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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雙絕毒陣惑心神


  杜希言吃驚地望住這人,因為他不認得他是誰。
  這一點,在杜希言第一眼看過去,已然直覺地斷定。
  這人上下看了杜希言一陣,眼中露出陰笑之意。
  上前一步,伸手道:「把劍拿來。」
  並且用手指了一下那口「彗星」劍,道:「就是這一把。」
  杜希言不由得大生惡感,冷冷的道:「我為什麼要把這口劍給你?」
  蒙面人冷笑道:「成金鐘說你逃得不遠,果然不錯,這口劍非你所有,自應交給我。」
  杜希言心念微轉,說道:「這麼說,你見過成金鐘了?」
  蒙面人深銳的鷹目,眨了一下,沉聲道:「不錯,我見過他,而且還看見了那姓雲的丫頭。」
  他話聲略頓,接著改用輕狂的聲調說道:「那雲散花花容月貌,真當得上美人之稱。」
  杜希言道:「雲姑娘身在何處,你自然是知道了,只不知那成金鐘如何發落於她?」
  蒙面人道:「小道士,你放心吧,像雲散花那種大美人,成金鐘才捨不得怎樣她……說不定現在已經……嘻嘻……」
  杜希言內心打了個寒顫,眸子裡泛出怒光。
  蒙面人注視著他,冷冷道:「你可願知道他們在那裡嗎?」
  杜希言脫口道:「在那裡?」
  蒙面人陰笑一聲,聳聳肩道:「告訴你也沒關係,小道主,你由此向西下山,越過四重山嶺,有一座廢棄的道觀,那道觀左側谷嶺相連,大概到了那裡,也就差不多了。」
  杜希言道:「我怎知你所說的是實話?」
  蒙面人道:「信不信由你,我沒有工夫多管。」
  說時上前一步,伸手道:「現在把創拿來。」
  頓了一下,他又接口道:「加果你想活著去見雲散花的話,這口劍或許可作為一個交易。」
  杜希言心中微動,低頭尋思了一下,道:「真的?」
  蒙面人道:「當然是真的。」
  杜希言緩緩遞出寶劍,蒙面人上前幾步,眼看他手指已將觸及劍鞘,杜希言卻忽然又收了回去。
  蒙面人道:「這是什麼意思?」話聲中含有不悅之意。
  杜希言冷冷的道:「這口刻給你之後,你仍然會對我下毒手,所以我還是留下自用的好。」
  蒙面人沉聲道:「何以見得?」
  杜希言望著他道:「我是從你一雙眼睛中看出來的,你目光中不單是貪婪,而且充滿了殺機。」
  蒙面入緩緩點頭,道:「算你有點眼力,不過,這對你並沒有什麼幫助,因為你遲早仍然會死在我手下。」
  身形一塌,驟起如鷹,陡地亮出一支烏金短杖,照著杜希言當頭猛然打了下來。
  杜希言身形疾退,蒙面人這一杖擦身而過,杜希言振脫出劍,有如秋水長虹般,反向蒙面人襲到。
  劍勢如電,帶出一聲輕嘯,聲作龍吟,只聽得「哈卿」一聲大響,蒙面人旋身疾退,掌中烏金杖,竟被那口「童星」劍創下了一截。
  蒙面人大吃一驚,慌忙丟下手中那半截斷杖,雙手向長農後肩部份探去。
  杜希言一劍得手,目放精光。
  身子向前一欺,第二劍自下而上,翩若游龍般的翻出,劍上光華奇亮。
  蒙面人迅即閃避,動作奇快,可是居然還比不上杜希言的劍勢,左肩頭擦過劍身,連衣帶肉,削下薄薄的一片。
  蒙面人負痛哼了一聲,雙足頓處,拔起一丈五六,半空中「叮噹」一響。他雙手間已探出了一雙黑漆烏亮的判官雙筆。
  但見他躍起在空中的身軀,驟然急墜,有如收翅的巨鷹般,一雙判官筆,穿空而下。
  直向杜希言身上穴道疾戳。
  可是杜希言這種劍式一經施展,竟是節節相扣,第二劍甫自使過,第三劍又已出手。
  這一劍看過去更是詭異驚人,夾著一股尖細的冷風,直向蒙面入劈去。
  蒙面人駭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地一滾,翻出了丈許以外。
  可是杜希言身隨劍走,創光閃處,有如火中取栗,耳聽得「嗆」一聲,蒙面人雙筆又斷其一。
  接著這一劍之後,第五劍改攻下盤,變化奇詭之至,登時又削下了那蒙面人長衣下擺。
  那蒙面人這刻真有如喪家之犬,空負一身奇技,但在杜希言離奇的劍式之下,全然施展不出。
  他衣衫破裂,狀極狼狽的在崎昭的地面上翻滾,只怕杜希言第六封接連而來。
  誰知杜希言第六劍,竟然遲遲的施展不出。
  蒙面人挺身刷地躍起,快如離弦之箭,一下子就掠過杜希言身邊。
  雙方交錯之際,蒙面人那支斷筆,向對方慧星劍上一磕,左手判官筆趁隙已點中了杜希言之「三里穴」。
  杜希言身子微幌,只覺得一時全身發軟,他心中明白已被對方點住穴道了。
  蒙面人躍回杜希言身邊,長長透一口大氣,道:「成金鐘那老兒算是冤苦了我了……嘿嘿……幸虧我應付得直,否則只怕喪命在你這小道手中。」
  他彎腰自杜希言手中拿下了那口慧星劍,觀賞了一陣,目光移到杜希言面上,又道:「怪不得我來時,你竟能察覺,看來你也不是易與之輩,今日萬萬留你不得。」
  蒙面人話聲方歇,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道:「住手!」蒙面人吃了一驚,猛然轉過身子,目光到處,在他面前文許以外,站著一個一身黃衣的高瘦老人。
  老人留有一部五給長鬚,須之上系有三枚亮光閃閃的金環,極是醒目耀眼,蒙面人憑著這新鮮的標誌,腦海內忽然掠過了一個人的名字。
  他身子向後一連退了兩步,冷冷一笑道:「閣下是什麼人物,膽敢管大爺的閒事。」
  黃衣老人呵呵一笑,道:「蒙涉,你已認出老夫,老夫也早已認出你啦!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豈不爽快麼?」
  蒙面人目光中掩飾不住驚恐之色,停歇一下,才道:「好吧!你莫非就是兩天山『三環老人』麼?」
  黃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猜得一點不錯。」
  蒙面人揭開了臉上的面紗,現出了本來的面目,正是那位崆峒派,以詭橘多智見稱的蒙師爺蒙涉。
  他揭下面紗之後,強自作出一個笑容,道:「你眼力果然厲害,只不知有何見教?」
  三環老人目射精光道:「蒙涉,你一生作惡多端,今日碰在老夫手中,可算你惡貫滿盈,你的報應到了。」
  他隨即以非常簡扼的詞句,說出蒙涉所作的兩件惡事,最後嚴厲的斥道:「蛇們派本是名門大派,現在已被你弄得一塌糊塗,老夫今日要替畦附派清理門戶。」
  說時,衣衫微微作響,黃衣老人已立在他左面身側,二人相距不過數尺之間。
  蒙涉不由得暗吃一驚,心想:「以對方之身法、功力,自己想要逃走,定然辦不到,說不得只好與對方一拚了。」
  三環老人緩緩捲起了一雙大袖,道:「蒙涉,你如不先出手,可就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先下手為強了。」
  蒙涉道:「三環老人,以你的身份名望,和我動手不覺有些欠妥麼?」
  三環老人道:「你這話不無道理,老夫對你如無幾分讓頭,殺了你,諒你也不能心服。」
  蒙涉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
  忽然他足下一頓,用力向著後面石林內縱去。
  三環老人好似早已料定他有此一著,口中喊道:「不要臉。」
  身形微幌,使了一手大挪騰奇功,已攔在蒙涉面前,蒙涉雙目一張,叱道:「閃開。」劍光一閃,已把手中「著星」劍抽到了手中,直向三環老人面門上劈到。
  三環老人身形微側,蒙涉的寶劍已走了空招,他刻勢一剎,正待發出第二招「雁點秋容」,卻聽三環老人呵呵笑道:「呼涉,老夫讓你三招之後再還手。」
  蒙涉突然收勢,冷冷道:「三招有何為奇?蒙涉讓你三招,諒也無妨。」
  三環老人道:「老夫話還未曾說完,蒙涉,你且聽來……」
  他略一停頓,又遭:「老夫非但讓你三招,而且只用一雙肉掌,對付你的兵刃。」
  蒙涉道:「這話有點意思。」
  三環老人道:「這還不算稀奇,除此之外,尚以二十招為限。二十招內如不能取勝於你,即刻認輸,聽憑你處置。」
  蒙涉嘿嘿一笑,道:「大丈夫言而有信,你說話可要算數。」
  三環老人道:「自然算數,你發招吧!」
  蒙涉一點不忙,心想:「好個老小子,你自傳武功了得,未免太小瞧我蒙涉了。哼!要贏得你,我也自知無望,但只捱二十招的話,蒙某還有幾分把握。」
  蒙涉昔日所日雖是判官筆法,可是崆峒本以劍法著名,其中以一路「奔雷劍」最具威力,蒙涉身為崆峒高手,自然精通爛熟,當下凝神一志,提聚功力,攀然騰身躍起,一招「蒼龍出海」,直向三環老人胸腹處疾劈過去。
  三環老人翩然飄起,身方離地,蒙涉忽然挺胸上步,喝了一聲:「看劍。」右臂揮處,判官筆脫手而出,箭也似地直向三環老人前胸激射。
  三環老人就空一滾,口中哼了一聲,墜下地來,蒙涉迅即槍上一步,可不敢貿然衝近去,只這樣伸頸查看。
  只見三環老人身子搖幌幾下,突然一轉,「呼」地一股勁風破空而來。
  蒙涉揮掌中劍向外疾格,「嗆嘟」一聲,削落飛來之物,竟是自己擲出的判官筆,眼見得那三環老人挺腰直立,白髮飄揚,那裡曾受過一點點傷害呢?
