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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三人,見勢不妙,三支長矛,紛紛搠倒,李存孝已奪了一柄長矛在手,手臂一橫,「拍拍拍」三下響,將三柄長矛,一起蕩了開去。
  李存孝長矛向前一伸,「噹」地一聲,矛柄撞在一名牙將的護心鏡上。
  那護心鏡打磨得晶光錚亮,矛柄自然撞不穿它,可是那一撞的力道十分大,直撞得那牙將口噴鮮血,也自馬上,跌了下來。
  另外兩人,見勢不妙,發一聲喊,撥轉馬頭便逃,李存孝也發出了一聲大喝,一抖手,長矛的矛纓頭抖著,「刷」地一聲,已刺進了一名牙將的背心,只見那名牙將身子向前一伏,插進他背心的長矛矛纓,便直豎了起來。
  那牙將想是至死仍抓住了韁繩,是以他竟末從馬背上跌下來,帶著直豎而起的矛纓,迅即遠馳。
  李存孝一步跨過,伸足踏住了那口噴鮮血,倒在地上的牙將,喝道:「盂絕海在哪裡?」
  那牙將瞪大了眼,口在哆嗦著,看他的樣子,實在是想快一些回答李存孝這個問題,可是他卻一個字也未曾說出來,面上已迅速轉色,竟已死了!
  李存孝提起腳來,大踏步向前走了過去。
  一個人,在片刻之間,就戰勝了四個牙將,在別人而言,那是一個大大的勝利了,但是在李存孝來說,那卻並不算什麼。
  他已和敵人交過很多次手,他總是勝利的,這種小小的勝利,已經不能對他再發生任何的刺激了,而他的雙眼,直視前方。
  他的心中只知道一點,一定要將孟絕海生擒回去,要不然,他自己輸掉了腦袋事小,失了沙陀人的臉,事情卻大得多。
  李克用曾一再囑咐過他們,沙陀大軍,到中原來剿賊,許勝不許敗,一定要勝過敵人,在李存孝的惱中,已印成了極深刻的印象,在那種深刻的印象驅使之下,在別人看來,李存孝是一名勇不可當的將軍,是戰無不勝的大英雄。
  但是在李存孝自己而言,他卻是很麻木的,他並不喜歡殺人,雖然他發起威來,千人辟易,出入敵人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殺人如砍瓜切菜,但是他並不喜歡殺人,他甚至很厭惡殺人,然而,一定要勝利,要勝利就非得殺人不可!
  他大踏步向前走著,日頭哂下來,塵土揚起來,形成一種難以形容的乾燥,他陡地又停了下來,因為他再度聽到了急驟的馬蹄聲。塵土裡著一匹神駿的健馬,當先衝到。
  那匹健馬後,是百來匹戰馬,蹄聲令得整個大地,都在震動,李存孝再度瞇起了眠,向前看看,他看清楚,當前一馬馳到,馬上是一個身高七尺的大漢,赤著上身,皮膚黑得像塗上了一層油一樣,手中握著一根又粗又重的狼牙棒。
  李存孝又微微彎起了身子,像是一頭豹,在要向前撲出的時侯,總得先彎起了身子來蓄勢一標,那個大漢,才是真正的敵手!
