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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生斬活殺 以眼還眼


  寒山重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布著一層揉合著血光的煞氣,他一催坐騎,叱雷已驃猛得似拖馳太陽神金車的飛馬,騰空而起,鐵蹄翻縱,昂首厲嘶,寒山重的斧盾分向兩邊揮舞砍砸,斧刃與斧刃撞擊,皮盾與籐盾拼對,寒光閃曳,人飛肢殘,像是巨掌推浪,白龍門的鐵斧隊紛紛仆倒,如波濤般往兩邊退出。
  七八名浩穆壯士緊跟在寒山重身後奮力衝入,左斬右劈,個個狂勇矯健,此刻白龍門的這支鐵斧隊已經亂了陣腳了。
  驀地……
  一條人影飛射向寒山重,來勢急猛,他的戟斧與籐盾亦同時沉重的攻來,火光照映下,這人正是那指揮最後一排鐵斧隊的凶悍年青人!寒山重一夾馬腹,往前衝出,在比雷欲待起步而未起步之間,寒山重紮在頭上的黑巾忽然飄拂,他眼皮子也不眨的冷喝一聲:
  「陽爍芒!」一片晶瑩的弧光似來自極西的電閃,那麼炫目蕩心的淬亮又熄,於是,在這道光芒的閃耀下,那名撲來的年青人已連兵器帶身體斷為數截,四面紛墜的與滿天血雨同落週遭!
  寒山重神色古怪的撇撇嘴,眼看著白龍門這一支訓練精銳的斧隊在迅速潰散,生息陀羅包川已帶著他的人馬衝進了敵人的陣勢中間,與包川對手的那名瘦小中年人,顯然已經到達力竭神疲的地步了!
  冷煞的一笑,寒山重突地再調回馬,又是一記「陽爍芒」,再有七名白龍門弟子於一片哀號裡魂飛冥滅!這時,整個小靈州上已經完全成為火海焰山,驚恐的嗥叫呼號聲亂得令人心顫,而在黑暗裡,在不可捉摸的隱蔽之處,一條條,一溜溜的火箭,有如老天憤怒下降落的火雨,那麼無休無止,狠辣歹毒的交織飛射,射向人身,射向屋字,射向任何一個還沒有燃燒起來的地方。
  緩緩的,寒山重策騎向裡行去,左腕上的魂鈴,在馬蹄的移動聲裡清脆而有節奏的輕響著,他的身體,彷彿與比雷已經連成一體,投下一個龐大的黑影於地面,在四周火蛇的竄舞映印中,有一股子冷酷得成了形的味道。
  時而有人影自他左右竄過或奔掠,有的是白龍門中人,有的是浩穆煞手,雖然,這是處於兩個極端的敵對者,但是,他們卻在竄躍奔掠中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凶暴與緊張!眼前,昭,在一座小巧的九曲橋之後,有一幢看去十分華麗而堅固的房舍,這幢房舍十分深廣,佔住了九曲橋後全部的土地,一條寬約尋丈的如帶之河圍繞著這幢房舍,現在,可以看見有無數白龍門的弟子隔河把守在這幢房子四周,個個形色惶恐,卻又悲憤交加。
  寒山重在一個暗影處停下,他轉首回望,腦子裡在思索著一個問題,一個如何報復的問題,因為,他知道,不用多久,白龍門的掌門人秦鼎就必須出現了,如不能避免殺伐,就盡量減少殺伐。
  一個聲音驀地自隔河據守的白龍門弟子中間響了起來,恐怖得很:
  「有鬼,有鬼啊,我們有四個弟兄失去腦袋了……」對面起了一片騷動,白龍門弟子在迅速搜尋追查,語聲嘈雜的傳到這邊:
  「浩穆院的人馬都是在前面,不可能這麼快撲到這裡「剛才他們四個人還好生生的,怎麼一轉眼就掉了頭啦?」「看樣子情形不妙啊,我看咱們已經身陷重圍了,人家來了多少人又不知道……」「老天,我現在已覺得背脊發涼了……」「前面的鐵斧隊大約已經挺不住啦,殺喊聲越來越近寒山重輕輕閉閉眼睛,歎息著付道:
  「秦鼎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就像這樣?白龍門也該亡了在寒山重來說,他並不覺得有絲毫奇怪,因為,圍著對面那幢屋宇的那條河,乃是引自西澱湖之水,司馬長雄與遲元率領的三十名浩穆勇士,必己沿著湖水潛入這條河中,現在,把守在河岸的白龍門人馬就開始惶亂未免太早了,他們不知道,這才僅是開始,繼續的大場面還在後頭呢。
  果然……─
  又是一片驚懼的叫聲傳了過來:
  「不得了啦,這裡又躺下了五個……」「媽的,一定有奸細混進來了……」「李老三,李老三,咳,李老三他們怎麼也不見了?」幾個大漢帶著人沿河邊左奔右跑,一面大聲叱吼鎮壓,但是,顯然的,據守這道小靈州最後防線的白龍門弟子已經軍心搖動了。
  一片急促雜亂的步履聲忽然響起,自四面八方,無數的白龍門弟子己潰退下來,他們個個神色倉皇,氣急敗壞,有如喪家之犬般亡命的朝那九曲橋擠去。
  喂,看情形,包川與薩牧非他們已經勝了!九曲橋的那一面,有暴厲的聲音嘶啞的叫了起來:
  「誰叫你們退下來的?你們這些孬種貨……」「吳師叔呢?他媽的你們只曉得自己逃命,掌門的渝令都敢不聽?」「不准過橋,一個也不准過橋……」「通通滾回去,白龍門的人都讓你們丟盡了……」十幾柄馬刀雪亮的堵在九曲橋那一邊,這面退下來的人擠不上,後頭的敗退又潮水般往上衝,於是,有人驚號著跌落水裡,有的因為受不住推擠之力便撞到前面堵著的刀刃上,霎時悲叫怒罵亂成了一片,情形淒慘。
  潰退的白龍門弟子開始憤怒了,他們悲切的大叫著:
  「去你娘的諭令,連二師叔都完了,還打個鳥?」「吳師叔戰死了啊,鐵斧隊也垮了,你們擋住我們是要大家完全死絕才甘心麼?」「人家來了上千的人馬,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這個仗怎麼打啊?」「他娘的你們不曉得過來拼?光在那邊窮吼就能嚇跑人家?」「衝過去,要死大家一起死……」「對,衝過去,衝啊……」人潮洶湧,瘋狂的在那狹窄的九曲橋上推擠撐擁,叫嚎呼喊得驚心動魄,人擠人,人推人,場面已幾乎不可收拾。
  於是……
  一個冷厲的聲音寒酷的揚起:
  「未得掌門人諭令,擅自後撤者便是不忠,不忠者一律處死!」隨著這人的聲音,幾個暴烈的口音已跟著傳出:
  「放箭,誰敢衝過來便射誰!」幾聲弓弦震響驀地響起,擁擠在九曲橋上的白龍門弟子當場已有五六個栽倒水裡,弓弦再起,又有五六個慘叫著翻於橋下,後面的白龍門弟子見狀之下,已嘩然吼叫起來:
  「刀口反砍自己兄弟頭上,你們還有人性沒有?」「左右都是死,我們衝過去先宰盡這些絕子絕孫的東西「衝啊,他娘的都不要活了。」「沖,要死大家一起死……」擠在橋上的白龍門弟子如一群瘋虎般衝向橋的那一端,兵刃閃起一溜溜的寒光,悍厲的砍劈向守在那一邊的同門弟兄,據守者也不甘示弱,箭矢紛飛,刀光劍影,傾力阻擋攔截,剎那之間,白龍門的人馬已自己拼在一起,殺喊連天,血影濺舞!寒山重抿著嘴唇冷酷的浮起一抹微笑,當這抹微笑尚漾在唇角未散,一片機括響聲己連串的響起,九曲橋上相互拚殺的白龍門弟子幾乎尚未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已有二十三人啤號著栽落水中!
