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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為救情郎犯門規


  兩人計議既定,便一同出發。他們預定在於時左右,到達峨嵋後山。殊不知今晚的子時,對於那位芳華虛度,千嬌百嵋的珠兒姑娘卻重要無比。
  她仗著掌門金劍,把金瑞、史思溫送出山後,剛剛走到半山,便見到四名中年道人,各佩長劍,迎在前面。
  這四名道人兩個是她同輩師兄,兩個低她一輩,臉上都流露出嚴肅的神情。
  她模摸懷中金劍,淡談一笑,走到他們身前不及五步之處停住。
  右首一個道人稽首道:「師妹你可知已闖下了大禍了麼?」
  珠兒道:「師兄們儘管教訓,妹子不會取出師伯的金劍。」
  第二個道人歎口氣,道:「愚兄們心中只有難過,師妹別提什麼教訓了。」
  第一個道人肅然道:「師命在身,不敢稽延,師妹恭聽掌門真人法渝。」
  珠兒盈盈跪下,只聽那道人嚴肅地道:「掌門真人口渝峨嵋第十七代弟子玄法、玄明,及十八代弟子水月、水心四人,追繳本門鎮山金劍回觀,並即將目無尊長,大膽妄為之十七代逆徒珠兒逐出峨嵋,屏諸本派門牆之外。凡本派弟子,自今而後,均不許與逆徒來往。」
  珠兒滿面珠淚,紛紛灑下,哀聲道:「師兄,掌門真人這等狠心麼?」
  玄法道人神色慘然,但口中卻冷冷道:「你不可妄論師長,即速繳上金劍,出山去吧!」
  須知她一被逐出門牆,不但武林聞風不齒,多方疑論譏評。最慘的是她此後不能再回到母親身邊,除非敢違逆掌門法旨,準備脫離蛾嵋門戶。
  玄明柔聲道:「師妹交出金劍之後,快出山吧,等掌門真人怒氣稍息,事情尚有挽回餘地。」
  珠兒哭了一陣,暗想此事一傳出去,縱然日後太清真人收回成命,但武林中己不知有多少種誹謗說詞,她焉還有面目見人。
  轉念又想到自己所作所為,的確太過荒唐,怪不得掌門大發雷庭之怒。這等處罰,事實已是從輕發落。她想來想去,都是自己不對,其實如若當時把德貝勒帶回隱仙觀,再替他向掌門真人分說求情,掌門真人斷無不分黑白,便把他處死之理。自己仗金劍把他們放走,反而惹起天大風波,還能怪誰?玄法催她道:「師妹,你別難過了,說不定掌門真人另外派人來,見了這等情形,愚兄等回去可吃不消呢!」
  數丈外草叢黑影中一聲冷笑,玄法、玄明等四人臉色大變。玄法道:「師叔在那邊呢!」
  玄明道人毅然道:「不要緊,師抹快把金劍交出,愚兄等接受這場責罰便是了。」
  珠兒忽然站起來,從懷中取出金劍。
  玄法道人移前一步,伸手來接。
  珠兒厲聲道:「掌門金劍在此,你們即速跪下聽命。」
  四名道人目蹬口呆,卻都如言跪下。珠兒道:「諸位一定知道本門規矩是持此金劍者有如掌門親臨,對麼?」
  玄法道人峻聲道:「不錯,但師妹你……」
  珠兒不等他說出難聽的話,已大聲道:「那麼十七代弟子玄法、玄明,十八代弟子水月、水凡聽命,立即起來,護送我安抵隱仙觀,遏見掌門真人。」
  玄法、玄明等四名道人,不敢違撤,齊齊起來稽首行禮,便兩前兩後,夾簇著珠兒嬸嬸情影,同往隱仙觀疾馳而去。
  草叢中蔓地出現一條龐大人影,宛如夜鳥橫空,迅疾無倫地掠過眾人,直向隱仙觀方面隱沒不見。
  玄明道人眼見隱仙現在望,便喟然道:「師妹,你雖是好意,伯愚兄等返觀受責,是以仗著金劍命愚兄等送回觀去,但你可曾想到,師叔已早一步趕回觀去,掌門真人縱然有心,從輕發落,但在師叔盛怒之下,只怕未能曲予袒護呢。」
  珠兒眼珠一轉,淚珠兒險些掉下來,幽幽道:「師兄放心,妹子早已想到這一點了。」
  玄法道人微覺愧赦,暗想自己剛才差點兒錯怪了師妹,心念一轉,便慨然道:「愚兄等看著師妹長大,心中實甚疼愛,今晚之事了師妹免不了一場重罰,但有愚兄等在,終必設法懇求師尊。」
  珠兒卻感到一種不祥的兆頭,不禁心頭肉跳。
  眾人踏入隱仙觀中,但見處處燈火,明亮如晝。所經之處,觀中道侶都肅然目送他們。
  到了隱仙樓頂層,就在觀主靜室外停步。
  玄法道人恭容進室,只見太清真人一如平日靜坐榻上。師叔白靈官真人,則坐在一旁的矮墊上。
  他正要票告,太清真人道:「為師已知悉了,可命她進來。」
  珠兒奉命入室,雙手捧著金劍,膝行到太清真人榻前,然後高舉過頂,道:「不肖弟子敬呈金劍,伏乞掌門真人查驗。」
  太清真人拾掌一招,相隔數尺,那支金劍卻從珠兒手中飛過來。
  老道人接住金劍,籠在袖中,感慨地道:「本真人自從接掌門戶,恭為一派之主,四十年,從未請出金劍法器。孰知首次使用,便出差錯,古人所謂權柄不可假人,的確是至理名言。」
  珠兒惶恐叩首,不敢做聲。
  白靈官真人氣呼呼地瞪著她,怒聲道:「逆徒枉我多年愛護,今晚居然偏護外人,那金瑞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太清真人道:「師弟息怒,待為兄問她:「
  白靈官真人雖然傑傲不馴,脾氣暴淚,但師兄之言,卻不敢違背。
  太清真人道:「你說過金瑞對你有救命之思,本真人當時掌下留情,並且取消最後一掌之諾,算是為你報恩。昔日因果已告一段落,你何故尚仗恃金劍,逼你師叔罷手?」
  珠兒毫不猶疑,叩頭道:「不肖弟子罪該萬死,不敢上瞞真人,弟子實因昔年蒙他救了一命之時,曾與金瑞義弟孫懷玉見面,其時弟子對孫公子印象極深,但孫公子因金瑞之故,對弟子甚是冷淡。七八年來,弟子均隱居山中,便因孫公子之故,無心人世。」