  那一匹馬馳到了近前,韁繩一勒,馬上的大漢,睜著銅鈴也似的眼睛,一聲暴喝,狼牙棒已向著李存孝當頭砸了下來,李存孝的身形再矮,狼牙棒的呼呼勁風,直壓到了他的頭頂,李存孝一翻手,已自背上,撒下他的兵刃來。他的兵刃十分奇特,尖端如燕尾開叉,握手之上,是粗如兒臂的鋼棍,長三尺六寸,這件兵刃,喚作筆燕撾,也才一撒下兵刃,手臂向上一揚,「噹」地一聲響,筆燕撾正迎上了狼牙棒。
  剎那之間,只見李存孝的身形,突然一長,馬上那使狼牙棒的大漢,大聲怪叫,卻自馬上直跌了下來,李存孝一步踏向前去,一腳踢出,踢得那大漢在地上一個打滾,狼牙棒也撤了手。
  李存孝再提前一步,那大漢正掙扎著想站起來,李存孝左臂一伸,已將那大漢的脖子,緊緊挾住,拖著他向後便退,那大漢雙手亂揮,拚命掙扎,李存孝喝道;「孟絕海,你已被我所擒,還掙扎什麼?」
  那大漢被李存孝挾住丁脖子,講起話來,也自含糊不清,可是他仍然大叫道:「我不是孟將軍,俺是李大雄,是孟將軍麾下的副將!」
  李存孝已拖著那大漢,倒退出了十幾步去,和李大雄一起來的,還有數十騎兵馬,看到這種情形,全都呆了,一時之間,也沒有人追上來。
  李存孝聽得那大漢這樣叫,也不禁一怔,忙問道:「你不是孟絕海?」
  那李大雄倒也是一個硬漢子,雖然被李存孝挾住了頭,動彈不得,可是口中卻也不肯認輸,道:「若是孟大將軍,這時該是你被也挾住了頭,拖回陣中,剖心送酒!」
  李存孝「哈哈」大笑了起來,手一鬆,李大雄「砰」地跌倒在地,打了一個淚,又爬了起來,喘著氣,他被李存孝的鐵臂挾了片刻,已挾得口中直流白沫,勉強站了起來之後,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李存考用筆燕撾指著李大雄的鼻尖,叱道:「快滾回去,叫孟絕海來見我!」
  李大雄雙眼瞪得老大,一直向後退了出去,他才退出了十來步,只聽得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聲,自遠而近,迅速傳了過來。
  那一陣吶喊,聲威之壯,令得已習慣在千軍萬馬之中,奔殺衝突的李存孝,心中也不禁為之一凜,立時抬起頭來,向前看去。
  他首先看到的,是揚起足有一丈多高的黃土塵。接著,在沙塵滾滾之中,是四面極大的,色彩鮮明得奪目的大旗。
  大旗迎風招展,發出「臘臘」的聲響,倒將馬蹄聲全都蓋了下去。
  在那四面大旗上,每一面,都有一個極大的「孟」字,還在路上的那數十騎,這時,一齊向兩旁,散了開來,李大雄的精神,陡地一振,撒開大步,向前奔了過去,叫道:「孟將軍來了!」
  前後只不過極短的時間,李存孝仍然站在路中心不動,猝然之間,他只覺得塵土已捲到了他的身前,當塵土掩蓋而下之際的一剎那,他幾乎什麼都看不到,接著,他便發覺,自己的身邊,已圍滿了人。
  只不過李存孝卻連望也不向身邊的那些人望上一眠,他的視線,定在一個神威凜凜,鐵塔也似的大漢身上,那漢子騎在馬上,看來更是高大,也的那匹馬,也是大宛良種,高頭大馬,在黃金為飾的鞍上,插箸一對錚錚發光的八楞大轡。
  那大漢也赤著上身,只不過在前後心,都懸著赤金的護心鏡,手腕之上,也勒著金腕扣,看來更增威武。李大雄這時,已伏在馬前,馬上那大漢喝道:「你敗在什麼人之手?」
  李大雄也不敢抬頭,只是反手向後指了一指。
  李存孝隨著李大雄的一指,深深吸了一口氣,也抬起頭,他知道,這次來的,一定是孟絕海了!
  當李存孝抬起頭來時,孟絕海也正向他望來,在他們兩人之間,飛揚的塵土,還未曾完全落下來,可是就算塵土再濃,也決不能阻止他們兩人,四道銳利的目光!