  三環老人點頭笑道:「三把已過,老夫手下不再留情,蒙涉,把你壓箱底的玩藝兒都抖出來吧,看看今日之戰,到底鹿死誰手?」
  蒙涉心中牢記二十招之限,當下不必多說,只蓄勢待敵。
  三環老人一步步向前踏進,他每向前踏進一步,身軀隨之而左右搖幌一下,乍看過去,有如風擺殘荷。
  蒙涉心念電轉,正自思索對方步法路數,三環老人已經出手發招。
  風聲起處,老人右掌乎吐而出。
  左手大袖也同時拂出,掃向蒙涉面門。
  他兩手的把式,互為表裡。
  而又纖縷極密,不露痕跡,果然凌厲低人之極。
  倒臥一邊的杜希言,此時只覺得全身冰冷,尤其是血脈運行,週身有如針刺以行,麻癢疼痛兼而有之,雖賴胸前丹鳳針散出的熱力,勉強解除了些痛苦,可是那種滋味,卻也非常難受。
  他目睹著二人這番廝殺,內心甚是緊張,對於黃衣老人那種傑出的武功造詣,確實欽佩不已。
  雖然現在他已明白了那黃衣老人非是成金鐘一邊,對於自己更有救命之恩,可是他卻沒有想到這件事,腦海中迅快的閃現出天罡絕藝的招式,以及他對付黃衣老人的情況。
  第一次他對付黃衣老人時,簡直連不起來,但第二次卻一連三招,把蒙涉殺得全然沒有還手之力。
  猛可裡,聽見那黃衣老人一聲斷喝道:「去。」
  兩條人影倏地作兩下分開,由他們彼此之間的身法落勢看過去,勝敗之數已知。
  那黃衣老人落地翩翩,如海鷗旋降,意態瀟灑舒適。
  相反的,那蒙涉可就大大地不同了。
  只見蒙涉向下墜落的身子,非常急速,「噗通」一聲,翻倒在地,他欠身再三,卻是坐不起身來。
  黃衣老人冷冷一笑,道:「蒙涉,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到第十七招,也實在不容易了。剛才我已說過,你素行不善,有辱師門清譽,老夫才對你下此毒手。」
  蒙涉身子顫個不住,面如金錠,牙關緊咬,只道出了一個「你……」字,喉中「咯!」的一聲,雙目瞑合,僵臥不動。
  杜希言親眼看著這個人的死亡情狀,也不由得有些心驚膽戰。接著只見三環老人對著蒙涉屍體喃喃自語道:「蒙涉,崆峒派對你不薄,你且背棄師門,似此背師忘義之人,老夫斷斷是容忍不得。」
  他緩緩轉過身來,走到了杜希言身前,伸出一隻手把杜希言扶起,含笑道:「如非老夫及時而出,只怕你早已命喪黃泉了。」
  說罷,注視了一下杜希言雙眼,又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脈門,頓時面露驚異之色,右手隨向著杜希後心拍了一下。
  杜希言心中雖是明白,只是苦於不能開口,此時吃黃農老人掌力一拍解開了穴道,不由「哇!」地嘔了一口濁痰,才行恢復了行動。
  他伸展了一下手腳,望著面前黃衣老人點頭道:「多謝你老救命之恩。」
  三環老人點點頭,道:「你這孩子,確實有些意思。」
  杜希言一運起身走到了蒙涉屍身前,彎腰把那口「參星劍」取到了手中,順帶發現死者口角流出黑色的血,想是那黃衣老人掌力傷了內股所致,心中暗暗吃驚。
  三環老人道:「孩子,你可是覺得老夫下手過於毒辣麼?」
  杜希言道:「此人罪大惡極,目是該死。」
  三環老人道:「自是該死,我告訴你,這人名叫蒙涉,乃是峻煙派的一名叛徒,老夫生平最根背師忘恩之人,一旦落在老夫手中,定必取他性命,更何況他罪跡昭著,更加死有餘辜……」
  杜希言點了點頭,心中暗忖道:「原來武林中,背叛師門,是如此嚴重的一項大罪啊!」
  黃衣老人這時又道:「此人心術險詐,武功也實在厲害,前此老夫得悉李天祥有此人為助,心中已猜知不妙,今日總算除了一個禍患。」
  杜希言抬頭看著他道:「如此說來,老先生竟是認得李真人了?」
  三環老人目光逼視著他,點頭道:「孩子,你既然問到,我也不便瞞你,老夫姓葛單名一個鷹字,人稱三環老人……」
  他持一下長髯,三枚金環叮叮作響,然後微微一笑,接著又道:「當然,你是不會知道這個名字的……事實上,如今江湖上,除了幾個有年歲的人,已很少能道出老夫來歷,你方才問的那位李真人,老夫與他淵源甚深,因為他是老夫的師侄呢廣
  杜希言道:「原來老先生你是武當派的老前輩,小道……」
  三環老人擺擺手道:「不必再小道小道的了,方才老夫喚你小道長,不過是逗著你玩玩罷了,莫非你還真當自己是玄門中人麼?哈哈……」
  杜希言面上一紅,吶吶道:「老先生既已看破,尚清代為守秘,小可姓杜名希言,本是一俗家子,所以喬裝道土,說來話長。」
  三環老人笑道:「你用不著解釋,老夫自最明白,須知武當派內上下數百名道士,沒有一人老夫叫不上名字的,如果你冒充別家的道士,老夫方才也不會上來與你閒話一場,更不會懷疑你的身份而戲弄於你了。」
  杜希言這才明白道:「原來如此,只是老先生何以看出我並非是別家的道土呢?」
  三環老人甚鷹微笑道:「好!我告訴你,我武當門下的道士,所著道裝和別家略有不同,開領高低,以及右襟的盤扣,都有異於一般,是以老夫一眼就看出你所穿的乃是武當道袍,而你這個人卻又是老夫未曾見過的,自然會對你心存疑惑了。」
  杜希言道:「原來這其中還有這些規矩,李真人可沒有告訴我。」
  三環老人呵呵一笑,道:「李真人又何嘗會料到老夫會突然來此,現在老夫身份既已顯示,誤會冰解,也就不再多說了。」他停頓一下,又接著道:「孩子,方才老夫看你動手出招,分明已學了一些天罡絕藝,可是?」
  說到這末尾「可是」二字時,他眸子裡射出銳利的光芒,注視對方,好像能直接看人杜希言肺腑一般。
  杜希言點頭道:「是的,也是頭一次用來對敵,倒叫老先生見笑了。」
  三環老人頷首道:「你倒是蠻老實的。」
  說到這裡,這老頭兒頓了一下,輕咳一聲道:「小友,老夫頗有意傳授作幾手功夫,你可願意?」
  杜希言微微一楞,道:「老先生之意,可是要收小可做徒弟?」
  三環老人點點頭,道:「是的,如無師徒名份,豈能傳授絕藝?」
  杜希言但覺那「師徒」兩字,好像一個巨大枷鎖一般,心中說不出多麼害怕,連忙搖頭,道:「謝謝您老人家的好意,但小可自個兒揣摩也就行啦!」
  三環老人眼中閃過不悅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懇切地道:「孩子,你如果沒有老夫從旁開道指點,你所學的那些功夫,極難發揮功效。譬如說,像方纔你遇見了諸如蒙涉那類的厲害人物,你就非要吃苦不可,甚至於還會有性命之慮。」
  杜希言聽了這話,內心不免有些猶豫,當下把這件事很快的想了一遍,但覺三環老人之言不能說沒有道理,可是他自己卻有另一套想法。
  第一,由方才與蒙涉動手過招的經驗,他雖是被蒙涉點中了穴道,可是一上來的五招,卻是他自己悟出來的。
  這說明了,他並不一定要旁人指點,自己似乎也是有領悟貫通的能力。
  第二,如是接受了他的傳技,便是他門下弟子。這一有了師生之誼,對自己無形中是一種莫大的拘束。
  試看他方才痛惡那蒙涉背叛師門之情形,此老對於師道甚是重視,自己一向自由慣了,何必找這個麻煩?