  白靈官真人霍地起立,怒道:「混帳!」
  太清真人也覺得迷惑起來,心想珠兒對金瑞義弟有情,何必說出來?難道她用情之深,達到不惜違抗師命而出手拯救心上人的義兄地步?這時他並不喝住白靈官,等他訪問一些自己難以啟齒的問題。
  白靈官亂髮飄飛,怒氣衝天,大聲道:「姓孫的是什麼東西?他住在哪裡?嘿,嘿……他連你也瞧不上眼,還要怎樣的女人?」
  太清真人一聽不對,師弟竟然替珠兒打抱不平起來,這是從何說起?當下道:「師弟稍安毋躁,男女因緣,莫非天意。珠兒,你往下說。」
  珠兒淚珠滾流,心中十分痛苦,她知道假如太清真人和白靈官都冷酷地對待她,她必定能夠忍受一切困難,可是白靈官真人愛護之情,自然流露,這一下子她便吃不消了。
  她哽咽道:「師叔,你行行好,痛罵我一頓吧。」
  珠兒知道自己非說下去不可,只好紊亂地道:「弟子知道金瑞不辭千里而來,為的是見見我,他的情意,實在令人感動,故此弟子拼著一死,放他們出去。他告訴弟子說,守山神猿之死,決不是他所為。
  一提起守山神猿,太清真人和白靈官都有點淒倫起來。白靈官道:「崆同那玉亭觀主也少不了一份,你不需替他們辯護。」
  珠兒抬起那張餃麗的面龐,道:「弟子不敢。」
  太清真人凝想片刻,徐徐道:「今晚子時以前,金瑞如不畏難,再來看你,本真人准他把你帶走。但你們兩人必須找出殺害神猿的正凶。」
  白靈官真人雙目一瞪,正要說話,太清真人淡談看他一眼,白靈官的話硬生生嚥回去,心中想道:「罷了,師兄袒護逆徒,競有這等便宜辦法。」
  珠兒叩首道:「金瑞已被掌門真人掌力震傷,今日怕無法上山。」
  太清真人道:「明日晚子時?」旁邊白靈官叫了一聲師兄,太清真人沒理他,改口道:「那就後晚子時,一共是三日期限。你在入門第三座玄壇殿上坐候,他逾此期限的話,尚有一個機會,便是在七日以內,他尋上觀來,如能連闖五道門戶,仍可把你帶走。」
  珠兒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不住叩頭。
  太清真人聲音一冷,道:「過了七日,仍無消息或是他闖不過五道門戶,你即永駐苦淹,承傳青師太衣缽。」
  珠兒心頭一寒,須知苦淹青師太在那所破舊狹小的茅屋中,住了三十年,不出淹門一步,掌門真人之意,便是要她如此。
  珠兒自有道人領她到玄壇殿去。
  兩個老道在靜室中研討,三日時光,瞬即消逝。看看已到了深夜戌時,金瑞尚未出現。
  隱仙觀中處處燈燭通明,遠遠望去,宛如在茫茫黑海中,浮動著一座仙人居住的樓台。
  一條人影輕靈如飛絮落花般縱上觀前草坪,相距觀門尚有十餘文,狐疑遙望。此人儒生裝束,腰插一支八尺長的青玉蕭,舉止瀟灑之極。但儒巾之下,卻用一條黑布蒙住面龐,只露出一對眼睛,精光四射兩丈外草坪邊的叢樹陰影中,恢然箔蔽細響數聲,躍出四名道人:當先兩位年過中旬,正是玄法、玄明兩人,玄法道長踏前數步,道:「尊駕可是金瑞施主的朋友?」
  那蒙面儒生尖銳地哼一聲,沒有作答。
  玄法道人想道:「他縱是金瑞之友,又怎知我們乃是好意?無怪他不肯回答。」
  當下又道:「貧道玄法,奉掌門真人之命,轉告金施主,現有三日之限,金施主只須趕到,便可直入玄壇殿,即第三座大殿中,把敝師妹帶走。今晚子時便到最後時刻,務須從速……逾此期限,七日之內,金施主能衝過五道門戶,亦可把敝師妹帶走。七日之後,敝師妹便須終生長住苦淹,不得出門一步。尊駕即速通知金施主,期限無多,只餘一個時辰不到。」
  那蒙面人儒生冷冷一笑,道:「三日之限雖已無多,但尚有七日之限。」
  說罷,瀟然向觀門走去。
  觀內景物清幽,地方寬敞之極,第一座大殿聞然無人,只有香煙轟娜,繚繞空際。
  從旁邊偏殿穿過,又是一座靜寂無人的大殿。他在殿中到處看看,又順著偏殿長廊向後面走去。
  第三座大殿光明如晝,一位女郎跪伏在神像之前,背向著他。
  她那優美動人背影,在燈光下顯露無遺,卻動也不動。
  蒙面儒生把步伐放重,走到她後面,便停下來,凝視著她。
  珠兒幽幽長歎一聲,頭也不回,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聲音中雖然流露出淒倫意味,卻極是甜美動人。
  「但我現在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你走?」
  蒙面儒生驚嘻半聲,便自嚥住。
  「玉亭觀主一定和你同來吧?唉,我不敢回頭看你,因為我怕一回轉頭,便跟你走出觀去。」
  那蒙面儒生聽到玉亭觀主之名,登時渾身一震,眼中射出凶光。
  她又幽幽歎一聲,道:「我想了三日三夜,越想越覺混亂,已分辨不出對你是不是全心全意,我怕這樣跟你出觀,競不能今你一生快樂。」
  蒙面儒生上前兩步,已站在珠兒姑娘顧長的背影後面。
  他伸出一掌,按在她肩上。
  珠兒緩緩回轉嫁首,但還未瞧見蒙面人時,突然背上被人戳了一下,登時天旋地轉,失去知覺。可是她仍然保持著跪向神像的姿勢。
  蒙面人退出大殿,一下子便隱沒了。
  草坪上的玄明等道人,非常狐疑地瞅著隱仙觀的大門。
  那蒙面儒生入觀之後,便沒有再出現。看看時間,離子時已不及半個時辰。
  玄法道人低聲對玄明道人說道:「師弟,我心裡不安得很。」
  玄明道人應道:「小弟也有同感,那位蒙面人若是金瑞的朋友,聽了我們的話之後,就算先進去告訴珠兒一聲,但也會趕緊出來,去把金瑞喚來才對。」