  夜暗中,近百名黑衣黑巾的浩穆壯士分成六排半跪地下,強勁的連雲弩閃射出藍汪汪的淬毒利矢,如暴雨飛蝗般那麼狠毒的流瀉向橋上掙扎的敵人,狠毒得令人起栗2慘號與悲號全組成一片不忍卒聞的淒厲樂章,在血花裡飄蕩,在生命的斷落裡翻滾,而在飄蕩裡,翻滾裡,據守在河邊的白龍門弟子忽然起了一片驚恐的嘩叫,數十條水淋淋的大漢,彷彿似龍宮裡遣來的索命者,那麼剽悍的躍上陸地,猛不可當的斬殺向措手不及的白龍門人馬!
  這變化來得實在突然,白龍門方面正在其豆相煎,自顧不暇,一陣利矢剛射倒了數十人,而水裡的這些煞神又那麼出乎意料的乘亂而出,只有幾個照面,白龍門弟子己被劈翻了一大片!眼角有人影微閃,寒山重冷冷轉首,生息陀羅包川已到了他的身邊,這位浩穆紫殿的殺手,身上全染了血,氣喘吁吁,他低促的道:
  「院主,現在是否可以下令衝殺過去?」寒山重凝注著他,沉聲道:
  「敵人阻塞橋上,場面混亂,現在衝上去恐怕損傷很大,不過,司馬長雄與遲元他們已經動手了,時間已不能再有延緩……」包川吸了口氣,焦急的道:
  「那麼屬下即令我方人馬衝殺……」寒山重微微沉吟,斷然道:
  「包川,令兒郎們圍成半圓之陣,勸引白龍門弟子棄械或逃逸,記得為他們留出一條出路,山重在此以『銀雷彈』助你!」包川微一躬身,倒射而回,瞬息之間,百名浩穆院壯土已排成一個遼闊的半弧,生息陀羅睜著一雙血絲滿佈的眼睛,厲烈的大吼:
  「白龍門的朋友,浩穆院承一鼎口渝,留路為爾等逃生,向南奔是活,向南跑得命!」語聲甫落,一片利箭已呼嘯著飛射,但卻儘是隔著敵人頭上數尺之高穿過,壅塞在橋上及橋口的白龍門弟子在。
  驚慌恐懼中又起了一陣大大的騷動,而十餘枚銀光閃閃的圓形物體突然掠過,在夜空中互相撞擊,「呼」的一聲,熊熊的火光已布成了一面炙熱的火牆,強烈的熱力散播四周,飛蝗似的矢箭再度呼嘯著穿射而過,包川的宏厲口音重複響起:
  「白龍門已頹,你們還不逃命更待何時?」像一群受了極大驚恐的野獸,嘩叫成為一片,白龍門的人馬己如怒洪決堤,那麼雜亂而又不可收拾的朝南奔逃敗退,似山倒水流。
  寒山重冷森的一笑,狠毒的高叫:
  「浩穆弟兄,渡河攻擊!」生息陀羅包川振臂大吼一聲,率領著他身後近百如狼似虎的浩穆院大漢,勇不可當的衝向九曲橋,瘋狂般衝向橋那邊的敵人!
  在這一面,由黑暗中迅速奔出八名浩穆壯士,成相反方向的佔住八個位置,半跪於地,連雲弦弩平舉胸前,利落的布成了一面封閉網。
  一條人影如飛而來,寒山重一眼即已看出是神釣曹耐,他全身大汗,腳步尚未站穩,已急切的低呼道:
  「院主,白龍門外圍之敵俱已退盡,屬下所率弟兄五名正在搜索殘餘,薩牧非和對方一個瘦小個子還在廝殺,場面慘厲!」寒山重快捷的道:
  「耐吏,此地警戒完全由你負責,我去助薩牧非一臂!」叱雷四蹄驟揚,朝回奔去,頃刻之間,寒山重已看到銀河堂的薩牧非,這位形象粗獷的硬漢,使著一根鐵扁擔,狂風暴雨似和他的對手在拚死力干,在他們拚鬥之處不遠,另一個原先與包川交手的中年瘦漢子,則已屍橫於地,腦袋開了一嚇人的血洞。
  寒山重心裡有數,那橫屍的瘦小漢子,亦是白龍門十大高手,排行第十的「穿雲鼠」吳越,這吳越一身功夫且是滑溜得出了名的,包川雖然心狠技毒,卻也不會太容易將人家收拾下去,這麼快就得手的原因,一定是這位煞星又用了以身犯險的老法寶了!