  基於以上兩點,杜希言當即打定了主意,搖頭道:「老先生的好意,小可心領,可是小可另有苦衷,恕難從命,還望你老人家原諒才好。」
  三環老人皺了一下眉,道:「孩子,你放過了這個機會,實屬不智之舉,你還是再考慮的好。」
  杜希言深深一鞠躬道:「小可已想得很清楚,小可乃是自由之身,實在不願牽扯介入江湖的是非恩怨中,是以也不想學什麼武功,真對不起。」
  三環老人微征,想了一下點頭道:「如此也罷,你此刻上那裡去?」
  杜希言道:「不瞞老先生,小可要去救一個人,如去晚了,只怕那姑娘
  三環老人道:「你與那蒙涉對話,老夫俱已聽見,莫非你真的要去上當不成?」
  杜希言訝道:「那是圈套麼?」
  三環老人道:「蒙涉是何等狠毒的人,他既然說出那位姑娘的藏處,那地方必設有極厲害的埋伏,你這樣冒失的去,定會中計。」
  杜希言恍然大悟,不禁大為佩服,暗想到底美是老的辣,這一點我竟沒有想到。
  可是眼前已不容許他多所猶豫了,因為雲散花的情影芳容,直在他眼前晃動,甚至聽到她震驚呼救之聲。
  非去不可,當下決然道:「多謝老先生提醒,小可記在心裡就是。」說完轉身行去。
  只聽三環老人喚道:「孩子,等一等。」
  杜希言轉過身子,道:「老先生還有什麼見教?」
  三環老人點頭道:「老夫很賞識你的堅毅精神,這樣吧,你在此稍候一刻,容老夫回去與李天祥打個招呼,再回來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杜希言想了想,本要婉拒他,可是一來怕對方惱羞成怒,再者對方是一番好意,更何況多了他如此一個厲害幫手,總比自己支身涉險的好。
  心念轉過,就點點頭道:「老先生既有相助之心,小中怎會不知好歹,尚清快去快來。」
  三環老人道:「當然啊!我馬上就回來。」轉身一縱,如星墜石隕一般疾馳下山,很快就去遠了。
  杜希言眺望了一陣,回身在∼塊山石上坐下。
  他此刻心情不定,腦子裡總是惦記著雲散花的安危,又想到孫玉麟不知會不會與三環老人一齊來此會合?
  目光一轉,望見蒙涉的屍體,不由想道:「此人果然是一個足智多謀,武功高強的厲害人物,今日如非是那三環老人甚鷹突然出現,看來自己真還難以逃開他的毒手,真是好險。」
  思路循此而往,不禁又聯想到方纔他說的話,忽然心中一動,一跳而起,心中暗暗叫道:「不好,蒙涉方才不是說過,那成金鐘已是垂涎到雲散花的美色麼?說不定此刻已經……我豈能再耽誤時間,說到那兒很危險,雖然有理,但總是尚未證實之事……」
  這麼一想,便再也沒有心情來等葛鷹轉回,匆匆向著峰下奔去。
  他腦中記著蒙涉方才指出的方向,一路疾奔,不久下得峰頭,順著那條西邊小徑而去。
  蒙涉告訴他經過一座把坍大半的道觀,他一面疾行,一面留意察看,不知不覺已翻越了四座山嶺。
  他的輕功頗佳,此刻展開身法,但覺兩側樹木山石倒退如飛,自己也覺得步履輕捷,較之首日真有天壤之別。
  已越過這數座山嶺,但見地勢漸平。四下野生著許多竹子,杜希言停下腳步,辨別了一下方向,正要繼續前行,忽然聽得前面竹林內一陣鳥鳴之聲,飛起了十數隻斑鳩。
  這群斑鳩拍動翅膀,在空中發出甚大的響聲。
  杜希言心中一動,他知道必是有人經過,否則斑鳩不會無故驚起,當下趕快閃人林內。
  他身子方自藏好,但見白影一閃,一個白衣長身青年,已竄落前面不遠的地面。
  這八七尺長軀,一頭長髮技垂肩後,前額束有一道銀箍,閃閃發光。身上穿著一件長可及地的白色長衫,腰上紮著一根黑色的絲帶。插著一柄雪亮的板斧。一雙眼睛,凶光四射,自現身後,不時的四下望著,好似在搜尋什麼似的。
  杜希言心中一驚,暗想莫非我的形跡被他發覺了不成?