  玄法道人雙臂一振,身形騰空而起,直向觀門撲去,眨眼之間已縱到第三座大殿殿外,凝神瞧時,只見珠兒虔敬異常地跪在神前。
  他又回到觀外草坪上,欣慰地向玄明微笑一下,道:「那人功力真高,競在不知不覺中出了觀,以師妹那種安詳的樣子看來,金瑞定能在子時以前趕到。」
  玄明道人領首道:「無量壽佛,那就好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離子時已餘一盞熱茶時分,觀中走出三人,各佩長劍,卻是峨嵋派第十七代玄字輩弟子出名的三位高手玄雷、玄火、玄風。
  他們走到玄法、玄明前面,三個人六隻限中,都露出閃閃之光。
  玄法道人搖頭道:「沒有,他尚未來。」
  隱仙觀外表上安溫如故,鐘聲悠揚數響之後,便戛然中止。
  離觀前草坪尚有半里之處,一個鄉農裝束,頭戴竹簍的人,徘徊一下,便向燈火通明宛如仙山樓閣的隱仙觀奔去;』』這農人身形出去十餘丈後,旁邊巨樹上突然縱下兩人,俱是道門中人,手橫長劍,凝眸注視那人身影。
  其中一個道人低聲道:「這其身法好快,本觀已布下七七四十九處暗樁,方圓五里之內,飛鳥也難逃耳目,但這其卻迫到一里之內,才被前一站發現。師弟,我們如非接到暗號,恐怕稍為大意,便讓他不知不覺中聞過。他聽到觀中示警鐘聲之後,心中不知作何臆測。」
  另外那道人低低道:「他一定不知道業已敗露了行蹤,否則還敢闖觀麼?大概他認為觀廟鳴鐘,乃是常事呢。」
  那道人輕笑一聲,道:「師弟也許猜對了,剛才我見那其手中握住一件長形之物,用租布包裹住,怕是他的獨門兵器。」
  觀門閉住,浮動著門禁森嚴的氣氛。
  這鄉農剛剛跨上門口台階,觀門蔓地無聲無息地敞開。
  四個清秀道童魚貫走出來,面容甚是嚴肅。
  頭一個道童懷中斜抱一口三尖兩刃刀,寒芒奪目。第二個兩臂各纏著一條蛇形軟鞭。第三個反手握劍,劍身貼著手肘。第四個道童雙目神光湛湛,手持一支雪白拂塵,神態最是從容。
  鄉農打扮的夜行人目光一掃,已明白這四個道童手中的兵器,已顯示出功力強弱深淺。頭一個使刀自是四人中最弱環節,其次使外門奇形兵刃雙蛇鞭較高一點。第三個用劍的道童又高了一點,因為劍是兵器之祖,易學難精。第四個道童能用極為柔軟的拂塵,必須內外兼修,已有相當火候,才配用這等柔軟之物做兵器。』這四個道童出門之後,分兩行排列把對方夾在中間。
  那鄉農目注門口,等著還有什麼人出來。
  那個手持拂塵的道童脆聲道:「掌門真人曾有七日期限之逾,尊駕未逾期限,本觀前三座大殿共有五道門戶,尊駕何妨放膽一闖。」
  他哦了一聲,問道:「四位小道長就是把守第一道門戶?」
  四名道童一齊稽首,便凝立如石像,表示已不再開口。
  那鄉農劍眉一皺,不知所謂七日之限是什麼一回事。
  放目一瞥,只見四名道童凝立如山,冷傲迫人。當下忍不住朗聲一笑,遲到台階下面草坪上,道:「四位小道長下來賜教如何?」
  那四個道童一齊步下台階,執劍持拂的兩個並排攔在當中,那兩個用刀使鞭的道童卻分開兩旁,稍為上前一點。
  鄉農裝束的人所戴竹籤仍然低壓眉際,沒有露出面目。抖手把手中那個長形包裹解開,赫然是支長劍。
  他的動作好快,長劍方現,口中低喝一聲:「小道長們小心。」便已微聞鏘的一聲,劍光暴現,劃出一道長虹,分襲相距六尺以上的使刀使鞭兩童。
  四名道童都微微一怔,那鄉農劍光陡收,身形仍然站在原來位置,分毫無差。
  他沉聲喝道:「四位小道長再不讓路,區區可要硬闖。」
  使刀的道童怒道:「你闖吧。」那個手持拂塵的道童接口喝道:「讓他過去。」
  其餘三童微微一怔,使拂塵的道童自己先已閃開一邊,他是四童之首,這一閃開,那三人便跟著動作,分為兩列,讓出當中道路。
  那鄉農望那為首道童一眼,沉聲道:「小道長機智過人,料敵如神,異日成就不可限量。區區今晚承讓了。」這人話聲雖是低沉,但威嚴有力,具有一種懾人氣派。
  為首道童冷冷道:「尊駕請吧。」
  鄉農大踏步從觀門進去,放目一瞥。那大殿內燈火通明,卻無人影。大殿右側有道側門戶,可通殿後。
  他一直向側門走去,離門口尚有兩丈,人影閃處,出來三位中年道人,俱是一式背插長劍,舉止輕捷異常。
  這三名道人正是峨嵋派號稱玄字輩的三高手玄風玄火玄雷。
  玄風道人肅然道:「責客留步,這裡便是第二道門戶。」
  那鄉農橫劍停步,問道:「敢問五道門戶以後,有何奇景?」
  玄雷道人冷笑道:「尊駕問也多餘,何不省點氣力。」.玄火道人卻道:「施主頭上竹簍,掩不住原來口音,既是正主,貧道不妨奉告,聞過五遁門戶之後,施主便可滿意言歸。」
  這個鄉農裝扮,頭戴竹籤的武林人,正是崑崙山隱士鍾先生嫡傳高足德貝勒,如今改名金瑞。
  這刻金瑞他已闖過第一道門,跟著已被玄火道人喝破本來身份。
  可是他仍不把竹籤掀起。
  他暗自忖道:「這道長話中之意,乃是說我只要聞過五道門戶,便可把珠兒帶走。看來這五道門戶,太清真人必有份,我可不能在碰上真正強敵之前,耗費真力。」
  這念頭有如電光石火般從他心頭掠過,虎目一瞥,只見對方三人尚未亮劍,便道:「隱仙觀五道門戶不青銅牆鐵壁,天下誰人敢闖。」
  話聲末歇,人已倒縱而起,看來並非詐語,當真是要退出觀外的樣子。
  玄雷道人笑了一聲,道:「這其倒也識相。」
  猛覺勁風掠頂,只見那倒縱出去的金瑞競已在空中改變方向,不退反進,比電還急,疾衝過來,不但來勢神速無比,手中長劍更是星飛電旋,寒芒如雨,一面護住全身,一面用以開路。