  抿抿嘴,寒山重朝那與薩牧非拚鬥的中年人瞧了瞧,這中年漢子與死去的吳超同樣瘦癟枯乾,功夫卻似乎更見詭異,方纔,便是他們兩人率領白龍門的鐵斧隊,著實與銳進中的浩穆所屬殺了一場,看看地下浩穆院方面的戰死者,只怕也有三十名以上,當然,白龍門的鐵斧隊,亦自付出他們加倍的犧牲代價了。
  寒山重緩緩策騎進了幾步,冷冷的道:
  「假如寒山重猜得不錯,白龍門的朋友,你是『凌波擊浪』彭才,所謂十大高手的第九位,餓?」那中年漢子神色深沉,往返衝殺,左右躍騰,一對短柄鉤連槍嚴密緊湊,老辣熟練,寒山重的語聲傳到他的耳中,他的嘴角已微微抽搐了一下,二判官薩牧非大叫一聲,乘勢挺進,十七扁擔舞成一片層山重疊之影,綿綿不絕的自四面八方圍擠而下,威力浩蕩,足可移鼎裂碑!
  中年漢子瘦削的身軀一轉,就是竄出七尺,在他俯身的剎那,寒山重已經看到他將一對鉤連槍並握左手之上薩牧非長身急進,鐵扁擔揮舞似如雷劈桿翻,呼呼轟轟,振臂之下,又是三腿十六式!
  寒山重一挾馬腹,怒沖而去,他的戟斧在夜色裡掄起圈圈圓弧,似圈圈透亮晶瑩的寒冰凝結,又像強烈的陽光蘊連成籠罩大地的光芒,那麼廣大無極,在廣大無極中,卻又煞氣橫溢!
  薩牧非怪叫一聲,正要一個倒躍,他的對手已不吭不響的就地翻出去,抖手之下,十九片巴掌大小的鋒利鱗片,已飄飄搖搖,卻快速無比的湧合而到,來勢綿密,難躲難防!寒山重「嗤」的冷笑一聲,原式猛進,薩牧非的鐵扁擔轉為守勢,掄起千條光影,週身環繞翻飛,那中年漢子卻已彈射面起,狂奔急躍而去。
  輕蔑的一笑,寒山重森冷的道:
  「這也算是十大高手?」在他的語聲裡,二判官薩牧非驀然高叫了一聲,聲音裡含有不可抑止的憤怒與痛楚,寒山重尚未及回首,薩牧非那魁梧的身形已如一頭猛虎般衝向前來,鐵扁擔帶著雄烈的勁風飛射,口中嘶啞的大叫:
  「媽個巴子,你與薩二爺一起上道吧!」瘦小漢子身形甫落,腳尖一旋,擺動不定的搖了兩下,鐵扁扭擦著他的右肋標人黑暗,但是,他卻並非完好無傷,鐵扁擔頭端的一條彎曲鋼鉤,已在擦著他右肋飛過的時候硬生生撕下他一大塊皮肉來!
  寒山重縱騎躍起,暴厲的叱道:
  「彭才,你快去吧2」那位在白龍門中位列第九的高手,這時已因肋下的創傷而痛苦得幾乎站不住了,寒山重雙騎衝來,宛如天馬飛降,其勢凌厲,悍不可當!
