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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以惡制惡陷危局


  凌九重這時不但沒有追擊,反而一怔,因為他不但看見杜希言被銬鎖起來的雙手,已經分開。
  同時還發現他迅即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劍,剛一聲創鞘褪出,順手把劍鞘拋棄放在地面上。
  那口長劍,泛射出攝人心魄的寒光,待別刺眼。
  凌九重一望之下,還以為是雲散花的「慧星劍」,但馬上就記起了,這是談笑書生席自豐的遺物。
  此刻也解釋了杜希言何以能使雙手恢復自由之故。而這口劍,一定是在數尺處那具屍身上的。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他不趁機逃走之故,當他去對付藍俊之時,杜希言必曾悄悄從屍身取出寶劍,斬斷手銬。
  他一直雙手併攏著,使人以為銬鎖著。
  凌九重腦海中閃過「逃走」的意念,但他的自傲,以及妒恨憤怒,湮沒了逃走的思想,決定拚個死活。
  他這時候反而冷靜下來,宛如冰塊。因為他已決定不惜與對方同歸於盡,便極需要「冷靜」以達到目的了。
  杜希言也看出他不惜一死的決心,心想此人不但殺人不眨眼和自私狂傲,同時又如此惡毒冷酷,決計容他不得。
  這個意念使他激發起極強烈的鬥志,也堅定了殺死對方的決心。頓時氣勢陡增,無形無聲迫襲對方。
  他們雖然還未動手,可是已經暗暗在心靈上持鬥上了。假如任何一方鬥志稍弱,必將被對手的氣勢壓倒無疑。
  雙方對峙頃刻,杜希言提劍擺出架式。
  一股森寒的劍氣,直湧出去。
  凌九重渾身一冷,幾乎打個寒瞟。
  連忙運功抗拒,總算熬住了。
  他細心察看敵人的劍式,但見空隙破綻甚多。
  可是使他不敢出手的是:「雖有破綻,卻又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杜希言道:「凌九重,今日你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凌九重道:「若然如此,你也別想獨存。」
  杜希言手腕一震,劍身上光芒四射,則地攻去。
  凌九重一連點出三筆,才勉強抵住敵人這一招,說他「勉強」,那是因為他躍開之後險些跌了一跤。
  杜希言清嘯一聲,揮劃再度攻到。
  但見他劍式甚是簡單,並沒有眩人眼目的花巧手法。
  手法不算頂快。
  然而凌九重卻泛起了艱苦尋思的表情,似乎這些簡單的招式,已足以迫使他用上全部智慧來應付。
  杜希言施展的是「天罡絕學」,這一門武功,數百年來是稱「天下無敵」。假如叫杜希言獨自比劃,恐怕誰也難以相信這就是天下無敵的絕學。
  杜希言的劍式是如此的平實無華,沒有什麼奇怪花樣。動作間雖然迅捷有力,但並非行動如閃電。
  假如李天祥在場,定能發現這個年輕人,在「天罡絕藝」上,比起從前,又大有精進了。
  凌九重倒不知這許多內情,他只感到敵人的劍式,似乎無一不是為了對付他,克制他的金筆的。
  他已經用盡平生所學,除了把式和身法方位中,尋求破解敵劍威力之外,還使足全身內家真力,運聚金筆之上,以牽制敵人的劍勢。
  若是住時,對手再強,也須得發出內力,與他相拚。但目下杜希言的劍式,竟全然不受內力的牽制而阻滯。
  換言之,杜希言仍然是平實無華地一劍劍攻出,而每一劍,皆能使凌九重傷盡腦筋,才勉強招架得住。
  還不到一盞熱茶工夫,雙方僅僅接戰了十幾招,凌九重已經頭筋暴現,滿頭滿身,熱汗淋漓。
  他全然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不濟事,只拚鬥了十多招,就累成這個樣子。照道理以他這等內外兼修之上,即使招招用足全力硬拚,毫不休息歇力,也能支持個一兩百招,方會喘氣流汗。
  目下他根本沒有時間思索這些問題,因為他不論是智慧或體力,都全部用出來以對付杜希言了。
  他曾受過極嚴格最有效的訓練,是以在這時,自然而然的會排除了任何思慮,而完全貫注在這場生死的搏鬥中。
  劍光筆影以及兩人偶然喝叱聲中,看看又換拆了七八招,杜希言泛起一抹笑容,神態已大見輕鬆。
  原來現在他借凌九重的身手功力,又悟出這「天罡十式」的許多奧妙的訣竅,同時也體察出敵人何以迅即就會落敗之道。
  他得心應手的迫得敵人團團直轉,已有絕對把握能使對方,隨著自己的心意進退或是閃避。
  目下全局已在他控制之中,因此他有機會觀察對方除了武功之外的問題,雖然其實這些皆與武功間接有關。
  他迅快的想道:「他的狂傲,自從動手之後就消失不見,可見得他是如何專心冷靜地對付我,不含一點感情……他雖然是處於不利的情勢中,可是他從沒有流露過一點急躁,也沒有氣餒的徵象……
  「……他在閃避我最凶險的劍勢之時,往往有極巧妙的招式身法,得脫大難,在這一點上,我常錯估了他的速度。
  「假如他不是如此強毅之人,他會不會自動棄筆投降?抑或是寧可血濺當場,死於我的劍下……」
  念頭電飛輪轉中,凌九重突然從創尖前疾然躍起,奇快絕倫的向左側落去,看來似乎已脫逃出了劍圈。
  杜希言曉得自己又再一次計算錯了對方的速度,致有這等現象。但他毫不急速,提劍向凌九重隔空虛刺。
  劍式施展之際,人也跟著躍去。
  凌九重明明已躍出劍圈,全身感到壓力一輕。然而雙腳剛剛泊地,馬上又感到敵劍已經攻到背後要害。
  他迫不得已反手掄筆,全力封架,連發兩招,都落了空,這一瞬間,他才知道剛才的感覺是假的。
  但這刻才恍然大悟,已經遲了,因為一股森寒之極的劍氣,已從背上傳入內臟,四肢百體,登時不能移動。
  雖然事實上他能移動,但如若躍去,只不過是一具帶著淋漓鮮血飛去的屍體而已,是以他懶得動彈。
  杜希言的寶劍,頂住他背上要穴,道:「凌九重,丟下你手中的金筆。」
  凌九重至此已是山窮水盡,無法再作困獸之鬥了。只好乖乖的聽話,五指松處,金筆掉落地上。
  杜希言冷冷道:「我親眼看見你連殺五人,竟沒有絲毫惻隱之心,真是罪大惡極,非加誅戮不可,跪下來。」
  在那時候,凡是行刑,多是斬首。犯人照例跪下,等候刀斧加頸。
  這不但是人人皆知之事,而凌九重甚至還看過好幾次,印象深刻之極。因此在下意識中,不會反抗。
  只見他一下子就跪倒在塵埃中,俯首待死。
  杜希言的劍突然收回,口中發出一陣譏嘲的笑聲。
  凌九重忽然醒悟,暗想左右不過一個「死」字,何須跪下待戮,徒然貽人笑柄,這等恥辱,怎可忍受?