  三人紛紛閃避拔劍,其中以玄風道人位置最佳,斜截上來,一劍攔腰擊到。
  金瑞健腕沉處,劃出一道劍光,迎擊敵劍;兩劍相交,發出一片震耳龍吟虎嘯之聲。金瑞的鳳舞九天身法獨步天下,藉著劍身一震之力,去得更快,忽從三人頭頂掠過,飛入門內。
  他也不管門外三名道人神色如何,逕自沿廊奔去,前面卻是一道月洞圓門,走到近時,只見門邊一叢花樹之下,站著一個年約六旬左右的道人。
  金瑞心念轉處,又想冷不防衝入去。那個老道人口中念著無量壽佛,袍袖一揚,射出一蓬碧綠光網,方圓有八九尺之廣,截住去路。
  老道人徐徐道:「貧道玄鐘,因見施主的風舞九天身法獨步寰宇,誠恐施主又師故智,闖過此門,故此略施手段,阻止施主前奔之勢:「
  金瑞平日快快大度,見危不亂。但目下碰上這等無法招惹的對手,」想起珠兒咫只天涯,卻人天永隔,一時心亂如麻,連話也答不上來。
  玄鍾等兩人仍雙劍交叉,腳下分寸不移,看也不看,又向金瑞空中的身形推出去。
  金瑞攻出數劍,都有如擊在萬載堅巖之上,手腕微麻,其實劍尖離對方尚有四尺之遠。
  兩位老道人的長劍推出之勢甚緩,金瑞卻吃不消,但覺劍上被萬鈞之重壓住,忙提真氣,退飛半丈。那兩位老道人沒有追迫,他心中微微一動,復又改退為進,疾撲過去,一招「龍吟海裂」,灑出一排劍影,力攻對方。
  這次他已有備,一見對方又是交叉推出之時,身形突然迴旋側繞,長劍疾取右邊的玄鉸道人。這一招動作如電,可稱傑作,但玄鉸道人卻毫不動容,反而微微一曬。
  金瑞看見他們冷曬容色,念頭尚未來得及轉,猛覺劍尖己刺在一堵極厚極硬的無形牆壁上,手腕震得麻了,長劍脫手墜地,人也向地面下沉。
  玄鍾道人忽然哼了一聲,抽劍疾揮,追擊金瑞。劍光閃處,金瑞已早了一步,飛人月洞門內。
  玄鉸膛目瞧著對方背影,輕輕道:「師兄,咱們栽啦……」
  玄鍾搖搖頭,突然用劍尖一挑,地上一道光華飛射而去,直取金瑞。
  金瑞轉身伸手一綽,卻是自家長劍。
  他心知對方相讓,送還兵器,但此刻卻不可道破,便遙遙向兩個老道人躬身行了一禮。
  直到如今他才敢確定那玄鍾道人最初露的一手摘葉飛花,全靠匿在一旁的玄鉸老道暗中發出潛力一擋,才能一齊墜地。這個想法在玄鉸道人出現時,他已觸動,但當時卻未敢確定。同時在第三招之後,他已察覺出對方沒有殺他之心,可是這兩個老道人交劍發出的力量,重如山嶽,簡直無法可破,最後只好僥倖冒險,用出棄劍之計。
  目下五道門戶己過共三,但還有兩道,必比前三道更為艱難凶險,他在院中靜立片刻,調元運氣直到手腕已不酸麻,這才仗劍向前面那道院門聞去。
  離那院門尚有兩丈,門內刷一聲飛出一人,落地現身,卻是那亂髮濃須,形如野人的白靈官真人。
  這一回白靈官真人一改粗野之態,肅然道:「你能闖過我隱仙觀三道門戶,本真人敬你是個好漢,今晚要和你好好較量一番。」
  金瑞凝神戒備,口中答道:「既蒙真人錯愛,區區捨命相陪就是。」
  白靈官真人手中亮銀槍虛掄一下,發出一響暴烈風聲,道:「來吧。」
  金瑞左手捏訣,右手長劍斜斜上翹,迎面刺去。他下手便用出崑崙派無上心法雲龍大八式,正是穩打穩扎的用意。
  金瑞一連拆封了二十餘招,無法爭取回主動之勢,直是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正在苦戰之際,忽見太清真人出現在院門當中,心頭猛然大震,觸想到如果能夠出其不意,越過此門,那就等如闖了五關。
  他本來已經落在下風,此時心神旁聾,白靈官真人何等厲害,刷、刷、刷一連四五招,把他迫到院牆牆根。
  金瑞退無可退,心裡又惦記著飛躍院門的事,忽然發覺退無可退,手肘碰在牆上,大響一聲,那道院牆險險被震穿一個大洞。
  他手肘受阻,劍勢微懈,金光閃處,那支明晃晃的槍尖已分心刺入。
  存亡一發,金瑞反而懾住心神,仗著身法獨步天下,出其不意橫移一步。
  白靈官真人喝聲好,來不及變招取敵性命,槍尖一送,扎入對方左肩肩上。
  這一槍簡直洞穿了金瑞肩頭,金瑞痛徹心肺,半身麻木,但腦中還想到珠兒,不肯就此倒下,長槍猛揮,劍光四射,競把白靈官迫退五六步遠。
  他浴血奮戰,狀類瘋狂:白靈官脾氣雖暴,到底經過四十年深谷禁鋼,鋒稜已平.睹狀微覺不忍,加上對方乃是崑崙弟子,殺死了他,便是一場門戶之爭,是以一味封拆,腳步不住後退。
  晃眼又戰了十餘招,太清真人道:「金瑞你還不認輸罷手?」聲如鴛鳳,清越異常,全觀均可聽到。
  金瑞平生穩重自持,彬彬有禮,可是此時此地,已不同平日,競已觸發了平生第一次抑不住的狂野豪氣,厲聲道:「住口,崑崙派沒有認輸的人。」說罷又厲聲長笑,刺耳已極。
  忽地一條人影,疾如飄風般從院中一株高樹濃蔭中掠下來,劍光如虹,直取白靈官。
  太清真人微嗜一聲,知道此人乃從觀中出來,逕從院落中的大樹飛渡,故此瞞過自己耳目。
  白靈官功力深厚,礎磋之間,已發覺來人劍術之高,內力之強,平生僅見,不敢大意,連忙舞槍護身c目光一瞥,已看清楚那人儒生裝扮,面蒙青巾。
  這蒙面儒生出劍又快又辣,一觸之際,已攻了數劍,劍光宛如驚濤駭浪,硬把一代名家白靈官真人迫開大半文。
  金瑞身形一歪,直向外面跟路退開,原來那蒙面儒生武功高強,一面揮劍攻敵,一面推出一掌,把金瑞撞得直向外面退開。金瑞神智陡然一清,暗想自己今晚死在觀中,毫無用處,倒不如逃出一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心意一決,便藉著朗艙退開之勢,猛然一提氣,往回路縱去。