  他們幾乎是同時呼喝起來的,一個道:「你就是孟經海?」另一個道:「你是十三太保?」
  在一聲呼喝之後,立時又靜了下來。
  圍住李存孝的,足有上百人之多,實在是不應該那麼靜的,但是卻又實在靜得出奇,那樣的靜寂,並沒有維持了多久,便聽得盂絕海陡地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可稱放肆到了極點。
  他一面笑著,一面叱喝道:「你就是十三太保,飛虎將軍,李存孝?哈哈,李克用可是將你當禮物來送給我?似他這般送禮法,十三位太保,也送不了幾次!」
  李存孝被盂絕海的笑聲,叱喝聲,震得耳際嗡嗡直響,也剛才曾以為李大雄就是孟絕海,可是這時,孟絕海到了,李大雄瑟縮地站在孟絕海的坐騎之前,看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
  李存孝自然看不到自己,不然,他就可以看到,他站在孟絕海的身前,和孟絕海一對比,更是小得可憐,瘦得可憐,像是盂絕海一伸手,就可以將他捏癟了一樣!
  孟絕海的話一出口,四面八方,都響起了一片轟笑聲來,就在轟笑聲中,李存孝的聲音,卻十分沉著,他緩緩地道:「我來生擒你回陣去!」
  孟絕海略怔了一怔,又大笑了起來。
  就在孟絕海的大笑聲中,李存孝突然飛身躍起,筆燕撾向前直搠而出,孟絕海雙手才一綽起了銅錘,筆燕撾已搠到了也的胸前。
  只聽得「錚」地一聲響,正搠在孟絕海胸前赤金護心鏡之上,孟絕海身子向後仰去,雙腳滑脫了蹬,李存考人還在半空之中,反手一掌,擊在馬頸之上,那馬負痛,一聲長嘶,向前衝出,已將孟絕海自馬背上,直掀了下來。
  但是孟絕海卻也未曾跌倒在地,他在快要碰到地上之際,左手的銅錘,已向地上擊出,「蓬」地一聲,正擊在路面之上。
  那一擊,令得塵士陡地揚了起來,路上也出現了一個土坑,但是他的身子,已就著那一擊之力,直挺挺地站定,手中兩柄銅錘互砸,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立時左右蕩了開來,向李存孝攻到。
  李存孝才一站定身子,銅錘已然蕩到,李存孝身子一縮,一個觔斗,向後翻了開去。他看到孟絕海銅錘蕩來的勢子如此之猛,以為孟絕海一旦蕩空,就會身形不穩,向旁跌出一步的。
  但是孟絕海乃是黃巢軍中,一等一的猛將,天生神力,非同小鄙,他雙錘雖重,但是一擊不中,已硬生生地收住了勢子,身形凝立,如同一座石塔一樣,卻是一動不動!李存孝的心中,也不禁喝了一聲采!
  孟絕海一聲大喝,雙錘掄起,又已劈頭劈腦,向李存孝壓了下來。
  這一次,李存孝也不再躲避,他也是一聲大喝,筆燕撾向上,直迎了上去!
  當雙錘和筆燕撾兩件兵刃,就快相交之際,圍在路上,孟絕海部下的將士,一起轟笑了起來,他們是素知孟大將軍的神力的,孟大將軍這雙錘下壓之力,簡直可以將一個石人砸得粉碎!
  而眼前的十三太保李存孝,卻是那樣瘦小,卻還要不自量力,去格擋孟大將軍的雙錘!這兩錘壓了下來,只怕十三太保要化為肉泥,塵埃!然而,眾將士的轟笑聲,才一發出,便突然停住了!巴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聽得「噹」地一聲響,精鋼打就的筆燕撾,已迎上了銅錘,雖然在日頭之下,但是還可以看到,火星四下迸射!
