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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紫陽救劫


  天山神丐聽了瓊娘細說畢瑤被劫經過後,心中暗吃一驚,他知道峨嵋四老武功自成一家,功力深厚而且與青城邛崍岷山等派互通聲氣,雄視武林,雖未明起發難,但已形成武林隱憂,目前固然有一青城弟子也被擒獲作為人質,但要使峨嵋釋放畢瑤而不再起爭端,那末免太過於困難了。
  蒼鷹老人與天山神丐俱有同樣見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正在盤算如何解決此一難端之際,忽然天山神丐一聲大喝:「何方朋友?敢來此間窺視!」排山運掌,震窗而出。來人在神丐發話後,還分明發了一聲冷笑,可是等神丐出窗,雙目四矚,四周靜悄悄的,卻杳無人影。蒼鷹老人跟蹤而出,略一停身察看,驀地冷笑一聲,右掌往上一揚,伽藍掌力業已打出,對著破殿屋簷直襲,那簷下突然飛出一條灰影,身形快得出奇,人在空中,手上拂塵忽然向前一掃,一股純陽勁風如天龍飛舞,硬向枷藍掌力直撞而來,蒼鷹老人竟被掌風撞退了一步,那神丐一見大怒,縱身一躍,騰空約五丈多高,應用龍虎掌,掌勢如山,向來人劈去。這時他已看出來人是位老尼,忽然想起一人,擬中途縮手已來不及。那老尼將袖袍一拂,使的竟是鐵袖神功,恰將神丐掌勢擋住後,身子突然向後一轉,天龍擺尾,人在空中往後退去,一招千斤墜,已降落地上,蒼鷹老人正想用巴山秘傳蒼鷹掌向前撲擊,老尼已滿面含笑道:「貧尼老肋,不足以當兩位居士神拳。」又向天山神丐笑道:「小別十年,丰神依舊,而功力卻愈來愈高,當真可喜可賀了。」
  她用手指著蒼鷹老人繼續說道:「如貧尼所料不差,這位大約是四十餘年未曾出現江湖的蒼鷹居士。」說得蒼鷹老人不覺一怔。
  天山神丐哈哈一笑道:「我道何人有此功力,原來是廬山青蓮師太,師太名重江湖,佛駕降臨,大約與令徒的事有關了。」說完又介紹了書鷹老人,兩人自不免互道仰慕之意。
  青蓮師太會過了蒼鷹老人後,又對神丐一笑道:「江湖劫運已逐步而起,敝派無法不介入漩渦。峨嵋實力已成,聲勢至為浩大,山內蘊藏一絕世高手,此人百餘年來未問世事,道可通神,此次小徒畢瑤被劫,恐要引起絕大波瀾。即令師兄鳥巢青蒙二老亦由本門掌教函請下山助力,如峨嵋之役引出此人,合天山廬山之力,能否制服他,還是難料。不過,不動手也不行,此間逆事重重,貧尼就推算所得已略知一二,倒是有一少年受傷,傷勢能否痊癒,卻無法推算出來。此人果是何人門下弟子?卦中竟屢次出現,但是不解,尚請老友見告一二。」
  天山神丐正要答話,瓊娘已姍姍而出,一見師叔,忙上前明見,青蓮含笑命起,仔細把她看了幾眼,點了點頭,看到她項下掛著的紫龍佩及身上背著的軒轅劍,臉上露出驚異之色,隨出聲一歎道:「太古神物確實不凡,看來江湖浩劫,或容倖免,但佩玉系崑崙掌教結合之物,難道此子果是崑崙門下高弟麼?」隨又向瓊娘看了一眼,黯然一歎道:「妮子劫運重重,弄得人家一身情孽,縱然三生緣空,倒牽連了正主不少,到頭來,萬里奔波,害她流了不少眼淚,而癡情公子麻煩更多,此中因果,先看看他們傷勢再說。」
  青蓮與二老進了廟,先到袁玉英房中察看玉英傷勢。此時玉英傷勢已痊,浮腫已逐漸消退,一見師叔二老入房,忙欲勉強起身為禮,青蓮忙止住她道:「你還是躺下吧,不必多拘俗禮!」旋將她手臂上傷處看了一眼,不覺雙眉一皺道:「這是江湖上禁用之物,百毒黃蜂刺,除苗疆公孫虛之清靈散可以解除其毒勢外,其他無藥可解,但毒針如鑽人體內,除用刀劃開取出外,只有用內家罡力吸取,但除干元太清、青靈太乙、般若金剛等諸罡力外,其他罡力則不可使用,然能運用上列罡力者,江湖上尚不可多見,治療玉兒傷處之人,功力自不在小,大抵就是那受傷的少年吧!我們且過去看看他的傷勢。」
  青蓮偕二老及瓊娘等四人進入麟兒房中,麟兒見進來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因自己傷勢奇重,又見她走在二老前面,知是一位前輩神尼,忙點頭為禮,神尼看了看他臉上氣色,又用手探了他一會兒脈息,頓時臉上現出很嚴肅的形色,鄭重說道:「賢侄心脈受傷奇重,並擴及肺腑,全身穴道業經閉住,伽藍內力蘊在身上,發洩不出,如將百穴打通,因心脈受傷奇重,伽藍內功發洩出來,心脈承受不住,則一發而不可收拾,結果至為危險,故必須使用一種至高內力,先將伽藍罡力餘毒化解,並將全身奇經八脈打開,將傷勢逐步疏導,俾心脈加強,而後肺腑傷痕則自能逐漸痊癒。欲療此傷,除崑崙掌教紫陽真人外,江湖上還找不到第二人,但崑崙離此太遠,恐遠水難救近火了。」說完,黯然一歎。
  只聽得瓊娘全身發抖,熱淚紛拋,顫聲說道:「師叔,有無方法延長他一點時間,待弟子騎著神鷹西去崑崙,跪求他師父下山,挽救他一條性命,師叔道可通神,可否為他推算一下,以點察他到底有無方法解救?」
  青蓮師太一聲長歎道:「癡兒癡兒!但願你一念情癡,能挽救他一場劫難,賢侄傷勢,據我推算所得,確有挽救可能,但如何救治,則非師叔可知了,他目前已由二老用內功助他清醒,已竭盡所能,我的天龍罡力,對他亦無法幫助,神鷹雖快,來往崑崙至少也需兩日以上,此時端的無法可想,據我看,只好靜挨機緣吧!」說完,臉帶傷感,與二老一同出房,青蓮師太由瓊娘陪赴玉英房中,二老則同至殿左一房間內,分別養息。
  瓊娘將下山經過,—一向師叔稟明,自己與麟兒情形,也毫不隱瞞地向師叔細述,青蓮也點頭示可。
  青蓮師太笑問瓊娘道:「你把青城女弟子擒來後,安置在什麼地方?」
  瓊娘一怔道:「我倒把她忘了呢,她有三處穴道被我閉住,目前把她放在神龕中,這妮子心性頗傲,但可愛之處極多,待我把她放出來給師叔看看。」說完,忙轉身出外,走入神龕中,見玉儀蜷伏在一角落旁,龕內黑暗異常,但瓊娘一雙神目能暗中見物,見她星目含淚,不覺頓生憐憫之心,忙把她穴道打開,告訴她自己師叔來此,請赴師妹房中一見,玉儀只好由她擺佈,跟在瓊娘後頭進入房中,也以晚輩之禮見過,低著頭,不肯說話。
  青蓮師太笑道:「劣侄女無禮,委屈了姑娘,同是武林一脈,哪有留人作質的道理?姑娘今晚屈宿一宵,明日即可自由回山,本門女弟子被劫,我們將上峨嵋與之理論,此廟房屋無多,待貧尼著瓊兒搭鋪與姑娘歇息吧!」
  瓊娘笑向玉儀道:「姊姊恕小妹無禮了,瑤姊被劫,氣昏了我的頭,一時失手,收招不住,委屈了姊姊,仔細想來,真感不安呢!」
  玉儀含羞帶愧,臉現忸怩,對師太答道:「小女子學藝不精,莫說被俘,就是被殺,也無怨言,承師太美意,擬釋被俘之身,愧不敢受,小女子願隨同師太同赴峨嵋,屆時恐以武力而定高下,常聞勝者王侯敗者賊,小女子能否重獲自由之身,到時再說吧?」
  青蓮師太微微一笑道:「姑娘言之有理,既如此,望姑娘暫時屈留一時,同上峨嵋後,再談釋放之事吧!」
  瓊娘已把床鋪攤好,囑咐玉儀即刻安歇,又向師叔師妹兩人告了罪,輕移蓮步奔向麟兒房中。麟兒見瓊姊姊進了房,睜著兩隻失神的眼向她看了一看,目蘊淚光,這對瓊娘好比萬弩穿心,那眼淚如斷線珍珠,紛紛向下直落,她暗自忖道:果真麟兒有個三長二短,自己還不是與之同歸於盡,以身殉情。本來,人生百年,不過彈指一瞬,彭殤無別,夭壽難齊,只要能同枕共穴,以一身長伴玉郎,何必斤斤計較於生死?想到此處,心安理得,手探玉郎心房,頗覺跳動遲緩,忽然,心中萌起一念:曾聞玉郎言及,天音樂譜與太清罡力練時可配合使用,並將人體須看作三百六十周天,按天體運行之理鍛煉起來,事半功倍,這種功夫,自己已形成初步基礎,而且干元罡力已有三成火候,何不用本身功力幫助麟兒,先將他體內伽藍內力餘毒排除再說。想及所謀不差,忙把麟兒輕輕抱起,玉掌緊貼著他的背部,用嘴對著麟兒的口,按干元罡力的方法運氣行功,把丹田發出的熱氣,直從自己口中,輸向麟兒體內,這樣一呼一吸,配合著麟兒呼吸。
  麟兒覺著心脈加強,同時丹田中透進一股熱氣,使本身感覺舒適輕鬆,忙把本身呼吸時間盡量加長,以配合瓊娘呼吸,使心脈慢慢恢復正常,可惜的是瓊娘功力不深,本身真力消耗太大,逐漸難於支持,加以連日逆事重重,未能盤坐運功調息,致體力過分疲乏。而麟兒方面,因心脈加強後,心神較以往舒暢,如對方繼續行功運氣,則體內傷勢痊癒極快,否則,倒易產生疲勞,這—來,兩人突然感到異常疲乏,人於不知不覺之間,雙雙睡倒。
  驀聞窗上噹的一響,好似有人用小石子打在窗戶上,如在平日,瓊娘早已聞聲躍出,但本夜情況特殊,人在夢中,恍如未覺,玉英房中的青蓮師太已聞聲躍出窗外。察看之下,似見一條黑影,快如電閃,飛入殿旁一株百年虯技密葉的大松樹上,兩隻神鷹突從樹上飛起,盤旋天際,嘎嘎而鳴。青蓮師太武功已臻絕頂,手挽拂塵直向大樹撲去,落在一根很小的枝幹上,利用遊蜂戲蕊的絕招,人在松枝上,一搖一擺,看著欲倒,實際擺動的越厲害,枝不斷,人不落,表現的內力越高。忽然樹頂上有人感歎了一聲:「好絕技,好輕功!」
  青蓮師太心中憤怒異常,一式白鶴沖天,人已離技而起,一伏身,大鹿搏兔,排山運掌,打出天龍罡力,只見一股純陽勁風,由樹頂盤旋而下,狀如螺旋,直向下壓,只見樹枝紛飛,百年古松的虯技密葉,宛如遇上了無數利刃。驀從松樹上,發出一股柔和之力,將下襲的天龍掌力托住,待下襲之勢穩住後,突從樹內又捲起一陣勁風,將上下兩股力量一齊吹散。青蓮師太正待再度出手,天山神丐與蒼鷹老人早已分別出室,樹上的人恰於此時飛上殿頂,那身形快得驚人,在場三位高手不覺一齊怔了一下,立即采三面包圍之勢,不約而同,排山運掌,打出了三種不同的罡力,青蓮的天龍、神丐的陰陽、蒼鷹的伽藍掌。都是江湖上一等高手,來人功力再高,也無法抵禦,可是那道裝來人一點也不驚慌,只見他大袖一展,依然打出一股柔和罡力,將三種不同襲擊之勁力分別抵住,然後右掌微往上一抬,微風起處,各種罡力消滅於無影無蹤。只見他頭戴蓮花道冠,身著紫金八卦袍,足踏登雲履,面白無胡,修眉入鬢,仙風道骨,意態悠閒,左手挽著一隻拂塵,靜立殿頭,對青蓮師太等三人笑容滿面施禮道:「三位為搭救小徒,想來此已久,厚誼濃情,無任感荷,貧道有禮相謝了。」說完,又復合什為禮。
  青蓮師太微微一笑道:「道長莫非是名震寰宇、領袖武林的紫陽真人麼?」
  道者含笑答道:「貧道正是司馬紫陽,神尼過譽,愧不敢當,此番因閉關期間心靈忽生警兆,與大師兄互相推算結果,得知小徒嘉麟身罹重難,不得不啟關而出,萬里飛來,意圖挽此一劫,竟想不到為此事卻驚動三位了。」又向三老一笑道:「天山道友盛情可感,另一道友,貧道雖素未謀面,但就剛才所發伽藍掌力及此間出現兩大神鷹,曾聞大師兄談及,大約系巴山蒼鷹道友無疑,小徒年幼天真,蒙道友等如此愛護,真使貧道感激不盡。」
  蒼鷹老人哈哈一笑道:「常聞崑崙掌教名重武林,今日一見,果然不虛,老朽為師兄一涵禁鎖四十餘年,承令徒搭救,慶獲自由,卻不料他一時不慎,為敝派師兄所傷。師太與我等三人,因所習功力不同,欲圖挽救,均有心無力,正擬派人懇請道長下山,卻不料道長先知,萬里馳援,挽救此一武林美質,稍釋老朽罪愆。老朽還有不情之請,敝師兄一涵道人及師弟磨鏡叟所作所為,不僅為貴派所難容,亦為武林同道所共憤,還望道友他日巴山之行,看在先師份上,稍事寬容,則感激不盡矣!」
  紫陽真人笑答道:「目前江湖上劫運重重,貧道所關注的為如何消弭此一浩劫,尋仇報復之事,系屬匹夫所為。麟兒幼不更事,獨闖大巴山頭,弄得一身情孽,即此已逾常軌,吃點小虧,適足以磨練其心性,此事絕不記在貧道心上,惟令師兄如聯絡江湖異派與武林俠義為仇,聲勢浩大,弄得難於收拾,那倒可慮了。未來之事,一時也說不完,道友暫可不必管它,煩請帶路,一察小徒傷勢如何?」三人讓紫陽真人走在前頭,因麟兒有救,俱懷著滿心歡喜,同入殿內。
  進入麟兒臥室,薛瓊娘與袁玉英俱跪下叩見,紫陽真人一笑道:「兩位姑娘不必行此大禮。」右手微招,一股罡力即將二人托住,拜不下去。瓊娘眨眨大眼睛,對道人望了一望,一見就知道是麟兒授業恩師紫陽真人到了,不禁驚喜交集,想起玉郎有救,也想到人家恩情似海,粉目中紛紛落淚,重又撲到真人面前,跪下叩首道:「真人大約是鱗弟恩師崑崙掌教了,廬山弟子薛瓊娘特此叩見,一身罪孽,還望真人見諒才好!」
  真人忙用手把她扶起來,笑向青蓮師太道:「此女慧質蘭心,與小女倩霞互相伯仲,他們之事,你我倒得成全,貧道擬把她收為義女,令與小女倩霞同效英皇並事,第不知高見如何?」
  青蓮滿臉含笑,向瓊娘喝道:「你還不拜謝你義父的恩德?」
  瓊娘喜在眉梢,笑在心頭,不覺盈盈拜倒。
  真人忙赴榻前,把麟兒細看了一看,只見他睡得甚香,但心脈依然微弱,人頗清瘦,顯見得受傷極重,不覺心生憐恤,黯然一歎道:「癡兒癡兒,一念情癡,傷重至此,晚來半日,縱令真仙下凡,也難搭救了。霞兒性至貞烈,瓊兒亦剛勁不凡,果有不測,何以處此二女?」說完,手按全身,一陣推拿,遍通奇經八際,然後輕微一掌,拍向命門,低喝道:「還不醒來!」
  麟兒經此一喝,驀地清醒,睜開眼,見榻前立著的正是半年來未見的恩師,服裝容顏依然是一絲末改,師門情重,竟不惜萬里奔馳為自己醫傷,一時疏忽,鑄成錯誤,乃至驚動師門,愈想愈慚,低喊一聲:「恩師,麟兒該死。」哇的竟哭出聲來。
  紫陽真人忙把他抱在懷中,溫慰道:「你被人卒然下手,點中了全身穴道,失去先機,身中伽藍與赤陽兩種掌力,傷及全身百脈及內腑,救治頗難,為師特因此啟關趕來,不出七日,即可復元,還有什麼好哭呢?」這孩子就有那麼天真,聽了真人的話,馬上破涕為笑,人在師父懷中,睜著大眼睛把真人望個不停,真人面帶笑意,用手撫摸他的頭,表現著萬分慈愛。