  外面的三道門戶,雖然有人把守,但太清真人只有命令攔阻來人前進,沒有命他們不放人走。
  玄鍾、玄鉸兩值老道人心地慈善,又顧念到師妹珠兒,是以明明見到金瑞縱出來,卻不攔截。
  轉眼間金瑞已退出隱汕觀,提氣直奔下山,走了數里,一條人影刷一聲落在他面前,競是玉亭觀主史思溫,一身儒生裝扮,但面上卻沒有蒙起來。
  史思溫驚道:「你的傷重不重?」
  金瑞喘一口氣道:「還可以支持。」
  史思溫忙取出崆同派靈藥保心丹,讓他服下,同時又捏碎了七八粒,灑在他左肩傷處,撕下衣服,替他草草包紮上。
  裹完肩傷之後,剛剛覓路下山,隱仙觀那邊忽然傳來數響鐘聲,忽快忽慢。
  史思溫知道這是峨嵋派用鐘聲報事之法,雖不知意思,但想必不是好事,便拉著金瑞急急下山。
  快要轉出山口,忽然一夥人從樹叢石後湧出來,攔住出路。
  史思溫揚目一瞥,認得當中一位老道人,正是早先他由天屏谷出來時碰上過的玄鏡道長,還有玄法、玄明兩人。另外尚有五人,其中一男一女,均是俗家打扮,卻是凌鐵谷凌紅藥兄妹。
  史思溫心中嘀咕,情知那玄鏡道人武功精深玄奧,不同凡響,自己空身碰上,還可一拼,目下背上多了一個金瑞大礙施展。
  金瑞哼也不哼,原來他一則血流過多,二則氣力用竭,故此己陷入昏迷。
  玄鏡道人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貧道特地帶同本門師弟師侄們,見識一下崆同劍法。」
  史思溫打個稽首,道:「道兄慈悲為懷,可否方便則個?敝友被白真人金槍刺傷,如今人已昏迷。」
  若是金瑞清清醒醒,史思溫寧死也不肯向對方求情。目下他卻是為了朋友性命,故此才不惜低聲下氣,請對方讓路。
  玄鏡道人微笑道:「玉亭觀主務必見諒,貧道奉命守住此處,只要觀主闖得過去,萬事皆休。」
  凌鐵谷厲聲接口道:「讓你過去,有那麼便宜的事?你傷了我天屏谷之人,盜走本山靈藥,這還不說,適才還傷我觀中道侶,哼,我只奇怪掌門真人和師叔均出動搜捕,你卻如何能安然到此?」
  史思溫怔一下,道:「凌少俠此言從何說起?」
  凌紅藥接口怒道:「我以前以為他是好人,哪知竟是這等卑鄙之輩,他根本就是存心害珠師姊他們不能相好。」
  史思溫一肚子委屈,皺皺眉頭,道:「姑娘之言,貧道好生不解。」
  玄法道人忿然作色,道:「我在觀前草坪上己對你說過,掌門真人寬大為懷,定下三日之期和七日之限麼?你在天屏谷大鬧不時,剛才聽報警鐘聲說,明明已放姓金的逃出觀門,你還隨後劍傷我觀中之人,方始逃逸無蹤,哼,哼,不消片刻工夫,掌門真人和師叔等均要駕到,看你還有什麼狡辯之言?」
  史思溫越聽越糊塗,根本他和玄鏡道人等打了一場之後,便急赴天屏峰,但上了峰頂,方始想到金瑞不曾及早見機撤退,可能遇險,便急急下峰趕去,果然碰到金瑞浴血疾奔下山。
  他道:「敢問何謂三日之期,七日之限?師兄可否再說一遍?」
  玄法道人作色道:「再說一遍又何妨,掌門真人念這姓金的和珠師抹兩意甚誠,故此傳偷本門,三日之內,如姓金的尋上山來,不得攔阻,任他把珠師妹帶出山去。但過了三日,則限於七日之內,闖過五道門戶,便仍可把師妹帶走,逾此期限,師妹永居本山苦淹。」
  史思溫啊了一聲,細細一算,三日之限,只過了個時辰。假如趕早一步,在子時以前上山,什麼風波也沒有了。
  玄鏡道人袖袍一揮,玄法等七人便布成一個陣勢。
  時在深夜,峨嵋派的人只看到他好像背著一個人,面目卻瞧不清楚。有人甚至以為那是天屏谷中盜走的九幽石蘭、攝魂鈴、鶴頂紅等奇卉異草,打成一個包袱,斜駝在背上。
  史思溫一瞧那七個人所站的方位,便知乃是峨嵋派著名的七煞劍陣。心想大凡這等劍陣,縱橫出擊,此呼彼應,其中威力,並非一加一等於二,換句話說,這個七煞陣,絕不是七個人的功力加起來那麼厲害、而是超過這七人功力加起來的總和。有時只須武功平常的七個人,布下劍陣之後,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易闖過。
  除了這個劍陣之外,還有那玄鍾道長守伺在一旁,縱然闖得過劍陣,卻勢必被玄鏡道人纏住。
  幾個念頭閃電似地掠過他心頭?首先他想到今晚這等處境,假如是師父石軒中在此,將是怎樣應付?這個答案他根本不須細想,以師父石軒中絕世劍術和性格,不論是多麼艱危的阻礙,他也正正當當地強闖過去。
  其次他更想到假如是邪派中人,身處此境,如何應付?須知史思溫年紀不過二十餘,雖然已是一派門戶之主,卻未曾變成死硬派,要比他師父石軒中或是其他家派的掌門人通權達變得多。
  他只觸想到這…點,便微微一笑,朗聲道:「玄鏡道長與各位道友們已把貧道當作不肖之徒,貧道此刻已無法辯說。但今晚各位人多勢眾,貧道本來亦不畏懼,可是貧道背上的金瑞兄負傷極重,無法行走,貧道背著他和諸位交手,未免太不公平。」
  凌鐵谷冷笑道:「等我們把你擒到掌門真人面前,你再求他老人家還你一個公道就是。
  玄鏡道人卻道:「依你說法,如何方算公平?」
  「諸位一心一意將貧道帶回隱仙觀,人數較多,自是應該。貧道只希望能把金瑞兄放下,空身應戰.如此若是無法闖過,敗得甘心。」
  玄鏡道人頷首道:「此說甚為合理,你把他放下吧,我們絕不會暗算他。」
  史思溫稽首道:「玄鏡道長氣度如汪洋大海,貧道佩服……」說時,便向山外走去。
  玄明道人喝道:「你往哪裡走?」