  就在那「噹」地一聲之後,孟絕海和李存孝兩人,一起驀地後退了一步,他們後退時,腳步是如此之重,以致他們腳下的塵土,全都揚了起來。
  李存孝的身形靈活得多,才一後退,立時一個翻滾,滾向前去。
  盂絕海出陣以來,絕沒有什麼人,可以擋得了他雙錘一擊的,這一次,他雙錘居然被一個那樣瘦小的人,擋了一擋,他也不禁陡地一呆。
  就在他一呆間,李存孝已滾到了他的身前,他一聲虎吼,雙錘又直擊了下來。
  但是李存孝的身形靈活,「呼」地一聲,已在他的身邊,滾了過去,反手一撾,正擊在孟絕海的小腿彎之上,那一擊,令得孟絕海發出了一下怒喝聲,龐大的身形,已如石塔傾圮一樣,向下倒了下去。
  也身子還末倒地,雙錘又一起向前擊出,「蓬蓬」兩聲,擊在路面上,看他的情形,像是想就著那兩擊之力,彈起身子來。
  可是當他倒下去時,李存孝也早已彈起,筆燕撾高高舉起,重重落下,「砰」地一聲響,正擊在孟絕海的背脊之上。孟絕海的身子,本來已向上抬了一抬,眼看可以站起來的了,但是那一擊實在太過沉重,令得也的身子,猛地又仆了下去。
  當時他的胸口,撞在路面上的時侯,「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口濃稠的鮮血來,鮮血和著濃黃的泥土,現出一種極其奇異的色彩來。
  在一旁的將士,一看到主將吃了虧,一起發起喊,湧了上來,眼看李存孝要陷入重圍,就算他神勇無雙,要殺出重圍,也不是容易之事,大路的兩側,突然也響起了一陣吶喊聲。
  隨著那一陣吶喊聲,一千黑鴉兵,自兩邊原野上,鋪天蓋地一般,衝了過來,衝在最前面的兩個,正是大太保李嗣源,十一太保史敬思,兩人騎著駿馬直衝上了路面,手起刀落,已砍翻了兩個人。
  李嗣源一勒馬韁,馬兒急嘶了起來,李嗣源大喝道:「十三弟,孟絕海在何處?」
  李存孝一腳踏在孟絕海的背上,道:「大哥,這就是孟絕海!」
  李嗣源哈哈大笑,道:「快帶他回去,午時已將屆了,這裡的人,我們自會打發!」
  上千黑鴉兵湧了過來,孟絕海帶來的那百餘將士,如何是敵手,剎那之間,已去了一小半,人仰馬翻,號叫之聲,驚天動地,塵土飛揚,其餘的人,拚命奪路而逃,李存孝一手拉住了一匹在他身邊奔過的健馬,一把提起了孟絕海,重重放在鞍上,他一縱身,一足蹈在孟絕海的背上,抖起韁繩,他人如同在馬背上生了根一樣,挺立著,已疾馳而出!
  在路上的黑鴉兵,一看到十三太保策騎馳來,紛紛讓路,同聲歡呼。
  李存孝越馳越快,黃塵滾滾,揚了起來,在那樣的路上馳騁,和在草原上馳騁,自然不同,但是有一點卻是一樣的,那就是不論在什麼地方馳騁,都是為了要得勝,沙陀人的騎術,是遠近馳名的,李存孝不但可以站在一匹健馬上馳騁,他還可以雙腳分踏在兩匹健馬的背上,策馬飛馳來得到勝利。
  塵土越揚越高,他也越馳越遠,路上的廝殺聲,已漸漸聽不到了。
  李存孝的心中倒十分沉著,他又一次嘗到勝利的滋味,在第一次或第二次勝利的時侯,心情激動、興奮,但是當勝利來得太多,而且,還並不困難的時候,勝利之後,反倒變得十分沉重了。
  李存孝在飛揚的塵土中,已看到了城頭。
  城頭上的喧鬧,登時靜了下來,在城上的每一個人都看到,十三太保李存孝,站在馬上,踏著一個人,疾馳而來。
  每一個人,也都不由自主,轉過頭,向插在城頭上的那桿長槍的影子,投以一瞥。
  槍桿的影子已經很短,只不遇幾寸長,已經快要到午時正了,然而李存孝已經回來,他在午時之前回來了!