  這人生就一張「目」字形長臉,面色奇白,兩腮無肉,一張厚唇掀起,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相貌極是醜惡。
  白衣怪人四下看了一陣,在他轉動時,杜希言才發現他左耳上墜著一枚碗口大小的白色骨環,樣子極為怪異。
  杜希言皺了一下眉,心想今日所遇見的怪人可真不少,行動詭異,面目醜惡,多半也不是好人。
  但見這怪人老是盤旋下走,真令人猜不透他意欲何為。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白衣任人凶光四射的眼睛又向四下看了一陣,突然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怪異聲,道:「老子已經看見你了,還不出來麼?」
  他口音甚怪,杜希言立時請出來他絕非是漢人,很可能是苗族。
  杜希言不去理他,過了一會,那白衣怪人仍無動靜,當即曉得他說的是詐語。
  照這情形看來,這白衣怪人,定是成金鐘一路的,也許是他的門下,派在這兒把守。
  若然如此,自己要想通過,勢必先要除去此人不可。
  要知他已有了一點動手搏鬥的經驗,是以現在他對於與人交手,已不如先前那麼緊張。
  不過他目下卻不得不先把在古堡內所學的一些天罡絕技招式,急速的在腦中加以串連起來。
  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杜希言卻緊緊抓住這個機會,迅速的整理著這些招式,至於那白衣人說些什麼,他根本就沒有去注意聽。
  白衣怪人這時身子轉到了另一邊,仍然是老套,大聲道:「老子已經看見你了,還不出來麼?」
  如此又轉了一個方向,向前走了幾步,依樣又說了一遍,最後竟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嘴裡低聲自語著,也不知說些什麼。
  但見他懷抱著胳臂,眼睛不住地東瞧瞧西望望,大有守定此處不離開的意思。
  那白衣人所坐定之處,正是通往那座圯坍道觀之路,捨此而外,非但要大繞圈子,恐怕仍將被斷崖峭壁隔絕,無法通行得過。白衣醜漢坐了一會,正目無聊.忽然面前竹林內走出一個神采豐朗的小道主,不由得一跳而起,道:「好小子,你真的來了,我等你半天啦!」
  親人正是杜希言,他已決心僅天下絕藝與對方一排,這時神情甚是鎮定,打個稽首道:「施主高姓大名,等候小道有何責干?」
  白衣醜漢目射凶光,道:「我師傅所說的寶劍,正在你身上,哼!哼!你正是我要找的人。」
  杜希言胸有成竹的解下了背後長劍,從容笑道:「訪才小道多有開罪,現在是特地向令師賂罪,並且親自送回寶劍來的,尚清施主體帶我去見分師才好。」
  白衣五漢獰笑道:「放局!我師傅怎會見你?還不把寶劍獻上來,我看在你自動送劍的份上,叫你死個痛快,包你無痛就是。」
  說完,大步向杜希言面前走來。
  杜希言為聚右碗,緊握創柄道:「我如送刻與你,你就不應該取我的性命才對。」
  白衣五歎道:「那要看我高興了。」右手伸處,作勢欲問寶劍抓去。
  杜希言後退了一步,冷笑道:「貧道怎知你所言是真,也許你是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冒充是成金鐘的弟子來騙取此刻也未可知。」
  白衣醜漢道:「放屁!我就是百毒教中金銀雙娃之一,誰能冒充?」
  杜希言點頭道:「這麼說你就是金娃了?」
  白衣醜漢厲聲道:「老子是銀娃,有刀為證。」
  一翻手,嗆嘟嘟撤出了一口銀刀,他目射凶光道:「金娃是我哥哥,所用兵刃乃是一口金刀,我用的則是銀刀。」
  杜希言一眼望去,但見對方那口銀刀,雖然是寒光閃閃,但接近刃口部份,卻隱隱現出一抹烏黑的顏色,登時曉得此刀必然奔過劇毒。因此也就可以證明他所說不虛,必是成金鐘弟子之一。
  由銀娃口氣中,杜希言可以判斷出,這傢伙是一個心粗氣盛,性情暴戾之八,這等人心思較疏,如果言詞巧妙得當,或可由他口中騙出一些可供推測的線索來。當下極力裝出謙恭之狀,道:「施主不要生氣,小道不過尾隨便問問罷了,現在就把寶劍交上。」
  他單手緊握創柄。把劍鞘遞到銀娃面前;銀娃道:「老子用這四刀殺你,包你不痛。」
  說時,一把握住了劍鞘,向懷中一帶,同時右手銀刀「雪花蓋頂」,一刀向杜希言頭上劈下來。
  杜希言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著,他手握劍輛時,暗以拇指緊壓劍上啞黃,是以銀娃一拉劍鞘,寶劍順勢而出,杜希言身子一轉,快如飄風,掌中刻劃了一個半圓形的圈子,猛然揮出,閃耀出一片眩目的光芒。
  銀娃駭然失色,但覺敵劍不知如何竟封住了所有的方位,使他無法閃避。銀娃何曾會料到對方有此一著,更何況杜希言詭異的劃招,奇快無比,銀姓日中慘叫一聲,登時拋刀倒地。
  杜希言萬想不到居然一招了事,心中也未嘗不暗暗吃了一驚。時間已不容許他再多想,當下匆匆由銀姓手上取過了劍鞘,迅即把寶劍背好,只見銀娃俯臥在血泊中,這一劍到底砍在他什麼部位,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杜希言把屍體拉人竹林中,在屍身上曬了些竹葉,如此就不容易被人發覺了。
  杜希言神采奕奕的步出林子,他記著蒙涉告訴他的話,向著那座破道觀繞去。
  道觀年久失修,經風雨侵蝕,窗門油漆多已剝落,兩扇破門,隨著風開開合合,發出吱吱的聲音。
  杜希言忽然停身,側身向著觀內聽了聽,一種奇妙的感覺,使他認定其內必藏有敵人,雖然眼前並沒有什麼異樣。
  他一步步向著觀內走去,晚霞映射著殿頂的琉璃瓦,交織成五彩繽紛,幾隻麻雀在簷頂吱吱喳喳的叫著,他正在門人口處,略站了一會,正殿內有幾個人坐著的影子。
  杜希言慢慢轉到偏殿,由半敞著的窗戶向裡略窺了一下,隱隱約約的有幾個人坐立其間。
  他一聲不響的步出道觀,心中已明白一切,只是眼前他並不願在此逗留,也不願多事,所異者,現內這些人,也沒有一個走出來。
  杜希言繞著道現一直走下去,前行約半里左右,有約畝許大小的一片田畔,種植著各式各樣的瓜果青菜,他心有所悟似的停下來,慢慢細看。
  他向這片廣田望去,但見一塊田里種著碧綠的油菜,另一邊卻是大棵的捲心菜,還有開滿了黃色小花的花菜,杜希言知道這是用來搾油的一種菜。
  左邊田地裡,是一片結實纍纍的瓜田,卻也十分整齊的劃為四塊,分植著西瓜、南瓜和一種北方的甜面瓜,還有一塊是老倭瓜。
  「是了,此乃諸葛武侯的八陣圖遺法變化而成,看來這其中大有文章,我須得慢慢推敲一下才行。」
  天空的彩霞,映射著這片田地,青的青,白的白,微風吹動時,各有色澤,令人陶醉。
  這片田地的中心,蓋搭得有一間木屋,木屋上爬滿了籐蔓,開著細長的喇叭花,這時一扇窗子正敞開著。
  背窗部位,一張木床橫列,床上褥被齊全,雲散花面泛桃花,秀髮披肩,橫躺在床上,順著她那雙美麗的眸子望處,可以發現這屋內尚坐立著兩個人。
  坐在椅子上的,乃是黑衣白髮,瘦高身材的百毒教主成金鐘,他身側站著一個白衣赤足少年,這少年右耳處垂著一枚骨環,豹頭壞眼,相貌猙獰。
  他二人四道眼光,直直的逼視著床上的雲散花,忽聽成金鐘道:「你還是暫時不要多動的好,子時一過,你身中毒氣,開始蒸發,那時會比現在好受一些,如果你若想下床行動,卻非老夫獨家解藥不可。」
  雲散花冷冷道:「你想要我求你麼?你是在作夢。」
  她眼睛在這房內四下望了一下,又聽成金鐘道:「你不必多費心思,老夫可以告訴你,眼下即使老夫為你解開毒禁,你也是逃不掉的。」
  雲散花道:「我沒有打算逃跑,只是在想,這間房子裡,是不是只有你們師徒二人不成?」
  成金鐘陰森地笑一下,道:「自然不止老夫師徒二入,譬如說李玉塵仙姑以及許公強夫婦,也都是老夫的上賓。」
  雲散花微曬道:「就憑這三人,恐怕還請不動你的大駕廣
  成金鐘點頭道:「不錯,自然另外還有一位朋友,只是這位朋友的大名,恕老夫不便奉告。」
  他那雙深沉的眸子,突然鋒利如刀,注視著雲散花,道:「雲姑娘你可知老夫對你有什麼要求麼?」
  雲散花搖搖頭,道:「不知道。」
  成金鐘道:「老夫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雲姑娘,老夫有意納你為妾,不知你意下如何?」