  史思溫煥然止步,恰好處身在七煞劍陣之中,徐徐道:「金瑞兄必須放在外面,而且越遠越好,否則貧道僥倖贏了,也無法把他帶走。」
  玄鏡一想也是道理,若是他贏了少許,衝破劍陣和自己攔截的一關,卻只能空身歸去。這邊的人老羞成怒,豈甘讓他從容把人背起,再經過他們而出谷,自然應該把金瑞放在外面歸去的路上。
  老道人一點頭,玄法道人便大聲道:「玉亭觀主你是一派掌門,可不要耍賴。」
  史思溫心中一曬,忖道:「若是前幾年,我閱歷不多,定會讓你們把話扣住。但今晚你們已不把我當作正派中人看待,更別說什麼一派掌門了。」
  當下也不回答,逕自穿過劍光閃閃的七煞劍陣,向外面走去,轉眼便隱人黑暗陰影中。
  這次眾人除了玄鏡玄法玄明三人年紀一大把,胸有成竹之外,其餘凌氏兄妹等五人,都覺得史思溫這一去不可靠,可是無人敢當面駁回大師兄玄鏡道人的意思,只好一語不發。
  等了好一會兒,史思溫還沒有回轉來,眾人漸現焦急之色。只有玄鏡道人雙目半閉,凝立當地,宛如已經人定。
  又過了一會兒,玄法玄明兩人的信念都動搖了,頻頻對艦,交換意見。
  玄鏡老道長枯立不動,好像在傾聽遠處傳來而大家都聽不到的聲音。
  片刻之後,他睜開雙眼,道:「大家可以散開休息一下。」
  凌鐵谷忍不住叫聲:「大師兄。」
  玄鏡道人道:「師弟毋須多言,好好休息一會兒。」
  誰敢違反他的說話,只好各尋山石樹根,坐下休息。這一等直等到天色微亮,曙光迷濛。
  忽然聽到近處升起一陣極為低微的喘息聲,玄鏡老道人緩緩起身,面上露出笑容。
  玄法等七人都紛紛起身走出路口,彼此一看,並沒有喘息,方自訝異。玄鏡道人下令道:「大家準備,亮劍擺陣。」
  凌紅藥啊了一聲,輕輕向哥哥道:「玉亭觀主到底回來了,我可擔心了一晚。」
  凌鐵谷劍眉一軒,道:「幹嘛你要擔心?」
  她道:「我怕他替石大俠丟人。」
  她哥哥重重地哼了一聲,暗想自己當年沒有隨師下山,故此不曾瞻仰劍神石軒中的風采,今日看妹子這等祟拜,當真遺憾錯過了當年的好機會。
  這山口出入之路,卻是一處平坦的泥地,方圓有兩三文闊,一邊是密密的樹林,另一邊卻是一道陡峭的石壁。曉鳳拂過樹梢上的晨露,空氣清新異常。
  再等了片刻,石壁那邊轉出一個人,—一身儒生裝束,背上斜系長劍。
  他向眾人稽首道:「有勞諸位久候。貧道甚是抱歉,目下敝友金瑞兄已安然在一家農舍中養傷,貧道雖然不能歸去,他也有人照拂。」
  玄鏡道人道:「玉亭觀主為友熱腸,令人感佩,本門的七煞劍法,容有未盡妥善之處,請觀主指教。」
  史思溫說聲不敢當,亮出長劍,縱人劍陣之內。玄鏡道人在陣外細加觀察,見他舉手投足,從容矯健,便知他雖然經過長途奔馳,但歇息了一會兒,便已恢復原來功力,心中微凜,便示意眾人須小心應敵。
  那七煞劍陣由凌鐵谷首先發動,引劍進擊。其餘的六人,各依陣法,遊走出劍。
  宴時間劍光大作,本來這劍陣只有七支長劍,可是陣法一轉,居然變化出數十支長劍,從四方八面向史思溫攻到。
  史思溫看都不看,聽風辨位,隨手封拆,開頭數招輕輕易易便化解開。
  對方劍陣突然一變,七支長劍凌凌亂亂地攻到。史思溫立刻感到壓力大增,敢情人家雖是東一劍西一劍地攻到,其實合起來,卻等於絕世高手以全力一招一招地施展出來,配合之妙,如天衣無縫。
  史思溫吃力地封拆了五六招,看看情勢不對,長嘯一聲,施出師門絕藝伏魔劍法。
  史思溫穩住陣腳之後,已有餘力視察,登時發覺這七煞劍陣一共分為斑璣和玉衡兩部份。凌鐵谷劍術最精,位居天樞,即是斑璣之部的首位,提綱攜目,是全陣威力發源之位。
  其次要算玄法道人功力最深,故此位居玉衡,即是玉衡之部的主位,但仍須聽命於天樞。
  七人均按天是方位進退,陣法威力最強之時,便在由正變反,或由反變正之時。這個當兒,七支長劍都一齊發揮威力,而且錯綜雜亂,令人模不出端倪。
  他雖是觀察出這七煞劍陣的大概情形,但固守則較易,想即時衝出,便有困難。
  玄鏡道人從懷中取出一枚信炮,向空施放,炮聲響處,一朵黑煙直衝霄漢。
  炮聲過後,空中黑雲末散,山上隱仙觀傳來悠揚數響鐘聲。
  七煞劍陣中的七個峨嵋弟子俱無暇紉聽。
  只見那老道人面上神色未變,長箕輕顫,顯然心中甚為激動。
  他一縱身飄飛到外面,預先攔住史思溫出山之路,然後舉袖遮面,沉聲道:「掌門真人有偷,即將此人擒住,如敢違抗,格殺勿論。」
  清朗的話聲傳人每個人耳中,凌紅藥為之一怔,但凌鐵谷已全力發動,拚命施為。她被陣法帶動,急攻疾走,連略為思忖的時間也沒有。
  史思溫見這七人各個攻時如猛虎出押,退守時翔動靈活,威力大增,不敢怠慢,劍上使出九成真力,嚴密防守,這一回長劍屢屢相交,鋒諍之聲,不絕於耳。
  玄明道人首先抓到機會,左袖揚處,三把細小的如柳葉的飛刀一齊脫手。閃電般向史思溫背後射去。
  史思溫嘿的一聲,劍化日過中天,劃出一道長虹,封住前方和左右兩方,人已一翻身,左手一掌拍出。
  那三口柳葉刀,其中一口幾乎釘在他手掌之上,可是暴響一聲,狂風激轉,那三口飛刀一齊散開倒射開去。
  正當他手掌正面的玄明道人猛覺一股無形是氣,挾著崩山裂岳的威勢迎面湧到,不由得心膽俱寒,劍掌齊施。但只能稍為化解鋒銳,整個人吃那股是氣一沖,退飛了兩丈有多。同時左右兩旁齊齊發出一聲慘叫,人影相繼倒地。
  玄銳道人朗朗一聲無量壽佛,領下灰髯飄豎,慈目中射出忿怒光芒。
  玄明道人吃對方罡氣震退兩丈餘,身形落地,卻發覺身上絲毫無傷。
