之中飄蕩一般,心神都大大不定起來。」
  年訓道:「你還是擺脫不開一些世俗的觀念而已。要知咱們必須以『力量』自恃,而不是別人的憐憫,具要保持著某種力量,便可無懼。」
  雲散花道:「但人心易變,而任何力量都有窮盡之時,這時如何是好?」
  年訓聳聳肩,道:「反正我從不奢望任何一件事,有『永恆』可言,尤其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更不要希望永恆不變。」
  他雙眼閃出奇異的光芒,聲音也顯露出一種病態的熱情,道:「愛情是燦爛炫目的,有如烈火幻結成的花朵,假如不能保持這般光和熱,那就任得它逝去,何必惋惜?」
  雲散花聳聳雙肩,等如是回答年訓這番邪異可怕的道理。她動作姿態,使得年訓竟給看呆了。
  要知這等聳聳肩的動作,男人為之,有時瀟灑,有時粗俗,全看這個人的外型風度而定。但一般說來,這是含有不禮貌意味的動作。
  至於女性方面,向來極少會使用這個動作的,只有大膽放肆不羈的女子,方會無意之中來這麼一下。
  雲散花以絕艷之姿,放逸的風情,做出這麼一罕見的動作,登時發散出無比的滋力,使年訓看呆了。
  地倒沒有注意年訓著迷的情形,自言自語道:「若是不求永恆,倒是乾脆痛快!」
  年訓定一定神,才道:「你也贊同此說麼?」
  雲散花道:「雖然是贊同,但我身為女子,如若專恃姿色取寵你,終究是沒發可危之事,對也不對?」
  年訓道:「那麼你怎樣呢?」
  雲散花道:「你先教會我幾種厲害功夫,使我在心理上,至少感到可與你並駕齊驅才行。」
  年訓道:「那怎麼行?若是如此,我憑什麼使你服貼?」
  雲散花美眸一瞪,目光如劍,冷冷道:「好啊!你想服貼我,我偏不理體,哼!哼!幸虧現在你還贏不了我,如若不然,我豈不是變成你祖上的魚肉了麼?」
  年訓心念電轉,忖道:「當時她喜歡我,並不是因為我本領比她強,可見得她的脾氣,是吃軟不吃硬的……」
  於是連忙說道:『你別生氣,我只不過提到我的意見而已,也可以說是一個小小的抗議,但你卻大動肝火,這又何必呢?」
  雲散花道:「你先把破解這『殘心大法』的訣竅告訴我,然後試驗一下。」
  年訓一回答應了,但心中忖道:「我略施手法,就能夠使你受愚,以為已盡知破解之法。」
  原來這「殘心大法」,由於是合併使用三種不同的力量,把一個人天性中的惡根發揚,同時將後天所受教養的束縛消滅,受害之人,因而無法自我控制,以殘殺至親至愛之人為樂了。
  年訓的意思是暗中運用此一手法,使雲散花試驗過,心中有了成見,將來真的碰上要用之際,不會遭遇失敗的命運。
  他指一指黃秋楓,道:「咱們就拿他來試驗吧!」
  雲散花搖頭道:「你想騙我,可沒這麼容易。」
  年訓心中一震,忖道:「她怎會得知呢?」
  雲散花已接著說道:「我先另找對象給你,最後才輪到他。」
  年訓一怔,忖道:「若是如此,我就不易玩弄手法了。」
  口中問道:「咱們何必浪費許多時間?」
  雲散花道:「利用黃秋楓的話,才是浪費時間,因為首先我得跟蹤他,看他會不會殺死最親近的人,然後才下手破法,他出身於峨嵋,此去四川,相距數千里之遙,來回一趟,起碼要個把月……」
  年訓道:「你此慮甚是。」
  雲散花道:「所以我打算就近找一兩個人,加以試驗,如果成功,我們先行成婚。這時才一齊動身,跟蹤著黃秋楓,反正我們也不打算在這兒住上一輩子,所以往四川游一趟,也是個好主意。」
  年訓一聽可樂了,道:「妙,妙,一切都聽你的。」
  雲散花道:「那麼我們先抓一個和尚來,馬上動手試驗。」
  年訓道:「走吧,我馬上試驗給你看。」
  雲散花跟著他,離開黃秋楓,往前面去。
  年訓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們暗中抓一個和尚,到這邊來施術,你監視他的行蹤。看他有何反應,這樣好不好?」
  雲散花道:「正須如此。」
  霎時已到了前面佛堂,但見堂中有個中年增人,正在誦經頂禮。
  他們的步聲,傳入和尚耳中,這和尚動也不動,生似沒有聽見一般.
  雲散花忖道:「假如這個增人,道行深厚,則拿他來作試驗,真是最好不過之事了。」
  她故意發出語聲,道:「年訓,此殿之中,供奉的是什麼菩薩、」
  年訓笑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那和尚忽然接口道:「此殿供的是文殊菩薩。」
  他開口之時,並沒有急急抬頭瞧看,不過目光還是緩緩的轉過去。
  他一看見雲散花,登時怔住,眼睛微微發直。
  年訓道:「她長得漂亮麼?」
  那和尚道:「漂亮極了。」
  募然省悟失言,忙道:「施主真是有福氣之人,呵呵·『…·」
  年訓道:「你可是了凡?」
  那和尚道:「是的,華施主雖然罕得駕臨,但本寺是貴府供養的,是以貧僧認得施主。可沒想到施主居然亦知道貧俗的法名。」
  年訓道:「我豈能不知道呢!你也知道的,本寺住持年事已高,說不定那一天就圓寂西歸……」
  了凡憶道:「華施主能虛及敝寺內的瑣碎之事,可見得真是天生英才,將來必是名揚天下的大人物……」
  雲散花心下又鄙夷又失望,因為她本以為這個了凡俗是個得道之人,誰知他一則感於自己的美色,足見定力平常。
  二則年訓略一暗示要預先擇定繼位住持,他馬上用勁吹捧連渙,這等所為,豈是一般高僧肯做的事?