  朱溫的面色,現得十分難看,李克用圓睜著一隻眼,笑嘻嘻地望定了朱溫,那更令朱溫,顯得很不安,他勉強笑著,道:「人倒是在午時之前回來了,若擒來的不是孟絕海時,又當如何?」
  李克用笑道:「得等他上來方知!」
  李克用才出口,便聽得一疊聲的吶喊聲,叫道:「十三太保來了!」
  隨著那一連串的叫喊聲,李存孝的脅下,挾著盂絕海,已經大踏步走上城頭來,在他面前的各鎮節度使、將士,紛紛讓路。
  李存孝直來到了朱溫和李克用的面前,手臂一揚,被他挾在脅下的孟絕海,「砰」地一聲跌在城頭上,長大的身軀,橫臥在地,看來更覺得龐大。
  李克用斜睨著朱溫,笑道:「朱大人,這可是孟絕海麼?」
  朱溫在李存孝走上來時,便已經看到,被李存孝挾在脅下的,不是別人,正是孟絕海,他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蒼白,這時李克用一問,他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朱溫本來也是黃巢部下的大將,孟絕海的武藝如何,他自然素知,這時他看到孟絕海跌在城頭上,那種半死不活的樣子,他實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那的的確確是孟絕海,卻又不容得他不信,一時之間,他變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城頭上的所有人也全都驚得呆了,靜得出奇!
  在靜寂中,只聽得李克用又「呵呵」笑了起來道:「朱大人不出聲,那他一定是孟絕海了,朱大人曾和他共事巢賊,自然是不會弄錯的了!」
  朱溫一聽得李克用講出那樣的話來,心中實是怒極,一張醜臉,也登時成了豬肝色。
  他本是黃巢部下的大將,陣前倒戈歸順,皇帝賜名全忠,旌玉帶,爵高官,倒也使他睥睨天上英雄,可是一給人提起他昔日是巢賊部下,他總有說不出的不自在!可是這時侯,也空有一腔怒意,卻是無法發洩,只是恨恨地一頓足,「哼」地一聲,轉身便走。
  可是他才一轉身,便聽得李存孝大聲喝道:「姓朱的別走,拿玉帶來!」
  朱溫陡地一怔,立時轉過身來,當他轉回身來時,他鐵青的臉色上,籠罩著一種駭人的殺氣,李存孝卻大踏步走了過去道:「你輸了,拿玉帶來!」
  朱溫一定是由於太憤怒了,是以他面肉在簌簌抖動著,但是他又要顧及大臣的身份,不得不竭力抑制著心中的憤怒,而使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沉聲道:「什麼玉帶!」
  李存孝「哈哈」一笑道:「自然是你腰際的玉帶,你拿它來和我的腦袋相賭,難道你忘了麼?」
  朱溫怒極叱道:「胡說,這條玉帶,乃是聖上所賜,你是什麼人,也配要這帶子!」
  李存孝「哇呀」大叫了起來道:「好不要臉,輸了想不給麼?拿來!」他一面說,一面倏地伸手,便向朱溫的腰際,抓了出去,朱溫陡地向後,退出了一步,厲聲喝道:「晉王,你難道只是旁觀?」
  李克用笑得很高興道:「朱大人,軍中無戲言,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朱溫手按住玉帶的扣子,面色難看之極,朱溫手下的幾個將軍,也立時向前湧了過來,各太保也自李克用的身後,大踏步向前走來。
  在城頭上的各兵將,看到了這樣的情形,莫不駭然失色,但就在這時,李存孝身形一閃,已自朱溫身邊掠過,疾伸右手,已抓住了玉帶。
  朱溫厲聲喝道:「聖上所賜玉帶你敢妄動?」
  李存孝笑道:「玉帶既是聖上所賜,你以之打賭,便是欺君罔上!你既然輸了還有什麼話好說,莫非我輸了也說腦袋是父母所生,不能給你麼?」
  朱溫給李存孝抓住了玉帶,心中大急,也不禁口不擇言起來,大聲喝道:「說什麼父母所生,你本是無父母的野種!」
  李存孝生擒了孟絕海,賭嬴了朱溫,心中十分得意,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可是此際,朱溫的這句話一出口,他卻陡地臉色變了!