  他猛又躍起,但背後一麻,敢情已被杜希言戳了一指,頓時四肢無力,真氣四散,一跤跌在地上。
  杜希言用腳尖勾住他,輕輕一提,凌九重已翻個身,仰面向天,這一米彼此可以看見面上的表情了。
  凌九重穴道受制,動彈不得,空自瞪目惠怒不已。不過他是極狡黠之人,明知逃走無望,便強忍憤恨,不肯開口漫罵,免得對方想法子折磨糟蹋自己。
  杜希言道:「想不到盛氣凌人的凌公子,面對死亡之時,比起常人更沒有骨氣,居然聽命跪倒,嘿!嘿……」
  凌九重仍然不作聲,但他曉得自己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了。
  奇怪的是杜希言竟不再說了,只慢慢地伸出寶劍,向他咽喉間刺去。此創能斬金削鐵,只要輕輕一抹,凌九重就得身首異處了。
  劍尖湧出森冷刺骨的寒氣,凌九重感到死神已到了頭頂,心中一涼,忽然間怒氣全消,閉上雙睛。
  過了片刻,杜希言既不曾揮劍割斷他的頸子,也沒有收回寶劍,凌九重十分難受,喉嚨乾渴,泛起一種嘔吐之感。
  他不曉得杜希言何以不馬上殺他,而這樣地折磨他?事實上他根本沒功夫去想這些問題。
  目下他腦海中,只有「死亡」的念頭盤旋不已,再也裝不下其他的念頭了。
  又過了一陣,凌九重直覺地發現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杜希言不會等了這許久,尚不下殺手的。
  他用了不少氣力才睜得開雙眼,目光到處,恰好看見杜希言的面孔,寒冷如冰,殺機未消。
  凌九重心頭一震,想要閉眼,但眼皮卻不聽指揮,居然不能因上。
  這時他感覺出胃袋直翻,想嘔而嘔不出,四肢百體,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驀地他明白,這是真正恐懼的滋味。
  本來他不算是怕死之八,甚至有時在憤激衝動之下,可以全然不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
  誰知被杜希言這樣七拖入拉的遲不下手,死亡的陰影越來越接近,登時懼怕起來,生似墜入極可怖的夢厭中。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已經完全沒有掙扎之力了,亦即是沒有任何自尊心可言,只要杜希言答應不殺他,什麼都肯於。
  他低低道:「饒了我吧,啊!請你饒命……」
  他願意說出任何卑賤屈辱的話,或者做任何事。
  杜希言沒有絲毫憐憫之意,冷冷道:「我知道你終於會求饒乞命的。」
  凌九重喃喃道:「是的,我怕得很。」
  杜希言厲聲道:「余小雙呢?快說!」
  凌九重道:「在大路上,坐著車子。」
  杜希言道:「在那一頭?」
  凌九重道:「在你的方向。我們本要到金陵去,現在改向廬州了。」
  杜希言道:「胡說,這豈不是背道而馳?你糊塗了是不是?」
  凌九重忙道:「本來李玉塵約我在金陵見面,但因你之故,我得悉她目下在廬州,是以又轉回頭。」
  他如此急急解釋,充份表現出他的驚懼與屈服,他的自尊已完全崩潰。凌九重自家也感覺出,因而對自己厭惡起來。
  杜希言道:「原來如此,只不知你為何不曾與李玉塵一起走?她與你約得好好的,何以忽又改了地方?」
  凌九重道:「你可別生氣,我的確不知道。」
  杜希言道:「哪一點不知道?」
  凌九重道:「欺是關於她何以不與我一起走這一點。她似乎故意把余小雙交由我獨自運帶,這豈不奇怪?」
  杜希言沉吟一下,又道:「你確知她不在金陵麼?」
  凌九重道:「她是個淫蕩成性的女人,既然答應鐵連環幫以肉身為酬勞,並指定把你押解廬州,當然不會假。」
  杜希言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她在幕後指使的,我可不能放過她。」
  他退後兩步,又道:「你罪該誅殺,自己不知道麼?」
  凌九重已完全硬不起來,低聲下氣的道:「知道。」
  杜希言道:「你可想知道我如何發落你?」
  凌九重道:「不知道,我也不敢胡思亂想。」
  杜希言道:「我不殺你,看你敢不敢向我報仇?」
  凌九重也不曉得自己敢不敢尋仇報復,是以沒有做聲。
  杜希言轉身行去,道:「再躺兩個時辰,穴道自解。我如果找不到余小雙,你將不得好死。」
  他的聲音迅即遠去,以至消失。
  凌九重躺在地上,欲動而不能,雖然如此,但卻因技希言放過了自己,感到無比的寬慰。
  他只能望著空中悠悠的白雲,以及近處的樹梢,此外別的景象就看不見了,縱然有人行過,如非到了切近,他也沒有法子看得見。
  他歡喜慶幸地想道:「我終於活下來了,人生之中尚有什麼事情,比這一宗更為重要?沒有,所以縱是受屈辱,也要活著。」
  現下除非杜希言改變心意,如若不然,他已無危險了。
  當然杜希言不會如此做,因為他是個正派之人,說過不殺他,便將守信重諾,決計不會變卦反覆的。
  事實上杜希言這刻已見到了余小雙,還有那身材特別巨大的張大鵬,談起路上的種種驚險經過。
  凌九重躺了最少也有大半個時辰了,突然聽到腳步聲。
  這陣步聲很輕,也很均勻,一聽而知是武功高強之士。
  他心頭一震,忖道:「漠非是鐵連環幫之人?」
  轉念又忖道:「就算是鐵連環之人,見了這等情景,亦不會找我下手;甚至深信我亦是被害之人呢!」
  步聲漸漸迫近,事實上當他聽見聲響時,兩下相距已經很近了,此時人影出現在凌九重的視線之中。
  只見來人是個五旬左右的人,面上有風霜痕跡,而眉宇之間,則透出一股剽悍迫人的神情。
  他低下頭望著凌九重,道:「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凌九重眼睛轉動,所以他會發問。
  凌九重道:「尊駕也是老江湖了,何須多問?」
  那人點點頭,問道:「你貴姓?」
  凌九重忖道:「此人來路未明,我的真姓名,說將出來,害多利少,不如杜撰一個名字,暫時應付應付他。」
  當下應道:「在下趙俊。」
  那人道:「趙兄出身何家何派?」
  凌九重道:「在下是中州鐵朝門下弟子。」
  那人道:「只不知龍捲風龍老師與趙兄如何稱呼?」
  凌九重曉得龍捲風便是鐵戟門當今著名高手,原名龍逢莫,但由於雙戟威人,所以後來人人稱他為「龍捲風」。
  他應道:「那是在下的師叔。」
  那人道:「原來如此。」
  凌九重不明白他的意思,問道:「尊駕高姓大名,可否見示?」
  那人道:「兄弟姓尤,名一峰。」
  凌九重心頭一震,忖道:「我看了他背上之刀,已猜疑是龍虎刀派之人,這尤一峰我雖不識,但聽余小雙說,是他奉李玉塵之命,轉令鐵連環幫之人,揭捉杜希言的。他如若曉得我殺死了鐵連環幫藍俊等人,非殺我不可。」
  只聽尤一峰又道:「趙俊,咱們兩派結過樑子,至今風波本息,你也是知道的。」
  凌九重不禁一楞,忖道:「真是倒媚,我那一派之人不好冒充,偏偏冒充為與龍虎刀派有梁子的鐵戟門?唉……」
  他只好說道:「但在目前的情形下,老師決計不致於乘人之危吧?」
  尤一峰道:「說不定,我先問你,藍俊兄等人,是什麼人下的毒手?竟然一個不留,這人太惡毒可恨了。」
  凌九重道:「在下也不知道,這是說沒有親眼目睹而已,在下則是質詢其時在現場的一個姓社之人,竟被他制住穴道。」
  尤—峰道:「哦!那是杜希言,藍俊兄等五人,正是追捕他而到此地的。」
  凌九重道:「既然如此,那些人是誰殺的?豈不明顯?」
  尤一峰道:「天下之事,往往不可看表面的情形,杜希言據說不是如此狠毒之人。」
  凌九重只好順著他的口氣,道:「優老師這話也有可能,只看他沒有殺我,便可得知。不過,那些人既然是追捕他的,情勢就不一樣了,對不對?」
  尤一峰晤了一聲,從他視線中消失,但步聲卻在周圍響著,並沒有遠去,轉眼間又回到他身邊。
  他隼視著凌九重,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凌九重何等聰明,一望而知他必有驚人之論,方會如此。
  尤一峰冷冷道:「你到底是誰?」
  凌九重的心往下一沉,道:「在下不是說過了?」
  尤一峰道:「這話只可騙騙那些初出道之人,我告訴你,第一點,藍俊等人皆是死在奇門兵器之下,顯然不是杜希言下的手。第二點,現場找不到你的鐵戟。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龍虎刀派與鐵戟門毫無過節。」
  他仰天冷笑一聲,道:「杜希言把你的穴道點住,丟棄在此,合乎他的人品作風,我一點也不懷疑。但說他殺死所有之人,我決計不信。」
  凌九重道:「但事實上是誰下的手,我不知道,也沒有說是他呀!」
  尤一峰道:「事實上是你下的手,你是凌九重。在天罡堡事件中,你的聲名與為人,已為武林之人所共知了。」
  凌九重沒話好說,他縱然再怕死,也不好意思當面否認自己就是凌九重,何況對方似乎舉證很確鑿。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尤一峰弄不明白其中過程關鍵,看在同是與李玉塵一路的份上,不向他下手。
  只聽尤一峰道:「看你殺戳藍俊等人的手法,乾淨俐落,可見得你武功高強,非我可比,我唯有趁這機會殺你。」
  凌九重道:「你與藍俊他們,是何關係?」