  瓊娘把小嘴一撇,用手在臉上畫了一畫,望著麟兒羞道:「這麼大的一個人,還賴在義父懷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像三歲小孩似的,我見了,臉上也掛不住呢!」說得三老和袁玉英都笑了起來。
  青蓮師太笑罵道:「你還說呢?你見了你師父,還不是一樣?如不是師姊把你寵壞了,看你說話會有這樣隨便?」
  真人一笑道:「徒弟還真不好帶呢,為麟兒這孽障,我費了不少功夫,另外和他一樣的,還有一個呢?」
  麟兒喜道:「師父,你怎麼不把那師弟帶來?」
  真人笑道:「你以為人間的佳弟子都和你一樣福緣深厚麼?他御氣飛行的本領比你差多了,怎能趕來?你不出三年即可赴崑崙,屆時想要見的人都可晤面,這時急的什麼?」隨又向天山神丐笑道:「煩道兄把他抱坐著,貧道即須動手為他療傷,七日之期,可能有邪魔歪道來此相擾,有煩神尼與蒼鷹道友加以抵禦。」
  天山神丐笑道:「這孩子和我很投緣,就煩道友動手,讓他早點痊癒吧!」邊說邊抱著麟兒,往床上一坐。
  紫陽真人盤坐床上,施展崑崙無上心法,運氣凝神,兩手疊在麟兒胸旁,用純陽內力替麟兒治傷,同時從鼻中口中吐出三道內氣,分向麟兒鼻口鑽去。麟兒自從受傷後,即感呼吸異常困難,全身酸軟無力,四肢百骸脹痛欲絕,一身功力完全失去,這時一見師尊施展的竟是崑崙無上心法,坎離既濟的道家元氣,師尊功力奇高,已達化實為虛,化虛為神,心隨意動,意動神生,能生生不息,交互循環的境界,忙跟著按師門心法寧定心神。將師尊所吐道家元氣吸入體中,師徒二人,心靈一體,彼此心意全知,麟兒竟把天音樂譜中自己悟出的天體運行之理施出,暗把師尊元氣導入體內百脈,他心意一動,紫陽掌教立即察覺出來,臉帶驚喜之容,對麟兒望了一望,同時也把頭點了兩下,師徒兩人又復合眼入定。
  蒼鷹老人一見崑崙掌教有這等功力,不覺長歎一聲道:「名師出高足,無怪麟少俠有這等功力了。」
  青蓮也點頭讚歎不已。
  瓊娘請師叔與蒼鷹老人回房休息,自己則背著長劍佇立榻前,權充護法,秀目注視著義父與玉郎,想到自己終身大事由掌教慈恩,片言即把名分制定,且把自己認為義女,分明與玉郎師妹一律看待,這樣作既顧全了師門名望,又把自己與麟兒之事由他一肩擔承。這種氣度,無怪乎能領袖武林,與眾不同了,她心存感激,欣慰無已,神丐大約已窺破了她的心意,臉含微笑,望著她點了點頭,弄得瓊娘粉臉通紅,低頭不語。
  麟兒得師父神功之助,伽藍掌力之餘毒霍然而解,內腑傷勢更由師父純陽熱力輸入體內,加速治療,不到一天一晚,傷勢已好轉一大半,天體運行之理,真人亦已完全瞭解,師徒心志,此時業已融匯在一起。麟兒逐漸可以自己行功,竟把太清罡力鍛煉方式使了出來,掌教見自己道家元氣,似被一股力量阻擋了一下,知道這孩子又有花樣,忙隨著他本身的力量運氣行動,真人默察它的路子,運行一轉後,不覺大吃一驚,暗忖:這是本門失傳的太清罡力之鍛煉方式,這孩子怎麼知道?且把它的路子探清再說。真人功力精深,一點即透,此時口鼻中的白氣,生生不息,按著麟兒引導的道路,通行全身百脈,不到一刻,即已瞭然,這樣又過了兩日兩夜。
  第四日晚,正當麟兒心脈行將復元之際,也是緊要關頭,忽然從窗外飛來一物,挾著一股勁風,向紫陽真人後腦襲到。瓊娘大吃一驚,卒不及防,忙將素掌一揚,打出陰陽罡力,但來物力道奇大,幾乎穿越罡風而入,幸項下緊龍玉珮自動發揮威力,碧露起處將來物震落,瓊娘拾起一看,見不過是五寸長、拇指粗一段松枝而已,能穿越罡風,來人功力自屬非凡,何人到此?至成疑問。
  此時,青蓮師太已和來人在窗外搭上了話。
  只聽那人怒喝道:「廬山崑崙兩派,好大的膽子,竟敢劫持本門女弟子,如不立即釋放,並面向貧道謝罪,則舉手之勞,可將在場兩派人物,化為粉齏。」
  青蓮師太道了聲「阿彌陀佛」,說道:「道友何必如此盛怒?幾個門下晚輩,因為一時意氣之爭,發生鬥毆之事,本門弟子被劫持在先,貴派女弟子熊玉儀,亦被師侄女擒獲,現人在廟內,可由道友帶回,彼此爭執、亦可從此一筆勾消,兩不相犯,何必為點小事,擴為門派之爭?還望道友三思而行!」
  來人是個相貌威猛、身材高大、但年事極高、面帶虯髯的和尚,臂上掛著的卻是兩隻黑烏烏的上有刃片的圈形之物,身著灰色僧衣,赤著一雙足,兩眼神光逼人,臉如嬰兒,異常紅潤,兩隻手掌卻生得特別大,而且長著一手黑毛,發話聲如洪鐘,其強震耳,太陽穴凸出很高,一望而知是一位內功極厲害的人物。饒你青蓮師太見多識廣,也猜不出此來人是誰!他聽完青蓮師太的話,哈哈大笑道:「劫持廬山女弟子的人物,是峨嵋而不是青城,自不容人張冠李戴,你無能擒獲正主,卻把本門弟子留作人質,這道理卻不知從何說起?峨嵋派你知不好惹,難道青城派卻是好惹的麼?目前崑崙、崆峒、廬山等幾個老鬼,都已死絕,留下的不過是你們幾個後生晚輩,作事不知天高地厚,胡作胡為,本佛爺如不好好教訓你們,你們的膽子就愈來愈大了!」話未完,身形微動,單掌開碑,向青蓮師太劈來。
  青蓮師太正待閃身還招,身後闖來一股勁風,一條人影搶步而出,雙掌往上一迎,把和尚打來的掌力,硬拆硬架,只聽啪的一響,和尚依然欺身而進,自己方面出手的人,卻被那和尚震退了八九步遠,幾乎穩不住身形,幸好蒼鷹老人暗運劈空掌力助他一下,總算末被掌力震倒。
  青蓮師太忙把拂塵一展,金絲纏腕,向和尚手腕捲去,和尚不閃不避,肥大袍袖一拂,打出一股潛力,只一下就把青蓮拂塵盪開,一式蘭花手,隨把中指一彈,硬敲青蓮脈腕,這是玄門中最高功力彈指玄功,江南道上已成絕響,全身任何一處,只要挨了一下,即可把人全身功力廢掉。青蓮大吃一驚,一式雲龍抖甲,人已離地騰空,避開來人指功,拂塵挾著一股勁風、向和尚後腦掃去。和尚縱聲一笑,雙掌合什突然向前一推,只見一股狂飆帶著轟轟之聲襲來,風雷並作,地動天搖,聲勢大得嚇人,青蓮師太一見這等聲勢,驀地想起一人,知道厲害。地下神丐與蒼鷹二老一見和尚打出這種功力,心裡也明白了他是汁麼人物,二人同時縱起,分別將陰陽、伽藍內力發出,青蓮師太的天龍罡力也於此時出手,合三人之力,雖把那股奇異掌風勉強擋住,但都被那掌風震得心坎發熱,目眩神昏,人在空中站立不住,只得都飛落地下。天山神丐兩次吃虧,憤怒異常,大吼一聲,把從不一用的綠竹杖從背上取下,施了出來。袁玉英見蒼鷹老人空著手,忙遞過自己的沉犀劍。蒼鷹老人滿臉嚴肅,接過劍,一出手就是師門絕招蒼鷹劍術。三派絕頂高手,成品字形,把這怪和尚團團圍住。
  青蓮師太的鐵拂塵並不是一件普通之物,而是利用萬載寒鐵,合天山金拂之毛及天蠶絲三者合制而成,這東西雖寶刀不能動它分毫。廬山派老一輩的掌教,竟從天龍秘笈中獲得一百零八招的天龍擺尾,後來這本書竟全部傳下青蓮師太,天龍擺尾秘招,青蓮師太從未使用過,今日幾番失利,不禁觸動真怒,所以將拂塵招式一變,遂展出師門絕招。但見金光閃閃,一柄佛塵挾著勁風在空中來去不定,有如天龍擺尾,四方八面儘是青蓮師太的影子。
  天山神丐的綠杖招式卻是天山絕傳七十二式龍虎棒,蒼鷹老人施展的劍術也分七十二式,蒼鷹秘技更是巴山老人的壓箱本領。
  那和尚一見三人聯合出手,用的招術竟是三派不傳之秘,不覺從鼻中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廬山、天山與巴山三派中的小輩,我也教你們開開眼,看看佛爺的圈法。」只見他雙臂一抖,那金圈即從雙臂滑下,落在手中,一聲長嘯,震人心弦,右圈一揚,左圈橫掃,圈帶風雷之聲,挾著一團烏光與勁力惡狠狠地向三人襲到。
  場中四個高手各懷武林秘技,龍飛虎躍,鳳舞鸞翔,百步生風,飛沙走石,拂塵如天龍行空,金光閃閃,竹杖如毒龍出洞,呼呼生風,沉犀劍光化萬道銀芒,耀眼奪目,風雷圈出手風雷厲嘯,驚心動魄。青蓮等三人聯合出手,異招百出,以實補虛,以虛誘實,挾雷霆萬鈞之勢,招招不離敵人要害,但那和尚武功已臻化境,一對金圈使來神出鬼沒,圈上的刃片只住三人的兵刃上硬拚硬撞,他內力精深,所用招式,均出人意外,饒你三人武功再高,不但佔不到一點便宜,反而時常挨著他的風力,兵刃幾乎震脫出手。這一場狠鬥,聲勢至為駭人,彼此均在兩百招以上,青蓮三人額角已微微見汗,但那和尚卻愈打愈猛,愈攻愈快,迫得三人險象環生,只恐敗下陣來對紫陽師徒大有妨礙。
  驀聞一聲鷹唳,半空中兩隻神鷹飛撲下來,二對利爪,兩隻鐵嘴,向那和尚頭眼直啄,這東西厲害異常,僅是它兩翅風力,就非一般江湖道所能抵禦,但那和尚一見,卻冷笑一聲道:「扁毛畜牲,你是自己找死!」驀地將身一躍,人已百步登雲,右手圈交在左手,肥大袍袖一展,竟打出玄門罡力,一股強烈勁風直向雙鷹捲去。地下三位高手,同時發出一聲驚叫,三隻手向空一揚,三種不同的劈空掌力同時發出,勉強將和尚掌力擋住。神鷹知道厲害,雙翅一展從斜刺裡飛走。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被和尚那股罡力震得血氣翻騰,青蓮功力較深,也被震得心頭一熱。
  那和尚哈哈大笑道:「老僧向來言行必踐,九十年前行道江湖時,就抱定宗旨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今日之事,惟一善了之策來時即已講明,不想你們這班小輩仗著人多勢眾,竟想聯合出手和老僧作對,老僧只好實踐前言,令你這些小輩碎骨當場了。」說完,人在空中盤旋不定,雙圈已奪回左右臂,兩掌互相一陣搓揉,驀地雙手向下一壓,只聞霹雷一聲,雷動風生,帶著山崩海嘯、鬼哭神號的強烈勁風從半空襲來。青蓮等三人大吃一驚,正待打出師門秘技內家罡力,只見從麟兒房中飛出三條人影,頭一位正是崑崙掌教,緊隨身後的,左邊是麟兒,右邊卻是瓊娘,人未落地,崑崙掌教已發出干元援力,並施展護身神功,將當場人眾一齊罩住,兩種罡力一經接觸,激起一陣強烈震耳之聲,餘風被護身神功擋回,在場諸人無傷無害,一個不損,那和尚卻被震落地下,滿臉帶著驚異之容。崑崙掌教靜立當場,依然是氣定神閒,風度翩翩,左邊是天降金童,神采飄逸,右邊是瑤池玉女,艷絕人寰,這種特殊聲勢,只一下,就把和尚怔在當地。
  崑崙掌教發話道:「來的莫非是武林中久負盛名的風雷前輩麼?嘗聞:青蓮白藕荷花葉,三教原來是一家。武林之事,道義為先,直壯曲老,人情之恆。前輩飲譽武林原非一日,但不知有何干犯之處,卒下毒手,欲使在場道友,碎骨當場?」
  風雷僧一聲冷笑道:「你是何人?」
  麟兒秀目一揚,搶先答道:「他是我授業恩師,崑崙掌教紫陽真人,大和尚是否明知故問?」風雷僧大笑道:「原來是太玄道人的弟子,那就莫怪貧僧不識了,廬山派無故劫持我門下女弟子,老衲來此要人,你們不敢招惹峨嵋,卻欺侮我青城派的後輩,適貧僧海外訪友歸來,路遇本門女弟子金素霞,詳言其事,他們也當面承認,而且熊玉儀也還在你們手中,事實俱在,不容推辭,直壯曲老,這直中恐在我方面,而曲則在你們了,徒逞口舌之利,於事無補,你有什麼本領,不妨施展一二,讓佛爺看看你們崑崙派的功力!」
  瓊娘見這和尚不可理喻,已引起滿腔怒火,冷笑一聲,大聲回答道:「本領不本領,剛才我義父已經教領過,再來還不是一樣!青城女弟子是我所擒,我也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誰不知青城、峨嵋互為一體,再說這次的事也是你們兩派的人聯合出手的精心傑作,並非峨嵋一派所為,冷面觀音既參與其事,我師姊畢瑤也是鐵杖仙童與她兩人聯合出手所擒,大和尚認為我不該擒你青城女弟子,難道我師姊畢瑤就應該被人擒獲麼?熊玉儀人在廟中,無傷無損,也末遭受任何束縛,我們昨天還勸她早點回山,但她願與我們結伴同行,待師姊畢瑤歸來後她再回山,這本來也是一種江湖義氣,我也佩服她人格高超,現彼此已成密友,老前輩徒聽一面之詞,動無名之怒,乃至以最高煞手傷人,前輩所言所行,毋乃過分?」
  這篇話說得理直氣壯,風雷僧輩分至高,年在一百五十餘歲以上,為青城第二最高高手,但性如烈火,不論年事多高,總改不掉,這正是所謂青山易換,本性難移,他哪能受得住這等話?只聽他一聲怒喝道:「賤婢找死!」右手駢食中二指向著瓊娘一指,一絲冷風當面襲來,這是青城派的一種陰功絕技,太陰指功,中人必死。崑崙掌教望了瓊娘一眼,見她掛著麟兒的紫龍玉珮,還背著他的寶劍,故笑了一笑,袖手不動。青蓮與二老因真人現已出手,自不能越俎代庖,而且本身功力對這種絕頂陰功亦無法破解,故靜以觀變。果然,那絲陰風指力襲到瓊娘身旁,只聞啪的一聲,萬道光華從劍柄與紫龍玉珮迸發,結成一重光網籠罩在場諸人,微風起處,將襲來陰風吹得無影無蹤。
  老和尚一怔神,隨即縱聲一笑道:「原來仗著幾件太古神珍作為護身符錄,怪不得有這等猖獗!但不能憑真實本領以分武功高下,焉能令人心服?世道衰微,可歎!可歎!」
  麟兒一臉天真,微笑答道:「老前輩的功力確是不凡,不過就認為能傷害我們,恐怕也不見得吧!如不相信,你剛才所發的太陰指力,不妨再來一試,我們絕不仗異寶護身便了!」
  老和尚冷冷一笑道:「你能如此答話,總算武林異材,老衲也就不妨一試了。」說完,右手連指,陰風習習,不絕如縷,疾勁異常,直向麟兒襲至。麟兒已將崑崙秘技伏魔神功發動,只聞一陣香風散佈四周,對著襲來陰風一卷,早把它吹得無影無痕,陰風陣陣吹來,香風不斷捲去,鬥了一陣,不但使老和尚臉色一變,就是崑崙掌教也面現驚喜之容,在場的青蓮、神丐與蒼鷹二老,更是驚奇萬分。老和尚怒吼一聲道:「原來崑崙派的伏魔神功竟也傳了你這小子,怪不得如此狂妄!」又對紫陽真人道:「你既有這種功力,想來比太玄那老怪物更見高明,老衲倒要和你鬥鬥!」縱身一撲,驪龍探珠,右手食中二指向紫陽真人雙目戳來,麟兒護身神功此時尚未收去,一見這和尚狂妄異常,不由有氣,想讓他吃點苦頭,遂把真氣一震,伏魔內力突然往外一彈,那和尚猛覺一股力道往身上撞來,這力量奇大異常,自身縱有一身奇異武學,也覺擋架不住,忙把前撲之勢,突然收住,一式金波倒穿鯉,人反向後縱去,饒是這樣,還被那護身神功撞得頭昏眼花。