  彭才那張枯乾的面孔扭曲得完全走了原樣,他那瘦癟的身軀,在高大雄健的叱雷撲擊之下,越發顫得微小與委頓,鐵騎的龐大影子迅速向他罩下,馬上騎士的斧刃閃泛著冷森的芒彩,皮盾的旋舞宛如魔鬼狂笑的臉……
  彭才淒厲的在喉中嗥號了一聲,身子突然俯下,鉤連槍似毒蛇的舌信吞吐,在夜色中掠過兩溜寒光,那麼快捷狠毒的插戮向叱雷腹肚!
  寒山重雙目如西天的雷閃,令人起栗的泛射著威厲的光芒,在金鞍上的身軀淬然側轉,暴傾而下,於是,他的整個上半身已經完全伏到馬肚之下,戟斧的鋒刃長斬短絞,一條刺著白龍的枯瘦手臂,像是自己掙脫了它主人身體一樣,拋回著瀉向黑暗,而戟斧的尖端蛇矛,卻又如此絕情的透進了彭才的咽喉,強大的衝刺之力,將這位功力詭異的白龍門高手撞跌出尋丈之外,他甚至連任何一聲臨死的歎息都來不及發出,叱雷的鐵蹄揚掀,已踩著他的頭顱奔過,血肉模糊骨碎如糜!
  寒山重策騎圈回,前身一探,已將斜插入土中的鐵扁擔用哉斧鉤起,毫末停息的奔至薩牧非面前。
  「老薩,傷得如何?」寒山重焦慮的問了一聲,快得像是原先便不在馬上似的站到薩牧非身邊,薩牧非痛得滿頭流汗,全身在不停簌簌顫抖,嘴巴翕張著,競連話都說不出了!
  寒山重湊近了一點,向他身上仔細一瞧,老天,約有百十塊大小迥異,稜角突出的小小銀色鋼塊,正嵌在薩牧非的全身上下,而且,深陷入肉!
  「老薩,你先運氣護住內腑五脈,讓我為你把這些玩意挑出來!」寒山重說著話,已把戟斧交到左手,自懷裡摸出一把銀針,輕巧而又準確的挑了一塊嵌在薩牧非肩上的碎鋼片,但是,這小小的動作,卻使薩牧非痛苦至極的呻吟了一聲,四肢幾乎痙攣得蜷合了起來!
  一絲疑惑與恐懼的神色浮上了寒山重那俊俏的臉孔,他停止了動作,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挾起那塊被銀針桃出的鋼片,於是,他的嘴唇緊緊抿了起來,這塊成為不規則多角形的鋼片,那曾經入肉裡的一段,已竟然完全變成紫烏!目光轉為冰冷,寒山重緩緩的道:
  「老薩,覺得全身痛苦,像是針錐蟲嚼,這痛楚,徹骨透心,是麼?」薩牧非非常艱辛的點點頭,寒山重輕微的歎了一聲,右手閃電似的戮出,薩牧非沒有任何感覺;已被寒山重重點了暈穴,他那高大的身軀尚未躺下,寒山重已牢牢扶著他的肩膀,握在掌心的銀針豎起,急挑快挖,沒有多久,薩牧非身上嵌入的碎鋼片已全被挑出,在銀針每一起落之間,寒山重俱可覺出自己這位忠心手下身體上的劇烈顫抖與痙攣,而這尚是他昏迷以後,在他清醒之時,恐怕這罪就更受得大了。
  沒有什麼考慮,寒山重用帶來的上好金創藥抹在薩牧非的每一個傷處,然後,他讓用呼哨召過來的兩名浩穆勇士衛護於側,他自己翻身上馬,奔向前面……
  前面,那條由西澱引來的環護之河,已經完全失去了它的作用,白龍門的弟子,在浩穆院所屬裡外夾攻之下,看得出潰敗在即,尤其是司馬長雄的「烏心掌」與遲元的紫金馬刀,更是凌厲狂猛,有如虎入狼群,所向披靡!