  雲散花心中大吃一驚,但面上卻泛起冷冷一笑,風目從他面上掠過,不發一言。
  成金鐘道:「老夫說的是真心話。」他停歇一下,見她仍不做聲,當下又繼續道:「我告訴你,雖然我生平不近女色,可是雲姑娘,只怪你芳容長得太美了,使得老夫禁不住古井興波,難抑綺念。」
  他一面以炯炯的目光仔細觀察雲散花的反應,一面說道:「因此,老夫決心納你為妾,你有什麼話說?」
  以成金鐘的身份地位,這話自然不是鬧著玩的,雲散花至此無法不信,頓時心情波蕩至極,既氣憤而又很恐懼。
  要知成金鐘乃是百毒教主,平生殺人無數,可以說得上是視人命如草芥。這一點雲散花單憑常識也猜得出來。
  因此她深知一聲拒絕,換來的便鐵定是殺身之禍。換句話說,她目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屈辱求生,一是清白而死。
  在這一剎那間,她已想了很多很多,最後仍然留在心頭的竟是杜希言的面影。
  成金鐘的老醜,與杜希言的瀟灑俊逸,簡直不能拿來比較。
  她登時覺得一陣噁心,深深感到實在沒有法子和成金鐘一道生活下去。這一種噁心之感,真是比死還可怕。
  她已下了決心,這時「死亡」反而是一個解脫的方法,因此她消失了驚俱,甚至感到自己能為一種理想犧牲生命,非常值得安慰。
  因此她頓時顯得十分安詳,美麗的面上,隱隱泛現出高貴聖潔的光輝。
  她的眼光又落在成金鐘面上,忽然發覺他那雙深陷的眸子中,這一霎間竟然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
  這還是這個老奸巨滑的人,第一次從眼神中,洩露出內心的感覺。
  雲散花雖然發現這一點,卻曉得其中的意義,假如她不是已萬分堅決的存下死志,一定會試探一下他到底是心存何念。
  成金鐘墓地站起身,道:「金娃,你退下。」
  那白衣少年向著他一躬身,便轉身而出。
  成金鐘等門關上,這才說道:「雲姑娘,老夫與你好言商量,你竟然不予置理,不啻是自取其辱。」
  雲教花冷冷道:「你要如何?」
  她的聲音一聽而知她已打定主意,而且堅如磐石,不可動搖。
  成金鐘是何等人物,那須再問,當下迅速由背後解下了一個黃色的竹筒,隨手把竹筒一端打開,立時一條五彩斑斕的大蛇,由竹簡內疚游出來。
  那是一頭呈三角,兩腮凸出的毒蛇,約有五六尺長短,渾身錦鱗斑斕,十分可怕。
  這條粗長的毒蛇,發著嘶嘶之聲,那雙凸出的碧眼,綠光閃閃,目中長信頻頻亂吐,似是遙遙打量著雲散花。
  雲散花一望之下,已知道這是雲貴地方,一種叫作「彩虹」的毒蛇。塗說這是一種最厲害的毒蛇,非但形狀可怖,最可怕的是這種毒蛇來去如鼠,體說被它咬上一口,就是被它正面噴上一口毒氣,也是非死不可。
  雲散花雖是從來未曾見過,可是卻由別人口中聽說過。
  這時她看了看那條蛇.面上絲毫不現驚慌懼怕之色,心想:我反正不想活,這蛇越毒越好,省得我慢慢的恭候死神大駕。
  成金鐘撮口而吹,發出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
  那條毒蛇,「嘶」的一聲,極為迅速地游上長榻,一下子就碰到雲散花的嬌軀。
  雲散花只覺得毒蛇所觸之處,冰冷侵肌。饒她視死如歸,可是這刻也禁不住心中作嘔,遍體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當下趕快閉上雙眼。
  那條毒蛇放恣地游上雲散花轎軀,雲散花鼻中已可聞到它身上的腥味。她微微張開眼睛,望了這條巨蛇一眼,心中頓時泛起一陣顫慄。
  要知蛇蟲之物,世人大都害怕,尤其是婦人女子。
  雲散花雖然沒有普通女子那麼震恐,但也駭得夠瞧的I。現在她唯一的願望,就是這條毒蛇快點咬她一口,免得再受這活罪。
  成金鐘又發出尖銳刺耳的口哨聲,毒蛇一低頭,咬在雲散花上衣的領口處。
  只見它長軀一轉,「嗤」一聲,已把雲散花上身衣服整個撕了開來。雲散花這時再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
  她在驚悸中睜開雙眼,目光視處,但見自己如羊脂般的前胸,竟自完全裸露出來,胸前挺立的雙峰,一望無遺。
  頓時只覺得一陣面紅耳熱,禁不住又發出了一聲尖叫。
  須知雲散花雖有視死如歸之心,不僅任何加諸於本身的痛苦,可是眼前這種情形,卻又得另當別論。
  因為這刻已不僅僅是生死問題了。
  假如她有暇注意成金鐘的話,她一定會大惑不解。
  原來成金鐘在雲散花尖叫時,目光竟是向窗外望出去,面上現出欣慰的神色。
  好在這謎底馬上就揭曉了,成金鐘跨前兩步,一伸手抓住那條毒蛇,隨手把它挪到屋角。
  雲散花嚇得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麼?」
  成金鐘淡淡一笑,伸手把她身子迅速的移了一個方位。
  當他手掌觸及她那富有彈性的雙峰時,雲散花只覺得頭頂轟然一聲,禁不住發出了一聲絕望的歎息。
  但她等了一會,成金鐘的手已經收回,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她忍不住睜開眼睛,但見眼前是一扇敞開著的窗戶。
  她定一定神,向外望去,突然又大吃一驚。
  原來她看見窗外菜田中,站著一個人。這人便是杜希言,顯然他已經聽見了自己的驚叫聲,這時正在頻頻的四下張望,面上形色甚是迷仍。
  雲散花心頭靈光一現,立時想通,這整個奇異可怕的事件的含意。
  敢情那成金鐘所以放出可怕毒蛇,撕去她上衣,使她裸露,這種種手段,做成一種要強暴她的情勢,目的就是要使自己發出驚叫之聲,而杜希言則定是驚聞自己叫聲,一時情急,而衝入成金鐘的大陣中,一時不禁深深的懊悔不已。
  她的確完全猜對了,當杜希言突然聽見雲散花的驚叫聲,發自木屋之內,惦著對方安危,心緒為之大亂,一時情急,便步向菜田行去。
  他方一跨入菜地中,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同時之間,鼻中嗅到了一種濃郁的菜香氣味。
  這兩種異常的感覺,使得人立時驚醒,曉得自己已受制於成金鐘的毒陣威力,而這一陣陣撲鼻菜香,他也辨認得出乃是許多種不同的毒氣,由於奇門陣法的禁制,是以在外面只能看見形狀和色澤,而嗅不出這陣氣息。
  他趕緊停步,定了一下心神,眼睛漸漸恢復光明,放目望時,但見那座木屋,好似換了一個方向。
  此外,這些菜田中的田,更形複雜,密如蛛網,縱橫交錯,條條相連,使人望過去,簡直不知如何舉步才好。
  杜希言極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細細推究。
  他素精土木之學,旁及一切陣圖設計,是以早先一望便知這陣法乃是從八陣圖中變化出來的。不過現在他身在陣中,可又發現其中另有奧妙,並且曉得急切間斷難了梧通行。
  他考慮了一下,暫時拋開陣法之事,彎下身子觀察面前所栽種的植物,那是一片開滿了黃花的菜,無數的蜂蝶正盤飛其上。
  在平時,這種景色十分迷人,可是眼前他卻都沒有這份雅興來欣賞,同時他感覺得那些蜜蜂的嗡嗡之聲,似乎超出了原有之聲甚多。而且,他甚至於可以聽到那些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
  這使他立時對這些蜜蜂蝴蝶也生出了戒心。
  現在他已可以斷定這個大陣,乃是具有「倚門」和「奇毒」兩大威力。
  正尋思時,忽有幾隻黑蜂,從他頭頂上飛過。
  杜希言掣劍一揮,砍下了兩隻,但見落下的蜂屍較通常所見的大上許多。由此可知這些黑蜂,非是本地之物,定是成金鐘由外處帶來。
  他回過頭打量了一下西天殘照,可是目光望處,天邊只是一片灰濛濛的顏色,幾片彩霞,籠罩在正中頂頭上空。
  杜希言感覺出此陣非同小可,心中不免暗暗耽憂起來,忽聽正前方傳來一聲冷笑,道:「杜希言,瞧老夫的『雙絕大陣』怎麼樣?還可以吧?」
  杜希言循聲望去,在那左前方兩文左右處,成金鐘站在那兒,正自向著這邊發話,他身側四周白霧開合,看過去甚是不清。
  杜希言心中立時明白,對方必是想激自己過去,當下看了他一眼,並不答腔。
  成金鐘冷冷一笑,道:「你已入陣,遲早難逃一死,再想退出,已是休想,老夫還要照顧那位雲姑娘,恕我不能奉陪啦!」
  霧氣中,他身子微幌,已隱沒不見。