  尤一峰陰笑一聲,道:「是我請他們前來,對付杜希言的。我一向最是自量,自知對付不了杜希言,只好請人幫忙,以智謀取勝,但你卻壞了我的大事。」
  他舉手摸住刀把,冷冷的俯視著凌九重,又道:「我有嫁禍之道,必能佈置得天衣無縫,任何人都曉得是杜希言殺了你。這麼一來,嘿!嘿!……」
  凌九重道:「如此對你有何好處?」
  尤一峰道:「只要有人除掉杜希言,我就可得到李仙子的眷愛,你們這些傻瓜,自恃年輕英俊,其實又有何用?」
  他眼中殺機外露,語聲冷酷,凌九重一聽而知此人已下了殺人的決心,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連忙道:「尤兄,你如不殺我,必可獲益更大,只不知你肯不肯聽聽我的建議?」
  尤一峰道:「聽聽又何妨,說吧!」
  凌九重首先松一口大氣起碼他又可以苟延殘喘,雖然僅僅只是片刻工夫,但那也是好的。
  他緩緩道:「要除去杜希言,此事難之又難,特別是依你適才之計,那簡直是休想。因為替我復仇之人,已找不出可以勝過他的了。」
  尤—峰道:「這便如何?」凌九重道:「我有一法,定可殺死杜希言,若是弄對了,可能連丹鳳針也一併得手。那時你就是天下知名之人。」
  尤—峰道:「什麼丹鳳針不丹鳳針,我倒不在意,只要能得到李仙子——」
  凌九重道:「如若你能獲得丹鳳針,獻給李仙子,她非投入你懷中不可,這比單單殺死杜希言更有把握了,對不對?」
  尤一峰頷首道:「現在你把辦法說出來,看看行得通行不通?」
  凌九重道:「好,咱們首先找出他的弱點,尤兄可知道麼?」
  尤一峰道:「知道什麼?」
  凌九重道:「他本身武功高強,又可能有丹鳳針護身,是以強絕當世,無人可與匹敵。但他的親戚朋友卻不然……」
  尤一峰眉頭一皺,道:「此計大卑鄙了。」
  凌九重微微一笑,道:「這話也不盡然,一來此計不見得比你們假冒公人之計卑鄙,二來大丈夫行事,豈能顧慮太多?」
  尤一峰不與他爭辯,道:「然則你已知道他的親戚朋友住在什麼地方,以及那一個足以使他屈服的了?」
  凌九重道:「當然!而且馬上就可以辦到。」
  尤一峰道:「你先說,是什麼人?」
  凌九重道:「是一個女孩子,姿容之美,天下無雙。」
  尤一峰道:「比李仙子如何?」
  凌九重道:「不好比較,李仙子是絕代妖姬尤物;能使天下男人,委骨揚塵,甘心作她裙下不貳之臣。」
  尤一峰道:「這些倒說得不錯,可見得你頗有眼光。」
  凌九重心中咒罵一聲,忖道:「什麼頗有眼光?假如我不是穴道受制,哈!哈!你敢向我拍這等馬屁麼?」
  只聽尤一峰又道:「然則那個女孩子又如何呢?」
  凌九重忙道:「她麼?實在很難形容,總之任何人想加害她的話,除非是沒有心肝之人,如若不然,只要看了她那純真美麗的笑容,就下不得手。」
  尤一峰訝道:「有這麼美麗?」
  凌九重道:「如若不信,一看便知。」
  尤一峰道:「在何處能看見?」
  凌九重道:「三兩個時辰之內,包你看見,如若不然,本人甘願受死。」
  尤一峰道:「你不甘願便如何?還不是一個死字?」
  凌九重道:「話雖如此,但如若你想獲得李玉塵,你最好接納我的計策,包管成功,而我也可倖免一死。」
  尤一峰斜眼看他,道:「但你一旦恢復自由,首先就要向我報復,我才不上這個當。」
  凌九重道:「我一向言出必踐,如是答應過永不向你尋仇,你就大可以放心。」
  尤一峰搖頭道:「不行,你不是那種可以信任之人。」
  凌九重道:「稱不多想一下,如果有我之助,你準可以得嘗李玉塵的滋味。如其不然,便失去良機了。」
  尤一峰反問道:「老兄,性命要緊?抑是女人要緊?」
  凌九重道:「那得看什麼情況,假如你已得到李玉塵眷愛,她叫你死,你也甘願。」
  尤一峰現出一種心癢難熬之狀,道:「唉!這話我不是第一次聽說的了,試想她曲線如此豐滿惹火,皮膚如此白嫩,媚眼朱唇,皆那般迷人。」
  凌九重忙道:「你老哥放心,我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要那個女孩子,決不與你相爭。」
  尤一峰仰天大笑,道:「滑稽得很,這話我也對藍俊說過,而他居然相信了。」
  凌九重忖道:「此人老練狡猾異常,須得使用出其不意之法,或可奏效。」
  當即高聲道:「尤兄,可借你沒有見過那個女孩子,不然的話,你肯不肯把她讓給我,還是大大的疑問呢!」
  尤一峰定睛察看他的表情,似是想查明此言的真實性到了什麼程度,他看了一會,居然表示同意。
  原來凌九重的確流露出一種渴慕追想,以及求之不得的那種深刻痛苦,這正是他目下的真實的心情。
  尤一峰道:「若是真的,也許咱們可以互不侵犯。」
  凌九重驚醒過來,道:一當然可以,你若然不加害於我,那就是對我有思了,我們同心合力地去對付杜希言。」
  這話非常具有說服力,尤一峰遲疑尋思,沒有馬上拒絕。
  凌九重眼看大有起色,可望妙計成功,不禁屏息忍氣,等候他說出這一有關他生死的決定。
  尤—峰沉吟片刻,才道:「既是如此,你先告訴我,那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凌九重道:「徐小雙,是杜希言的愛人。」
  尤一峰道:「你打算如何下手,方能殺死杜希言?」
  凌九重道:「我可以把余小雙抓到,並且利用她,留下種種線索,讓杜希言追來,直到他陷入咱們羅網?」
  尤一峰道:「怎麼的一個羅網?」
  凌九重道;』簡單得很,咱們就用藍俊的原意,略加變通就行啦!」
  尤一峰道:「你說得詳細點好不好?」
  凌九重暗暗一運功,發覺禁制已經寬鬆得多,大概再過半個時辰,即可自解,但如何方能捱過半個時辰呢?
  他沒有立刻回答,佯作尋思,眼珠轉動。
  過了一陣,尤一峰蹲下來,問道:「想出辦法了沒有?」
  凌九重道:「辦法是想好了,但細節甚費推敲。」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你也知道,杜希言武功蓋世,劍術無雙,咱們兩人一齊上,也未必行,所以非想出一個十全十美的辦法不可。」
  尤一峰道:「證面與他為敵,我是不幹的。」
  凌九重道:「當然,當然,連我也不肯干呀!」
  他又想了一陣,才道:「你看這樣好不好?咱們設一計,務使咱們其中一人,能挨貼他身邊,而他又不生疑防備。這時就有機會一刀殺死他了,對不對?」
  尤一峰道:「對是對了,但如何辦得到?」
  凌九重道:「關鍵就在你身上,屆時你萬勿害怕,要把握時機。」
  尤一峰忖道:「他想殺死杜希言之心,倒是真確不假,但是我行險下手,這豈不是一石二鳥之計,可惡。」
  他麵包一流,冷冷道:「凌九重,咱們說的都是廢話,我想來想去,還是用我的計策好。」
  他提起刀,緩緩下落,最後刀鋒已擱在凌九重的頸脖上。
  凌九重只感到刀上的寒氣,森森刺骨,不禁暗叫一聲:「今日我命休矣!」
  照他估計,現在距穴道解禁,已沒有多久了,只要再東扯西拉上一會兒,即可恢復自由,逃過殺身之劫。
  但這個尤一峰已經發動,使凌九重不禁興起「為山九例,功虧一貫」的懊惱和痛苦。
  他在這刀鋒尚未切下的一剎那間,道:「其實我的計劃,萬元一失的。」
  尤一峰道:「那麼你到閻王爺身邊去當軍師吧!」
  凌九重道:「尤一峰,你真笨透了,也不想想看,何以杜希言不取我性命之故。」
  尤一峰聽了這話,實在覺得奇怪,禁不住問道:「他為何不取你性命?」
  凌九重道:「很簡單,他不過是傚法曹操,借刀殺人。」
  尤一峰哦了一聲,凌九重已悄聲道:「不信的話,你用心查聽一下,他在左方不遠的一株樹後。」
  尤一峰不敢大意,當真側耳查聽。
  但他猛可醒覺,心想道:「即使當真有人躲在樹後,也不易查聽得出來。何況這人又是一流高手,更休想查得出來。」
  他的目光向凌九重望去,想從他面上的表情,探索出他的真正用意。
  凌九重輕輕道:「他還不止是一個人呢!」
  尤一峰看不出他的真正用意何在,當下哈哈笑道:「我可以不管他們,先宰了你再說,你可知道?」
  凌九重道:「知道……知道……但如果你向我下手,則不但得不到李玉塵,同時更須被他們所殺。因為……」
  尤一峰道:「胡說,他們怎會殺我?」
  凌九重道:「我正要提醒你,因為你如不加以佈置,行家一望而知我是死在何等樣人手中,便不難查出是你了,因為這幾天,你曾在附近出沒之故。」
  尤一峰晤了一聲,果然有被說服的象徵。
  凌九重暗暗大喜,忖道:「如果能再拖延一陣,我定可逃過殺身之禍,只要一會兒時間,穴道即可解禁了。」
  他連忙又道:「但你一動手佈置,弄成好像是杜希言下手一般,他焉肯坐視不理?所以我說你這樣做法,實是不智。」
  尤一峰道:「然則你有何建議?」
  凌九重道:「我有一法,那就是你裝出無法向我下手之狀,然後即管揚長而去,等一陣才回轉來談條件。」
  尤一峰疑道:「這樣就行麼?」
  凌九重道:「固然他已知道你是主謀之人,照理說杜希言只等你殺死我,便出手取你之命……」
  他歇停一下,又道:「然而他為人仁俠,若是見你不忍殺我,定覺得你是個心地不惡之人,因而放過了你。」
  尤一峰但覺他說得非常有理,不過一來杜希言等人,是否就在附近窺飼,尚未可知,二來他即使這樣做了,又假定杜希言等真在附近,可是究竟此一計策行得通行不通呢?