  麟兒笑道:「老前輩,這總不是靠那太古神珍之力吧?」
  老和尚正待發作,紫陽真人笑向麟兒喝道:「嘉麟,不得在前輩面前放肆!」話未完,人也緩步而出,對風雷僧抱拳為禮道:「老前輩必欲考究晚輩幾手功力,晚輩只好領教幾式高招,就煩老前輩動手試招!」
  老和尚不發一言,大鵬展翅,人已騰空,一式五雷擊妖,迅如雷閃,頭下腳上,單劈掌,直向紫陽頭上擊來。真人雙手合什,潛運內力,待風雷僧人到,驀地雙掌往外一翻,掌挾勁風,疾若奔雷,雙手掌力接實,老和尚震得從空中直落,崑崙掌教也被震退了兩三步,雙方平分秋色,第一合不輸不贏。風雷僧心猶未甘,雲龍抖甲,右手往上一揚,左手向下一劈,竟使用內家潛力向紫陽右肩掃來,紫陽真人冷笑一聲,大袖一展,一陣勁風將劈來掌力原封擋回,跟著一式潛龍升天,人也騰空而起,雙方御氣飛行之術均迅速逾常,老和尚左掌一式疾風暴雷,直取肩井穴,右手變掌為指,笑指天南,直取玄機穴。紫陽真人忙用分花拂柳,架開和尚攻勢,雙掌往和尚胸前一按,和尚用右掌往下一撥,左腳向前一跨步,左手駢伸食中二指向真人人中穴點去,真人一聲冷笑,右手大袖一場,竟使用鐵剪神功自和尚左臂轉來,和尚一式流雲飛袖,也從袖袍內捲出一股勁風,飛向真人。真人雙臂一揚,一式扶搖直上,人又升高十餘丈,雙掌往下一拍,一股強烈勁風向下撞來,和尚忙用怒龍翻江,人隨勁風外側一轉,雙掌往上翻,平地湧起,那強烈罡風一股接一股,直向真人捲去。兩人在空中如兩隻怒鷹,翻騰撞撲,鐵掌紛飛,一個是青城長輩,一個是掌教真人,只打得狂風滾滾,霧障雲迷。
  麟兒心中驚訝異常,暗道:「這和尚真厲害,竟能和恩師打個功力悉敵,難分難解,看來只有從內家罡力分高下了。」他還未想完,兩人已從空中落下,老和尚鬚眉怒張,真人則滿臉嚴肅,彼此均面對面地站立著,麟兒知道危機一觸即發,忙站在恩師左邊。薛瓊娘也捧著軒轅至寶,站在右側,青蓮師太與二老,一字橫排,均站在真人身後。老和尚雙掌一陣搓揉,氣聚丹田,嘿的一聲,雙掌猛然往前一推,只聞一聲霹靂,震得地動天搖,滾滾狂風,排山倒海般向前捲來。
  真人一聲怒叱道:「老前輩是否存心拚命?」雙袖一揚,微風起處,已施展乾坤神功將在場諸人罩住,和尚打來的風雷罡力被真人神功擋住後,逼得向兩旁及上面幾處排瀉,殿上的瓦及屋簷,被狂風捲去一大半,周圍的樹木被罡風吹得連根拔起。真人面泛怒意,待和尚罡力出手,也將雙掌突然往外一翻,打出崑崙鎮山絕技干元罡力,一股純陽內勁直向和尚襲去,和尚忙運佛門玄功抵擋,但干元罡力神妙非常,竟穿透玄功直襲而至,和尚胸部挨了一下重的,打得他眼冒金星,人在地上竟穩不住身勢,不知不覺間往後退了兩步,人也受了重傷,但他功力極深,人雖受傷,卻還忍受得住,忙沉著氣,向紫陽真人切齒道:「小輩,你竟敢暗中取巧,一年之內,我不把你崑崙踏為平地,我從此隱姓埋名!」
  紫陽真人哼了一聲道:「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來否聽便,義無所逃!」
  那和尚一臉怒容,勉強忍著傷勢,大袖微展,依然施展百步登空,一陣風雷之聲,直向青城飛去。
  紫陽真人望著青蓮師太及二老一歎道:「風雷僧成道已久,為青城資格最老人物之一,功力極高,如不是和諸位道友事先鬥了一陣,貧道幾乎不是敵手。而今身已受傷,自是懷恨入骨,如與他派高手相聯,與武林正義為仇,事情還真不好辦呢!不過事已至此,欲想挽回,自屬無法可想,只好聽其自然發展吧!」
  青蓮師太請掌教入殿休息,於是一齊進入袁玉英房中,熊玉儀坐在床上低頭沉思,一見掌教人房,忙起身迎接,含羞帶愧向掌教見了禮,真人忙含笑命起,安慰她道:「姑娘不必難過,如附近有貴派同門,可即日結伴回山,否則可隨師太同往,峨嵋青城兩派互為一家,到了峨嵋,回山自屬容易,此次之事,純因年輕人氣盛所起,往事如煙,希望彼此不必重提。武林劫運重重,及需彼此互助,姑娘回山後,還望在令師之前代為化解,互轉乖戾為祥和,則彼此自有助益,如睚眥必報,後果至難設想,第不知所見以為何如?」
  玉儀人本正派,自與瓊娘、袁玉英相處後,已懷惺惺相惜之心,深覺正派名門一舉一動通異流俗,即以此次事件而論,曲亦不在對方,如不是自己的人騎著馬輕舉妄動,盛氣凌人,則何至有今日之辱?尤其是麟兒,人如玉樹臨風,對人從無冷峻之色,與自己男友郭祥武比較,實不能同日而語,武功之高,以師叔與鐵杖仙童聯合出手,猶不堪一擊。即以瓊娘而論,師叔也不是她的對手,自己被人擒獲,不但對自己毫無敵意,且視之若姊妹,這種氣量就非本門與峨嵋中人所能有。風雷僧為本門太師叔祖,武功僅次於天府老人,今日一戰,也帶傷而逃,本門雖與峨嵋、邛崍兩派互通聯盟,聲勢浩大,但勝負之數操之極難,如能使本門與武林俠義道握手言和,應是功德一件,甚至可保全本門聲望,避免陷於萬劫不復之中。想到此處,不覺向真人盈盈拜倒,俊眼含淚道:「真人所示,晚輩自當銘之五衷,此次回山,當婉言向恩師解說,探望彼此誤會一律消除,晚輩業已迷途知返,深叩真人訓誨之德!」
  紫陽掌教忙把她一抱扶起,微笑道:「姑娘秀外慧中,人更率直,心存善念,每可遇難呈祥,不必多禮!」隨向麟兒一笑道:「本門失傳之太清罡力與伏魔神功,似乎你都獲真傳,可將獲得情形細向為師一說吧?」
  麟兒一聽恩師問及,不敢有違,將如何巧得天音樂譜,如何救瓊娘,如何斬蝻得寶,如何探谷,如何巧獲崑崙絕傳武功的詳細經過—一細述,只聽得掌教暗中點頭不止。
  青蓮師太笑向真人道:「貴派絕傳武功已獲十之六七,功力已增加不少,伏魔有日,可喜可賀!」
  麟兒將所獲玉版跪呈恩師,並祝道:「本門絕技,慶獲歸還,從此正義昭揚,群魔斂跡,嘉麟忝列本門弟子,化雨恩深,此生願日夕隨侍恩師,永充護法,如有所命,百死不辭!」
  真人含笑命起,親將玉版接過,看了一會兒納入衣中,笑向青蓮師太道:「尚有御劍飛行、飛劍跳丸及三百六十周天神劍三項,迄未獲取,如能全部得到,稍假時日,鍛煉成功,復與江南同道聯合出手,則江湖浩劫當可挽回。未來之事仰仗諸位道友援助之處尚多,本門與廬山、天山、五嶽諸道反道出一源,蒼鷹道友亦已為江湖主持正義,如能聯絡崆峒,則實力充沛極多。但崆峒與本門由於以往嫌隙迄未化除,崆峒掌教大悲真人雖然嫉惡如仇,如要他聯合出手恐非易事了,世事無常,變化難測,只有盡人事,聽天命。竭盡所能,以求心安理得,諸位道友以為然否?」
  青蓮師太望下麟兒一眼,笑道:「目前崆峒派雖然與貴派彼此不通往來,但據貧尼暗中默察,兩派聯合之期恐不在遠,事情可能還出在令徒身上。」
  麟兒笑道:「未來之事,我一點也不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恩師所言,本門失傳之三百六十周天神劍,我卻從天音樂譜與太清伏魔神功中悟出大概,功效可能彼此相差不遠。這套劍術系按天體運行之道推演而成,招為三百六十式,彼此互相循環,內含盈虛克生之理,劍式走的都是弧形路子,如功力精深,劍幕可能發生一股很大的吸力,迫使敵人兵刃脫手。這套劍術,我自己從未運用過,瓊姊姊已學了三分之一,前次她對敵時,只幾下,就把敵人打得手忙腳亂,劍也被我們接了過來,那是峨嵋的龍泉利劍,如今她還把它背在身上。待我把這套劍術使了出來,如果恩師與前輩們看出什麼不妥之處,請多加指點,使它能完整無缺,變成魔鬼們的剋星好了。」
  崑崙掌教等人果依著麟兒,走出殿外,看這孩子獨創的天音劍術,麟兒拿著瓊娘的金牛劍,向師尊師叔們行過禮之後,左手抱著劍,靜立當場,運氣行功,劍交右手,只一抖,劍作龍吟,風雷並發,金霞萬道,耀眼爭輝,光華中隱現著一隻金牛,隨著劍招在空中飛舞。只見他劍如流星趕月,人若天馬騰空,半空中結成一座球形劍幕,色作金黃,劍幕上現著一隻金牛,接著球體經緯飛舞不定,只聞轟轟之聲震人心弦,最後,那紫金光幕伸縮不停,竟產生一種推拉之力,不但青蓮師太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就是崑崙掌教一見自己愛徒竟有這等功力,也不覺驚奇萬分。他與麟兒療傷時,麟兒已將天體運行之道點破恩師,這時借口求師指點,又將這套奇異劍招使出,自己的劍式原發源於恩師所傳,真人自然一看即會,待麟兒將劍式使完,真人已將全套劍術完全瞭解。
  熊玉儀看到麟兒所演劍式,不覺心服口服,暗道:「不用說自己這點功力有如流螢之火,不足與皓月爭光,就是本門掌教,劍招雖奇,也難與這少年相比,看來峨嵋、青城、邛崍三派欲領袖武林,實無異夢想了!」因此,她對崑崙派產生好感,雖然鬧了不少事故,卻因此保住了青城派,末至弄得不可收拾,這是後話不提。
  掌教等人重回玉英房中休息,麟兒、瓊娘、玉英等飛向漕宇廟,弄來了不少吃食之物,由瓊娘、玉英分別烹調,在殿上設了一桌酒席,以招待長輩們,聊盡弟子心意。
  席已設好,麟兒請師尊等人入殿就席,神丐笑道:「飯菜在其次,酒最要緊,如果沒有準備酒,你這娃兒準得挨罵!」
  鱗兒笑道:「我和姊姊們跑到漕宇廟,廟中的人都已散向各處,諾大的一所廟宇,除了幾個老年道士外,別無他人,但廟內的東西卻一點也沒有帶走,吃的東西更是應有盡有。袁姊姊要了幾隻雞,幾塊肉及一些銀耳、香蘑、黃花之類,瓊姊姊揀了不少水果,我卻背了幾罈陳年佳釀,包你大快朵頤,吃得酒醉飯飽,讚美還來不及,哪還有罵人的道理?」
  真人笑罵道:「這孩子變壞了,在前輩面前,一點規矩也沒有,師伯講了一句,他卻嘰嘰呱呱地沒有完,下次如此,定當重責。」
  青蓮師太笑道:「尊兄,你才不用管他們呢!神丐道友有名的娃娃頭,有他和孩子們在一起,天大的禍他都能帶他們亂闖,孩子們使壞,你惟他是問,準沒有錯!」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大家走入殿中,共推真人坐了首席,青蓮坐了次席,以下神丐、蒼鷹、熊玉儀與瓊娘姊姊依次坐下,麟兒敬陪未座,他替在座造人斟了酒,斟到瓊娘時,瓊娘站了起來,笑道:「讓我來斟!」
  麟兒不肯,袁玉英抿著嘴輕輕向玉儀笑道:「這才是相敬如賓!」
  紫陽真人臉含笑意,對這一對璧人看了一眼,暗道:「霞兒與瓊兒,一個身無半點煙火氣,一個系艷質天生,也惟有這兩個女孩才能與自己愛徒匹敵。待他武功再獲絕傳後,女兒藝成回山,必須作主與他們完成婚姻大事。」
  瓊娘見真人望著自己,玉頰一紅,麟兒未曾注意,忽見心上人臉似朝霞,不覺對她多看了幾眼,袁玉英嗤的一笑,待麟兒發覺後,也羞得俊臉通紅,忙往下斟酒,袁玉英搶過酒壺,先替他倒了一杯,然後再行自斟,並對他笑道:「此次愚姊受傷,多承師弟挽救,並害得師弟身受重傷,幸掌教萬里馳援,至今才算康復,這救命之德,我一輩子也無法忘懷,哪還敢勞師弟斟酒呢?就此請坐吧!」麟兒只好依言坐下,但因玉英提到自己巴山受傷一事,禁不住想到秦蓮貞為自己慘死,不由得目蘊淚光,低著頭,不敢仰視,不覺為蒼鷹老人一眼瞥見,看得暗暗點頭。
  紫陽真人神目如電,早已發覺,笑問道:「癡兒,何事傷感?」
  麟兒嚇得那敢直道,天山神丐眼睛轉了一轉,望著麟兒問道:「你是否想到大巴山的事情?」
  麟兒點點頭,青蓮師太又問及事情經過,麟兒毫不隱瞞,說了一個大概,講到秦蓮貞為救自己劍傷磨鏡叟,最後自刎一節,那眼淚早已奪眶而出,瓊娘和玉英,也落下淚來,崑崙掌教眉頭一皺,雙目神光電射而出,嚇得麟兒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
  蒼鷹老人恐真人動怒,責罰麟兒,忙笑向真人道:「令徒至情至性,不失俠義本色。尤其當著師尊面前,什麼事都不隱瞞,更是其可愛處,蓮貞不惜捨身為友,也可說慧眼識人!已過之事,思之徒增傷感,不提也罷!」
  真人長歎一聲道:「這孩子滿身情孽,事如不慎,可壞道基!但其可取之處,也就是他那至性真情,所以我對他不但從無責罰,而且只愛護有加,不過卻也不能過於大意!」
  玉儀也莊容一歎道:「晚輩今日才看出真人氣度,及麟師兄與瓊姊等至情至性,也惟有這種真情表露,才能使人深受感動,秦蓮貞之捨身為人,不但無可非議,而且令人敬仰有加。麟師兄之懷念她,正是其赤子心性,真人對此不加苛責,更能表現其仁慈,晚輩昔日之狂妄行為,愈自覺其卑惡可憎了!」
  青蓮師太笑道:「聽了你的話,也知道你是至情至性的人,未來情碎糾纏,恐也少不了你呢!」說得熊玉儀臉上一紅,默不作聲。
  筵中的菜,葷素都有,除師太吃素外,余均吃葷。紫陽真人功力精深,雖未完全辟榖,但煙火之物,不過稍為應景而已。
  蒼鷹老人吃慣了果子,煙火之物根本不嘗。天山神丐卻是什麼都吃,性尤嗜酒,漕宇廟的陳年佳釀質純可口,神丐嫌酒杯大小,乾脆抱著罈子,一口氣喝了兩壇,撕著肥雞,吃得好不有味。麟兒、瓊娘等幾個晚輩因為好幾天未曾正式吃過飯,這一頓自然吃得痛快異常。瓊娘因不見大師姊向淑雲一同來此,遂笑問其故,師太告以華山法華寺慈雲師太因鍛煉一種神功,需人充作護法,故將向淑雲暫留該處,並可獲得華山幾種絕傳,巫山之行,人手已夠,暫可不必管她。
  麟兒笑問真人道:「師母、師妹近況如何?」
  真人神色黯然,停了很久,始道:「你聽了這消息,必定異常難受,既經問及,也不能不據實相告,你師母已被人絕毒功力所傷,不幸仙逝,你師妹人也失蹤,迄未回山,經過情形,且待為師細說!」在座諸人,聽了這話,均不禁大吃一驚,麟兒和瓊娘兩人更是熱淚擦眶,萬分悲憤,靜聽真人細說經過。