  杜希言腳步一動,頓時只覺眼前天地動搖,乾坤震盪。那田地裡的各色瓜菜,都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來回轉著,不時的調換方向。
  杜希言一點不動,四下景色也停息下來,而只要他再微一側首,或是轉一下眼睛,所見瓜田榮地,也就立刻變換了一個位置,如此,只要多望上幾眼,足可令人神智昏迷,而倒地不起。
  這其間,尤其還要提防著掠空而來的毒蜂、毒蝶,還有快速穿梭飛行的編幅。
  雖然這些小東西,在平日不足為害,可是此刻既要應付奇門陣法,再分心來對付它們,就十分的困難了。
  杜希言盡力定神攝心,抗拒那陣法移轉景物的威力。
  但由於不時要觀查空中的毒物,卻又使得他不能閉目不視,只一睜開,就難免受景物倒置移轉之感,有好幾次都差一點便不顧一切地舉步前進了。
  這一霎時,他突然悟出對方這個雙絕大陣,最厲害的是在敵人神智,如果收到了這一功效,下一步受害人就會不由自主地前進或後退,最後將必自陷絕地,失去任何抵抗力而落在敵手。
  杜希言悟出了這一個道理,再把成金鐘方才現身發話之意,連貫著一想,頓時又有所領悟。
  他低下頭,目光望向足尖前寸許的地面。
  但見這方寸之地並不變動,他仔細的向前移了尺許,目光隨著足尖移前,居然也沒有發生天旋地轉的現象。
  因此現下他只須找出可以抵禦頭頂飛來飛去的毒物的法子,就可以往前走了。那時候他剩下的難題,便只是如何通行過這奇門陣法而已。
  他既悟出了這個道理,當下一舉手,在自己頂門上連拍三拿,頓時靈台澄徹明朗,神智復清,於是盤膝就地坐了下來。
  要知他已隱隱感到陣中的毒蜂等物,似乎不敢侵襲到他身上,根據他以往修習陣法之道的心得,曉得這是奇門陣法的禁制力量。
  換言之,這奇門陣法分別為許多區,每一區都有無形的力量劃分,宛如隱形牆壁一般,蜂蝶等物,不能通過。
  然而以往所知的究竟只是理論而已,還沒有過實地的經驗,加上他目下身懷丹鳳針至寶,那些毒物之所以不敢侵襲,也可能是此寶的威力。
  因此他先等了一陣,確定那些毒物當真不敢向他侵襲,這才緩緩跨入田地中。也就是穿越到有蜂蝶編幅等毒物飛舞的區域內,再作試驗。
  他在田地中走了六七步,速度已可以增快,因為他已適應了那種暈船似的感覺。
  最後,他不再移動。因為他已確知毒物不敢侵襲他,自然這必是丹鳳針的力量。於是他盤膝坐下,澄神定慮,參研通行此陣的路線。
  這刻在那殘破道觀附近,出現了好些人影,奔走速度極快,轉眼間已到了道觀門前。
  這些人由行動上可以看出,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他們雖是許多人,但行走起來,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為首是一個身著灰色道施的清瘦道人,手上執著一柄白玉柄的拂塵,背插長劍。此人正是目前領袖群豪的武當高手李天祥真人。
  他身後的一群人是白天福真人、少林派的慧海、銀杖兩位大師。丐幫中的叫花姚不義、華山的無俚大師以及山石名家,破天槍胡公平、名縹師鐵翅鷹樂萬里,南霸天孫玉麟和凌九重等人。
  『調叫花」姚不義翻眼打量著這所道觀,嘻嘻一笑,道:「我敢用頸上人頭打賭,這道現裡必有棵蹺,那一位可願人內一瞧?」
  山右名家破天槍胡公平一閃而出,道:「咱去看看。」抖手亮出了仗以成名的鋼槍。
  李天祥卻伸臂攔阻他道:「胡兄且慢入內。」
  他雙目不離那座道觀,接著含有深意地點頭道:「姚兄弟說得不錯,這座道觀內,必有溪蹺。咱們不可輕率大意,因為貧道雖然匆匆一瞥,卻已感到裡面有人。」
  話聲方歇,但聽得那兩扇破現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瘦小乾枯的僧人,由觀內步出。
  他抬頭向眾人看了一眼,並不現出驚訝之色,面上神情,甚是安祥,一運揚長行去。
  破天槍胡公幹一怔,道:「這老和尚是誰?」
  姚不義笑道:「道觀裡出來和尚,也是專事。」
  孫玉群可發現李天祥面上微微透出欣喜之色,心中一動,當時並未點破,問道:「李真人,咱們可以進去了麼?」
  李天祥頷首道:「可以了。」
  話聲出口,胡公平首先縱入,餘眾也一齊向觀內撲去。
  胡公平當先進入殿內,但立時退出,真是進得快,退得更快。
  他高聲道:「李真人快去看看,那是怎麼回事?」
  李真人閃身而入,眾人也跟著湧入。
  殿內點著兩盞長明燈,壁上的呂祖神像,早已破碎不堪幾條板凳橫七豎八的扔在一邊,現場是一付零亂景象。
  這些還不足為奇,奇怪的是在空蕩蕩的殿堂內,竟有人在,而且是五個人之多。
  眾人饒是時下著名的武林高手,個個見多識廣,但這時也不覺楞住。
  原來這五個人散立在五個不同的方向,一人靠壁,上身前傾,雙目怒凸,右手握著一口鋼刀,卻深深的扎入自己的腹中,流血滿地。
  另一人卻是單膝跪地,整個腦袋都開了花,血漿濺落得四下皆是,但他身軀卻未曾倒在地上。
  還有兩個看過去約有四旬左右的瘦高個子,模樣甚是相像,相互對立,看過去像是扭在一團,其實每人手中有一柄相同的形狀的短刀,深深的插入對方的胸膛內,屍身也是立而不倒。
  這四人俱都是死狀奇怪,令人不忍卒視,只有牆角一個人,靠牆直直立著,瞠目結舌,好似也已死了,只是還看不見他身上有什麼傷痕血跡。
  眾人乍見如此一付景象,俱都吃了一驚,少林寺的慧海大師以及華山的無俚老尼,俱都雙手合十,高唱一聲佛號。
  闊叫花首先身子一搖,來到第一具屍身之前,只見此人三十左右年紀,一身絲綢長衣,黃焦焦的一雙鼠目,一望而知不是善類。
  姚不義輕輕伸手一拍,這人的屍身「撲通」倒地。
  這時凌九重卻也同樣的在另一具屍身上下手檢查,那屍身倒地時,也發出很大的聲響。
  李天祥忽然道:「這五人看來都已死了,我們走吧!」
  說時率先而出,餘眾見此慘相,也都不願在此多留,俱都隨之而出。
  大家轉到觀後,看看已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華山的無俚老尼突然含笑向李天祥道:「李真人莫非有意讓那人逃走不成?」
  李天祥點頭道:「大師法眼果然超凡絕俗,貧道的確是打這個主意,故意製造機會,好讓他自行逃出現去,咱們也就方便下手擒拿他了。」
  錫杖大師道:「原來李真人一早就看出牆角那人是詐死的。」
  李天祥點頭道:u正是,方才咱們如果去察看,那人可能因為逃走無望,而被迫自盡,是以故作不知,讓他逃走。」
  姚不義一挑拇指,道:「李真人真有一手,這件差事交給老叫花我吧戶
  李天祥方一點頭,姚不義已迅即奔去。
  他乃是老手行家,已曉得對方將會從什麼地方出來,便在西窗外不遠處等著。
  不久就聽得窗戶微微一響,一條人影由窗內驟然竄出,疾如閃電般奔去。
  闊叫花姚不義哈哈一笑,高聲道:「好傢伙,你還想跑?」
  他身子陡地拔起,兩個起落已追上那人,一掌向那人背上擊去。
  姚不義掌力渾厚之極,那人承受不住,身子向前一個踉蹌,差一點栽倒。
  但他頭也不回,腳下加勁,又向前繼續跑。
  這人身穿皂色勁裝,背後斜背著一口厚背鬼頭刀,由後面看過去,只看見一對凸出的腮幫子和一雙招風耳,一眼就知是個角黠好滑之輩。
  闊叫花姚不義又笑道:「老叫花要讓你跑了,這身本事算是跟師娘學的。」
  他身子再次騰起,速度快得難以形容,「呼」一聲由那人頭上掠過去,落在那人前面,雙手齊出,已拿住那人雙肩。
  想是姚不義手頭上用不小的勁,那人口中「喲啃」一聲,便蹲下去。
  姚不義迎面一腳,把他踢了個仰面朝天。
  這時李天祥已飛撲上來,見狀高聲道:「饒他一命吧!」
  地上這個勁裝漢子,猛然跳起來,一刀直向姚不義頭上砍去。
  可是他刀才遞出了一半,卻被背後一人,一把拉住他手腕,同時再聽背後的人道:「放手。」
  那人手上一酸,鋼刀「噹啷」一聲墜落地上。
  他轉頭看時,那人是個英氣勃勃的青年,正是孫玉麟。
  只見他手中光華耀目的寶刀,疾然一吐,鋒刃已抵住這個人咽喉部位,這人嚇得面上色變,高叫道:「不要殺!」
  孫玉麟生擒此人,這一手實在是俐落,看來確實不比姚不義差勁。
  這時群豪都圍過來,孫玉麟劍眉微揚,殺機外湧,沉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幹什麼的?如有一字不實,我這四刀,決不留情。」