  在剎那之間,他有天旋地轉的感覺!
  他是無父無母的野種!
  這樣的辱罵,他倒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也自小巴不如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他原來的名字安景思,是怎麼來的。
  有一個時期,他堅信自已的母親,是一個石頭人,那還是也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人開他的玩笑,指著一座古墓前聳立的一個石頭女人對他說;「這就是你的母親,你該好好對待她!」
  年幼的安景思信以為真,每日拂拭著石頭人的積塵,有鳥兒飛過,停在石頭人上,他便大聲叱喝著,將鳥兒趕走,石頭人既然是他的母親,怎能容得鳥兒的欺侮,他曾在石頭人腳下,蜷著身子沉睡,他也曾抱住石頭人哭泣,心中思索著,為什麼自己的母親會是石頭人,不會說話,不會對自己唱安眠曲。
  後來他漸漸長大了,他才知道,石頭人是不會生孩子的,那是人家在騙他,可是當他一有空的時候,他還是在石頭人的身上靠著,怔怔地望著藍天白雲。
  無父無母的野種,這七個字,每當李存孝聽到的時侯,就像是有七枚利針刺進了他的心口一樣,而在這時候,這種感覺更甚了!
  所以,在剎那之間,也的臉色變得煞白,自他的雙眼之中,也射出一種近乎冷酷的神色來。
  朱溫看到了李存孝那樣的神情,也不禁陡地一呆,就在此際,只聽得大太保李嗣源抗聲道:「朱大人何出此言,十三弟父王在此,難道不見?」
  朱溫也知自己失言,要知道李存孝被李克用收為義子,他那句話,便等於連李克用也辱罵在內了,這時,他急於脫身,也不及解釋,只是「哼」地一聲,伸手便去推李存孝。
  而李存孝也在這時,用力一扯,只聽得「拍」地一聲,已將朱溫腰際的玉帶,扯成了兩截,朱溫急忙伸手去奪時,也抓到了另外一截!
  朱溫厲聲叫道:「反了!反了!」
  朱溫一叫,眾太保也大聲呼喝著,湧了上來,朱溫見勢頭不對,立時向後退去,喝道:「我們走!」
  眾兵將簇擁著朱溫,迅速離去,十一太保史敬思舉起拳頭,還待擊了下去,李克用究竟識得大體,已然大聲喝止,而朱溫已奔下城頭去了。
  不久,只見牙將前來報道:「大王,朱大人帶本部兵馬,回汴梁府去了!」
  李克用也不放在心上,拍著李存孝的肩頭道:「由得他去,少他一股兵馬,不見得便難以破賊!」
  朱溫一走,各鎮節度使,就算明向著朱溫的,也沒有再得罪李克用之理,而與朱溫有隙的,更趁機大罵朱溫,將李克用捧得天上有,地下無。
  李克用聽著那些阿諛的詞句,心中實在又有些發膩了!
  火把高燃,窗外黑沉沉,遠處不時可以聽到軍鼓低沉的聲音,蓬蓬蓬地響著。
  那種低沉的的皮鼓,使人聽了之後,心直往下沉,有著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是以,大堂中的人雖多,卻是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老大的火把,自柱上斜伸出來,正好在一張長桌上燃著,閃動的火把,映在長桌的一張地圖上,火光跳動著,以致地圖上的山巒河流,看來像是活的一樣。
  圍在長桌旁的十幾個人,神色都極其嚴肅,李克用的一隻怪眼,睜得老大,在他的眼珠中,彷彿也有一個火把在燃燒著一樣。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著,從河中府起,一直移到了長安,才停了一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並不抬起頭來道:「照賊兵佈陣來看,長安穩如泰山,難以攻破!」
  大太保李嗣源道:「賊兵本是烏合之眾,但是佔住了帝都長安,氣勢卻盛!」
  李克用一高一低的兩道濃眉緊蹙著,眼中閃耀著一種十分沉鬱的光芒,他的手指,在地圖上長安的附近,劃來劃去,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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