  放目一瞥,只見水字輩兩位師侄,否個在前胸插著一口柳葉刀,只剩下一點點刀柄在外,仰臥地上,血如泉湧,一看便知被刀尖刺人心房斃命。
  這個中年道士怔住了,心膽推裂,兩國流下眼淚。
  史思溫自家也呆得一呆,他本無傷人之念,為了對付玄明道人的柳葉飛刀,兼且破陣,故此施展出功行未滿的玄門罡氣功夫,一面把柳葉刀劈開,一面趁勢震退玄明道人,誰知三口飛刀中,有兩口橫飛出去,竟把武功最弱的兩個道人刺死。若是他罡氣練到十分火候,這一掌劈山時,便能控制三口飛刀去向,不至於誤傷對方。
  除了兩個已死道人以外,其餘的人,無不愣在當場。忽然人影連間,憑空多出四位道人。
  史思溫猛一驚醒,揚目看時,竟是峨嵋派掌門大清真人親自趕到,那形如野人的白靈宮真人在他右側。後面尚有兩個未曾見過的年老道人。
  太清真人面色嚴肅,道:「本真人既是對石軒中大俠的武功人品極為欽佩,但像玉亭觀主你這等惡毒手段,卻不能輕恕,鐵谷,你把兩名弟子屍體移開。」
  凌鐵谷應了一聲,躍到左邊那名仰臥地上的道人身邊,慘然道:「你們為本門遭難,目下掌門真人親自駕臨,終必還大家一個公道。」
  史思溫全神戒備,只見玄鏡道長虛揮一劍,邁步遊走,把劍陣發動。霎時間劍氣衝霄,人影飄搖。史思溫使出師門絕藝,連擋數招,怕覺這一回陣勢發動,精嚴奧妙,比起上一次由凌鐵谷帶頭發動,威力有天壤之別,不覺暗暗心驚。
  對方陣勢越縮越緊,暮然湧起一片劍潮,把他裹住。這一剎那間,史思溫胸中靈機微微一動,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同時之間他平生所學過的劍法,已閃電般在心頭現過,卻沒有一招可以抵禦。
  史思溫為之大窘,只見七柄劍尖,或遠或近,全部各呈妙用,籠罩住他身形。
  凌紅藥的長劍首先攻上身來,史思溫知她內力較弱,百般無奈中以進為退,同時深藏虛實,搖劍用掌,力劈對方劍身。
  掌力剛出,金風潮響,不知多少支劍從背後攻到。
  史思溫一掌劈山時,已做覺後悔,要知他師門伏魔劍法大九式之中,有一招「上叩天門」,乃是護身救命兼且攻敵的奧絕劍招。雖然目下身陷劍陣,用上這一招或許要受點輕傷,但絕無性命之憂。但他不用這一招,反而故弄玄虛,一掌劈出。人家劍陣何等厲害,焉能讓自己掌力把對方兵刀劈出手去?
  但後悔已無益,本能地一劍向身後封去,劍勢方出,驀然收回,劍掌齊施,逕向右側衝去,左掌先是一招「毒龍翻浪」,直劈出去以後,便化為「斗轉星移」,半攻半守。右手長劍配合左掌第一招「毒龍翻浪」劍勢斜出,竟是武當派的絕招「後界射日」,光華一掣問,旋即變化為「鴻飛冥冥」。身隨劍走,但見滿天劍光之中,一道青光虹射電掣,鋅瓊連聲,已脫穎而出,落在劍陣最右邊的玄鐵道人跟前。
  白靈宮真人似性率直,有如孩童,暴喝一聲彩,猛然覺醒,忙忙住口。
  玄線道人心神一震,運足全力,緩緩一劍刺去。
  史思溫不敢和他們斗上內力,左手食指一彈,把敵劍震開數尺。
  玄鏡道人身形一動,劍陣便移過來,又把史思溫困住。史思溫定一定神,暗想造才無意中使出天玄秘錄中從未參透的連環招數,輕易脫困。這一套劍掌合施的連環招數,尚有好些變化,相信必定可以破解峨嵋七煞劍陣之用,這一回倒要小心施展。
  大清真人突然道:「玄鏡毋須操之過急,逐一施展便好。」
  玄鏡道人聞言便知師尊要自己放緩一點兒,故意讓對方施展,借此考驗本門七煞劍陣,到底有多大威力。如果對方能破此陣,便須加因此不知不覺間已打到天黑。兩人已看出交思虯了深玄鍾等人,內力深厚,氣脈怒目三夜也沒問題。但凌紅藥和另一個水字輩的弟子卻露出如不休息,已不能再忒人忽地肅然波「文鏡聽著。車門劍陣名震武林,復由你如不能取出為師只好讓玉亭觀主安然離開本山。」
  雙目一睜,底「師兄,哪有這麼便宜之事,本門慘遭毒難道便肯瞑百九泉。
  以沉聲道:「師弟不得多言,車門在武林中何等地位。焉先以致。後被天下英雄恥笑。」
  大人均不說話。只聽到衣換部風的低微聲音。一直到了黃昏定道人尚未發動陣勢變化,而陣中的農字輩弟子和凌紅藥兩露出疲乏之色,還有低微的嘴息。
  真人下令住頭陣中雙方八人,都談坐調息養力,半夜時高燃,田局出現了四名道人。各持火把照耀全場,另外又有八,手中捧著食物。逐一送給陣中雙方食以毫不客氣,飽餐一頓,但覺這一份帶膨味道絕倫不禁稱。
  之後,火炬便熄滅擇,黑暗中紛沓步聲漸漸遠去。
  劉黎明之際。立鎮遭人下令眾人起身,再度發動陣勢。他經過親,又想出另外三種變化,均是未經師父傳授北還有這劍陣次的變化,也想既、故此不治大半個時辰工夫。便已發動全&。
  玄鏡、玄鍾兩人集中全力,此上破落,攻了十多創,其中有六七封硬封硬架,雙方都震得耳鳴心跳,真氣浮動。原來史思溫功力雖不及他們兩人深厚,但仗著劍法淳隊取巧佔優,故此雖是以一敵二,大家所感卻相同。
  中午之際,凌紅藥和水字輩兩名弟子已經不免波志華民生思溫因用種過度。心力交足已是外強中氣忽然聽到隱私觀一陣亂鍾傳來,不禁精神大振。
  這一陣鐘聲十分凌亂,連史思溫乃是別派的人,也聽得出這陣鐘聲一定是現中發生了極為重大之事,故此亂敲一氣。
  整個劍陣資時停住;太清真人面色激變,竣聲下令道:「玄鏡繼續佈陣困敵,等為師回來。」
  跟著側面向白靈宮說聲走,當先縱身向德地觀疾奔而九自靈宮跟隨師兄身形,委對兩人都去遠不見。
  玄鏡道長臨危不亂,轉動陣法,一味便自己和支鍾、重鎮三支長劍對付安思溫,又拆了數招。』玄鈦道長厲聲道:「玉亭觀主,你的同夥是誰?」