  年訓走到他身邊,忽然一伸手,點住了他的穴道,順手扶起,向內進疾行而去。
  他們轉瞬之間,已到了後院走進一間沒有人的院落中。
  他把了凡放在木床上,然後向雲散花道:「我現在以秘傳手法,點他一十三處穴道,接著給他眼下三粒丹藥,等到藥力已給分開,我才施展禁制心靈之法,一則加強他殘忍之性,二則使他忘記了這一段經過。」
  雲散花恍然適:「原來他把這一段經過都給忘了,我剛才老是懷疑這一點,心想他既然曉得已經是被人禁制,自然會有某種反抗的現象才對。」
  年訓道:「完全沒有。」
  雲散花道:「不,如果是大勇之人,他一旦明白自己已受邪術控制,變成了魔鬼之時,他一定毫不遲疑的,毀去自己的生命。」
  年訓道:「若是真真正正的孝子義上,無疑會這麼做……」
  他深深吸一口氣,運指如風,向那了凡僧連點了八下,接著把他身軀翻轉,又連續點了五處穴道。
  這一十三處大穴雖然只點了十三下而已,可是年訓居然微微發出喘聲,額上也隱隱泛出汗水。
  雲散花心中暗嗤,忖道:「他沒有忘記假裝自己傷勢未痊之事,是以故意迫出汗水··二…」
  可是再一觀察,年訓的疲態,似乎又不是假的。
  年訓把藥丸拿出來,給她觀看。
  雲散花搖頭道:「我不要看,你把解藥拿出來看,讓我對照一下,便知究竟。」
  年訓另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一顆銀色的藥丸,道:「這一顆就能解去那三粒丹藥之力。」
  雲散花又倒了一粒,小心翼翼地藏起來,道:「我留下兩顆在身邊。」
  年訓訝道:「你要來何用?」
  雲散花道:「你不要管。」
  年訓聳聳肩道:「好吧!
  他把三粒藥丸,都餵給了凡僧服下。
  過了一會,但見了凡僧面色變化甚劇,身子也抽搐抖動,似乎受到極度的痛苦。
  了凡僧面色青後變白,白後變紅,如此變來變去,過了好久,漸漸恢復如常,鼻息粗沉,似乎已經入睡。
  年訓略略傾俯身子,提聚內力,突然低喝一聲:「醒來!」
  這一聲低喝,宛如有形之物一般,直攻入了凡僧的耳中。
  了凡僧震動一下,睜開眼睛。
  年訓雙眼發出奇異的凌厲的光芒,盯住對方的眼睛,瞬也不瞬。
  了凡僧好幾次想移開眼睛,躲避對方的目光。
  可是他宛如墮入夢靨之中,全然移動不得。
  彈指之間,了凡俗的眼睛已經變得朦朦朧朧,好像陷入了迷離幻境之中一般。
  年訓用威嚴有力的聲音,說道:「了凡,當你回醒之後,你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他重複說了兩遍,一次比一次堅強有力,好像要把這話印在對方腦子中似的。
  年訓又道:「你站起來!」
  了幾僧兩眼發直,身體僵硬地坐起身,接著下地,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即。
  年訓開始運:「你所愛的人,都會被人奪走,所以你一定要殺死他,才是永遠屬你所有。」
  這幾句話,又說了四遍之多。
  雲散花一聽而知道這是因為這幾句話,內容比較複雜,其中甚至需要思考推論,是以他不得不多說數遍。
  她已明白這是年訓正在施用禁制心靈之術,把對方置於心靈恍懈空蕩的境界中,然後給他命令指示,這樣當他回醒之後,這些命令和指示,就變成他本人的思想,自然而然的依令行事。
  她足跡遍及字內各地,見多識廣,對這方面,也聽人講究過。因此她能夠推究此中的奧妙得失。
  她迅快忖道:「假如了凡僧是個天生邪惡殘忍之人,則對這項命令,必定樂於接受。可是如果他是良善之人,那就會反抗這項命令了。」
  她雖然在尋思,但她眼光銳利地瞧著年訓的一舉一動,絕無遺漏。
  她繼續想道:「這就無怪年訓施此『殘心大法』之時,竟須要以武功及藥力輔助了,原來這是防止對方反抗,甚至事先已削弱對方的善報,然後才給予邪惡的命令……」
  年訓發出堅定自信的聲音,道:『你走回佛堂中,便自行回醒,去吧!」
  了凡僧馬上行去,但見他的走路姿勢,比平時略為僵硬些。
  年訓向雲散花道:「你去盯住他,我得趕緊打坐用功,剛才已耗去我很多的真元。」
  雲散花道:「好,我們分頭辦事。」
  了凡僧走到佛堂中,突然間身軀一震,然後轉眼四顧,似乎是忽地從夢中醒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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