  「九曲橋,哦,仍是九曲橋……」寒山重喃喃的訴了兩句,策馬狂奔而過,叱雷回騰,他已斧盾交加,一連劈翻了六名白龍門弟子。
  一個形容凶厲的虯髯大漢,被遲元的紫金馬刀逼得步步後退,血透金衫,司馬長雄的一隻手掌則早已聚集了兩臂功力,變成烏紫之色,掌沿所過,中者口噴黑血,立即橫屍!
  生息陀羅包川的雲紋劍力搏兩個精壯的年青人,其中一個的左耳己被削落,另一個顯然想竭力掩護他的同伴,但卻力不從心了。
  寒山重血淋淋的戟斧再度自一名白龍門弟子的胸膛拔出,他冷厲的大叫:
  「秦鼎何在?白龍門的掌門人竟是如此一塊廢料麼?」司馬長雄的虎皮披風飄舞裡,他已折轉而來,抖手震飛了兩名敵人,叫道:
  「院主,秦鼎至今未出,想是拋捨他的門人獨自逃命去了!」「你胡說!」那與遲元較鬥的虯髯大漢怒吼一聲,往司馬長雄這邊猛撲急攻,金刀呼浪遲元並不攔截,哈哈一笑之下,紫金馬刀暴閃,己從那個與包川拚鬥的傷耳年輕人背後透出!司馬長雄清瘦而俊逸的面孔上漾起一絲冷酷的微笑,他淬而偏向一側,而在身軀偏側的同時又驀然彈回,掌影連成一片,像一串流星自九天瀉下,狠辣而快捷的飛向那虯髯大漢身上!
  勁風呼嘯,尖銳得似要撕裂人的耳膜,那虯髯大漢怪叫一聲,手中的「李公拐」舞起一道烏光,急躍向後……
  寒山重微撇嘴唇,淡漠的道:
  「白龍門的石大護門,你今晚就認了吧。」司馬長雄跟身猛進,掌緣豎立如刀,左回右翻.,前斬後截,掌勢暴凌,宛如金風拂草,強中帶煞!
  這虯髯大漢,乃是白龍門的護門人「拐斷魂」石純,他是白龍門大掌門秦鼎的心腹死黨,更是白龍門中提起稱得上的人物,功夫之佳,自然不在話下,奈何今夕何夕,勢已不利,氣亦不長了。
  烏黑的雙掌帶著混沌的勁氣衝擊而來,浩大剛烈,挾著萬鈞之力,隱隱中紫氣迷漫,拐斷魂石純雖在強敵環伺之下,心智卻是明白,他曉得憑他自己的功夫,決不足硬架敵人的這次攻勢,而且,那追命似的語聲,又在他緊要關頭自那迫命的人口中吐出,其貌如冰,其音含血……
  李公拐短截長砸,連成一片拐影縱橫,石純大吼一聲,再一次傾力旋出五下,司馬長雄微微一晃,有如鬼魂般候然隨進:
  「朋友,老是跑算是哪一門子英雄好漢?」自開始迄今,石純雖然向司馬長雄旋展了不少絕招,但卻絲毫奈何不了對方,司馬長雄的身體彷彿是一條有形無實的影子,能看見,卻又無法捉摸,當兩名高手拚鬥之時,有一方產生這種感覺,那麼,這即是告訴你,你的對手一身藝業比你強得太多了!
  石純滿身大汗淋漓,鹽澀的汗水滲入原先與遲元格鬥時被遲元劃破的傷口裡,那滋味,昭,痛得似針刺骨!
  他的李拐公奮力砸出,招出一半,又驀而猛揚斜戮,勁風諷然中,司馬長雄電閃三步,當這三步的距離在他腳下移出,又像是完全沒有移動過一樣,司馬長雄早已返回了原處,雙掌齊崩,大圈淬劈!
  「吭」的一聲悶哼從石純口中發出,他那龐大的身軀被整個震飛空中,剛才一個翻滾,司馬長雄暴閃掠過,在這一掠擦過之間,他的掌勢已快得不能用肉眼察覺把揮出十二掌,於是,石純的身體便似在怒浪中的朽木,「劈砰」連聲的在空中翻舞了十二次才沉重的跌落地下!