  原來岷山四奇,老大歸元生羅英、老二潔丐裴傑、老三聖手華光徐凱(老四毒手童子馮異,被衡山派穿雲劍客用小天星掌力震斃)等三人,自衡山尋仇被崑崙掌教打敗以後,潔丐裴傑當場受傷,由聖手華光背著盟兄逃下衡山,從湘江乘船直達洞庭君山。歸元生與洞庭幫主楊瀾原是舊友,與副幫主易去惡及蛇杖老人過從很密。裴傑受傷,震傷他的是崑崙掌教的干元罡力,歸元生本身功力無法治療,岷山離此太遠,故不得不向老友求助。楊瀾功力極高,並煉有治傷秘藥,先把裴傑傷勢一看,見全身並無異狀,心脈也很正常,但潔丐人如醉酒,功力全失,知道這是被道家最高罡力所傷,自己功力也無法治癒,除將秘藥給他服下外,明告歸元生,因所習功力不同,愛莫能助,只有親回岷山,向岷山師太及冷殘子兩位前輩處懇請設法,此去岷山路途雖遠,本幫飼有神鷲兩隻,背上可以坐人,半天時間,即可到達。歸元生別無他法可想,只有藉著神鷲,自己抱著師弟騎上鷲背,聖手華光則獨自坐了一隻,別過洞庭幫一幹好友,神鷲一聲長嘯,振翅騰空,直向岷山飛去。
  岷山毒龍潭位於山之西部,四周懸巖峭壁高可入雲,形勢至為險峻,其中一塊岩石生得特別險,巖上滿佈青苔及各種名花異草,但因過於險峻,任你武功多高的人,也無法插足,故奇異草木雖可能系武林百難一見的奇藥,但除岷山掌教與副掌教因功力特殊可採取煉藥外,別人都是可望而不可求。巖底近水面之處,有一圓形洞口,洞口僅可容一人出入,據鄉民傳說,洞內有毒龍一條,被人用符咒鎖禁在內,因為洞中從來無人到過,是否內有毒龍,自然不得而知,只好姑妄言之,姑妄聽之而已。但這洞確有異常之處,每日子辰午酉四時,洞內常作雷鳴,而且白氣森森,電射而出,震得潭水驚濤屹立,白浪滔滔,有如怒龍翻江,潛蛟離穴,聲勢好不驚人,因此鄉民又產生一種傳說,道是古仙人禁鎖毒龍的符咒行將到期,因此毒龍大發凶威,勢欲離洞而出。偏生這一傳說居然有人信實,大家紛紛覓地遷徙,以免毒龍離洞時洪水暴發,附近變成澤國,彼此互作波臣,因此毒龍潭的附近人煙絕跡,雖然風景如畫,但誰都懼怕那條毒龍,不敢冒險一遊,十餘年來,均屬如此!
  蓮花洞位於岷山之巔,洞中廣大異常,內部石壁全系乳白間以碧綠,光滑如鏡,歸元生兄弟又從各處弄來許多明珠美玉,嵌在石壁上,光華閃閃,雖黑夜如同白晝,洞的後進,有雲房兩間,異常華麗,那是岷山師太與冷殘子修真之所,但事實上他們兩人在此處修煉的時間一直太少。
  洞庭幫的神鷲奇快異常,不到半日時間已降落蓮花洞前,歸元生忙抱著潔丐進洞,安放在他的雲床上,著師弟徐凱守著傷者,自己卻恭恭敬敬地走到師父房前,房內僅坐有朱藍英與徐玉珮兩位師妹,一見師兄回來,忙含笑相迎,並問別後情況。歸元生—一說了,並告訴她二師兄受崑崙掌教罡力所傷,傷勢奇重,功力已失,非兩位師尊無法治療,特來謁見掌教,恭請設法。
  徐玉珮驚道:「司馬紫陽的功力可以勝過你的毒龍掌、二師兄的碧寒掌及三師兄的紅雲散花針嗎?這三種絕技,可以壓倒江湖,而且不是新創,就是絕傳,司馬紫陽焉能抵禦?而且還重創二師兄?」
  歸元生苦笑道:「崑崙派的內功罡力奇特異常,故毒龍碧寒兩種神功全被他罡力破去,紅雲散花針也發射無功,二師弟與他硬拚,所發掌力全被震回,閃避不及,卒至傷及內腑。不但自己功力無法醫他,即好友楊瀾,功力精純,靈藥也多,求他設法治療,一經察及師弟傷勢,卻也自認無法,特借他神鷲將人送回山中,兩位師尊道可通神,懇求出手,必有善法使之痊癒。」
  徐玉珮秀眉一皺道:「兩位恩師近年來多在毒龍洞內鍛煉神功,師兄速赴該洞求他兩老設法吧!」
  歸元生一聽,忙回到自己房中將情形告訴了徐凱,立即出洞,神鷲尚在洞外未走,於是跨上鷲背,趕往毒龍潭畔,就地拾了三塊大石,往洞口水面投去,咚咚咚水聲三響。過了片刻,由洞內傳出一陣清罄之聲,歸元生知道師尊快要出來了,靜立巖端肅容以待。
  忽然,從洞內飄出一條黑影,快如疾矢,飛落巖上,歸元生面前落下一個道裝老者,論年紀,已有九十餘歲,但容顏卻似五十左右的人,修眉朗目,三綹長髯,頭上挽著一隻道譬,身著青色道袍,足踏青色逍遙履,手上拿著的卻是一把白色摺扇,扇骨色作碧綠,光華隱現,奇特非常。道士身上帶著三塊鐵板,長若一尺五六,寬逾兩寸,厚在半寸以上,鐵板上刻著不少符錄,隱蘊光華,左肩上還接著一隻黑色蚊皮袋,這道人顯得異常嚴肅與冷峻,對人總是板著一副面孔,一絲笑容也沒有。歸元生一見來人正是師叔冷殘子,忙上前叩見,冷殘道人點了點頭,並謂不必多禮,歸元生將赴衡山比武結果摘要稟明,師弟受傷,洞庭求助,各種細節毫不遺漏地—一說出。
  道人待他報告完畢,冷笑一聲道:「崑崙小輩竟敢多管閒事,並依仗那點玄門內力出手傷人,大約他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師弟傷勢待我為你設法便了!」又向神鷲看了一眼,繼續說道:「楊瀾這對鳥已有四百多年的功力,神猛無匹,他能借你此物,足見還夠交情,既有一對,我和你各騎一隻好了。」說完,即與羅英跨上鷲背飛赴蓮花洞,不一刻,即降落洞前。
  歸元生將神鷲放回君山,隨著師叔,一同步入自己房中。徐凱與兩位師妹均在房內,看到師叔師兄,忙起身迎接,並很恭敬地見過了禮。冷殘子答過禮,即赴榻旁為潔丐治傷,察及傷勢,以他輩份之尊和見多識廣,一望而知傷他的是崑崙派的獨有神功干元罡力,忙從身邊取出岷山秘製太乙五靖丹兩粒,納入傷者口中,而後令歸元生負著傷者送去毒龍洞,以便每日運功為他治療,化去崑崙干元罡力的重傷,至少需時半載,自己與掌教除在貴州雲霧鍛煉幾種神功外,最近三年內,尚需要再鍛煉幾種功力,又囑咐幾個女弟子,不可荒疏功課,並可就自己師兄研討武功。毒龍洞雖離此不遠,每月至少回來一次,每次都有特別傳授,三年之後,即可行道江湖,自由自在了。話既講完,人也飄然離室,攜著歸元生,將傷者帶往毒龍洞內治療不提。
  三年期滿,也正是麟兒藝成,紫陽掌教回山之時,岷山派卒然發難,向崑崙尋仇報復。
  原來崑崙派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在崑崙五子中,功力最高最深,這兩人閉關入定已有十餘年,目的在鍛煉幾種功力,以彌補本門失去的神功,卻塵子的先天無極掌和苦行禪師的混元掌力,功力已達化境,兩人十餘年來在崑崙後洞面壁苦參,已達到物我皆忘的程度,卻塵子快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通家至境。苦行禪師卻修成佛門舍利,百邪不侵,兩者對崑崙的事全少過問,均由師弟紫陽真人一手主持。
  紫陽真人天資最高,穎悟力極強,對兩位師兄異常恭謹,夫人陳佩藍原是自己的師妹,當時在武林中,艷名之盛,轟動一時。膝前僅有一女,也就是麓山傳技時,許於麟兒的司馬倩霞,那司馬倩霞年僅十五歲,出落得異常文靜嬌美,但見她靨笑紅梅,傾城傾國,唇綻櫻顆齒含榴香,纖腰楚楚,風回雪舞,白衣微動,蘭麝飄香,翠黛微顰,似言而未語,輕移蓮步,欲止而仍行,真是玉潤冰清,鸞翔鳳翥,素若春梅綻雪,潔同秋蕙披霜,這才是霞映池塘,蘭生空谷,遠慚西子,近勝王嬙,美好處一時也說不完。紫陽夫人對這位嬌女,真是愛逾性命,崑崙五子,也沒有一個不喜愛她。她學的武功很多,除她母親將技藝全部傾囊而授外,師伯師叔們沒有一個不將壓箱絕技盡量傳與,這女孩天生的慧質蘭心,任何功夫,無一不是一點即透,故就武功而論,幾可與長輩並駕齊驅,只是功力稍遜一籌罷了。
  崑崙掌教還有兩位師弟,一是餐霞客彭玉真,另一位是白雲生徐羽,兩人功力,雖不及師兄們精深,但也相差不遠,為應付江湖劫運,崑崙五子準備得很充分。門徒選擇,條件至嚴,除季嘉麟、董練秋兩朵武林奇花外,尚有八大弟子,都是出師成名人物,蜚聲江湖,極得武林同道敬仰,他們同仇敵愾之心很重,一人有事,其他七人莫不同心協力,互相援助,每一位都得師門真傳,武功高不可測。紫陽真人夫婦對門徒慈愛逾恆,只要事與武林正義有關,多大的亂子他二人也為徒弟擔承,不得已時,甚至親自出手,為武林保持正義,對一般同道卻虛懷若谷,毫無傲物凌人之心。數十年來,崑崙派領袖武林,雖與崆峒遙遙對立,分庭抗禮,但聲譽卻在崆峒之上。八大弟子內有六男兩女,僧道俗二方面可以說應有盡有,這八人可以擅收弟子,不過事後須稟明掌教。
  大弟子雲龍劍方干城,儒生打扮,系三楚方氏世家子弟,以劍術著稱武林,年齡不到卅歲,入門最早。二弟子元元僧文立,系陝西人氏,幼年因故出家,且得江湖異人傳授,原習有達摩罡力,內功至為精純,因慕崑崙名望,得苦行禪師特許,列入門牆。三弟子霓裳女方玉霞,系方干城之族妹,幼年聰慧嗜武,由方干城引薦,得紫陽夫人恩准,正式收錄。四弟子水火童子朱志明,系姑蘇人士,不但人生得異常清俊,水下功力可以說獨步江湖,他還能打一手噴火暗器,獨制癸水彈又擅破各種火器,故得著水火童子美名,他與三師姊方玉霞,可以說是璧人一對,兩人情感至篤,百年好合,那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天龍劍徐瑤名列第五,年僅有十九歲,系山中棄嬰,被餐霞客發現後抱回崑崙,由紫陽夫人設法養育,長大後清秀逾常,一身武功均由餐霞客與白雲生親自傳授,功力極深,這孩子天生傲骨,除本門的人外,對於其他派別的人,根本不大理會,崑崙掌教為此也曾嚴加訓斥,但他對於本門長輩卻異常恭謹,小缺點,訓斥幾次後,也就不再深究。一陽生蔡楚翹,川中鐵掌蔡玨之次子,因蔡玨與白雲生交誼其篤,由白雲生收歸門下,他的個性與天龍劍適得其反,對人至為謙虛,年齡也與徐瑤相若,貌相尤有過之,深得崑崙五子喜愛,武功在八大弟子中,可以說是一枝獨秀,與師妹雲姬白玉嬌過從至密,花前月下,嫁娶有期。第七系工虛道人裴慶,原系武林故人白鶴神君弟子,神君系紫陽舊友,在武林中獨來獨往,無門無派,武功莫測高深,因他性如野鶴閒雲,玉虛道人得他絕傳後,他將惟一至寶白鶴神劍,及隨身帶著的一隻古瓶全部贈他,並修書一封,著他帶往崑崙,面呈紫陽掌教,並告師徒緣份已盡,他年身有大難,如記及傳藝之情,可懇請崑崙門下一武功至高弟子,赴南海水靈宮予以搭救,講完話,撮口一嘯,天空飛來一隻大白鶴,他身於一縱,騰空而起,跨上鶴背,身入雲端,霎時不見。玉虛道人年已卅,功力得神君真傳,武功已臻化境,因奉師命馳赴崑崙,將書面呈掌教,紫陽看完了書信,歎息一聲,也未說什麼,隨手將書送與玉虛道人,玉虛看完,熱淚盈眶,即再拜真人為師,從此列入崑崙門下。第八位系雲姬白玉嬌,她是鄂中鄭玉琴女俠之獨生女兒,玉琴系華山門弟,為鄂中名士白世榮之嬌妻,鄭女俠與紫陽夫人原是武林舊友,把愛女薦到老友門下,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紫陽夫人不但武功已臻化境,而且駐顏有術,永保青春,一身絕技自然是盡量傳了這位愛徒。神童董練秋,出身來歷,另有專章,此時暫且不提。
  除開八大弟子、兩奇童及一愛女之外,現留洞中習技的還有四十八人,由雲龍劍和元元僧分別率領,代師傳授。師門中最愛護晚輩的要算紫陽夫人了,她仁慈異常,對人從不苛責,門徒犯了過失,掌教真人命令行罰,只要她出來,無一不一笑而解。真人夫婦情感至篤,相敬如賓,能列崑崙門牆的人,真可謂如坐春風化雨之中,極少遇到疾言厲色,但選材苛刻,得列門牆者,可稱是人間寵兒,福緣深厚的了。
  干元洞位於崑崙之中部,洞前植有各種名花異草,蒼柏翠松,進了洞,就是一間很大的石室,石壁色作淡紅,異常光滑,光線由頂部各岩石裂開處透入,夜間則有琉璃燈五台,青光四溢,其明如晝。由石室再入洞的第二進,就是門弟子修真之處,大小石室,不下百餘處之多,有的系天然生成,略加人工修飾,有的則全用人力刻鑿而成,洞外系一天然花園,也就是崑崙山的腹部,這裡面有天然的池沼,有無數的石山,名花異果,採之不盡,虎犀麋鹿,珍奇禽羽,可以說應有盡有。後面一進,則系長輩修真之所,每人修真之處,各隨所欲,佈置得彼此不同,閉關入定之處,多深入地底,門弟子未經准許,絕對不得入內。閉關的長老傳授門人技藝時,只以各種圖解圖說交付門人,令其自習。幾位長老們在閉關時領悟出來的神技,都是武林中的絕頂奇功,按著各人天賦,彼此所得互不相同,但司馬倩霞各種功力,可以說無所不習,也無所不精。
  洞府的後面有一高聳入雲的古塔,有十二層,每層均裝有清涼珠,塔內安放歷代祖師遺體,有的已化為骨灰,有的則系肉體,骨灰一律用細磁罈子盛著,肉體則用一種白色石棺,或用紅色大缸貯存,一律按層次排列,至為整齊有序。塔內各層,既安有清涼珠,故具防腐作用,所貯肉體,形狀膚色,均無異於生前。每年盂藍節日,崑崙掌教必須率同門弟子輩,舉行致祭典禮,莊嚴穆肅,隆重非常。
  有一晚,天高氣爽,月明如晝,青輝遍地,幽雅逾常,崑崙上空突然發出了幾聲梟叫,干元洞口的廣場上,降落兩隻四尺餘長的雙頭怪梟,這東西有如夜鷹,全身羽毛其堅如鐵,力道奇大,可生裂虎豹,獨鬥潛蛟,從兩隻雙頭夜鷹的背上,跳下四個人來,頭一個是背負鐵板、手拿折扇的道人,與道人一同下來的,是一個叫化打扮的中年人,左肩上掛著一隻叫化袋,袋內裝著兩枝尺形兵刃。另一隻鷹背上下來的兩人,一系文生打扮,一系武生打扮,均背著長劍,此時守洞口的人,正是崑崙弟子黃邦義,一見洞外來人,忙縱身撲上前去想看個清楚。不料人還未到,那叫化打扮的人,冷冷地發出兩聲極為刺耳的笑聲,緊跟著,右手駢食中二指輕輕對著黃邦義身上一指,黃邦義立即機伶伶地打了兩個寒噤,一陣奇寒直透心田,全身立感麻木,四肢冰冷,自覺支持不住,立即倒臥場中。那乞丐又冷笑一聲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還不是自找死路?」他仰著頭,異常自得,對地下被傷的人,也就不再管他。
  那文士打扮的人對道人建議,何不直闖洞中,襲擊那長老們的閉關重地?將崑崙五子一網打盡,奪取領袖武林地位,豈不是易如反掌?
