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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天山林若飛


  夜風呼嘯。
  漆黑的原野上,奔跑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是秦寶寶。
  若不是戴著那塊可以避暑驅寒的奇玉,寶寶恐怕要被寒風凍僵了。
  秦寶寶想了很多種得到解藥的方法,想來想去,他選用了最笨的一種。
  那個人被方自如撞成了重傷,一定無法施展輕功。
  這樣,他的步子就會變得沉重,就會在地上留下腳印。
  秦寶寶估計那人一定會就近找個地方為自己療傷的。
  那人果然就近進了一個很大的房子,想必這幢房子是村中富戶所有。
  室裡燃起了燈。
  秦寶寶從窗口看去,看到那人正解開衣襟,為自己上藥。
  秦寶寶想了很多種得到解藥的方法,想來想去,他選用了最笨的一種。
  她一推門,就走了進去。
  那個人驀然回頭,看到秦寶寶時,不禁大吃一驚。
  寶寶劈頭就道:「你的肋骨斷了四根,手腕被擰碎了,現在你動一下,全身就痛得要命,你現在根本連一個三歲的孩子都打不過,而我已經十四歲了。」
  那個人驚訝地看著秦寶寶,一時都忘了說話。
  秦寶寶又道:「你現在是不是想起來和我打一架?」
  那個人笑了,他笑得很可怕,他道:「你一定是天才兒童秦寶寶。」
  秦寶寶一挺胸膛傲然道:「你既知我的大名,就該知道我的厲害。」
  他臉上的表情很嚴肅,一點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不過無論是誰看到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都忍不住會笑的。
  那個人又笑了,道:「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正確,不過遺憾的是,我並沒有解藥,別人只給了我那把毒刀去殺人,卻沒有給我解藥。」
  寶寶一臉不屑地道:「你的話只可以去騙鬼,那把毒刀根本就是你自己的。」
  那個人道:「你有什麼證據?」
  寶寶一撇嘴,道:「你穿的這件碧光閃閃的衣服就是『碧鱗衣』,『碧鱗衣』劇毒無比,如果不是對毒藥有研究的人,根本是不敢穿的。」
  那個人驚呆了,他想不到小小的秦寶寶對毒藥的學問這麼瞭解,居然連『碧鱗衣』都知道。
  他歎了一口氣,道:「別人都說,無論什麼事都是騙不過秦寶寶的,看來真的是這樣。」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那你還不把『碧天蠶』的解藥交出來?」
  這個人輕輕一笑,滿臉詭異之色,他道:「方自如這一擊很快就會要我的命,不是今天死,就是明日亡,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抓一個墊背的。」
  秦寶寶道:「你不給解藥?」
  那人道:「解藥就在我身上,不過我身上的藥很多,有的是解藥,有的是毒藥,你要是來拿,可要小心了。」
  寶寶忽地取出金匕首,「唰」地在那人的肩頭上剮了一道。
  她蹲下身來,笑瞇瞇的、十分陰險地對那人道:「這一下是不帶毒的,下一刀可要用你的毒刀了。」
  她笑得比一隻小狐狸還要可愛:「你不是要刁難我嗎?我看你中毒以後,會不會給自己解毒。」
  那人望著秦寶寶,已有驚懼之意,一個小孩子,竟比老江湖還要江湖,想出的方法偏偏又很有效。
  那人遲疑地掏出一個碧綠色的玉瓶來,他實在很瞭解那柄毒刀上毒的厲害,就算及時用解藥,也痛苦萬分的。
  寶寶並沒有去接瓶子,笑道:「你剛才那麼狡猾,現在叫我怎麼相信你?」
  他心裡在說:「不讓你吃一遍方伯伯受的苦頭,我怎會甘休。」
  那個人現在看著秦寶寶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小魔頭似的。
  他沒有看錯,寶寶的確是個小魔頭,整人方法他有十萬八千種,今天只算是牛刀小試。
  惹上了秦寶寶而沒有吃苦頭,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秦寶寶又笑瞇瞇地道:「你快給自己來一下,一方面看看解藥是不是真的,另一方面讓我學學解藥的用法。可要快點動手哦,由我來動手的話,你吃的苦頭可就更大了。」
  那個人滿臉無奈之色,可惜他全身到處酸疼,想動手是辦不到的。
  既然無法抵抗,就只有乖乖地聽秦寶寶的話。
