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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荒寒夜 再現驚兆


  燕鐵衣道:「這是你的運氣,舒妲,若是在某個情況不明或場合混亂的形勢下遭遇,結果就更要對你不利得多,何況,暗裡還有一個刺客企圖取你的性命!」
  舒妲沉沉的道:「我這也算是時乖命蹇吧。」
  把手上的食物交給一邊的崔厚德,燕鐵衣道:「你曾否想到,那個意圖傷害你的刺客是誰,以及他為了什麼原因要這樣做?」
  舒妲茫然道:「我不知道那刺客是誰,更不明白他為了什麼要對我下此毒手……在奔逃的過程中間,我也曾幾次回頭張望,但在心慌意亂又加上林木草石的遮擋下,卻沒能看清那人的形狀,只見到一條人影在閃動晃掠。」
  燕鐵衣問道:「你在以前,與人結過仇麼?」
  舒妲道:「沒有,若一定要舉出一樁,就是以前在『涇城』和當地惡霸白老虎發生那場衝突;我和弟弟在集場邊上賣藝,白老虎率領他的一群爪牙,氣勢洶洶的圍上來砸攤子還要傷人,我姐弟倆……」
  擺擺手,燕鐵衣道:「我曉得這件事的始末,當時你義父便在場,也是因為出了這樣的一樁事故,才形成了你與義父之間的這段遇合和緣分;除了與那白老虎的過節之外,還有別的仇家麼?」
  舒妲道:「再沒有了,只是這一件。」
  燕鐵衣道:「襲擊你的人,當不會是白老虎那邊的角兒;白老虎只是一個小地方上的土豪,市井無賴的頭子而已,他沒有這樣的神通請來如許高手,他也沒有這樣的力量和膽識佈署出你所遭遇到的那等計劃來,最重要的是他與你之間,並無深仇大恨,他犯不上耗費偌大心力來追殺你。」
  崔厚德又開了腔:「對呀,那白老虎可能連你人在那裡都不知道,就算他想要對付你,可也沒個尋找處!」
  微蹙著一雙柳葉也似的秀眉,舒妲悒鬱的道:「我真像墜進霧裡了,那個暗算我的人,到底會是誰,又到底是為了什麼原由呢?」
  燕鐵衣道:「會不會──就是那個真兇?算計了青戈的真兇?」
  機伶伶的一哆嗦,舒妲恐懼的道:「很有可能,魁首,經你這一點,我才想到是他,不會錯,魁首,一定是那個狠心的惡魔,他在傷害了我義父之後,猶想殺我滅口!」
  崔厚德不以為然的道:「就算是那個傢伙吧,他的目標是我們二領主,卻緊追著你作什?你又有什麼地方抓著了他的把柄,使得他非滅你的口不可?」
  燕鐵衣淡淡的道:「多用腦子,崔厚德;那人佈置了一個誣栽舒妲為兇手的陷阱,目的就是希望我們相信舒妲是真兇,進而不分皂白的擒住舒妲加以報復,如此一來,他既遂了殺害二領主的心願,又有了代罪羔羊,豈非一舉兩得?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舒妲卻逃走了,他為了使他的計劃得以完成,自然也急於找到舒妲,痛下辣手,來個『死無對證』,若是他的企圖能以達到,則兇手便不是舒妲,也變成舒妲了,據我研判,如果他真個襲擊舒妲得手,很可能還會弄一個像是舒妲自殺的現場出來混淆我們的耳目呢!」
  崔厚德不解的道:「弄一個像是自殺的現場出來?」
  燕鐵衣耐心的道:「不錯,他這樣一搞,就更會使人相信舒妲乃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畏罪自戕的了!」
  猛一咬牙,崔厚德惡狠狠的道:「這狗雜種!」
  臉色慘白泛青,舒妲悚慄的道:「魁首……經你這樣加以推敲解說,我才曉得我曾是多麼危險的在鬼門關上打了一轉……那兇手,太狠毒太沒有人性了。」
  燕鐵衣安詳的道:「這並不稀奇,舒妲,有些人為了一己的私慾,為了達成某一個目的,可以做出許多違背道義天理的事情出來,還有些更邪惡、更慘酷的事實你沒有遭遇過,你所碰上的,只是這人間世上無數樁不幸的一樁罷了。」
  崔厚德忽然道:「魁首,就算那狗娘養的殺胚能夠暗害了舒妲吧,他也掩不住二領主的口呀,一旦二領主神智復甦,也一樣能證實出兇手的身份底細來!」
  燕鐵衣冷靜的道:「那兇手並不認為二領主能夠活下去,崔厚德,至少二領主現在還不能說話,對方盡可以先毀掉能說話能指證的人,再回過頭來等待二領主的結果!」