  道人點頭應允,正待進入前洞,只聞洞內響了一下鐘聲,又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笑聲未絕,一條灰影從洞中電射而出,在道人前面落下一個年約三十六七和尚來,這和尚生得面如滿月,雙目含神,一身灰布僧衣,顯得雅潔異常,落地後,將來人看了一眼,即向道人合什為禮道:「請問道長,夜來崑崙何事?而且還出手傷我師弟,敬請明示,以便稟明師長們,迎接貴賓!」
  那道人板著一張面孔,顯得冷峻異常,愛理不理地說道:「你進去告訴司馬紫陽,就說為了三年前衡山的事,岷山冷殘子特來此地會他,假如避不見面,那今晚崑崙山上會發生極嚴重的後果,那時我就恕不負責了。」
  那出來的灰衣和尚正是崑崙派八大弟子中的二弟子元元僧,他聽了那道人老氣橫秋的口吻,不覺心中有氣,正待反唇相譏,忽然從洞中發出銀鈴般的一陣笑聲,緊跟著又走出三人,頭一位是三弟子霓裳女方玉露,第二位是四弟子水火童子朱志明,第三位是五弟子天龍劍徐瑤。高聲大笑的正是霓裳女與天龍劍兩位。天龍劍徐瑤天生傲骨,除對本門的長輩及師兄們異常恭謹外,對旁門別派的人卻是不在眼中,他聽冷殘子出言不遜,藐視掌門,更激發了他的傲骨,只見他秀眉一場道:「崑崙山干元洞的大門經常是開著的,來崑崙山的人,我們不論他的身份高低,年齡大小,只要他指明拜訪掌教,我們掌教沒有不竭誠接待的,因為我們的一舉一動莫不正大光明,掌門人領袖群倫,行止有如日月,自然沒有避不見人的道理,請道長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不過,道長今晚來得頗不湊巧,家師外出雲遊末返,三年來即很少回山,不過師母師叔們卻留在洞內,並未外出,你如要見,稍事等待,他們都會出來的!」
  文土打扮的人系岷山四奇中的老大歸元生羅英,他聽完徐瑤的話,驀地哈哈大笑,那笑聲震得山谷皆鳴,如春雷震耳,如怒馬突圍,四周樹葉,紛紛而下,笑聲歷久不歇,聲音卻愈來愈大,使在場的崑崙弟子聽得心驚異常,知道來人內功充沛,絕不能心存輕視,自取敗征。元元僧驀地長嘯一聲,有如龍吟鳳噦,劃空而起,與那笑聲相合後,似有意,似無意,雙方竟混鬥起來,那笑音之宏亮,一陣緊接一陣,此起彼落,有高潮有低潮。高潮時,使你感到震耳欲聾,頭目昏眩,低潮時,則使你覺得胸部異常受壓,鬱結難消,這原是內家功力之一種,如果內功遠不及人,自然忍受不住,元元僧的嘯聲也分出抑揚頓挫,把有節奏地向那笑聲攔擊,笑聲綿綿而來,嘯音源源不絕,比劃了一陣,似乎笑聲技高一籌,元元僧的嘯聲竟攔截不住。
  忽然崑崙頂上又發生一種怪聲,那聲音異常尖銳,有如鬼哭神號,奇怪的是這種聲音,並無任何回聲,但人家聽了,不期而然地產生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最奇的是干元洞的對面,有一座小峰,峰頭上竟發出一種奇異的哭聲,那哭聲似乎悲切逾常,真稱得如巫峽猿啼,鮫人夜泣,哭到傷心之處,使人聽了,怦然心動,但心動而後神搖,不知不覺間即陷身於麻木之境。
  崑崙山本是道家修真至境,古往今來,神仙發源之地均出於此,今夜被這一攪,把個洞天福地鬧得雞犬不寧。忽然,從干元洞的後進眾老閉關之處擁出萬道紫光,一顆雞卵大的佛門舍利子電射而出,到了干元洞上空,驀地光華大盛,一聲霹靂,震得天動地搖,將那笑聲、哭聲、及嘯聲等,一齊震住,雷聲過後,舍利忽隱,黃光亦失,半空中傳來一聲阿彌陀佛,聲未盡,輕飄飄地落下一個青衣老和尚來。這和尚生得清瘦異常,修眉鳳目,光著頭,手中拿著一枝奇形竹杖,足踏芒履,端莊肅穆,但肅穆中帶著慈祥,崑崙弟子見來的竟是苦行禪師,不覺一齊拜倒,老和尚含笑命起,隨向冷殘子點頭微笑道:「岷山道友,駕臨荒山,必有所命,老僧啟關來遲,尚祈恕罪則個!」
  冷殘子皮笑肉不笑地把面皮聳了一下道:「旁門異端的人深夜來此,不加罪責,已屬萬難,焉敢勞大名鼎鼎的苦行大師迎接!」停了一停,又道:「司馬紫陽既然雲遊未返,有話對大師講明想必一樣,岷山與崑崙兩派,既無恩,也無怨,從立派之日起,岷山從未曾開罪崑崙,敝派弟子與衡山派發生爭執,如司馬紫陽從中斡旋,使兩方息爭言和,那才是武林正理。假如無法勸解,自應退出兩方,誰也不幫,以示金磚不厚,玉瓦不薄,兩派交情都得顧全。紫陽為一派宗主,這些道理自應知道,但他不僅未使兩方停止爭執,反向衡山派一面倒,將本門弟子用內家罡力震傷當場,這樣恃技凌人欺侮本門,是可忍,孰不可忍?故此攜徒西來,一來領教崑崙的各種高藝,再則了結以前那重舊案,想大和尚必不吝賜教吧!」
  禪師正待答話,洞內又飛出一條人影,落地後,卻是一位俗家打扮的中年人,一身黃色葛衣,濃眉細眼,膚色紅潤,三絕長髯,白襪草鞋,異常瀟灑,他向苦行禪師見了一禮,禪師笑道:「四弟,免禮吧!」
  原來出來的人,正是崑崙五子的老四餐霞客彭玉真,他把冷殘子及岷山四奇等兄弟看了一眼,也冷冷一笑道:「諸位大約是大舉尋仇來了,是不是?」
  潔丐卒然發難,右手食中二指猛然向餐霞客一指,一絲陰風直襲而來,他一邊實施突襲,一邊發話,大意謂崑崙派仗著人多勢眾,浪得虛名,今晚就憑岷山派四個人,要把這號稱武林正宗的根據地鬧得它天翻地覆。
  餐霞客見他施行偷襲,而且一出手就是陰功,心中憤怒異常,他練就一種輕功,取名叫做靈猴幻影,就此施了出來,只見他身子一閃,人已不見。潔丐一怔,不防右臉上被人重重地摑了一掌,只打得雙眼金星直冒,右邊牙齒也被震鬆了好幾顆,鮮血也從嘴中流了出來,耳邊只聽得人家說道:「我一見你,就知你這種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是偷雞摸狗之輩,就是陰險狠鷙之徒,果然想乘人不備,偷襲得手,場中被傷的門人,大概就是中了你那陰功。給你一個耳光,讓你也知道崑崙派的人哪一個也不是好惹的!」說完後,瞇著一雙細眼,仍然笑嘻嘻地站在潔丐前面不遠的地方。
  潔丐心中憤怒異常,睜著一雙大眼,注視著餐露客,雙手徐徐上升,猛地往外一翻,往前一送,碧寒掌力捲起一陣狂風,滾滾而至,直向餐霞客胸前壓來。餐霞客也將雙手往前一揚,一股純陽罡力隨手打出:兩道勁風對著碧寒內功直襲而至,冷殘子壽眉一揚,右手微往前一送,立即發出一種無形勁力,將餐霞客的純陽罡力悉數捲回。餐霞客一見內力受阻,心靈已生警兆,碧寒掌已乘虛而至,加上自己的內力逆轉而來,本身如何承受得住,眼看危險萬分。
  苦行禪師驀地縱身而起,擋在自己師弟前面,大袖向上一揚,施展六十餘年苦參得來的混元神功,只見從袖中發出一種可剛可柔的純陽勁力,這東西能推山,其柔似水,剛柔並濟,妙用無窮,而且禪師發功的方向與冷殘子、潔丐兩人內力的方向成垂直狀態,只一下,將來襲的幾種勁風向上一托,只聞呼的一聲,幾種勁風往上一觸,吹得空中飄掠而過的彩雲一陣翻騰,如風回柳絮,天女散花,端的絢麗無鑄,美觀至極,好一會兒,碎雲四散,敵我雙方仍然是劍拔弩張。
  這時,門人弟子已發現自己同門黃邦義被人所傷,躺臥地下,忙把他抱起,走到苦行禪師面前,請示治理方法,禪師看了一眼,即著門人將黃邦義抱入洞中後進,往大師伯面壁之處實施叩關,請其治療,遲則無及,門人領命去訖,暫且按下不提。
  潔丐見碧寒掌力施展無功,驀地從左肩叫化袋內,取出兩條色作金黃紫光閃閃的寶尺,尺名元陽,系倉頡所練至寶一對,這兩把元陽尺沉在岷山毒龍潭中已不知經過多少朝代,年代深遠,尺已通靈。月明之夜,這東西竟浮出潭面,吐露紫色光華,事為冷殘子發覺,用天蠶網兜收,並將這對至寶傳予潔丐,潔丐獲得此寶後,自感如虎添翼,喜歡異常,身內干元罡力的傷勢承師尊師叔合力治療後,經過六個月的時間業已全部復元。
  岷山師太特地傳了他幾種神功,冷殘子還把元陽尺的使用方法悉心傳授,蓮花洞內的幾位徒弟也由冷殘子分別帶往洞中,傳授各式特殊神功,故三年之中岷山三奇的技業實已突飛猛進,遠非昔日吳下阿蒙。元陽尺一出手,餐霞客即知是對奇異兵刃,心想:對付這種寶物,只有用靈猴幻影的絕技來勝他,到不得已時,賞他一支射弩,主意打定,立即出手,身形一閃,人已撲到潔丐面前,一式金龍探爪,五指疾向裴傑面部抓來。
  潔丐一聲冷笑,揮動元陽尺一奔敵人氣俞,一襲敵人人中,那元陽尺一舞動,即有萬道紫光,耀人眼目,持尺的可看到對方,但對方卻看不清敵人。餐霞客避開正面,利用那特殊輕功絕技,專攻對方側背,裴傑舞動雙尺,尺上紫光有如一座金山,閃爍奪目,護住全身,只要看到餐霞客的身形,紫光裹著的寶尺即逕奔敵人要穴。但餐霞客為崑崙五子之一,功力奇高,輕功一項獨步武林,而且練就道家的一陽神功,可以抵禦那碧寒罡力,更加身懷崑崙至寶射陽弩,出其不意射傷敵人自屬意料中事,故幾個閃身從潔丐側邊欺身而進,人在元陽尺的紫光圈內,憑一雙赤手,與之大戰起來。
  潔丐所使的尺法,系載之於太華寶典中,原系純陽廿四式的雙龍劍術,由冷殘子修改而成。這種奇異招式威力特高,一經施展,有如天龍飛舞,護身攻敵,盈虛消長,相互循環,餐霞客雖從背面用精純掌力實施攻打擒拿,一時卻也無法得手,纏戰一百五十餘招,他驀從衣袋中取出兩支五寸餘長的短弩,趁著潔丐只注意到自己身形與位置時,雙手倏地一揚,兩溜紅光脫手飛出,直向潔丐胸部射來,這原是瞬息間之事,武功再高,防禦也難,故待潔丐發覺時,擬用元陽尺將暗器擊落,無奈射陽弩專破各種具有光華的兵刃,竟如影隨形,直往有光華的地方亂攢,只一下,就弄得潔丐手忙腳亂。比武要訣,在於氣定神寧,心緒一亂,原有的功力無形中打了很大的折扣。餐霞客見機不可失,於是振奮精神,一聲長嘯,實施搶攻,竟把從不一用的鴻鈞八式使了出來,這鴻鈞八式得之於崑崙絕頂一斷巖內所發現的一塊破碑,上有蟲形古篆,所載的就是這八式拳法,餐霞客費了五年的功夫,並得紫陽真人協助指點,才把它領悟出來。這套拳招威力之高實不可估計,一經使用,方圓百步之內,均被一種奇異掌風所籠罩,潔丐手中元陽寶尺要對付那兩支奇形弩箭,這拳招一使出,他不但見所未見,簡直聞所未聞,勉強支持兩招,手中元陽尺竟被餐霞客震出了手,隨被他用飛燕捕蛾的手法全部收去。
  在餐霞客巧施射陽弩時,場上怒嘯連天,歸元生羅英、聖手華光徐凱,紛紛撲向餐霞客,但他們快,人家比他們更快,羅、徐二人剛發動時,干元洞內即飛出一條白影,所施展的竟是武林中認為絕響的飛龍馭空的身法,來人比羅、徐兩人先到一步,一出手就是排山連掌,打出先天南華掌力,羅英、徐凱也用劈空掌與之對抗,兩人合抗一個,也只能算是半斤八兩。
  敵我雙方彼此一怔神,互相看了一眼,羅英、徐凱更覺驚異,原來出來的不過是一位卅上下的青年文士,他穿著一身白色羅衣,潔淨無倫,齒白唇紅,狀如嬌女,背上負著一把長形古劍,空著兩隻手,氣定神閒,羅衣飄忽,有類天仙,羅英微笑道:「從足下這一身打扮看來,大約是名震江湖的崑崙五子,老五白雲生吧,果然真是人名樹影,話不虛傳,羅某願領教你幾手絕招。」
  聖手華光徐凱個性偏激,見二哥兵刃失手,師叔又被苦行禪師擋住,崑崙弟子在旁邊躍躍欲試,對自己這方面的形勢至為不利,只有兩人合力將白雲生毀了再說,大哥還有心與人問長問短,似套交情,真使人不耐。忙止住羅英,對白雲生發話道:「既是白大俠,無怪乎有這麼俊的功力,待我兄弟來領教你幾手高招。」他一式穿雲手,運取白雲生胸坎,羅英也知道盟弟心意,從背上拔出天都劍,劍身上發地白森森的銀芒,振腕一轉,劍身大震,劍尖上嗡嗡之聲不絕於耳,若疾風怒濤向白雲生直刺。
  白雲生一聲冷笑,微提右腳,驀地一旋身,沿著羅英左臂轉向他肋身後,右手一式金絲纏腕,直扣羅英脈門。羅英大吃一驚,急忙劍交左手,右手往後一揚,迎著白雲生來勢,竟是一記毒龍掌。徐凱更陰更損,疾從白雲生身側,使用五毒穿心拿力直攻他的後腦。白雲生大吃一驚,知道這兩種掌力歹毒異常,不敢硬接,忙使用飛龍馭空的身法,騰空而起,避過兩記毒招,緊接著一記蒼鷹搏兔,雙手一推,打出先天南華掌力,勢如排山倒海,銀河瀉浪,由上而下直壓而來!