  「』哈,哈,。·。,黃道如有同沈應該早就出手相助,何至等到三日以後,以貧道看來,恐。怕是貧道那位崑崙好友再度上山。恰巧沒碰上我們,撞入現去,把珠姑娘帶走。」
  玄鍾道人唉聲波「斜塔陷訕樹「—」「「一由此經過。三日前金瑞不識仙迷嶺道路,難道今日便識得,此人非他可知。」
  史思溫證一下,心想如不是他,難道是岳小雷?此子曾殺傷峨嵋之人,可知是膽大妄為之輩。
  他怔得一怔,玄鏡道人推動陣法,占回主動之勢。目下他想闖出此陣;便不容易。
  石壁轉角那邊,忽然傳來爭執之聲。
  玄鏡道人百忙中和玄化玄欽對望了一眼,玄線道人道:『那是把守山口,防止遊人進來瞧見我們動手的弟子們的口音。」
  凌鐵谷冷笑一聲道:「史思溫,你還有多少幫手。"他直叫其名,可見胸中之憤。
  史思溫方道:「沒有呀……」目光一掠,只見一個蒙面女子,背負長劍,緩步走過石壁轉角,折將人來。這個女子雖然蒙住面孔,但史思溫只須一眼,便認出乃是日夕想念的上官蘭。
  凌鐵谷怒道:「怎麼啦,你不認識她麼?」
  史思溫無法否認,卻見上官蘭露在蒙面青巾外的那雙秀眉,緊緊鎖住,似乎奇怪他為何不能出陣。不由得雄心陡然奮發,長嘯一聲,劍掌齊施。
  他人隨劍走,響一聲已出去三丈以外,這等輕功,竟把峨嵋之人駭了一跳。
  上官蘭見他脫困,神威凜凜,兩道秀眉大舒,輕輕喝一聲彩,回身便走。
  史思溫緊緊追趕,一前一後,宛如流星趕月,晃眼間已奔出峨嵋山麓。
  片刻工夫,兩人已奔馳了二十餘里,上官蘭陡然停步;史思溫衝到她身邊,毫不考慮,握住她的玉手,喜道:「你怎知我有難?師父他們來了麼?」
  上官蘭渾身輕顫,美目癡癡凝視著他,歇了片刻,才道:「師父他們怎會來此……你……你的樣子和當年一樣……」
  史思溫柔聲道:』「你把面巾解下來,讓我瞧瞧吧。」
  她搖搖頭,眼中忽然射出冰冷的光芒,道:「我本不理你,但後來見你好像忘記逃走,忽然一急,現身出來。」
  他征一下,道:「為什麼你不理我?」
  「你自己知道;還用我說。」
  史思溫歎了一口氣,付這:「當年的誤會,雖然我始終沒有解釋,可是後來我人了玄門,她應該明白我並非和那村女陳紅英要好才對啊…。··隔了三年,她還不明白麼?我要不要解釋呢……」
  他想了一下,決定無須解釋,反正兩人已無法結合,解釋也是多餘。
  上官蘭又道:「我平生沒殺過人,但今日為了你,一時氣忿,竟把攔我去路的兩個道人震傷內臟,恐怕活不成了。」
  史思溫驚道:「啊,他們又死兩人,這仇恨越難消除啦!」
  上官蘭氣道:「你不問我為何出手震傷他們麼?」
  史思溫忙陪笑道:「我心裡感謝你的情意,只不過沒說出來罷了。
  你告訴我出手的原故好麼?"『我好聲好氣清問他們,為何把你困在陣中,我可是今日早晨已經到了,但一直等到岳小雷潛入隱仙觀中,大鬧之後,我才現身。」
  史思溫啊了一聲,想道:「果然被我料中,除了岳小雷之外,誰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但這一來更糟糕了……」
  「那兩個道士說,這件事起因是為了他們一位師門女弟子珠兒姑娘,他們說你為了那個姑娘,已傷了峨嵋派許多人。我可見過她,只;知道她是不是像當年一般美麗……」』史思溫道:「對了,以前你見過的,她就像昔年一樣的美。但你為何出手呢。我還不明白。」
  上官蘭冷笑一聲,回身便走。史思溫叫道:「蘭妹你上哪兒去?」
  她一面走,一面沒好氣地答道:『我回家去。」
  「別忙,和我一塊兒走不行麼?』,說時躍到她前面.把她攔住上官蘭不知有意抑是無意,競撞入他懷中,史思溫猿臂一摟,把她嬌軀抱住。登時心旌搖蕩,情不自禁,臂上用力,把她抱得緊緊。
  上官蘭面上那塊青巾掉下來,露出臉龐,清麗中蘊含著無限幽怨。
  史思溫心都軟了,再也記不起自己已是身人玄門,割棄了塵緣情慾之人,低頭深深一吻,數載相思,抒發在這無言的溫柔中。
  過了不知多久,只聽上官蘭喃喃道:「你這樣打扮多好看,這幾年來,我老是夢見你一身道裝,面目冷如鐵石。每次夢迴枕上,都禁不住大哭一場。」
  史思溫覺得她的聲音有如鉤天仙樂,恨不得永久聽著她的低語。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她提醒了他乃是空門中人,心裡頭直是有冷熱兩股急流排蕩衝擊,不知如何自處。
  上官蘭經理著秀眉,閉著眼上,但嘴角卻浮現出甜蜜安慰的笑容,喂伏在他健壯的胸脯上。分明在她心中,也是被甜蜜和苦楚兩種情緒激盪交迫。
  史思溫十分珍惜這片刻光明,因為他自己知道一旦穿上道裝以後,兩人之間便宛如隔了一道高不可越的牆壁。
  「唉,」他歎口氣,道:「有時我會想到,在武林中,多少人願意一輩子做牛做馬,以換取師父的絕藝。可是到底值不值得用一切去交換呢?他們一定沒有細細想過。」
  她茫然喂了一聲,忽然道:「自從師父遷居以後,你就沒來過,小師弟現在已長得十分結實,兩條小腿力氣真大,一蹦就是十餘尺遠「啊,我走了,你日後見到師父,別說我偷偷來過峨嵋。」她掙脫了他的手臂,淒然微笑,然後轉身走了。
  史思溫心裡雖想挽留她再談一會兒,但見她說走就走,競無絲毫戀戀之意,不知怎地就是說不出話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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