  吃了一驚,崔厚德道:「照魁首這樣說,如果二領主得以不死的話,那窩在暗處的雜種還會再下毒手?」
  燕鐵衣道:「我是這樣判斷,那人當然是希望二領主永遠不能甦醒,從此暈迷不起,則他在殺害舒妲之後,便可省卻再去暗算二領主的麻煩,設若二領主能以脫離險境,得回生天,我認為那人也會在二領主意識恢復之前再次施展其陰毒詭計,以求消除後患!」
  崔厚德氣憤的道:「魁首,我們『青龍社』的總壇又不是戲院子茶館,容得那裡般輕易的進進出出?何況如今更已加強了戒備……」
  低喟一聲,燕鐵衣道:「有檔子事,你還不知道。」
  怔了怔,崔厚德緊張的道:「什麼事?」
  燕鐵衣尚未及回答,舒妲已搶著道:「那個兇手,崔大哥,打扮穿著全和『青龍社』的人一樣,魁首猜測他已經混進總壇裡面去了!」
  立時變了顏色,崔厚德瞪著一雙環眼大叫:「好個奸刁陰毒的殺才!魁首,這裡所用的方法,豈非和以前那個攪得我們雞飛狗跳、草木皆兵的『大幻才子』公孫荒木如出一轍?這還得了?我們馬上趕回去將他清理出來才行啊!」
  燕鐵衣沉緩的道:「稍安毋躁,厚德,不錯,這人所用的臥底方式有些類似公孫荒木,但是,他卻沒有公孫荒木那樣易容換面的本事,只此一樁,他便缺少了最重要的掩護,二領主出事前後的時間不長,兇手臥底的時間也不會長,我們回去之後,細將近來加盟的弟兄徹底清點,便不愁拎那兇手不出!」
  崔厚德粗暴的道:「娘的,那裡雖說沒有公孫荒木扮裝易容的本事,其手段毒辣,行為之陰詭,心思之細密,卻不下於公孫荒木,魁首,這可是一個生長在我們內部的毒瘤,若不立時加以清除,恐怕一旦漫延開來浸蝕腐害之大,就要累及全社上下的糜化而至潰爛了!」
  燕鐵衣沉重的道:「這個我明白,好在眼前還不致於糟到這步田地,也就是說,那個魔星尚未開始在我們內部施展其破壞與蝕腐的行動!」
  崔厚德急問:「魁首怎麼知道?」
  燕鐵衣平靜的道:「那人的最大目標,便是暗算二領主以及殺舒妲滅口,如今二領主重創在身,人在暈迷階段,生死之間,未有定數,那人不會急於轉回去再向二領主施辣手,更不會急於荼毒本社其他人員。除了他的企圖全部落空,激使他凶性大發之外,而舒妲人在這裡,那兇手自然將以舒妲為他的第一對像……」
  崔厚德忙道:「魁首是說,行兇者便在附近?」
  燕鐵衣頷首道:「當然,你沒聽舒妲說,才出『丹縣』就被那人綴上了?她還險些遭了對方的暗算;由她遇襲之處,到達這裡,中間相隔的距離並不太遠,下手的人必定容身於附近的範疇之內!」
  想了想,崔厚德:「魁首,這個藏頭縮尾又心狠手辣的傢伙,會不會就是暗中也跟蹤我們的同一個人!我是說,在坳子裡露形的那個精於使用暗器的人?」
  燕鐵衣道:「我看是同一個人的成分較大!」
  崔厚德道:「那麼,他是一直綴著我們下來的了?」
  又搖搖頭,他接著道:「但這就叫我納悶了,魁首,若是那裡一直暗吊著我們,卻又怎會落後老遠遇上舒妲的?莫非他另外尚有幫手?」
  燕鐵衣沉吟著道:「我也想到了這一點,那人若非另有幫手,便是在某種情況下使他落後了一段路程,才恰好碰上了舒妲。」
  崔厚德不解的問:「他若是要殺舒妲滅口,又一直吊著我們做什?」
  燕鐵衣笑笑道:「這個問題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案──那人必然知道我們也是追舒妲的,他一直吊著我們,如果我們找著舒妲,他豈不是也一樣找著了?而且還不必耗費心力,正可利用我們替他代勞,一旦尋獲目標,他便能夠好整以暇的在暗中覷隙向舒妲下手!」
  雙手緊握,崔厚德恨聲道:「我恨不能現在就撈著那狗娘養的,活生生扭斷他的脖子!」
  燕鐵衣淡然道:「有個法子,能叫我們查證一下,那暗算舒妲的人是否與跟蹤我們的人同屬其一!」
  崔厚德凶狠的道:「對,現在我們就展開行動,四處搜尋那裡的蹤跡!」
  燕鐵衣道:「不必這麼麻煩──舒妲,你不是曾經中了那人的暗器麼?」
  舒妲點頭道:「是的,在左腿上半部,但傷得並不太重……」
  伸出手去,燕鐵衣道:「把打傷你的暗器拿給我看。」