  他的凌厲氣勢,以及那口寶刀出擊的刺骨寒氣,無一不使人心寒膽落。
  因此這人嚇得雙腿直顫,吶吶道:「好漢饒命……我姓高,名沖,外號人稱白無常。」
  說時一雙眸子向人群裡亂膘著,好似有些話不敢說出口,孫玉麟正想喝問,只見李天祥在一旁道:「這個先不忙問他,先問他那成金鐘藏身何處?這附近還有什麼人?」
  孫玉麟心中一動,暗想李天祥必有見地,當下改口道:「說,成金鐘藏在何處?」
  這人伸了一下脖了,眼光視著孫玉麟刀尖,因為對方只要再向前推進半寸,可就非受傷不可,當下吞吞吐吐道:「不錯,成金鐘是在這邊,另外還有好幾個人……他們都躲在北面那片菜田地裡。」
  姚不義道:「混蛋,菜地裡怎麼能住人?」
  孫玉麟冷冷道:「你可看見成金鐘押有一位姑娘?」
  那人點點頭道:「不錯,有個姑娘。」
  孫玉麟望著眾人道:「以在下愚見,不如叫這廝與我們領路可好?」
  大家連連點頭稱是,孫玉麟轉過身子,改以刀尖對著高沖背後,道:「走,帶我們去,你要是想跑,可休怪我不客氣。」
  那高沖只好垂頭喪氣的向前帶路,大家跟蹤而進。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曠野,高沖小心地停下腳步,用手前指,道:「就是那間屋子。」
  眾人望時,果見一幢爬滿了籐蔓的木屋,聳立在菜園之間。
  這群人當中幾乎無一人不是武林高手,尤其是江湖閱歷十足,大家一打量眼前這片瓜田菜地,俱都感到有點不適。
  大家默默無言的打量著眼前的形勢,破天槍胡公於忽然大聲道:「滑他的,咱們衝出去再說。」
  李天樣擺手道:「胡兄不可冒失。」
  胡公平訝道:「怎麼,李真人敢是有所發現麼?」
  李天祥指一指前面的瓜田菜地,道:「各位請看,這些瓜菜甚多都不合季節,時已仲秋,這不合季節的瓜菜又怎會如此盛開?尤其奇怪的是,竟然合種一塊田地裡,同時開花結實,當然事出有困了。」
  眾人聞言再看時,可就看出了,無不驚異稱奇。
  李天祥手指田地裡飛動的蜂蝶,徐徐道:「這些飛舞的蜂蝶,以貧道看來,也有問題,必也是經過特別飼養的毒物,千萬不可小看。」
  眾人俱屬高手,自然也都知道厲害,一個個面視田地,運智思索,不發一言。
  凌九重道:「難道咱們就算了不成?」
  李天祥目注田地,道:「貧道正在思索人陣之法。」
  說到這裡,微微點了點頭,卻又搖頭歎息一聲。
  眾人目光,這時全聚集在他身上。
  李天祥這種奇異的動作,落入南霸天孫玉麟眼中,立時若有所悟。
  一旁的慧海大師朗聲發出一聲佛號,聲音中含蘊著無限慈悲之意,在場之人,全都感覺得出。
  但見各人表情棋異,錫杖閉目不語,胡公子雙目圓瞪,白天福茫然的視著菜田,其餘各人目光都看著李孫以及慧海三人,氣氛很是沉悶。
  凌九重雖然測不透李天祥的心思,但卻看得出孫玉麟已經恍然了悟,當下向他問道:「是怎麼回事呀?」
  孫玉麟苦笑道:「李真人以及慧海大師,棋都心懷慈悲,看來人陣就困難了。」
  凌九重仍然不懂,追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玉麟向敵俘高沖看了一眼,道:「李真人想是已看出此陣威力,但要想進一步瞭解的話,卻須有生命的動物闖入陣去。」
  他眼見李天祥微點點頭,於是他放心道:「要知此陣的真實情景,尚被隱蔽,如果有活著的動物闖入,陣法立時轉動,咱們外面的人,就可以趁陣法分合的一剎那時,看出真情實累了。但此地一時找不到豬牛貓狗等有生命之物,如果用活人去試,李真人和慧海大師焉能不側然動心?」
  群雄大師無不會意,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敵方俘虜高沖身上。
  高沖頓時嚇得臉色蒼白,但當他聽完了後幾句話,」細味其中之意,分明是不能拿他下手,這才略微恢復了平靜。
  凌九重身子向前微欺,迫近高沖,高聲道:「原來如此,這有何難?去!」
  他猛可一掌,擊中高沖後背,高沖被他沉重的掌力一推,站身不穩,驚叫一聲,衝入了菜田之地。
  只見高沖身子一人陣內,隨即疾速後退,可是他轉個彎,突然摔在地上。
  在他身側種植著的是捲心菜,身軀滾動時,壓倒了兩三棵,菜身上立時淌出了紫黑色的汁液,同時又見一隻黑蜂下掠,落在高沖手背上,那隻手立時變成墨也似的黑。
  這些情形,看在各人眼中,無不聳然動容。
  因為這些情況已證明那真是一個極厲害的毒陣,同時亦可以想知,這些不合時宜的瓜菜,亦必是以毒力催發的。
  這些意念,很快的在每個人腦中掠過,當然,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察看陣內的真正情景,他們可都沒有放過。
  當高沖身子一衝入陣內,田地裡的景色立時發生變化,那雖是極為短暫的一霎,可是每個人都看得清楚。
  在棋盤也似的瓜菜田地裡,他們看見一個年輕的道士,盤膝坐在一片菜花地裡,面對殘霞,斂眉閉目,似乎正陷於苦思中。
  胡公幹立時訝道:「咦!那個小道士,不是咱們這邊的人嗎?」
  李天祥點頭道:「不錯,他叫杜希言。」
  胡公幹道:「他是不是被困在裡面了?」
  說話時,幻象重視,瓜田內,又失去了杜希言的影子。
  眾人得見此陣之幻變離奇,無不暗自驚心。
  凌九重望著李天祥道:「李真人,那位社兄可有危險?受傷了沒有?」
  李天祥搖搖頭。
  胡公於皺了一下眉,道:「何以見得?」
  李天樣道:「他不過是被奇門陣法所困,其實不曾受傷。」
  錫枝大師插口道:「以老衲看來,此陣奇毒絕世,難以抵擋。那位道友莫非深通毒功不成?」
  李天祥點頭道:「大師所料不錯,這位小朋友,確實精通用毒之道,貧道所以找他來,正是要借助他精通毒功的本領,來對付成金鐘。」
  錫杖大師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他小小年紀,有此本事,倒是不易。」
  李天祥又道:「各位想必方才都已看見他背後背著的小藥簍了,簍中儘是他配製的各種解毒避毒膏散,是以貧道深信,成金鐘這陣內雖然毒氣瀰漫,卻奈何他不得。」
  胡公幹大聲道:「這樣,咱們最好想法弄他出來,借重他的毒功,大舉入內,合力殲敵,豈不是好?」
  一直沒說過話的玄劍影范冊,道:「李真人莫非已洞悉進出此陣之法了?」
  李天祥徐徐道:「貧道確已悟出通行之法,只是對於陣內的奇毒,尚須推敲。」
  闊叫花姚不義慨然遭:「李真人既已識得通行之法,事不宜遲,快請說出來,我們也好商量商量,那位小老弟在裡面看樣子很不好受哩!」
  李真人道:「這樣吧!貧道先獨自入內走一趟,如能相機救出杜希言,自是更好。」
  孫玉麟關切道:「李真人要小心點才好。」
  李天祥看了他一眼,對方目光中透出的真摯情意,使他很感動,當下微微的道:「孫大俠放心,貧道有閉氣封穴之法,雖不能持久,但一盞熱茶之內,尚還無妨。」
  姚不義點頭道:「一盞茶之久,已大不易了,我老化子,最多不過有半盞茶的功夫。」要知閉住呼吸不難,難的是「封穴」,而由於各家派的內功心法不同,是以這一門功夫,成就亦大不相同。
  李天祥先把長襟下擺撕下了一條,問道:「附近可有山水?」
  孫玉麟接過來道:「我去找我看。」
  說罷轉身而去,須臾回轉,已把手中布條浸濕,李天祥這時取出一個羊脂的玉扁瓶,由其中灑了一些紅色粉末在布上,然後用以包紮著口鼻。
  他向眾人揮揮手,一幌已向菜田內縱去。
  他身子方一縱入,陣式幻影立時又消,眾人但覺眼前忽然一亮,隨即又恢復原樣。
  李天祥人陣後,忽左忽右,繞來繞去地行走,半晌才走了兩丈之遠,但在這「雙絕大陣」來說,已經算是深入腹地了。
  李天祥費了不少工夫,好不容易抵達方才杜希言盤坐之處,可是非常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杜希言已經不在了。
  眼前幻景叢生,毒氣瀰漫,李天樣立定腳步,定神思索,心忖:「莫非杜希言已經進去了?抑或是在前路摸索?」他算計著自己人內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以他的估計,所剩下的時間只夠他辦下列兩件事之中的一件;一是退出陣外,二是直奔木屋。
  退出陣外自然是最安全的一著,因為陣外沒有毒氣可以安心呼吸。如果直奔木屋,誰知到達木屋後,能不能呼吸?