  他是何等老練的江湖人物,自然不會這般容易上當。
  當下微微一笑,道:「你說得有理……」
  他緩緩收回形式奇特鋒快的長刀,高聲道:「凌九重,本人實在不願隨便殺人,你這等狠毒可恨之輩,自然會遭天譴,我今日權且饒你一命……」
  凌九重心中大大鬆一口氣,忖道:「再等一會,我就能夠恢復武功體力,那時節,你這小子,可有得瞧啊廣
  他一面轉念,一面極力提聚丹田那回其氣。早先根本完全提聚不起,但如今卻大不相同了。
  他體內這D真氣,在丹田中直向上竄,開始之時,只冒竄起少許。數次之後,已大有進展。
  目下他只須猛可把穴道禁制衝破,立可恢復自由。
  尤一峰已站直身子,似是回身欲行。但目光突然掠過他的面上。這突如其來的一瞥,可就看出了蹊蹺。
  他也是修習武功多年的人,是以一望之下,已看出凌九重正在行功運氣,用意可想而知。
  這個龍虎刀派的高手嘿嘿冷笑一聲,疾然俯身,出指連戳三下,把凌九重三處穴道禁住了。
  凌九重被這一下變化所震驚了,他原本只差那麼一線的功夫,就可以得償心願,恢復自由。
  可是現在這一來,前功盡棄,一切努力皆成泡影。
  他難過痛苦的長歎一聲,道:「好厲害,唉……」
  尤一峰遊目四顧一陣,才低頭望他道:「凌九重,試想我用心查聽之下,仍然不可能察覺人跡,何況你穴道被禁制,耳目功夫大遭減弱,如何還比我高明?」
  凌九重道:「你是因此而曉得我另有用心的麼?」
  尤一峰得意地笑道:「豈只如此?我還故意給你機會,然後在你不注意之時,察看出你正在行功運氣。嘿!嘿……」
  凌九重道:「好吧!咱們談談條件如何?我保證必能殺死杜希言,也能使你得償大願,與李玉塵一同尋歡。」
  尤一峰道:「稱這叫做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勸你還是先憂慮自己的性命吧!我的事,不敢勞你操心。」
  凌九重一聽而知已經絕望了,今日非死在此人刀下不可,心中又是驚恐,又是忿恨不已。
  尤一峰「鉻」一聲掣出利刃,狂笑一聲,道:「凌九重,你死在我刀下,已是無可改變之事了,哈……哈……」
  他的笑聲中,流露出興奮與暢快,任何人一聽而知他對殺人之事,不但不感到惻然動心,反而是莫大的刺激。
  這種人最是可怕,因為他根本不具備合群的氣質,而是以毀滅為樂,性格非常殘忍無情。
  他揮動手中之刀,發出鳴鳴的劈風聲,一面狂笑不已。
  這陣笑聲迴盪在這片野地裡,可怕得很。
  突然間笑聲更然中斷,但見尤一峰目瞪口呆,一如夜行時驀地遇上鬼物一般,整個人都得住了。
  原來他感到背後似乎有人,是什麼人他也不曉得,反正有人就是了。
  他心念電轉,忖道:「我要不要出其不意沉刀殺死凌九重才對付身後之人,這人是誰?可是杜希言?」
  他忽然聽到自己的聲音打破了沉寂,道:「當真是杜希言麼?」
  背後傳來文雅溫和的聲音道:「不錯,正是區區。」
  尤一峰從聲音中判斷出距離甚近,伸手可及。假如不顧一切的落刀去殺凌九重,定必先死在對方掌下。
  因此他可不敢輕舉妄動,道:「杜先生,請問你打算怎麼對付在下?」
  杜希言道;『哦先問你幾句話再回答你不遲。」
  尤一峰忙道:「在下定當竭誠奉稟一切。」
  拉希言道:「李玉塵眼下在什麼地方?」
  尤一峰道:「在下前天在廬州見過她,但她現下是不是還在那兒,便不得而知了。」
  杜希言道:「廬州什麼地方?」
  尤一峰道:「在北門外的一座尼庵中,此庵相當有名,一提水月庵,人人皆知。」
  杜希言沉吟一下,才道:「那麼她與該庵的尼姑,都是相熟的了?」
  尤一峰道:「何止相熟?簡直就是她秘巢之一。」
  杜希言道;『你如何曉得的?」
  尤一峰道:「在下受囑到水月庵見她,但其時她還未到達,是以在下得以查深該庵,雖然在下不敢亂闖。」
  凌九重突然插口道:「胡說八道,你既不敢闖進去,又如何曉得秘密?」
  尤一峰道:「咱們常走江湖之入,豈須登堂入室,方知居住的是什麼人?只要在附近看看,也就曉得啦!」
  他略一停頓,又道:「哦在庵前後查看,找到晾曬衣服的院子一瞧那些衣服,頓時知道庵中還有許多不是真正尼姑在居住,或者那些尼姑皆是假的。」
  杜希言道:「這話甚是;好,現在我告訴你,你將有什麼遭遇。」
  尤一峰道:「社先生,你老是當代高人,望你手下超生,饒過在下這條蟻命。」
  直到這時,他還不曾回身,是以也無從看得見杜希言的神色。
  杜希言道:「我平生決不濫殺,所以不會向你下手,除非你迫我這樣做。現在我將釋放凌九重,你們來一場公平決鬥,生死各憑天命。」
  凌九重嘿嘿冷笑,道:「好極了,我可答應體,杜希言,這廝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我仍與他公平搏鬥,決不使用詭詐手段。」
  尤一峰倒抽一口冷氣,道:「社先生,凌九重的武功,顯然強我甚多,如是動手相拚,在下簡直沒有還手之力,豈有公平可言?」
  杜希言道:「你來以一敵一,便算得是公平決鬥。」
  凌九重道:「咱們2咱們大家都一樣,只有一雙手,一條命。」
  尤一峰高聲道:「凌九重,你這麼說也行,假如咱們拚過之後,你亦與社先生鬥上一場的話……你可敢麼?」
  凌九重道:「我與他之事,用不著你管。」
  杜希言低頭看著凌九重,道:「他說得有理,既然這是公平決鬥,咱們也來一場,以定生死。」
  凌九重眼睛一瞪,道:「你明明贏過我,豈算公平?」
  尤一峰接上道:「那麼咱們還不是一樣麼?」
  凌九重道:「我自姓凌,你自姓尤,如何可以混為一談?」
  尤一峰道:「你這等強詞奪理的話,難道社先生能聽得入耳麼?晤!晤!幸虧你不是皇帝,不然的話,憑你這等歪理,天下就決無有公正可言了。」
  凌九重道:「我如是皇帝老子,早就斬了你的首級啦!」
  尤一峰道:「越說越不講理了,到底公平二字,是什麼意思,恐怕你還不懂得。」
  凌九重發起少爺脾氣,道:「放屁,你才不懂。」
  杜希言道:「尤一峰。你懂得公平的意義麼?」
  尤一峰道:「當然懂啦……」但一時卻說不下去,敢情這個名詞雖然時時使用,然而一旦要解釋出來,卻不是那麼簡單。
  凌九重道:「說呀!你不是懂得的麼?讓我告訴你,你有一雙手,我也有一雙手,我有兩腳,你也有的。咱們排斗之時,都使用兵器,這就叫做公平了。」