  羅英、徐凱見來勢奇險,忙將身子一轉,兩人不約而同,雙掌同時往上一推,打出兩種不同掌力,羅英的毒龍掌腥風撲鼻,徐凱的穿心掌毒辣異常,三股風力相互接觸後,因功力悉敵,激向四周,吹得枝葉紛飛,懸巖斷裂。
  歸元生與聖手華光吃虧的地方,在於未習御氣騰空之法,如白雲生龍騰空際,他們兩人就變得有守無攻。
  驀聞一聲厲嘯劃空而來,東北方向飛來一條黑影,其快如電,霎時間,空中出現一位身著青袍、滿頭亂髮、環眼潤嘴、滿口長牙的怪物,帶著強烈破空之聲對白雲生直撞而來,白雲生一皺眉,為試驗來人功力,竟不閃不躲,雙掌帶著強烈勁風疾向來人猛擊,那傢伙咧嘴一笑,大袖微揚,發出一種奇寒無匹的罡力,擋住勁風,右手五指一張,那五指其瘦如爪,其黑如墨,一望而知蘊有奇毒。這還不奇,奇的是每一爪指上,附有兩尺餘長的黑指甲,五指用力一張,黑指甲立即彈直,有如五把利刃,直刺對方。白雲生武功雖高,這種利用指甲當兵器的人,倒還是第一次會面,自己空著一雙手,背上寶劍,因苗疆上官奇的關係,早已封劍不用,同時自己的武功,劍術勝於拳招,這一受限制,在武功上無異於打了折扣,加以遇上這種怪人,也從未聽人談起過他的武功與來歷,自己的功力能否克制,不得而知,這一下,知己知彼,兩利全無,故怪人連攻數招,白雲生除了盡量閃避或用南華掌與之對抗外,簡直無法還手。
  歸元生與聖手華光兩人,一見黑指怪人趕來助陣,不覺心中大喜,忙向元元僧、霓裳女、水火童子及天龍劍等四人分別殺來。這四人分成兩對,元元僧與天龍劍合攻羅英,霓裳女與水火童子則同斗徐凱。潔丐與餐霞客這時打得難分難解,百步以內,雙方掌風,只要觸及,均可立傷當場,潔丐元陽尺被奪,射陽弩則由餐霞客招回,這無異於解除他部分威脅,他手中兵器既失,急忙用新近由岷山師太傳授的玄陰廿八式。這套拳招詭異逾常,每一招每一式均含有各種不同的陰功,而且異常歹毒,禁不住惹怒了餐霞客,只見他細目一睜,霎地神光四射,狀態嚴肅,隱蘊殺機,他默運神功潛移內力,鴻鈞八式的奇異招術施來愈見緩慢,兩手顫抖,步履踉蹌,看做吃力異常,其實這是絕頂煞著,這套拳招待別古老,崑崙派只有掌門人才知道它的厲害,此外即無人注意,江湖上的人更不用說了。
  潔丐功力雖高,焉能熟悉內涵,加以冷殘子已與苦行禪師彼此在崑崙絕峰上作殊死爭鬥,故裴傑身陷危機而不自知,他玄陰廿八式奇招此時已運在二十四招翻雲覆雨上,潔丐橫著身子一轉,雙掌前伸,利用掌緣之力,借旋轉之勢,內蘊碧寒陰功捲出一股奇毒掌力,打向餐霞客。餐霞客冷笑一聲,身形微向左後稍移,右手顫巍巍托住捲來掌力,忽然一聲大吼,隨把右手一揚,左掌平胸直推,兩股掌風同時出手,右掌是把裴傑的碧寒內力原封奉還,左掌是崑崙絕傳道家一煞掌力,兩人相隔既近,誰也沒料到對手會有這種神功,裴傑正待閃開,無奈時機不再,胸中一煞,腹挨碧寒,肺腑已殘,腸胃中毒,就是鐵打金剛,自也承受不住,何況人是肉做的,只見他慘號一聲,七孔流血,四肢扭搐了一陣,最後,歎了一口氣,雙腳一伸,死在當場,餐霞客對遺屍施了一禮,面帶傷感靜立一旁。
  羅英、徐凱一見裴傑遇難,救援心切,雙雙掙脫纏戰對手,飛身而出,待撲至裴傑身旁,見人已氣絕,不覺放聲大哭。號了一陣,兩人縱身而起,直撲餐霞客。歸元生一出手就是毒龍掌,徐凱施展劈空掌力,各挾雷露萬鈞之勢還襲而來。羅英的掌力在岷山四奇中功力最深,餐霞客知道厲害,縱身旁閃,不敢硬接,兩股風力都從身旁掠過。毒龍拿一股奇腥,稍一沾染,即無倖免,簡直厲害非凡。
  這時,從崑崙西邊一高峰上又飛來一條黑影,帶著強烈破空之勢向干元洞口駛來,落下地,出現的卻是一位麻臉大哥黃發尖嘴的怪人,穿著一身褐色道袍,長僅及膝,赤著一雙腳,手上拿著一根非絲非帛的帶子,兩頭附著五寸長短的短刀一把,帶頭附近還接著不少小鉤,這種奇異兵器又是一件名不見傳的稀罕之物。他到場看了一看,似乎不屑與崑崙門徒動手,羅徐雙鬥餐霞客,如再加入戰團,似也不是意思,瞥見半空中白雲生與黑指怪人正在空中追逐,一白一黑,妙趣橫生,心想:三師兄的墨指神功,據師尊言,已是武林一絕,這白衣文士自然不是對手,我既無事可作,何不幫師兄一下忙,活捉崑崙五子帶回山中,慢慢地把他折磨作樂,豈不受用?想到此處,於是慢吞吞地騰身而起,怪聲怪氣地向白雲生喝道:「兀那少年文士,還不乖乖地自動罷手,隨我兄弟返回陰山,投靠本派,包管你鍛煉得天下無敵,稱霸武林,如再不停手,時機一失,則後果不堪設想了!」
  白雲生素有潔癖,一見這對寶貨那副尊容,已使人欲嘔,漫說叫他停手投靠,就是看他們一眼心中也自不願,此時聽他說話無恥,憤怒已極,心想:撞了這種陰山邪魔,又逢自己立誓封劍,不遇苗疆中年文士親口啟封,絕不能自背誓言,但如僅憑一雙空手勝這兩人合擊,自屬萬難,看來劫運難逃,數無倖免。只好默運神功,硬接他幾爪,落個同歸於盡,忽然又想到五年以前苗疆所遇白衣素女此時已不知身在何處,名花是否有主?看她對自己含情脈脈,欲語先羞,當時本欲表露真情,但偏自矜持,致良機錯過,人家黯然欲涕轉身遂走,翩若驚鴻,覓無定處,為了此事,雖數下苗疆舊地重遊,但桃花依舊,人面已沓。饒你白雲生功力多高,名號多響,今陷身險境,莫卜存亡,也禁不住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當年往事一齊湧上心頭。他一聲長嘯,隱藏悲憤,宣洩無遺,嘯若龍吟,劃破長空,身如神龍經天,竟不顧毒爪厲害,向黑指怪硬行搶攻。
  此時正南方向有強烈破空之聲直奔崑崙,空中出現的是兩位白衣男女,男的年約三十四五,長身玉立,女的年華二十八九,綽約如仙,兩人都抱著一柄長劍,光芒閃爍,遙映雲霞,逕向白雲生奔來。白雲生徐羽一見,禁不住喜得心欲從口裡跳出,硬拚之念一掃而空,但那黑指怪人此時已實施搶攻,兩手長指甲有如十柄利刃,發出十道墨光,勢若蛟龍取水,怪蟒騰空,招招不離白雲生要害,著著毒辣逾常,把徐羽攻得後退不迭,險象環生。那長耳怪人更會落井下石,竟從徐羽背後舞動那根長帶,發著一種尖銳難聞的厲嘯,挾一團銀色光芒直奔白雲生後腦。這一下背部受敵,饒你功力再高,也得命喪當場。
  那白衣俏女一聲清叱,竟從同伴背後,玉臂一揚,柳腰一扭,往前直奔,手揮長劍,光迸萬朵寒梅,直向長耳怪當頭罩下。長耳怪心中一怔,急忙用右手將長帶一拉,收招自保,與少女同來的男子,一見徐羽涉險,忙振腕揮劍,劍身上發出青濛濛的一片光華,連環數招,就把長指怪人迫得後退不迭,白雲生不知是歡喜抑是慚愧,竟用飛龍馭空之術,呆在當空,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少女功力高超異常,人也特別天真,一見黑指怪人用指甲當兵刃,不禁激發她的好奇心,乃至捨卻自己敵人,翻轉劍鋒與怪人作了對手。只見她劍如怪蟒翻江,怒龍出海,蛟龍虎躍,鳳舞鸞翔,勢若奔雷,凌厲無比,黑指怪異嘯連天,十根指甲時屈時伸,指如厲刃,掌帶寒風,有守有攻,步調絲毫不紊,最使人不耐的是他咧著一張臭嘴,色迷迷地望著那白衣少女,簡直想一口把她直吞下去,連皮帶肉吞在肚中,需用時,原封吐出,就地取材,那才愜意。他一邊打,一面口發穢言,什麼美人兒啦!你美得真使人銷魂蝕骨,只要能讓我樂一樂,包你要什麼有什麼!我們陰山派的武功奇技冠絕武林,別看我手指奇黑,但一身黑得奇趣無窮,這種功夫不試不知,一經嘗試,真是欲罷不能。種種胡言亂語,一時也道它不盡,只聽得那少女霞生雙頰,粉臉含嗔,揮玉腕,振長劍,唰唰唰,連環數式,把那黑指醜怪逼退數步。
  她回頭望望徐羽,見他含情脈脈地望著自己,呆在當空,不禁若嗔若喜,隨把小嘴一撇,微慍道:「你還發的什麼癡?哥哥既親自來此,還不拔劍卻敵。」又向白衣文士招呼道:「哥哥,你還不叫他啟封拔劍,更待何時?」
  白衣文土見妹子嬌憨逾恆,自然深知她的心意,自己和那長耳怪人此時已打了個功力悉敵,忙一邊打,一邊向白雲生含笑發話道:「徐兄情誼可感,今晚敵手環視,情勢很難樂觀,趕快拔劍迎敵吧!」
  白雲生聽完此言,忙道一聲遵命,反手拔劍,劍作龍吟,一出手紫光打閃,霞映碧空,挾雷露萬鈞之勢,逕奔黑指怪。這一對白衣璧人,男的如臨風玉樹,俊美絕倫,女的似出水芙蓉,嬌艷無比,兩人功力相等,所用的又是武林中罕見的寶刃,紫電白虹,雙劍合璧,威力無鑄,一白一黃,霞輝互映。男的施展一字乾坤劍術,女的則使用八九連環絕招,劍如瑞雪飄空,回風舞絮,不數合即把黑指怪打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白衣女恨這醜怪剛才滿口穢語,劍把專對著那鬼指甲進攻,白雲生自然迎合著心上人的意願,也把劍招使得風雨不透,招招進逼,兩把寶劍對付十根指甲,也打了六十餘合,驀地白雲生一式雲封五嶽,將黑指怪圈在劍幕之中,劍從四面八方,直襲而來,黑指怪大吃一驚,忙揮舞著雙手,實行硬守硬攻。少女一見時機成熟,竟使用橫斷中流,劍從側方扶一片寒光,逕斬黑指怪人左手五指,黑手怪變招不及,左手五指雖未受傷,但指甲卻被削斷三根,墨指功號稱武林一絕,初次出師即全盤失利,只聞他一聲異嘯即轉背而逃,帶著一陣強烈破空之聲,直向崑崙後山飛去。
  歸元生羅英、聖手華光徐凱雙戰餐霞客,餐霞客功力雖高,但和潔丐硬拚了一陣,不免耗去不少真力,而且羅英功力還在潔丐之上,毒龍掌力比碧寒功更見狠辣,徐凱之劈空掌功力亦極精深。兩人更因同門慘死,悲憤異常,這一出手勢同拚命,幾式連環搶攻,把餐霞客弄得手忙腳亂,但他畢竟不愧為崑崙五子之一,慌亂中仍能力求自保,故一見情勢不對,立即施展獨門輕功靈猴幻影,在二人掌風中,穿來穿去。羅英和徐凱想一時勝他倒也不易。
  白雲生徐羽與白衣少女因聯合出手,將黑指怪戰敗,黑指怪棄伴而逃,少女用一雙妙目瞧了徐羽一眼,嬌笑道:「你快去幫你四師兄,收拾地下兩個敵人,我和哥哥聯合出手,把那長耳怪物趕跑後,即飛崑崙最高峰,看你二師兄和岷山老怪鬥技!」
  白雲生微笑答道:「今晚如非你與令兄相助,我必傷在陰山群魔手中,苗疆之事,我實慚愧欲絕,冒犯令兄之處,引咎尤深,無以自明,故立誓封劍。當時實不知令兄為誰,後來多方打聽,始知為苗疆二奇中之老二上官奇,幾次親赴苗疆造訪,欲當面謝罪,但每次均閉門不納。」他停了一停,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苗疆小峰與你邂逅一面,因不善於言辭,故雖有千重心事,均訥於出口,正躊躇猶豫之際,你卻翩若驚鴻,黯然別去,相隔數年,欲謀一晤,均不可能。自以為緣盡此生,謀聚首只有期諸來世,衷心詫祭,莫知何從,誰料今晚翩然蒞止,且援手於危困,此恩此德,只有銘諸五內而已,惟他日如有所命,憑一紙相召,雖百死而不辭,第女俠芳名,可否惠告小兄?」
  白衣女嬌笑一聲道:「前次會面時,你一言不發,我以為你因為名門正派,高不可攀,不敢自討沒趣,故爾離開。及後你與哥哥比劍,奇哥因為斷劍之辱,幾至憤不欲生,你欲以紫電作為償還,事為奇哥拒絕,於是你當著他立誓封劍,這一下,頗使奇哥感動,但仍不敢盡信。數赴苗疆,避不見面,原系有意試你,且自感派系旁門,不想與你這位名列崑崙五子之人作朋友,雖知你出之至誠,去掉仇恨之心,就算對得起你。小妹自感人生能得一知交即可無恨,當著兄長之面,婉勸多時,他始回心轉意,這幾年來,卻未見你造訪,當然不能趕赴崑崙求見訂交,自甘作賤。這一次,因為盟兄公孫虛練功海外,著我兄妹兩人聯袂以赴,事畢飛回,道經此地,遙望此處紫氣彌空,煞風飛揚,遮天蔽地,一見而知有人比鬥神功,聯袂飛來,適逢你正遇奇險,故爾拔刀相助,這原是義不容辭之舉,毋用言謝!至於小妹賤名,難登大雅,不告也罷!」
  白雲生笑道:「徐羽身受大恩,施者從不望報,受者永愧於心,若連姓名也不令我知曉,那才是不令徐某高攀了。」
  女的抿著嘴,看了徐羽一眼,嬌笑道:「你如今變得很會講話,絕不像你自己所稱訥不善言。賤名告你無妨,可不許嗤之以鼻,小妹複姓上官,單名琪,破花瑤草的琪,該聽清楚了吧!」
  徐羽笑道:「好一個芬芳漂亮的名字,真是雅俗共賞,聞其名可見其人了!」
  上官琪嬌嗔道:「你敢打趣我?」
  徐羽嚇得連稱不敢,這時地下餐霞客,單斗羅英、徐凱兩人,雖未落敗,但至為吃力。白雲生飛身而下,人未落地從空中就是一記劈空掌,門弟子元元僧等四人手抱兵刃嚴守洞口,因為幾位師叔,業已親自對敵,末奉命令不便動手。元元僧一見霞師叔已現敗征,正待拼著受罰出場幫助,忽見白雲生從天而降,劈空掌力漫天打來,知道有他出手,霞師叔絕不至於再行落敗,遂中止前念,臨場縮手。徐凱果然不敢再事圍攻,舉手打出劈空掌,擬將徐羽的內功罡力擋住,兩下一接觸,功力立顯高下。