  他雖然考慮退出陣外,但是心中卻又惦記者杜希言的安危,真個是猶豫不決,進退為難。
  這刻杜希言卻已悟通了陣法,撲到木屋。
  眼前正是那幢爬滿了籐蔓的木屋,看過去,整個屋子雖也籠罩著淡淡的白煙,可是較諸菜田內那裡白茫茫的情形,卻是差得太遠了。
  杜希言怒由心起,霍地拔出了寶劍,腳下用力一點,已撲到了門前。
  他本是遇事十分冷靜的人,目下卻火氣沖天,一抬腿,「砰」一聲,踢開了木門,奮身衝入。
  屋內一人叱道:「什麼人?」
  緊跟著,凌厲的一股杖風,直向杜希言劈頭打了下來,杜希言持劍一封,「嗆嘟」一聲,二人各自震退。
  杜希言定睛看時,不覺更是忿怒。
  對方正是百毒教主成金鐘,他驚詫的眼光,望著杜希言道:「你……這小輩,怎麼進來的?」
  杜希言眼睛向下看了一眼,卻怒聲反問道:「雲散花呢?」
  成金鐘哈哈冷笑道:「她麼?」
  話聲中雙手平持著那條「碧股杖」,驀然搶上一步,呼呼呼,一杖直向杜希言當頭打下。
  杜希言看不見雲散花,心中著急。
  但見屋角有一扇側門,正想撲過去,這時成金鐘杖勢已至,杜希言詩劍一封,成金鐘疾步後退。
  不知怎地,對於這個少年,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忌諱,對方所發的招式看似無奇,卻怪異難當。
  杜希言這時眼現殺機,要知他本想先找雲散花再與成金鐘一拚的,可是成金鐘攔住去路不放,不由激起了他的殺機。
  只聽他怒哼了一聲,猛可撲上,掌中劍如同驟雨般,瞬息之間,已先後遞出了五招。
  但見劍勢如龍,寒光閃爍,滿屋劍光中,成金鐘發出了一聲驚呼,踉蹌而退,只見他頭髮披散,面白如紙,右肩窩以下,農開肉綻竟被杜希言寶劍砍開了尺許長的一道大血口子,鮮血淋漓,傷勢不輕。
  他驚慌失措的掉頭就跑,杜希言信心大增,冷笑道:「成金鐘你往那裡跑?」話聲未絕,第六招「長虹貫日」直劈而出。
  這一招看來更是凌厲難當,成金鐘驚魂未定,正不知如何招架,忽然一人奪門而人,叫道:「師父快進去。」
  接著人影一閃,一個白衣少年,持著一口細長的金刀,猛然揮刀而上,向杜希言用力砍去。
  杜希言一見來人那付模樣,想起了方才在道觀附近所殺死的那一個銀娃,登時曉得這白衣人必是金娃。
  當他轉念猜出對方是誰之際,同時又感到敵人來勢凌厲凶毒,雖然比自己的劍慢了一點,但如果仍然繼續劍勢殺死成金鐘的話,則自己也難免屍橫就地。
  因此他不得不放棄了劈殺成金鐘之想,墓地撤回長劍,施展出天罡絕技,劍光一亮,金娃慘叫了一聲,一連退出了五六步,才緩緩坐在地上。
  只見金娃口中湧出一股鮮血,身子倚在牆角就不再動了。
  杜希言為之一怔,敢情連他都不知道這一劍傷了對方什麼地方;不過金娃已死,卻是毫無疑問。
  成金鐘已經不見影蹤,他轉過身去,撲向側門,只一腳,就踢開了這扇房門,裡面竟是一間小室,傳出一聲叱道:「站住!」
  杜希言墓地站住,目光到處,已看清室內的情景,頓時使得他面上一紅,同時內心更興出無比的怒火。
  原來這時成金鐘一隻手挾抱著一個上身全裸的少女,那少女正是雲散花。
  杜希言幾乎不敢正眼去看她,因為雲散花裸露得使他吃驚,更使他吃驚的是,成金鐘手中一口雪亮匕首,抵在雲散花肋下要害部位。
  兩座聳起著的玉峰,一口雪亮的匕首,那情形當真使人看了為之觸目驚心。
  杜希言一時倒真的嚇呆了,成金鐘冷森道:「你敢過來,我就殺了她。」
  杜希言冷冷一笑,向前又走了一步,成金鐘很可以不必用刀,所以如此作,不過是在加重恐怖的氣氛,使杜希言望而卻步而已。
  可是現在似乎杜希言並未因而生畏,成金鐘何等老練,眼珠一轉,立時了悟於心,冷笑道:「你大概是以為雲散花終於倖免,所以爭取主動,迫我迅即殺死她,你便可以與我放手一拚了,是不是?」
  杜希言心中所想,被他一語道破,不禁停步,道:「你既然知道,大可不必用此來嚇唬我了。」
  成金鐘陰森的冷笑一聲,道:「你不要以為我負了點小傷,就不是你的對手,你如果這樣想,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說完,他把抵在雲散花肋下的那口短刀收起,又道:「方纔你我對敵,我用的是杖,你卻不知道,老夫劍上的功夫比杖上要厲害得多,老夫練有一套劍法,平生罕得施展,你可敢與老夫一分高下麼?」
  杜希言此時心情平靜了許多,已不似先前之衝動。
  現在考慮的是雲散花誠然沒有死,只是對方是否已玷污了這個姑娘,卻不得而知。
  他想到這裡,眼光向雲散花看了一眼,益覺其玉體撩人,只匆匆一瞥,眼光忙又迴避一旁。
  老好巨猾的成金鐘立時明白他的心意,冷冷的道:「如果你真以為老夫玷辱了她,那就可是想錯了。」
  杜希言心想:「我當然希望自己真的猜錯了,如若不然,雲散花已經蒙垢受辱了,則我縱然救下了她,也沒有用處了。」
  要知任何損失皆能彌補,獨獨這「貞操」一物,與生命一般,一旦失去,就永遠不可挽救追回了。
  杜希言當下點點頭道:「成教主這話是真是假,目下尚無法證實。撇開這件事不談,單單說到你現下的做法,就已經很可恥了。」
  他面對著敵人說話,而雲散花隔在他兩人之間,因此之故,杜希言實在沒有法子不看她。
  雲散花四肢百體皆不能動,而神智卻清醒如平常。
  眼見杜希言的目光不時掠過自己赤裸的胸前,而又急速移開,使她感到羞不可仰,真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躲進去。
  最使她難過的是,在這等羞死人的情況下,她居然會泛起來一種秘密的興奮和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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