  他取出刀來,猶豫著不敢刺下去,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刺破哪一塊也捨不得。
  秦寶寶倒提金匕首,在毒刀柄上一敲,毒刀「噗」地就刺進那個人的大腿。
  這時他忽然叫起來:「林公子,快來救我。」
  秦寶寶一回頭,看到一個身穿火紅絲袍的年輕人。
  寶寶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不順眼。因為這個叫林公子的人太傲了,眼睛就像長到額頭上一樣。
  秦寶寶站起來,道:「你是誰?蘇師兄的失蹤是不是和你有關?」
  林若飛目中有訝色,道:「你怎麼知道?你分明是第一次見到我。」
  秦寶寶道:「裝耳朵的紅色包袱和你身上衣服的料子一模一樣,蘇師兄追的當然是你,這個問題想都不用想就可以明白的,只有傻瓜才會驚訝的。」
  林若飛立刻不傲了,長到額頭上的眼睛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對寶寶的思維之敏,反應之快,他不能不感到驚奇。
  寶寶道:「你把蘇師兄怎麼樣了?」
  林若飛淡淡地道:「我把他殺了。」
  語音剛落,他忽地拔出劍來,劍光過處,血光溢出。
  劍並不是刺向秦寶寶,而是刺向秦寶寶的身後。
  林若飛的劍已將那人執刀的手腕釘在地上。
  那人慘叫道:「林公子,同為一主,為何自相殘殺?」
  林若飛冷冷地道:「殺人是光明正大的事,我最討厭從背後殺人,殺人用的應該是真功夫,我最限用詭計和毒藥殺人。」
  他說了這麼多的話,忽然感到是一種浪費,又立刻閉上了嘴巴。
  秦寶寶冷哼一聲,道:「話說得挺好聽的,其實不過是在我面前顯示劍法有多高明而已。」
  林若飛不知為什麼居然沒有生氣,他微笑道:「不錯,我的確要想讓你見一見我的劍。」
  劍光又一閃,忽地又消失了。
  劍又回到鞘中,好像林若飛什麼也沒有做過。
  不過與剛才不同的是那人的眉心多了一個紅點。
  只是多了一個紅點,那人就死了。
  劍刺的既不深,也不淺,只是足以讓人死亡。
  用的力既不大,也不小,只是正好只流出一點點的血。
  這的確是驚世的劍法,林若飛為此而驕傲,一點也不過份。
  秦寶寶只是撇一撇好看的小嘴。
  再絕世驚俗的武功比起大哥來,仍是差一籌的。
  寶寶今年雖然不過十三四,但見過的高手,見過的絕藝,卻此十個人一輩子見到的還多。
  林若飛的劍法在她看來又算什麼?
  林若飛見寶寶並不動容,便道:「據說昔年有個殺手中的殺手中原一點紅,劍過去,唯留一點紅,我剛才的劍法,正是昔年中原一點紅的劍法。」
  秦寶寶不屑地道:「中原一點紅的劍法雖然辛辣,卻算不上上乘,你學他,再好也稱不上一流。」
  林若飛不禁動容,他自己也知道,中原一點紅的劍法的確算不上真正的劍法。
  令他動容的是,一個孩子,對武學中最艱深的劍法本不該懂得這麼多的。
  他道:「那麼你再看一看這一劍。」
  他移劍舉起,緩緩劃了一個半圓,這一劍的速度比剛才那一劍要慢許多。
  可是整個屋子,忽地就被劈成了兩半,寒風從被劍劈開的牆縫中吹了進來。
  劍並沒有觸及牆壁,可是牆壁、屋頂卻被一種無形的劍氣劈開。
  秦寶寶這一次吃驚,非同小可。
  他聽大哥衛紫衣,以及大和尚叔叔不止一次說過,劍法的最高境界,就是劍氣,是以有劍氣無敵之說。
  也就是說,練成了劍氣,就可無敵於天下。
  大哥衛紫衣似乎並沒有練成劍氣,看來林若飛比大哥要厲害。
  口頭卻不服輸,道:「很了不起嗎?在人面前顯示武功,一點涵養都沒有。」
  林若飛反而笑了。
  他的性格一向極驕傲、極自負,一言不合,便會殺人,可現在對這個秦寶寶,他本來該生氣的,卻偏偏沒有一點火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極了。
  面前這個小乞兒,居然讓他感到可親、可愛,他覺得傷害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是人世間最殘忍的事情。
  他將劍撤回鞘中,秦寶寶忽然道:「姓林的,你到這個小村子做什麼?」
  林若飛道:「我好像可以不回答你的問題。」
  秦寶寶道:「不回答就不回答,你以為我不知道。」
  林若飛道:「你知道?」
  秦寶寶道:「你殺卞采和就是為了不洩露那塊玉的秘密,對不對?」
  「不錯。」林若飛冷冷地道。
  秦寶寶又追加了一句道:「想不到像你這種人,居然是為田靖之做事的,我倒看錯了你。」
  林若飛突然怒道:「田靖之是什麼東西,憑他也能支配我?」