  杜希言道:「既是這麼說,凌九重,我且問你,如若我給他用他自己的刀,你則改用五六十斤重的鐵棍,你可還有把握取勝?」
  凌九重道:「把握是沒有,但還可一拚。」
  杜希言道:「假如你用你的金筆,他改用鐵棍,情況將會如何?」
  凌九重冷笑一聲,道:「我要他十招之內,就血濺當場。」
  杜希言點點頭,道:「那麼你與他之間,顯然大有分別了。」
  凌九重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任何一對敵手,相拚之下,必有勝敗,對也不對?」
  杜希言道:「對是對了,然而換作你與我,你心中就感到不公平,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他擺手作個阻止的姿勢,又道:「你先別歪纏,我不相信以咱們三人的智慧,居然弄不明白公平這兩個字的意義,對不對?」
  凌九重當真有歪理可作強辯,但杜希言一旦把目標轉移,使問題變成三人共同亟待解決的,他就不敢胡亂纏夾了。
  他道:「公道自在人心,假如咱們都覺得對,那便是對了,如若不然,那就是不公道了,可是這樣?」
  杜希言道:「也不盡然,有時候舉世音錯,只有那麼一個人持相反意見,卻是對了,這等例證,在各種學問中時時發生,我可以隨口舉出幾十個例證。由此可知雖是多人以為對的,亦未必對。」
  尤一峰插口道:「膽大多數情形下,多人的意見,總是對的。」
  杜希言點頭道:「不錯,不錯,尤其有一些事物,是多數人承認如此,舉例說,咱們說這一棵叫做『樹』,它便是樹。如果舉世之人,都稱這樹為『人』,則便只可稱為人了。」
  凌九重咕喀道:「這等話說來則甚?如果你認為我與尤一峰須得公平決鬥,就這麼辦便是了,何須多說?」
  杜希言道:「當然,當然,因為我此刻的力量比你們強,是以你們無可選擇而且,若說公平,那卻不見得……」
  他停歇一下,又遭:「須知我要你們拚鬥,乃是寓有一種懲罰作用在內,對你凌九重並不例外,因此之故,必須你亦有失敗之可能,才算公平,否則我簡直是叫你殺他而已,何能懲罰於你?」
  凌九重這才明白他的深意,但轉念一想,只要是叫他與尤一峰決鬥的話,無論如何也不須害怕會失敗。
  當下很沉得住氣,只微微冷笑著。
  尤一峰道:「武功之道,須現天賦及環境而分出高下,如若資質佳,又得到名師指點,當然成就較高,此所以雖然彼此都是一個人,卻大不相同,不能說這就是公平決鬥。在下的意見是這樣。」
  杜希言道:「有理……」他一直在深思冥想的狀態中,這時忽然若有所悟,道:「對了,每一個人的四肢身體皆一樣,亦用趁手兵器等等,這不叫做公乎,而是『相等』而已,世上事物,並非相等就屬公平,例如出身不同,這就已經有了不公平的因素了。」
  凌九重道:「這樣說來,老天爺打根本上就不公平的廠每一個人,不論是智力或氣力,都不相同呀!」
  杜希言道:「是的,既然咱們是萬物之靈,具有智慧,那就得給每一個人以公平的競爭機會,尤其是生死交關之事,豈能不給弱方的機會?」
  凌九重道:「但世上沒有這等可能呀!」
  杜希言道:「咱們活著一天,就得盡咱們之力。」
  凌九重道:「漂亮的話我也會說。」
  尤一峰高聲道:「杜先生是真心真意的,我敢用頸上人頭擔保。」
  凌九重嘲聲道:「你的人頭根本就不保了。」
  杜希言道:「那也不見得,我剛才已聲明過,你也須有失敗可能才行。」
  凌九重道:「除非你親自動手殺我,若然是他,哼!哼!配麼?」
  尤一峰道:「杜先生,在下願意洗面革心,從此力行俠義之事,只求你饒恕一命。」
  凌九重嘿嘿冷笑,道:「饒恕你?此人既能假仁義之名以害人,已經是壞得不能再壞的人了,如何還能改邪歸正?」他深知自己的處境甚是尷尬,假如杜希言釋放了尤一峰,必對自己大大不利。反之,如若讓自己殺了尤一峰,則必可逃過大劫。
  因此他決不肯放鬆打擊尤一峰的機會。
  尤一峰自然也曉得這等形勢,當下道:「古語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在下自然也可以放下屠刀。」
  他一邊偷看杜希言的面色,一邊又道:「凌九重,你一時想殺了我,以便自己逃生,其所以根本不肯講究公平與否的問題,可見得你為人卑鄙無恥之極。」
  凌九重大怒道:「別人罵我,猶有可說,你是什麼東西?竟敢侮辱於我?」
  尤—峰道:「哦誠然比不上你的出身,武功也及不上你,但若論人格,卻不比你為低。說到愛惜性命之情,目也不下於你。」
  凌九重態聲道:「放屁,你簡直是自尋死路。」
  尤一峰道:「那也不見得,如果杜先生認為你不比我高尚的話,他決計不會任你我逞兇的。」
  杜希言已尋思了許久,當下宣佈道:「你們聽著,坦白的說,你們都是該死之人,因此今日應當得到懲罰,但輕與重卻看你們自己的能力來決定了。」這話一出,尤一峰大為失色,凌九重卻極是欣喜。
  只聽杜希言又道:「這辦法是限定凌九重在多少招之內,定要贏得尤一峰。如果贏了,凌九重就可以無事。假使還未得手,我便廢了他的武功。」
  凌尤二人俱為之色變,他們這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唯一公平的辦法,而且合乎武林的規矩。
  要知道武林中,往往以決鬥方式,來求得一個爭辯的結論。敗的一方,便算是理屈,不能再辯。
  說到讓招,也是司空見恨之事。不過通常都是出於自願。例如一個頗有身份之人,自動說出讓對手多少招。
  像這等場面,倒是少見的很。凌尤二人雖然心情緊張驚疑,但仍不作聲,先聽聽多少招再說。
  杜希言道:「凌九重,剛才作自家說過十招之內,就可以殺死尤一峰,是也不是?」
  凌九重忙道:「但這話如何能夠當真?」
  杜希言道:「如若當時尤一峰答應你的挑戰,你難道馬上改口不成?」
  凌九重道:「這個……這個……」
  杜希言:「用不著解釋,我也明白,你是因為沒有考慮到十招之後如果殺不死他會有什麼後果的問題。」
  凌九重道:「正是如此。」
  杜希言道:「好,那麼加你一倍之數如何?」
  尤一峰倒抽一口冷氣,道:「二十招麼?」
  杜希言道:「不錯,二十招。」
  凌九重道:「二十招仍然太少了。」
  杜希言道:「你總不能要求穩作股算,是也不是?」
  他目光轉到尤一峰面上,問道:「你怎麼說?」
  尤一峰忖道:「二十把實已不算多了,但在這種情形之下,凌九重一定拚了命的硬攻,可也不易接得下來……」