  寒山重冷冷一笑,叱道:
  「掃清頑抗之敵。」司馬長雄答應一聲,雙臂一抖,沖天飛起六丈之高,略一盤舞,尚未向下撞擊,一聲慘吼,已從那與包川交手的年青人口中喊出,包川的雲紋劍用力自這年青人肚子裡拔出,這年青人的一柄三菱刀也透過包川的左腰側!
  包川狠毒的一笑,一掌將他的對手劈翻,腳步一個踉蹌,險些兒仆倒地下,司馬長雄已迅速將他扶住。
  這時,白龍門的弟子早已潰不成軍,遲元率著浩穆所屬,殘酷的圍殺著他們的敵人,兵刃的寒光在秋風裡內泛越發生冷,在鮮血的浸滴中更加鋒利,人影衝刺著,嗥號連綿著,實在淒涼。
  寒山重凝目注視著眼前那幢堅固而精巧的屋宇,這種房子的沉重桔木大門緊閉著,門緣上,精工雕刻了兩條駕雲馭風的蟠龍,假如在平時,這兩扇桔木大門,一定是威嚴而沉穩的,但,在此刻,那氣氛卻完全不同了。
  這幢屋宇之前的寬大石階上,橫臥著數十具屍體,死狀淒慘,原先的白龍門守護者,早已被斬殺一空,現在,二十名浩穆大漢已迅速奔向前去,分開兩側成一字排列。
  司馬長雄將包川交給了手下兄弟照拂,急忙趕到寒山重身旁,低促的道:
  「院主,咱們這就衝進去?」寒山重略一沉思,緩緩地道:
  「秦鼎乃是白龍門之主,吾等浴血挺進至此,他卻仍末出現,這實在是一個意外,假如我是他,眼見敵人攻逼燒殺,手下弟子屍橫命殘,也只怕沉不住氣了,秦鼎性子十分暴躁,不會比我更有涵養,一定有什麼原因才會使他沒有露面,昭,希望這其中沒有陰謀……」司馬長雄望著那兩扇灰褐色的沉重大門,道:
  「院主,我們用銀雷彈燒它!」寒山重哼了一聲,冷森的道:「也罷,傳令兩側弟兄遠離。」司馬長雄掠前幾步,雙手向兩旁一揮,侍立門邊的二十名浩穆大漢即刻退出了三丈,寒山重毫不猶豫的猛一抖手,八枚銀光閃閃的「銀雷彈」已飛擊而出,碰在門上「□」的一片火海剎時燃起,暴震之響,宛如悶雷,那兩扇檢木巨門己整個著起火來,燒得猛烈。
  火光映著寒山重的面孔,蒼白裡帶著紅暈,煞氣盈溢,秋風吹得虎皮披風揚舞飄佛,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與深沉。
  「這是白龍門的總壇所在,也是白龍幫的發號施令之所,這幢房子叫『望波精舍』!」寒山重低沉了說了幾句話,司馬長雄殘忍的一笑,道:
  「院主,上一次,他們以虛邀請院主,實現欲奪院主之生命,其手段之辣毒狡詐,實在令人聞之切齒,今夜院主又來,同樣的是院主的本人,他們卻要得到完全迥異的報償了。」寒山重微喟一聲,道:
  「當時,白龍門便應該想到今天的結果,他們總是把算盤打得太如意,真是太如意了。」瞥一瞥燃燒得焦黑而搖搖欲墜的大門,寒山重淡淡的續了一句:
  「望波,望波,昭;便要使基業心血隨波流去。」「嘩啦啦」的一片頹倒塌坍之聲傳來,那兩扇巨門已完全垮落,火苗子亂飛,屑燼躥舞,司馬長雄驀地大吼:「浩穆兒郎,衝!」侍立兩側的二十名浩穆暴喊一聲,蜂擁而上,在門框的殘火未熄裡,在煙硝晦迷裡,又有近三十浩穆勇士緊跟而上。
  司馬長雄身形微晃,長射進屋,寒山重朝左右一瞧,金刀呼浪遲元所率的人馬,正在追殺零星奔逃的殘敵,昭,白龍門,境況也是太過淒涼。
  一抖韁繩,叱雷揚蹄怒奔,瞬息間已踏上石階,大刺刺的進入眼前的「望波精舍」之內。