  秦寶寶道:「既然他不算什麼東西,那你為何替他殺人?」
  林若飛淡淡笑道:「你想讓我說出幕後人物嗎?小傢伙雖然很聰明,可我也並不算太笨。」
  秦寶寶心裡道:「叫我小傢伙,非得修理修理你不可。哼!這個小狐狸倒不笨,口倒關得緊。」
  林若飛道:「我並不想殺你,可是如果有人不幸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那我就只好殺了你了。」
  話音剛落,人已不見。
  秦寶寶咬著嘴唇,哼哼道:「現在你神氣,總有一天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她從死屍身上找到解藥,立刻出了門。
  其實對這種解藥的用法,他早已知道,只要將藥粉一半內服,一半外敷,不出三日,毒就可以解了。
  他回到卞采和的家,興沖沖地推開了門,叫道:「方伯伯,解藥得到了。」
  一蹦一跳地推開屋裡的門,卻一下子怔住了。
  屋子裡沒有人,床上沒有人,躺在床上的方自如已經不見了。
  方自如身中劇毒,無法動彈,他自然是無法走動的。
  那麼又是誰劫走了方自如。
  秦寶寶怔怔地看著凌亂的床褥,這幾天來受的驚嚇、恐懼、委屈,一起湧上心頭。
  厚厚的夜幕將小小的秦寶寶重重包裡,秦寶寶感到從未有過的淒涼無助,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了說話聲和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竟是向這間屋子來的。
  門被推開時,秦寶寶已經鑽到床底下去。
  從床底下看去,可以看見四隻腳,一雙腳上穿著的是粉底快靴,另一雙腳則穿著一雙粉底皂靴。
  其中一個人開口,赫然是藍田縣令田靖之的聲音,只聽他笑道:「這村子裡的一百二十三人是不是都死了?」
  另一個沙啞的聲音道:「林若飛不會放過一個人的。」
  田靖之道:「林若飛鋒芒太露,野心勃勃,絕非池中之物,要盡早除去才好。」
  沙啞聲音道:「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主人說,除林之計須緩一緩。」
  田靖之笑道:「如今玉已得手,主人若是知道,不知有多開心。」
  沙啞聲音道:「玉一日不交到主人手上,我們一日不可大意。」
  田靖之冷笑道:「我還需要你來教訓嗎?」
  沙啞聲音沉寂不語。
  田靖之忽道:「到現在為止,知道美玉秘密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沙啞聲音道:「除了林若飛,便只有我們了。」
  田靖之聲音漸寒,道:「你會保守秘密嗎?」
  沙啞聲音歎道:「在一般情況下,我自然是會保守秘密的,可是若遇到嚴刑拷打、威脅利誘,那就很難說了。」
  田靖之忽地笑道:「錢兄果然是一個老實人,說的都是老實話。」
  沙啞聲音道:「可是我知道你還是不相信我,你在心裡還是恨不得一刀殺死我。」
  田靖之又笑了──乾笑。
  沙啞聲音冷冷地道:「可惜你沒有把握,我也並不會給你機會的。」
  田靖之歎道:「錢兄的多疑之疾是愈來愈重了。」
  沙啞聲音道:「多疑總比大意要好得多。」
  兩個人一時無語,話說到這種地步,場面想必有些尷尬。
  秦寶寶在床底下急得要發瘋了,床下又潮濕,又寒冷,再多待一刻,人恐怕要凍僵了。
  秦寶寶在心中暗罵道:「要打就打,要走就走,糾纏不清地說個沒完,真是煩人。」
  田靖之和那人非但沒有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來,看他們的樣子,竟是要等人。
  秦寶寶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衝出去,可是田靖之的武功很高,他帶來的人也是硬手,貿然出去,只有送死。
  寶寶本來是最沒有耐心,現在卻不得不陪他們等下去。
  他知道這兩個人都是高手,自己根本不敢動一動,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
  漸漸的,他覺得手足都快麻木了。
  就在這時,門忽地被風吹開,一個人就像風一樣飄進屋子裡。
  進來的是一個女人。
  因為她穿著的是一雙繡花鞋,村子裡的路泥濘難行,繡花鞋上卻沒有沾到一點泥土。
  輕功中最高的境界是踏雪無痕,莫非這女人的輕功,已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