  他勉強道:「一切謹遵杜先生之命就是。」
  凌九重也回頭想道:「有二十招之多,我就算豁出了性命,也要殺死他,何況說不定我還可以趁機逃走呢!」
  當下也答應了,杜希言便出手解開尤一峰的穴道,由尤一峰再去解開凌九重的穴道禁制。
  這兩人都不爭急於動手,而是各自運功調息。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凌九重首先躍起身,道:「尤一峰,你準備好了沒有?」
  尤一峰閉目如故,凌九重又遭:「你就算設法拖延,也多活不了一會。如若真想活命,必須另想辦法才行。」
  尤一峰睜開眼睛,道:「我雖有意死中求活,奈何力不從心。」
  杜希言但覺這兩人醜態百出,全無半點光棍味道,心中甚是不屑不齒,是以懶得多看他們。
  假如他是個老練的江湖道,定然聽得出這兩人的對話,大有毛病。事實上凌九重正在巧妙地試探尋求同盟的可能。
  他們目下都處於同一絕境之中,除非另有法子掙脫出來,否則他們兩人之中,必有一個犧牲。
  因此之故,假如他們聯結起來以對抗杜希言,能夠略佔上風的話,他們自然樂意這樣做。
  尤一峰的回答是暗示憑他們二人之力,只怕仍抵敵不住杜希言。
  凌九重道:「既然你自知要敗,何不乾脆割下人頭?」
  尤一峰道:「世上有這等道理的麼?」
  耳邊忽聽凌九重傳聲道:「聽著,我掩護你,你可撲向左方第三株大樹後,把那女孩子擒住。」
  尤一峰高聲道:「好吧,我把人頭割給你。」
  杜希言大為訝異,向他們望去。忽見尤一峰躍起來,而凌九重則向尤撲去,似是想截拿他。
  杜希言趕緊縱去,但凌九重恰好側躍,攔住他前躍之勢。不但如此,他的金筆竟冷不防攻到。
  凌九重的武功非同小可,迫得杜希言提氣急退,避過這一筆的勁襲。
  那邊廂尤一峰果然疾如閃電,直向第三株大樹撲去。
  到了切近,目光閃處,果然覷見樹後有個絕色少女。甚至連地面上震驚的表情,都瞧得一清二楚。
  尤一峰腳尖方一棵地,還未伸手攫拿那少女之時,猛覺一股強勁絕倫的風力捲到,挾著一聲震耳大喝。
  他感到對方似是用一根徑尺的大石條攔腰擊來似的,這一驚非同小可,那敢抵擋,趕快旋了開去。
  「砰匐」大響一聲,枝葉橫飛,木屑滿天亂濺。
  尤一峰轉目看時,敢情是個比常人高出兩頭的巨大個子,拿著一根粗比海碗的堅木棍,槍擊在樹身上。
  以這巨人的神力,他如是橫刀去架,定必虎口崩裂,長刀磕飛不可。
  那個巨人不問可知乃是張大鵬了,他護衛余小雙之情極急,是以不顧己身安危,一擊不中,又來一記。
  他倫動手中粗棍,當頭砸落,力道之猛,少說也有數千斤。饒是武功再高之八,亦不敢硬架。
  尤一峰雖是趕緊閃開,但心頭一定,因為這個巨人分明不懂武功,是以可用小巧手法對付他。
  張大鵬越打越有勁,手中粗很,舞動勁風震耳,連續向尤一峰迅猛掃砸。一連數把,把個尤一峰打得繞樹而逃。
  這大個子打得正樂,突然尤一峰從根影中搶人來,身法輕靈迅捷如理貓一般,霎時已撞入他懷中。
  張大鵬正要丟棍用力,扼死這個傢伙,誰知助下一麻,一口氣岔住在胸臆間,頓時四肢無力,咕略跌倒。
  他那巨大的身軀,倒在地上時,聲響甚大,塵土枯葉,也震得四下飛濺。
  尤一峰連看也沒看一眼。宛如一縷輕煙般,迅即向已奔出兩文外的余小雙追去,一個起落,已追上了。
  杜希言和凌九重才斗七八招而且,他心中已知道對方聯合起來以對付他的詭計,當然十分焦急。
  但這凌九重捨命纏鬥,要殺死他,也不是舉手之事。雖然目下他已佔盡優勢,但還差那麼一點點……
  樹林內傳出尤一峰意滿氣揚的聲音,他高聲喊道:「凌公子,我已抓到這女孩子啦!」
  凌九重奮力抵住杜希言奇幻無比的一劍,厲聲道:「你聽見沒有?」
  杜希言技鼠忌器,果然不能不剎住劍勢。
  然而這兩個人的狡猾、卑鄙、下流,實在令他非常痛恨。他也不是死板之人,一怒之下,也有了計策。
  他厲聲道:「尤一峰,你如果不傷那姑娘,我就放過你,今日我只要殺死凌九重,於願已足,你聽見了沒有?」
  他說話之時,手中的月魄劍光芒閃爍,指住凌九重,劍氣瀰漫,一片森寒,隨時隨地皆可發出。
  這一來迫得凌九重不敢逃走,尤其是他已這麼說了。
  凌九重趕緊道:「尤兄,咱們有約在先,反正該女在手,杜希言不敢對付咱們。」
  尤一峰道:「這一點我清楚得很。」
  他狡猾無比,答話之中,對誰都沒有應承。
  杜希言道:「尤一峰,你放心相信我,放了余姑娘,自己離開,不要管這兒之事。」
  凌九重接口道:「古人說唇亡齒寒,尤兄啊!要知咱們乃是犄角之勢,缺一不可。將來咱們還須同心合力,對付杜希言的尋仇……」
  他巧妙地透露出杜希言回後還會尋仇報復這一點,使尤一峰不得不加以考慮,而不致於僅貪目前之利。
  他又深知如若直接說出此意,則杜希言可能乾脆答應永不找他報復。那時候,尤一峰非靠向杜的一方不可了。
  尤一峰高聲道:「凌公子,依你的看法,此女如何利用,方足以使咱們脫身?」
  凌九重道:「何止脫身,咱們還要藉她之力,拿下杜希言呢!」
  杜希言心中大為震驚,雖然他沒有流露出來,然而詭譎多詐的凌九重,卻能從他眸子中瞧出徵兆。
  林內的尤一峰聽了此一大膽惡計,頓時極感興趣,高聲道:「凌公子,這真是驚人之喜,你認為辦得到麼?」
  杜希言厲聲道:「必要之時,拿你們兩條性命,與她抵償,算來也不虧本。」
  凌九重哈哈一笑,道:「這話說得色厲內在,適足以看出他的情虛心慌,尤兄,你認為兄弟這話對也不對?」
  尤一峰沉吟一下,才道:「不錯,杜希言他已經駭怕了。」
  凌九重眼中登時射出狠毒瘋狂般的光芒,厲聲道:「既是如此,尤兄,我拼著自己先落得殺身之禍,也要依計行事了,你先肯定的答應一句。」
  此是極重要的步驟,尤一峰答覆之言.越是堅定的話.就越能掠奪杜希言的勇氣和意志.以迫他屈服。
  尤一峰何等老練,當然十分明白此中深意,當下大聲道:「好,凌公子,在下絕對聽從吩咐,任何時機之際,只要你發出命令,在下就立即宰了這個女孩。」
  他的聲音口氣中,流露出橫了心,豁出一切的凶橫意味,這原是流氓本色,不足為怪。
  杜希言雖然不肯深信對方真能如此合作,例如他若能一舉殺死凌九重,尤一峰未必敢向余小雙下手。
  不過話說回來,大凡是在江湖上闖蕩之人,總是多少有脾性意氣的,萬一尤一峰當真下手,豈不糟糕?