  白雲生從容不迫,疾落當場,徐凱只覺心頭一震,口中立感發甜,人也震退數步,這才知崑崙五子沒有一個好欺,暗忖:「如不得已,只好藉重紅雲花針,以謀敗中取勝,毀他一個即可稍為撈回一點顏面,然後返回岷山,一方面恭請掌門人親自下山,二則與江湖各派擴大聯合,再向崑崙大舉尋仇,此仇不報,誓不干休。一念精誠,可開金石,崑崙高手不多,只要聯合得法,自信此願必達。」於是奮然迎戰,與白雲生打在一起。
  歸元生羅英一見三弟被白雲生纏住,自己毒龍掌力雖然厲害,但對手練就道家一陽真氣,護住全身,又用靈猴幻影巧為趨避,竟把他無可奈何,心想:今日要想取勝已成幻想,我何不將雙頭靈梟喚來,不得已時,拿話將敵人僵住,騎梟飛遠,徐圖復仇之計。想到此,撮一口嘯,兩隻雙頭梟帶著一陣腥風,已飛臨當場空際,嘎嘎連聲,竟也幫著羅英、徐凱,分別向餐霞客、白雲生猛力撲擊。
  打得最慘烈的要算上官奇兄妹與那長耳怪人了,長耳怪原為陰山太陰僧得意弟子,練就雙刃神帶,並擅太陰功及縮骨之術,能在刀林箭雨中來往穿行,毫無損害。故上官奇兄妹雖然功力精深,不在白雲生之下,但撞著這個畸形怪物,竟無如何。他手中那根帶子,包含著各式功力,可軟可硬,變化無端,寶劍雖為神物,不但不能削他分毫,他還硬打硬架,只想纏你兵刃,使之脫手,最奇的是他那身子,可大可小,大時與常人無異,小時卻像一隻肉球,在空中到處亂滾。人又卑鄙下流,女人與他打,不被他纏死也得氣死,有時玉腿上被他捏一把,雙乳上被他點一下,如你招式太過神奇,他趨避無方,又馬上把身子一縮,變成一隻肉球,直往你跨下一滾而過,口中還不乾不淨說一句好漂亮的玉腿。這還事小,有時與之所至,女人珍貴的地方,也被他摸一把,或點一下。你想,女孩子如何忍受得了!上官琪的大腿就這樣被他捏了兩次,只羞得她粉臉通紅,恨得牙癢癢的,嬌呼一聲哥哥,你還不設法把他甩掉,真氣死我了。
  上官奇見妹子受欺,心中自不免氣憤異常,忙大喝一聲:「停手!」長耳怪慢吞吞地收住帶子,上官琪則向自己哥哥靠去,只見上官奇對長耳怪人一聲冷笑道:「我們在兵刃上已見過真章,果然是神妙無方,佩服不盡,不過上官奇不自量力,要和你比鬥幾手內力,不知你能否見允?」
  長耳怪哈哈大笑道:「比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劃出道兒!」
  上官奇道:「我和你跌坐地上,相隔五十步,雙方用掌心對持,誰支持不住,誰就算輸,這種比劃既不傷人,又可看出雙方功力,你意如何?」
  長耳怪點頭應允,三人一同降落場中,雙方揀了一塊岩石坐下,上官琪站在哥哥身後,知道這場比試,自己哥哥毫無把握贏取對方,到時,說不得只有暗助一臂了。她主意打定後,暗中也忙在運功。
  過了一刻,兩方已準備完妥,就此開始比試,長耳怪和上官奇彼此把兩掌緩緩向前平推,各發出兩股真氣,只一下,上官奇就覺心頭一震,對手內力似乎比自己高出許多,知道這一場比試,自己准輸無疑,忙安定心神苦撐一陣再說。
  上官琪聰明絕頂,哥哥功力如何不知,因自己和哥哥幼失怙恃,兄妹兩人相依為命,無意中在一荒洞裡發現南明散人所著道書一本,書名《南明遺著》,載有他畢生所用拳功劍術及內功吐納之法。上官奇比妹子大了五歲,頗知詩書,他人極聰明,書中所講,終能忖摸得出主要涵義,於是與妹子按著書中次序鍛煉起來。
  三年間,已將基礎打好,同時又遇上了公孫虛,公孫虛年紀比上官奇要大上十歲左右,系苗疆百靈上人惟一愛徒,此時百靈已西歸極樂,公孫虛一個人住在碧蘿洞內,心中自然悶得發慌。信步邀游,打從那荒洞經過,無意中入洞一看,見是兩個未成年的男女,均生得秀美異常,兩人同坐在一石床上,秀目垂簾,盤坐用功,公孫虛不覺喜愛異常,站在榻前待二人練功完畢,互相交談,相見恨晚,於是,三人結為異性兄妹,公孫年長,自屬老大。一見他們所獲道書竟是漢代遺物,雖非玄門正宗,卻也厲害異常,於是共同參研,費了十年之力全部完成,公孫虛又把自己所學,毫無隱瞞地傳了盟弟妹,三人也不時行道江湖,做了不少的俠義之事,江湖上注意的卻是兩位男的,把他們喚作苗疆二奇,殊不知還有一位女子,功力也在二奇伯仲之間。長耳怪與上官奇兩股真氣一接觸,她知道自己哥哥准輸,幸好自己偎依在哥哥身後,忙將本身真力,從股部輸入上官奇體中,這一來,無異兩人合鬥一人,但想就此戰敗長耳怪,卻也很難。
  場上比藝的除了上官琪,六個人成了三對,羅英、徐凱因功力不及對方,已呈敗象。
  這時崑崙絕頂上,驀然冒出一朵五彩雲霞,雲霞中金星點點,黑影團團,慢慢地向四周擴展。羅英徐凱一見,知道這是師叔所施放的桃花瘴,還夾著毒龍霧、五靈蟲。這幾種東西,只要挨上了一點,就必死無疑,無藥可解,看來今晚崑崙山上,會要鬧得寸草不留,任何生物均無倖免。他們招呼了一聲那長耳怪,趕快趨避,自己和師弟即一式潛龍升天,跨上一隻雙頭梟背,另一隻雙頭鳥,撲下地抓著裴傑的遺體,同上空中,向崑崙絕頂飛去。
  長耳怪客望見這種陣勢,知道不趕緊飛逃,會弄得背蓑衣打火,惹火上身,但比鬥內力,又不像比其他招數,誰敵不住,對方的真力就會向你身上直襲,誰先收去內力,也會如上述相同的結果。如雙方願意停止比賽或握手言和,必須兩方面慢慢地把功力減低,而後在同一時間,兩人同時把功力割斷,否則必有一方受傷。此時,天上五彩雲霞,範圍已逐漸擴大,時間迫促,刻不容緩,長耳怪客焦慮異常,忙向上官奇大喝道:「五雲桃花瘴已迫促上空,時機危急,險象環生,我們就此停手,下次找一機會再比如何?」
  上官奇笑道:「你如惜命,就此逃走吧!我也不願多難為你。」說完,功力漸減,長耳怪忙把功力收退。上官琪卻恨透了他,有心讓他吃點苦頭,等他功力收完,猛把真力用足,一股勁氣由上官奇掌心突發,直向長耳怪猛襲而去。
  他大吃一驚,欲用功抵擋已來不及,胸口上著著實實地挨了一下,打得他踉踉蹌蹌,直退了十餘步,兩眼金星直冒,體內五臟翻騰,口中噴了一口鮮血,忙取出陰山派獨門的護心靈丹,吃了幾顆調息了一下,雖知受傷不輕,但臨空蹈虛之法尚可施行,想到對方背信食言,不由心中異常憤怒,用手指著上官奇,怒斥道:「你心存險惡,暗中傷人,下次相逢,莫怪我心狠手辣。」說完,騰空而起,向崑崙後山飛去。
  五雲桃花瘴及毒霧毒盤瀰漫空際,這事非同小可,在場的崑崙弟子雖都保持鎮靜,但均神色黯然。干元洞內忽然傳來三聲響鐘,緊接著又響了三下皮鼓,這是崑崙派百餘年末有的大事,那意思是告訴強敵已臨,而且有本門主要人物受傷身死。
  餐霞客與白雲生均大吃一驚,知道洞中只有大師兄卻塵子與師妹紫陽夫人,兩人功力均高,大師兄更為五子之冠,強敵如何有這等厲害,會使其中一人傷亡。上官奇兄妹早已經白雲生向師兄介紹過。餐霞客知道苗疆有兩個極厲害的人物,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老大公孫虛更有過人之處,自然對這種人物敬重逾常,而且熟知師弟曾熱戀苗疆女,但機緣未遇,邂逅一面,再晤為難,當時見五弟對景傷情的樣子,心中也不免難過,自己為了此事也曾數赴苗疆,暗中探訪,但總查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加以二奇性如野鶴閒雲,無法晤面。而上官琪又氣白雲生在第一次會面時那種高傲情形,以為自己系旁門別派,白雲生瞧她不起,故崑崙人物往來苗疆,只要遇見,馬上隱藏。
  餐霞客與白雲上也從未想到上官奇還有一位如花似玉的胞妹,種種因素互相關聯在一起,阻礙著兩人的結合,一晃就是數年,這一將情況瞭解,知道這白衣少女也就是未來的弟媳,又看到兩人並立在一塊兒,那風度,那情形,絕異凡俗,不由得暗中喝彩,欣慰異常,面對上官奇,彼此作了一個會心的微笑。上官琪見哥哥笑她,嘟著嘴,瞪了他一眼,輕聲道:「做兄長的也欺侮妹子,等會我饒了你才怪!」這一種少女嬌憨情形,說得上官奇與餐霞客幾乎一笑失聲,有了這種關係,四人的感情還不是彼此一家,互相融合在一起嗎?故上官奇兄妹一見餐霞客與白雲生聽到鐘鼓之聲後變顏變色,知道事變非常,忙探問其故,餐霞客毫不隱瞞地說出本門中有重要人物受傷死亡,不是大師兄,就是掌教夫人,上官奇兄妹也聽得變顏變色。
  這時,洞中跑來了一位弟子,神色異常嚴肅,見了師叔,行過了禮,又對上官奇兄妹叩了一個頭,然後將手中的一幅素絹打開,對餐霞客和白雲生道:「奉大師伯手諭:崑崙劫運,現已開始,岷山與陰山兩派聯合侵犯,掌教夫人已歷劫身死,遺體已由門人送入洞中,現將祖師遺傳的玉匣兩隻全部提出,第一隻玉匣有祖師留下的太乙神符一道,可以御魔。第二隻玉匣內藏西池玄玉一塊,可納入掌教夫人口中,以保持夫人遺體,使不生變化,到時自有人設法解救,待掌門人回山後,即將遺體安置真塔中,靜俟機緣。現由雲師叔坐鎮洞府,霞師叔帶著玉虛師兄的白鶴劍與五雲瓶赴崑崙絕頂,協助除魔,眾師兄弟則齊集洞中,聽候雲師叔差遣,事關本派安危,不得有誤!」
  說罷,將素絹交與餐霞客,靜立身側聽命,玉虛道人已由洞中走出,向師叔師執見過禮後,即將寶劍寶瓶呈交餐霞客。
  餐霞客與師弟及上官奇兄妹一計議,決定由師弟及上官琪兩人坐鎮洞府,自己與上官奇兩人飛赴崑崙絕頂助陣,囑咐完畢,即攜著寶劍玉瓶與上官奇凌空飛去,暫且不表。
  白雲生集合了場上眾弟子,囑咐他們切不可隨便走動,以免照顧不到,這時,空中五雲桃花瘴已瀰漫全山,逐漸向下落來,那金點綠光異霧夾雜在桃花瘴氣之中,如一蓬花雨,向下降落,只看得白雲生和上官女俠觸目驚心,忙發動護身真氣將瘴氣擋住。洞內忽然傳來一聲清罄,緊隨著吹出一陣香風,使人聞之頭腦清爽異常,白雲生知道大師兄將啟關而出,掌門人從海外得來的天龍異香業已點燃,毒瘴之害可仗此香得以解除,忙著眾弟子盡行入洞,自己和女俠則走在最後。還未進洞口,忽然一聲霹靂,挾著百丈金霞從後洞沖天而起,只一下,就將那桃花瘴、五毒蟲及毒龍霧震得四分五裂。
  半空中出現一位相貌清矍的道裝老者,頭上戴著一頂青色蓮花冠,身穿青色道袍,足踏登雲履,左手捧著一隻玉匣,金霞從玉匣中一陣接一陣不斷迸出,右手則拿著一隻紫金香爐,爐內有濃煙直冒,散佈空中,發出一股強烈異香。最奇的是道者頭上衝起三朵金花,週身發出數百丈護身青氣,只一下就將那五雲桃花瘴、毒龍霧,及五毒蟲隔住,使之無法降落,那天龍香專破瘴氣毒蠱,太乙神符所發出的雷電則專破毒蠱,惡物遇著剋星,凶威無所肆發。干元洞本來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自老人一出,雨過天晴。白雲生一見是大師兄啟關御魔,慌忙跪地一拜,上官琪見了這種陣勢,也不覺盈盈拜倒,老者望著兩人微含笑意,並點了點頭,隨即擁著百丈金霞、千重青氣向崑崙絕頂飛去。
  白雲生見大師兄已走,忙帶這心上人進入後洞掌教夫人的房中,一見掌門嫂子為著維護崑崙,傷重慘死,禁不住流下了幾點英雄熱淚。上官琪細將夫人一看,只見她年約三十有餘,四十不到,相貌之美,賽似天人,端莊無鑄,清雅絕俗,令人一見而生敬仰親切之感,遂忙從身邊取出六顆黃豆大小的丹丸,把三顆納入夫人口中,三顆交與白雲生,並對他說道:「這是我大哥所煉九天固元丹,功效非同小可,我三人每人只有十二顆,這三顆給你作救人濟世之用吧!掌教夫人,一身仙骨,或許命中注定此劫,否則,以令師兄卻塵真人那麼高的道力,事在眼前,絕不會讓群魔輕易得手。」
  兩人正討論間,八大弟子的雲龍劍方干城捧著一隻玉匣,與師妹雲姬白玉嬌含淚而入,對著紫陽夫人遺體拜了四拜,又向白雲生、上官琪兩人見過禮,然後獻上玉匣。白雲生接了,將玉匣打開,只見匣內發出青濛濛的萬道光華,一陣寒氣襲人肌膚,同晚蓮花香味滿佈全室,塵懷俗慮滌然無存。這玉石長徑約兩寸,短徑不過寸許,作橢圓形,通體作碧藍色,上有日月星形各天體之象,看得上官琪不覺暗中喝了一聲:好寶物!由上官琪將這西池玄玉,納入夫人口中,又用一塊天孫錦的床單暫將遺體遮上。白雲生細問雲姬,叫她講述夫人受傷經過,雲姬因為隨侍夫人,一切武功得自夫人傳授,此次不幸事故,自己適在夫人身旁,遂將經過情形說了出來:
  自餐霞客、白雲生外出禦敵後,裡面剩下的除紫陽夫人外,僅雲龍劍方干城、一陽生蔡楚翹、玉虛道人裴慶及雲姬白玉嬌等四人武功較高而已。司馬倩霞性愛夜景,每當月夜,必在山上鍛煉那御氣飛行及大師伯的無極掌力。此時,人已不在洞中,夫人因師兄閉關之地,最為重要,故著雲龍劍與玉虛道人率領全體師兄弟,護住洞府中部,自己則帶著一陽生與雲姬坐鎮後進,自洞外廣場發出笑聲哭聲及怪嘯之後,紫陽夫人芳心已自起驚覺,知道今晚來人功力非同小可,掌門人不在,八大弟子功力雖高,絕非來人敵手。如大師兄二師兄閉關自守,憑自己與老四老五之功力,雖然不俱,但如強敵仗著人多勢眾,則情形至為可慮了。正想之時,苦行禪師已將頂門舍利於放出,並施展佛門無上神功移形御氣之術,人已騰空而起。掌教夫人一見二師兄不惜中途啟關,就知道今晚強敵壓境,崑崙一場殺劫殆無法倖免了,忙暗中準備不提。
  苦行禪師一出洞外,就施展佛門五雷真氣震破幾種怪聲。那哭聲發自陰山派一級弟子哭道人與喪門僧兩個怪物,也是寒冰老人與元霧真君兩人的門徒,兩怪年事已高,從師已久,功力也大,性情也特別陰險狠辣。一見九幽號聲並未收效,一聲雷震之後,各種以聲音為攻防利器的均已失去作用,知道來人功力遠非自己所能匹敵,但自己方面尚有一主腦人物堪作對手,何不乘機攻向洞中,頻施毒手,把崑崙派的門弟子或五子中的人物予以撲殺,能除掉一人,就可減少他一份實力。
  哭道人與喪門僧打好主意,就向干元洞的後進施行搶攻,首先由喪門僧動手發難,長袖一展,從袖中打出一股黑霧,逕向洞口直鑽,乃師元霧真君幼得墨尤寶典,內中詳載各式奇特武功,輕功提縱術、御氣飛行及施放雲霧種種奇異之術,端的厲害非凡,當之者幾無倖免。但是陰山派的主腦人物野心頗大,用功特勤,一年到頭,差不多都在閉關時間,故江湖上的人見到他們的可以說絕無僅有,門下弟子也都嚴禁外出,但以人數過多,收的又多是江湖敗類,故在江湖上為非作歹的竟仍不在少數。
  岷山師太與陰山五老中的老大和老二有不平凡的感情,兩派的門徒可以彼此公開交往,此次岷山派大舉向崑崙尋仇,陰山門徒多人聯合助陣,自是必然之舉,但這不過是江湖劫運中的前哨戰罷了。
  喪門僧用毒霧進攻干元洞的後進,紫陽夫人首當其衝。掌教夫人攜著一陽生與雲姬,坐鎮全洞後進,夫人道力極高,靜坐雲床,垂簾內視,一陽生隨侍在左,雲姬在右,雲姬手上捧著一隻紫金香爐,一陣一陣的檀香味滿佈全室。忽然從後洞左方一進口處,飄入一股黑色氣流,起初來勢至為緩慢,黑氣入室,慢慢向四方擴張,接著從洞口流入洞內的竟愈來愈多,顏色也愈來愈濃,一股奇腥惡臭突從黑霧中發出,紫陽夫人妙目一睜,招呼右側雲姬將真人從海外得來的天龍香點燃,雲姬忙從革囊中取出一枝狀似通體漆黑的檀香放入香爐內,立即從爐內發出一陣清香,同時香煙裊裊。散開後,結成一座球面,漸向四方擴大。黑霧由外而內,形成一種攻擊式的包網,逐漸向內收縮,天龍香所形成的煙幕,則由內而外,將防禦範圍擴大,兩下一接觸,說也奇特,那黑霧遇著煙陣,竟似雪見太陽,冰消瓦解,洞口的黑霧雖然像潮水一樣滾滾而進,然爐內異香卻也源源不絕地輸送白煙,兩者相生相剋,鬥了不少時間,不相上下。紫陽夫人見來敵意糾纏不已,目的在於除去本門首腦人物,用心險惡,遂將素手一揚,打出九天宮女所留傳的降魔真力,只見一陣微風,將洞口流入的黑霧卷送洞外,紫陽夫人以真氣護身,人從室內飄然外出,一陽生與雲姬兩人因有天龍香的煙幕護著,不懼毒霧,由一陽生開路,雲姬捧爐斷後,雙雙衝出室外。
  紫陽夫人出洞後,見洞外站著兩個黑衣人,一僧一道,相貌奇及,那和尚打扮的光著頭,滿臉疤痕,馬臉虯髯,偏偏身材生得又瘦又高,活像一位喪門客。那道人裝束的,更使人看不順眼,他身材不高,臃腫異常,頭上的道髻卻挽的特別高,兩手過膝,一張哭喪臉,連說話似也帶著哭聲,看得使人好不晦氣,這兩人原是江湖上傳聞的關外雙魔,採花劫掠,無所不為,哭道人更是心狠手辣。那喪門僧卻酷好男風,專挑俊美的男童下手。武林中出了這種人物,那還不天下大亂,人心惶惶?後來江湖俠義道群起而攻,喪門僧臉部受傷奇重,但卒為哭道人設法救轉,兩人為謀報復前仇,千方百計投入陰山,得能列入陰山五老門下的,莫不認為畢生幸事,這兩個怪物有了這樣強而有力的庇護人,又鍛煉了一身奇異本領,簡直如虎添翼,不可一世了。夫人一見這兩人,就知是窮凶極惡之輩,也不和他們作口頭上的紛攏,一出手,就打出劈空掌力,兩股剛柔相濟的玄門內力對著喪門僧和哭道人直襲而去,喪門僧和哭道人也不敢心存輕視,忙揮掌接住,雙方一來一往,竟在場中惡鬥起來。
  論功力,紫陽夫人雖比乃夫稍遜,但相差並不太遠,一見這兩個怪物,對自己掌力居然硬擠硬接,不覺暗中驚奇,於是將九天玄女八十一式施展出來,雪地湧蓮、玉女穿梭、金蓮托塔、單掌開山,連環絕招綿綿出手,掌挾勁風,暗藏真力,對方只要一招失手,其他二式即連續而來,任你功力再高也無法抵禦。喪門僧一聲冷笑,一面禦敵,一面運氣行功,竟將元霧真君秘傳蚩尤掌力使了出來。蚩尤掌共計有九套,每套一十八式,喪門僧所學,不過第一第二兩套而已,這拳招奇特異常,威力高不可測,一出手就隨著對方拳招的變化而變化。紫陽夫人連環四式,使到單掌開山時,那喪門僧競順著夫人一劈之勢,右手一抄,擬扣夫人玉腕,左手駢食中二指,帶著一絲寒風,穿破夫人護身真氣,向乳部期門穴點來。紫陽夫人大吃一驚,忙用回風舞絮將嬌軀一轉,玉掌橫劈,疾攻喪門僧後腦,誰知那哭道人將身子一矮,人從掌下穿過,隨用手將夫人胸部撐了一下,疾快異常,並還不乾不淨地向喪門僧說道:「老二,妙啊!好軟!好香!想起來真夠味,捉活的,帶回去慢慢受用,讓司馬紫陽換一頂綠色頭巾豈不是好!」這幾句話把夫人聽得炸破了肺,玄女八十一式變化無常,但敵人竟絲毫不懼,見式拆式,見招拆招,看情形,這兩個惡魔竟覬覦夫人那種國色天姿,否則,夫人早已不死必傷。
  紫陽夫人儀容蓋世,淑德騰芳,深為同門兄弟及門弟子所敬仰,何曾受過這種侮辱?今日強敵壓境,而且每一個都是江湖罕見的高手,以門弟子的功力而論,根本無法防身禦敵,出手只有送死,對方這種玄功異式,以崑崙現有的功力,不僅無法破解,即防禦也難,看來,崑崙劫運實無法倖免了,自己身為本門表率,自不能任敵人隨意侮辱,只有拼著一死,與敵偕亡,除掉一個就算一個。主意既定,心靜神寧,重振護身真氣,玉掌如飛,硬拚硬接,雙方又鬥在一起。
  一陽生見夫人力戰兩人,雖然未曾敗陣,但已險象環生,敵手太強,奇招百出,其中好幾次,賊人本可得手,卻故意中途變招,但嘴上盡說一些不三不四的下流話,兩對賊眼瞪著夫人。一陽生已看出賦人心意,知道他們採取疲勞戰術,目的在消耗夫人本身真力,而後實施活擒,心中不禁憤怒異常,於是起了不顧敵人功力深淺,拚著一身以報答師門的念頭。只見他拔出長劍,緊隨著一聲長嘯,狀烈非凡,人隨聲起,振腕揮劍,唰唰唰,向喪門僧搶攻了三招,劍身如一泓秋水,迸萬道光華,一見而知是一柄仙羽神物。喪門僧心存顧忌,不敢硬接,面對攻來的三招,只好用小巧之技—一避開。一陽生武功藝業在崑崙八弟子中,佼佼不群,這一佔著兵刃上的便利,和喪門僧居然打個平手,這不過是暫時的。
  紫陽夫人一見喪門僧被一陽生引開,減少了一份威脅,芳心大慰,暗道:不趁此時設法傷他,更待何時?於是將九天玄陽氣功似排山倒海施出,向哭道人直襲。哪知哭道人已得陰山五老寒冰老人親傳,武功已臻化境,只緣愛好夫人姿色,心存邪念,不忍劇下毒手,他已練就大陰冰魄神光,不過只得寒冰老人二三成的功力,就是這樣,紫陽夫人也不是他的敵手,好則此時他還不忍傷害夫人,故將神功用來只守不攻,夫人罡力連珠施為,他只用手擋了幾下。那麼厲害的玄門罡力,不但絲毫傷不了他,而且一股寒氣沿著夫人罡力直達夫人體內,紫陽夫人不覺機伶伶打了幾個寒噤,芳心警兆連連:她知道這是武林中一種特殊功力,除了掌門人的干元罡力外,只有大師兄的無極掌和二師兄的混元掌可以抵禦,但也無法破它,敵人既練有這種陰功,傷自己易於反掌。看來,在劫難免,在數難逃,想到廿年前與夫君結合時,本門一位前輩真人贈送紫龍佩一對作為夫婦定情之物,並笑囑道:「你夫婦福緣深厚,仙道可期,中年得女,更可位列仙班,本門未來魔劫重重,必須有一絕世神童,恢復本門固有武功,身兼數家之長,並須有降魔異寶,助長他本身道力,始克維護師門,迫使群魔斂跡,邪術無功。你夫婦雖可百年偕老,然而三年暌違,距尺天涯,一點也大意不得!這對紫龍佩玉,原系太古神珍,關係本門,至為重大,以此相贈,用意深長,宜珍惜之!」自己的佩玉已送給了霞兒,這丫頭平素不離娘身,偏偏今晚赴崑崙後山練功未返,否則那佩玉正是這類邪門陰功的剋星,縱使不能將敵人打敗,也絕不能傷害自己,看來三年劫運應在今朝,事原前定,在數難逃,想到夫君義重情深,歷劫前緣慳一面,待他看到自己死時慘況,說不定痛不欲生。愛女倩霞侍親至孝,幼年失恃,情何以堪?夫人雖是一位紅粉俠女,卻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人,想起了眼前種種情況,芳心已亂,無限纏綿。哭道人見對方真氣突然軟弱無力,又用墨尤掌力搶攻了十餘招,夫人玉腕、粉臉、酥胸各部,都被他的手指挨了幾下,好在全是戲弄性質,並未用力傷人。紫陽夫人愧恨交加,暗中籌思傷敵奇策。忽然間,想妥了一個主意,只待相機而動即可。
  此時,崑崙絕頂上已出現五雲桃花瘴,及毒霧毒蠱之類,喪門僧對哭道人警告道:「師兄,冷殘老前輩已發動了他那看家本領,這婆娘應早點解決她,可擒則擒,不可擒則必須把她除去,如再拖延時間,岷山派的毒蠱無情,不要連我們這些助拳的也被它所傷,那才不值呢!」
  哭道人點頭稱是。
  喪門僧因急於得手,不願再和一陽生纏戰,袖袍一展,又放出蚩尤毒霧,對著一陽生直襲而來,一陽生早知這種黑霧惡毒異常,雲姬手中拿著的天龍香正是此物的剋星,忙縱身退向雲姬身旁。果然,毒霧遇著奇香,功效立失,喪門僧志在紫陽夫人,用神功將一陽生驚退後,又縱身直向夫人襲擊。
  紫陽夫人恨透了這兩個淫賊,只為他們功力過高,一時無法得手,此時死志已萌,除賊之方法亦得,一見喪門僧向自己直撲,竟恍如不覺,仍一心一意與哭道人纏戰不已。喪門僧大喜逾常,與夫人相隔不過一丈左右,正待用劈空掌力猛襲夫人,忽然,她朝著這淫僧櫻唇微一張翕,一點白光直向淫僧面部撲去,無巧不巧,剛好打在和尚的左目內,只聞得那和尚慘叫一聲,用手掩住左目,淋淋鮮血從手中冒出,顯見得受傷奇重。哭道人見事出突然,變生肘腋,不禁大吃一驚,向掌教夫人怒喝道:「賊婢,你心如蛇蠍,竟敢暗襲,傷我師弟,我如不教你橫屍當場,我也不算陰山門弟子!」
  夫人冷笑一聲,也不答話,仍然與敵纏戰,不令敵人攻入洞中。
  哭道人哭喪著臉,如喪考姚,異常嚴肅,驀地一聲大喝,袍袖已發出冰魄寒光,只見無數黃光結成一座光幕,向著夫人頭上罩來。紫陽夫人根本不理會頭上光幕,玉掌往前一推,竟打出丈夫所教的干元罡力。哭道人還以為是劈空掌風,毫不在意地硬接硬架,驀地心頭一震,四肢百骸疲軟如醉。紫陽夫人大約恨透了這賊道,緊跟著又是一口唾沫,除把他右眼打中外,還來了一個滿臉花,不過她頭上的冰魄寒光也疾落而下,從頭部直透腳部,只覺轟的一聲,兩眼發黑,全身立時僵硬,身死當場。
  一陽生與雲姬一見師母與敵人兩敗俱傷,但敵人未死,不覺失聲大慟,兩人拔劍出手欲將敵人剎殺,驀聞一聲梟鳴,兩隻雙頭異梟從空中落下,第一隻雙頭梟上降下兩個人來,一系歸元生羅英,一系聖手華光徐凱,一下梟背,揚手就是一蓬紅光打在紫陽夫人身上,這賊子對崑崙主要人物簡直是恨入骨髓,人雖死了,依然是不依不饒。歸元生羅英一出手,就施展毒龍掌力,一陽生與雲姬眼看就要傷在他的掌下,忽然從一懸巖邊捲起一陣勁風,只一下,就把那股毒氣吹散。同時,一種凌厲無匹的內家罡力直向羅英、徐凱兩人襲來。羅、徐大吃一驚,趕緊閃避,由羅英扶著喪門僧與哭道人,徐凱帶著裴傑屍體,跨上雙梟,振翅騰空,朝著岷山飛去。
  場上敵人逃走後,由雲姬抱著紫陽夫人遺體送入夫人修真之所,一陽生與雲姬兩人對著夫人遺體拜了八拜,立即退出室外,守在門口,權充護法。
  不一會兒,崑崙五子的卻塵子打發門人,對處理夫人身後之事及防魔禦敵之法均有指示,白雲生遵師兄之令,攜著心上人坐鎮後洞。這時崑崙頂上已鬥得如火如荼,一場慘烈的神功比賽,序幕由是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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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浪子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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