  至於這女人在做什麼事,秦寶寶一點也看不到、聽不到。
  他的好奇心都快讓她發瘋了,她甚至不知道這女人是什麼時候走的。
  過了良久,田靖之歎道:「這件事總算結束了。」
  沙啞聲音道:「想不到主人的輕功已到了最高境界。」
  田靖之道:「用不了多久,她的武功就可以是天下無敵,到那時,就是少林悟心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
  沙啞聲音道:「那塊玉的功用真的有這麼大?」
  田靖之道:「用萬年寒玉修行,內功可提高十倍,主人的內功本非淺薄、提高十倍,足可無敵於天下。」
  沙啞聲音道:「可是我聽說用萬年寒玉練功,練成的功力只可維持七月之久,七個月後,主人的功力自然和現在一樣,主人為何要花這種心血,練這種無用的功夫?」
  田靖之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女人的心思,又有誰能懂得。」
  沙啞聲音道:「既然我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我們是不是讓離開這裡了?」
  田靖之冷笑道:「在離開之前,我想有一件事是必須要做的。」
  沙啞聲音道:「什麼事?」
  田靖之冷笑道:「床下君子,現在是不是該出來了?」
  秦寶寶歎了一聲命苦,嘟嚷道:「賊尖賊尖的耳朵。」
  一邊嘟嚷著,一邊懶洋洋,百般不願意地從床下鑽了出來。
  田靖之拊掌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蘇護玉放你走了,想不到你卻自投羅網。」
  秦寶寶道:「看你得意的樣子,好像我已經束手就擒了。」
  田靖之淡淡笑道:「你的確已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顯然並沒有將一個孩子放在心上,不過出於一種習慣,他和沙啞聲音的錢兄各自守在門窗邊。
  這個錢兄是個留著山羊鬍子的老頭,便是府庫總管錢炳秋。
  秦寶寶搔著頭皮,道:「論武功我不是你們的對手,論輕功,我的腿還沒有你們長呢?嘻嘻,何必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田靖之和錢炳秋相視一眼,不由啞然失笑,對手不過是個孩子,自己實在沒有必要擺出對付高手的架勢。
  他們雖然還是站在原地未動,但身上的蓄勢已放鬆。
  秦寶寶踢了踢腳,忽地驚叫道:「好嘛!剛才在床下窩了半天,兩條腿血氣不通了。」
  話音剛落,身子「噗通!」一下跌在了地上,正跌在田靖之腳下。
  田靖之忽地覺得,手背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開始癢了起來。
  現在正是寒冬臘月,怎麼會有蚊子?田靖之別覺得有些不妥,忽覺得手背一陣奇癢。
  田靖之老於江湖,立刻知道自己中了暗算。
  秦寶寶忽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避開三尺,大驚小怪地叫道:「咬呀不好,我不小心將毒藥灑出來了。」
  田靖之更不敢動,一動也不動,他生怕一動,毒就會攻心。
  秦寶寶道:「千萬不要搔呀,一搔就全身中毒,千萬不要動呀,一動就會毒發攻心。」
  他的小小身軀,從田靖之的身邊如魚一樣滑了過去,溜了出去。
  田靖之本來很想出手,偏偏秦寶寶便是從他中毒那隻手的那一邊溜出門外。
  他的手指一動,那種奇癢的感覺立刻從手背蔓延到了手腕。
  他立刻就不敢再動一動了。
  他知道中毒時,有的毒藥令人麻木,有的毒藥令人疼痛,但這種令人奇癢的感覺他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他是一個很小心的人,沒有把握的事是絕對不敢做的。
  所以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秦寶寶從身邊溜出門去。
  秦寶寶的聲音還遠遠傳來:「田大呆鵝我的毒藥是沒有解藥的,你快點自己想辦法吧。」
  田靖之一動不動,望著錢炳秋,道:「你本來是可以截住他的,你為什麼不動?」
  錢炳秋一言不發,他好像在一剎那間成了聾子、啞巴,田靖之的話他好像沒有聽到,所以自然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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