  凌九重長笑一聲,道:「杜希言,你已把我欺負慘了,現在輪到我整你的時刻啦廣
  他眼睛一瞪,狠狠道:「丟下手中之劍。」
  杜希言冷冷道:「你有何打算?」
  凌九重道:「那可說不定,等你丟劍之後,或者就此退走,也或者修理你一頓。」
  杜希言道:「你可別忘了,我與余小雙姑娘,非親非故,難道為了一點俠義之心,就肯束手就縛不成?」
  凌九重慢聲道:「得啦!別人不知,我凌九重可知道。她心中日日夜夜只有一個你,哼!哼!是她親口說的。」
  杜希言一拐,腦海中記起了那一夜,在她房間中的種種經過,雖然是那麼短促見面,但此刻回想起來,印象卻十分深刻難忘。尤其是她那一頭烏黑柔軟的秀髮,披垂在雪白的枕上,構成一幅動人的畫面。
  儘管如此,他仍不肯就此屈服,當下淡淡一笑,道:「我如果相信你這話,準得發瘋。」
  凌九重厲聲道:「丟劍。」
  杜希言也喝道:「聽著,你們如若釋放余姑娘,我讓你們夾著尾巴滾蛋,三個月之內,雖是碰上廠也不向你們動手。」
  凌九重生怕尤一峰動搖,立即大聲道:「放屁,你不會叫別人尋仇報復的麼?尤尼,我數到三,你就立刻殺死余小雙,決不寬貸。」
  尤一峰心想這話很對,杜希言自己不出手,但單單是彩霞府啦!武當派、少林派啦!就足夠為他報仇I。
  當下轟然應賭,道:「好的,在下的刀已攔在她喉嚨上了。」
  凌九重道:「杜希言,我現在開始,如果數到三字,余小雙就立到香消玉殞。假如你及時棄劍,我就停止。」
  這刻已到了最後關頭,不投降屈服,就須得馬上動手,希望在十招八招之內,將凌九重殺死。
  這一剎那間,他心念電轉,情感翻騰,佛家所謂彈指輪通,大概就是這般的可怕滋味了。
  他自知終究得向這兩個惡魔投降,因為起碼棄劍之舉,可以暫時保存余小雙的性命。
  至於結局如何,他既不能預算,也不敢預料。
  凌九重已厲聲叫道:「—……
  凌九重的聲音中,充滿了惡毒和仇恨。
  杜希言墓地明白了,敢情他乃是非常的妒嫉,所以已失去理性。
  在這等情形下,他早先用盡心機,使他心神意志崩潰,而向自己完全屈服之舉,等如暫失作用了。
  這刻凌九重從對方眼中,已深知他必將投降屈服,下一步,就是迫他束手就縛,最後,自然是殺死他。
  他內心中充滿了極度的快慰興奮,他甚至希望對方別屈服得太快,以便他可以多享受一會這種刺激。
  因此,他的餘音拖得很長很長。
  接著,他用力吐出「二」字。
  就在他發出這個字音之時,但見杜希言身軀大大震動一下,彷彿是被一下驚雷震駭著似的。
  杜希言面色變化的十分劇烈,凌九重感到異常有趣。他預料在這余聲之中,對方定必丟下手中之劍。
  誰知事情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杜希言手中之劍,雖然慢慢垂下,可是黨還不丟棄,仍然握在掌中。
  凌九重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心中大是茫然。
  他怒視著對方,猛可一橫心,喝道:「三!」那邊廂尤一峰的聲音轟地傳來,道:「我殺死她啦!」
  凌九重業已提聚起全身功力,準備應付對方石破天驚的攻擊。任何人含怒出手,定要威力倍增,杜希言更不會例外。
  可是杜希言靜靜的注視著他,眼中甚至流露出一種嘲弄的,不屑的神色。
  四下一片沉寂,生似只有這兩個男子互視著,別無其他生物。
  凌九重被這種沉默寂靜弄得心神不寧,尤其是對方這等態度,太過莫測高深,教他完全不知所措了。
  他的神經緊張得快要繃斷,恨不得對方馬上動手,縱是屍橫就地,也覺得比現況為好。
  過了一陣,凌九重厲聲道:「你看什麼?動手呀!」
  杜希言點點頭,道:「當然,當然,難道我會放過你麼?」
  凌九重道:「那麼作為何還不動手?」
  杜希言道:「我要細細看清楚你這個卑鄙的,自私的以及怯懦的人,你是武林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凌九重明知對方罵的全是有根有據,假如反駁的話,讓他—一舉例出來,那是徒自取辱而已。
  因此,他強自忍住心中的難過,並且鼓足勇氣,瞪視對方。
  杜希言冷冷道:「凌九重,我很想能在你身上,發現一點點美德,以便饒你一命。可是,我實在找不出來呢!」
  凌九重哼了一聲,道:「你還肯放過我介
  杜希言道:「說不定,你也知道,我不是殺人的類型。在我手下……」
  凌九重道:「得啦,你從未殺過人麼?」
  杜希言道:「殺是殺過,但咱們相識在前,總是感到難以下手。」
  凌九重道:「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廢話?」
  杜希言道:「不見得,你要知道,我殺一個人,必須設法使自己深信必須如此,方可無疚於心。」
  凌九重道:「余小雙之死,還不夠麼?」
  杜希言笑一笑,道:「她麼?也許她未死呢!」
  凌九重斥道:「潮說。」
  隨即厲聲喝道:「尤尼,你聽見了沒有?」
  林內寂然無聲,尤一峰沒有回答。
  杜希言道:「你瞧,怎麼樣?」
  凌九重道:「他下手之後,自然要盡快逃走的。」
  杜希言道:「我可不認為如此,他只把余小雙帶走而已。」
  凌九重冷冷道:「若然如此,你就更不敢向我下手了,只因尤一峰已經逃走,他聽到我已死的消息,定要把余小雙處死,說不定來個充好後殺。」
  杜希言聽到這等惡毒之言,心頭火發,恨聲道:「也許換了尤一峰是你,你便會這樣做,是也不是?哈!哈!你真是最毒最惡之人。」
  他凌厲的瞪視著對方,又道:「哦告訴你,今日雖殺了你,但我對外時時傳播你的行蹤,必要時也冒充你,做出一些事情,尤一峰決計瞧不破此計。」
  凌九重被對方的氣勢懾迫之下,剛才那股「豁出去」的決心,已經大見消減。於是一些反駁斥罵之言.便說不出口。
  杜希言已感覺出彼此之間,氣勢的消長,當下步步進迫,厲聲道:「凌九重,你這回死得甘心情願了吧?」
  凌九重更為氣餒,心神紊亂。
  杜希言寶劍一揮,光芒暴射,強烈耀目。那股森寒劍氣,如長江大河般湧出,籠罩住對方的身形。
  凌九重手中的金筆只略略動一下,旋即垂下,顯然已失去抗拒的鬥志了。但見長劍件處.「噹」的一聲,金筆落地。
  杜希言左手指疾戳,點中他的穴道。
  凌九重翻身栽倒,發出「咕步」一聲。
  但他神智未曾昏迷,尚自睜大雙眼。只不過這刻他的眼光之中,再也找不到驕傲、詭邪和冷酷的意味。
  杜希言高聲道:「散花,請出來吧!」
  凌九重心頭大震,轉眼望去。
  四下消靜如故,那有人接口回答?
  杜希言又叫了聲「散花」,接著就收起長劍,舉步向樹林走去。霎時已走到余小雙適才隱匿之處。
  目光到處,只見一個人躺在地上,卻是那尤一峰。此外,別無他人蹤影。他檢視之下,發覺尤一峰已經死亡。
  照這等情形看來,剛才用傳聲向他說話的女子,應該真是雲散花。她說已制服了尤一峰,可以迫他說任何話,叫杜希言好好的戲弄凌九重一下。
  但為何目下雲散花既失蹤,余小雙也沒了蹤影?
  他驀然一驚,連忙轉身繞到一棵樹後,但見那兒也是空空的,連張大鵬這個巨人,亦不知去向。
  假如是雲散花故弄玄虛,而由於她增長隱遁之術,所以這些人一齊失蹤,並不希奇,也不須太過擔心。
  問題是剛才那個傳音的女子,究竟是不是雲散花?假如是別人冒充,例如多妙仙子李玉塵。
  杜希言一想到李玉塵,頓時有心驚膽戰之感,這個狐媚妖女的詭譎多計,以及手段之高明,實在甚是驚人。
  當他尚在查看之際,外面的草地上,已出現一個全身披著黑及綠兩種混雜顏色衣服的女子,面部也用同樣顏色的布蒙起來,只見裊娜的身材和長長的館舍的黑髮,散發出無限神秘的意味。
  這個綠衣女動作快極,一晃眼間,已到了凌九重身邊,烏亮的眸子,從面幕上的兩個小洞,透現出來。
  她低頭俯視著凌九重,但那卻是一種毫不憐憫,亦不同情的姿勢,教人一望而知她不會是「朋友」。
  凌九重正要說話,那綠衣女突然彎腰伸手,點中他的穴道。
  這只是眨眼之事,及至杜希言回過頭來,草地上已失去了凌九重的蹤影。
  杜希言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除非馬上就查出內幕,以及找回來余小雙或凌九重,否則便等如全盤皆輸了。
  這刻他深知債急不得,當下定睛查看凌九重躺過的地方,似是想從地面上找出一些線索來。
  他查看得很仔細,但事實上他全身的能力和感覺,已完全動員起來,正在查聽四周的任何聲息。
  杜希言暗中察聽了一陣,突然發現一陣低低的吸氣聲息,極似是人類呼吸。不過這陣聲音十分低微而模糊。
  因此,他無法判斷距離,只能約莫曉得是在他斜右方的方向,此外,他估計自己收聽呼吸的能力,由此而推測若然真是有人的話,定是在兩丈以內。
  他迅快轉眼四望,眼光決不在可疑的方向及地點停留,只迅速地鐐掃過去,生像是毫無所覺一般。
  在他斜右方,丈許處已有樹木和茂草。
  但巨大的古樹,卻還在兩文以外。
  照理說,任何人隱身伺在身側,必定揀在巨大的樹幹後面。況且一些茂草和小樹叢,也不足以掩敝人體。
  因是之故,杜希言頗懷疑自己剛才的推測。
  他的目光作扇形來回掃視,仍然毫不停頓。
  若是常人,定要以為他毫無發現,但由於心中焦急張煌,所以一遍又一遍地胡亂掃視。
  其實這是兩大『視術』之一,這兩種查看的方法,一是尋覓固定不動的目標,例如在山中,找尋藏在草木中的獵物,而該獵物如是藏著不動,便須以目光不斷地掃掠,即能容易發現。
  另一法是尋覓會移動的目標,此法只須向可疑方向瞧看,目光不必轉動,這時如有物體移動,雖然不是正在你目注之點,但仍然能馬上察覺。
  上述的只是原則性的解釋,其實此中尚有許多微妙講究,以應付各式各樣的環境,並須勤加練習,才有奇效。
  因此,大凡修練過「視術」之人,感應特別敏銳。有時一眼望去,能發現許多常人永難注意到的異常之處。
  杜希言在天罡堡中,得睹無數奇經秘典。
  他以過人的記憶力,通通記在腦中。
  自後就揀出認為有用的練習。
  這種「視術」,便是其中之一了。
  他掃視了一陣,可就發現距他只有文半的一處低矮樹叢,顏色似乎與別處略略不同。
  事實上那兒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他目光掃過這一處,在印象之中,似乎比較別處暗了一些而已。
  可是那兒明明是一堆樹叢,不難一目瞭然,何以有人能在該處潛匿?