  寒山重來過一次,他還記得這幢屋宇大概的形勢,當是一座大廳,這間大廳,在平素原是佈置得十分豪華,但是此刻卻是煙霧迷漫,椅碎桌飛,零亂而又混雜,五具白龍門弟子的屍體橫臥其間,十隻眼睛俱是怒睜不閉。
  四個浩穆壯士分立四邊,寒山重翻身下馬,行向廳側,廳側的一個淨室也是同樣紊亂,出淨室,毗鄰而建的兩大間書房門兒大開,只見書架傾翻,銀燭墜地,紫玉的檀香爐摔得粉碎,桌椅朝天。『寒山重朝兩個把守在這裡的浩穆兒郎皺皺眉,冷冷的道:
  「這是誰的主意,搞得如此零亂?」兩個浩穆大漢打一激靈,惶然躬身道:
  「回稟院主,因為須要搜查是否裡面藏有殘敵,所以寒山重哼了一聲,沿著一條曲廊迅速行去,曲廊外,是幾塊小小花圃,這時,在廊邊的朱欄上,在廊外的花圃上,可以看見有十多具屍體正形狀不一的擺在那兒。
  「呢,他們的攻殺倒是很快。」寒山重喃喃自語了一句,腳步更形加速,轉過一個小巧的月洞門,在一排精緻的黃鐘花架之下,有一連五間建築得十分靈巧的房舍,而熊熊的火把光芒,還緊緊包圍在這五間房舍四周,寒山重目光所及,恰好看見最後一個防護的白龍門弟子被一柄朴刀斬死於地!
  司馬長雄狂笑一聲,雙掌運力猛擊,只用了一下,那正中的一間房舍的冰花格子門在一片驚心動魄的碎裂聲中紛碎!於是,寒山重在這裡可以看見房子裡面的情形,那是一間普普通通陳設的小廳,小廳之人正強撐著上半身坐在床上,一個窈窕的身影兒則半跪在老人身前,那身段美妙的人影似在哀求著老人什麼,雙眉聳動不停,又像是十分難受呢。
  這邊門一碎裂,嘿,裡面一條粗壯而生著一個大蒜鼻子的中年人,已從門內退到那錦簾邊,手上的一柄薄刃緬刀寒光閃泛,一副拚命捨生的勇土風範。
  從碎裂的門裡,司馬長雄第一個衝入,他一見到眼前這種情形,已經明白了白龍門的根源將要滅絕在此了。
  那名生有一個大蒜鼻子的中年人,像一頭受困的野獸般立在錦簾之旁,喉管低低的呼嚕著,那雙眼睛,喂,射出的光芒實在不好形容,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又是仇恨,又是絕望,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汗珠子,正從這人的額上滴落。
  司馬長雄冷酷的一笑,沒有一點人味的道:
  「好,孤城死士,忠勇雙全,朋友,你夠種!」火把的光芒照耀著,室內的燈光黯然失色,有些慘淡,十名浩穆壯土已衝入室中,虎視眈眈的圍成了一個半圓。
  驀地暴叱一聲,司馬長雄淬然閃進,十掌九腿一氣攻出!
  中年漢子狂吼著,左讓右躲,緬刀亮起光彩縱橫,揮霍斬劈,司馬長雄連旋三步,又電掣般回轉,再度展出十七掌十二腿!
  「朋友,你要屍骨無存!」室中的浩穆壯士齊吼一聲,十餘柄朴刀帶著呼嘯的銳風猛烈的自四面八方攻向這個白龍門僅存的守護者!於是,一條淡淡的人影,正好在此刻像一陣風似的自外面掠入:
  「都給我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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