  杜希言心中冷笑一聲,並且一點也不著急了。忖道:「別人不明其中奧妙,一定十分困惑而垂頭喪氣的離開。但我卻是曉得內幕的,她還想瞞過我?」
  轉念忖道:「哦何不趁這絕妙機會,研究一下如何能更容易查看出她的隱遁之術的法子?」
  於是他四下走動,從各種角度向這處樹叢加以觀察,直到他感到滿意,這才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他站了一陣,才高聲道:「散花,你再不出來,我就永遠不原諒你了。」
  他明知雲散花決計不會被他唬得現身,是以話聲歌後,沒有一點回音,他也不覺得失望。
  這塊草坪上,尚有幾具屍體。杜希言舉步過去,提起其中一具,先作出找尋堆放之處,然後行去。
  這具屍具的腳拖曳在地面,發出「喳喳」之聲。
  眨眼間已接近那處小樹叢。
  杜希言道:「我先以此人的腳拖過你身上,如還不出來,我就乾脆丟在你身上。」
  他腳下不停的走去,那對死人的腳,霎時已拖到樹叢上面。
  事實上當杜希言走到如此接近的距離,已瞧出有那麼一團似是她蟋縮起的身軀,匿伏在樹葉和山草之中。
  他心念一轉,五指松處,那具屍首掉在樹叢旁邊。如果剛才雲散花能看得見自己,則這刻她恰好是面對著這個死人,或者還是面對著面呢!
  杜希言故意咦一聲,道:「奇怪,還未死嗎?」一彎腰伸手,去拉那死人。而左手卻借此掩護,無聲無息的向另一邊攫抓下去。
  他五指到處,碰到柔軟的肉體時,立刻曉得那是她的頸背間多肉之處,登時發出內力,禁制她的脈穴。
  由於他是攫抓之勢,是以把那團物事提起了少許,頓時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是個梳髻女郎。
  然而杜希言這時卻大為震驚,敢情她身上有一股炙手熱流,從他的指尖,一直傳入他身上,甚是難受。
  他感到全身泛起乏力之感,當即馬上改提起為按下,借自己身體的重量,以左手為支柱,壓著她的頸背。
  這時她如果用力掀起,應當是輕而易舉之事。因為杜希言完全是利用身體的天然重量,而沒有絲毫武力在內。
  她固然這刻沒有抗拒掙扎,而杜希言也因收回內力禁穴的功夫,便立即消失了燙熱炙手之感了。
  半蹲半跪著的綠衣女道:「哎喲!你打算怎樣我呢?」
  這口音分明是雲散花,杜希言道:「你猜猜看。」
  心中忖道:「她身上這一陣炙手熱流,無疑是丹鳳針的威力,這樣說來,她有此寶在身,誰也奈何她不得了。」
  只聽雲散花道:「你不會傷害我吧?」
  杜希言強硬地道:「看你的態度而定。」
  雲散花道:「余小雙對你如此重要麼?」
  杜希言道:「不完全是為她,你可別忘了,凌九重是我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而他現下卻在你手中。」
  他心中完全不曾為余小雙或凌九重而煩惱,這刻千思百念,都縈繞著一個問題:如何可把丹鳳針弄回來?
  假如此寶仍然在她手中,她變成天下無人可以制服之八,以她奇異行徑,實在不能想像這個後果。
  因此他一方面極力維持好像已把她制住的樣子,一方面扯到凌九重身上,找尋話題,以便拖延時間,讓他好趁機會想出一個方法。
  雲散花似乎一點也不覺察他的計謀用心,也不曉得自己其實已可脫身,還以為他只是不想傷了自己,才收回內力。如若自己反抗時,他據有形勢之利,自是可以在電光正義之間,早一步把她制住。
  因此她保持著那個姿勢,道:「凌九重可以還給你,但余小雙。」
  杜希言道:「你何以不好好的跟我商量?難道你與我竟變成了陌路之人.毫無交情可言麼?」
  雲散花一怔,道:「你似乎忽然變得多情起來才是真的。」
  杜希言道:「不,我豈能輕易忘了你。」
  這時他左手放鬆了一點,彎下身子,右手從她肋下穿過去,掩到她的胸前,把她抱住,順勢拉她起來。
  他們之間要不是有過一段情緣,則這等舉動,自然是十分猥褻的非禮,因為他的手掌,已按住她胸前雙丸。
  杜希言不但撫摸她的胸部,同時還放肆地探入衣服內。大有嫌那衣服相隔,不夠味道之概。
  其實他只想借此動作,摸到丹鳳針,就硬搶回來。
  雲散花已閉起雙眼,喃喃道:「啊!啊!社郎,別在這兒。」
  杜希言的手觸摸及她滑膩溫暖的皮膚,靈敏的指尖,也立刻摸到那丹鳳付了,現在他只要硬搶,扯斷了那條掛在頸上的細線就行啦!
  他的手指忽然放過丹鳳針,沒有硬扯,反而在她胸前豐滿的部位,溫柔地摩揉移動,久久還不停止。
  雲散花整個人都軟化在他懷中,嬌軀不住的輕顫和扭動,顯然杜希言的愛撫,已經使她發生反應了。
  杜希言此舉好像很急色下流,但他內心中,並沒有一點點色情意味,而是完全為取回「丹鳳針」而已。
  原來當他正要著力之時,突然記起丹鳳針上的細線,堅韌無比,若是強奪,那麼結果不是她的頸子被勒斷以致身首異處,那就是他的手必為丹鳳外所傷,決計不會是那線中斷。
  他以假裝與她造愛的辦法,打算弄回丹鳳針,似乎不是俠義中人所屑為。但事實上唯有這個法子,才有機會把丹鳳針從頭部褪下來。
  因此他把雲散花身於扭轉,變成面面相對。然後四片嘴唇,便緊緊的湊貼在一起……
  這幅旖旎的景象繼續了幾分鐘之久,杜希言才抬起頭,端詳她的面龐。但見她媚眼如絲,紅暈染須,極是嫵媚動人。
  如此尤物,任何人與她廝磨愛戀,不管是否出自真意,亦決不會有後悔之念。杜希言自也不會例外。
  他右手抄住她的腿彎,把她手抱起來,向樹林中走去,一面輕輕道:「別的事情,等會再說。」
  雲散花面龐貼在他胸膛上,口中低晤了一聲。
  她已表示芳心默許,況且這又不是破題兒第一遭,所以用不著假惺惺的,來一幕假意掙扎推拒。
  杜希言抱住雲散花,一步步的走去,眨眼已到了樹林邊緣,突然間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隨風傳來。
  杜雲二人都吃一驚,轉眼望去,但見一個高髻道裝的美女,手持拂塵,從三丈外的一株古樹後閃出。
  這個美女正是多妙仙姑李玉塵,她又意味深長的笑一聲,道:「杜希言,我還以為你真是鐵石心腸,不喜女色的英雄人物,誰知你的風流,比一些好色之徒還有過之。」
  杜希言這刻只好把雲散花放下了,心中大恨這個妖姬的出現,以致把他的計劃完全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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