  舒妲十分歉然的道:「我已經在半途上拔出來丟棄了。」
  燕鐵衣縮回手來,道:「是些什麼樣的暗器,大概你還記得吧?」
  舒妲道:「打傷我的暗器,一種是長約三寸,粗細只若人指的無尾鋼梭,另一種,是金錢鏢,那人在使用暗器的手法上有異常精湛獨到的造詣,不但技巧熟練,拋射準確,而且可以在同一時間以不同方式揮灑各樣類別的暗器,快准兼備,實在叫人防不勝防。」
  崔厚德怪叫道:「不錯了,魁首,正是同一個人!」
  燕鐵衣道:「是的,是同一個人,手法的特徵與使用的暗器相若,但那種小鋼梭我們卻未見識過,可見對方身上攜帶的破銅爛鐵尚有不少花樣!」
  忽然想起了什麼,崔厚德急忙道:「舒妲,我們知道那人的金錢鏢上是無毒的,可是那種無尾小鋼梭,你可檢視過上間是否淬得有毒?」
  舒妲感激的一笑道:「那小鋼梭上,幸而也沒有喂毒。」
  有些尷尬的苦笑著,崔厚德道:「眼前的氣氛和形勢,好像已經證明了你的無辜一樣,說著說著,居然不覺得你還沾有嫌疑啦。」
  舒妲歎了口氣:「崔大哥,本來我就是被冤枉的,這全是受了人家的誣陷。」
  燕鐵衣笑道:「我們都希望你是無罪的,舒妲,可是卻要確實證明之後才行,我們不能造成冤屈,卻也不能縱容,這一切,我們會搜齊證據,不管這證據對任何人有利或無利,只要是真實的就行!」
  舒妲揚著臉,雙眼中光芒清澈不懼:「魁首,我比誰都更盼望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來臨!」
  燕鐵衣道:「不會太遲了,舒妲。」
  崔厚德也道:「只要把那隱在暗中的灰孫子拎出來!」
  舒妲的語氣裡透著難以抒發的悒鬱:「魁首……那個狠毒又狡獪的刺客,到底是誰?他來自何處?又為了什麼?」
  燕鐵衣道:「這幾個問題,我們也翻來覆去推敲了好多天,但卻毫無跡象可尋,目前,我們所知道的極其有限,對那人的認識只是如下幾點:他與應青戈必有頗深的仇恨,他的武功相當高強,他擅使多種不同的暗器,而且,可能還俱有『分心合意』的特殊異稟。」
  舒妲不解的道:「『分心合意』!」
  點點頭,燕鐵衣道:「那是一種天賦的異能,單靠後天的苦練仍難臻於自然純熟的化境,俱有這等修為的人,可以同時分心做多種不同的事,而效果卻與一般人在同一時間做一件事一樣的完善,舉個例說,我們在執筆畫圖的當口,要畫圓只能畫圓,要畫方也只能畫方,甚難雙手執肇同時各畫方圓,在動作上亦然,我們習慣於程序上的連接,有先後、快慢的分別,似那種稟賦的人,則可同時並行,比如說,用劍的人,在同一動作上無論怎麼變化,其招式都不會超過劍術本身所包括的範疇,然而俱有『分心合意』特質的人,則能一面出劍,一面同時施展暗器,或者運用其他不屬劍術以內的招法。」
  頓了頓,他又道:「更明白的說,我們看書的時候非要凝神聚意,才能對書中所言產生記憶與認識,如果一面看書,一面與人談話,則往往書也看不進,話也談不具體,但懷有『分心合意』本能的人,便能同時看書說話,且皆可接受於意識中,現在,你大概懂了?」
  當然是懂了,但舒妲卻面露憂色:「像魁首這樣說來,那人具有如此異稟,可以在同一時間並展各種不同的武功,豈非天下無敵了!」
  燕鐵衣微笑道:「那也不盡然,舒妲。」
  舒妲愁苦的道:「若是遇上這樣的對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才好,魁首,你卻像是並不憚忌似的……」
  燕鐵衣平靜的道:「俱有此種異稟的人,只是說他已有分心行事的條件,但對於他所要行的事,其成就如何,仍在於他的努力、悟性、以及機運,當然有關本能的優劣也很重要;一個人有此稟賦,若在功業或武藝上不勤加磨勵鍛練,其結果一樣平庸無奇;再比方說習劍,能以『分心合意』者,最多可在劍術的招式之外另加上其他武功的花樣,但是,劍術中的精竅、變化、創革、和練劍時的神、氣、意等的凝聚和蘊含,則全在各人的體悟及融會,這裡面,又是一番境界,更不用說直接相連於意識本能,肌肉骨骼運用上的快慢反應了。」
  舒妲輕輕的道:「魁首,聽你這麼一講,以魁首的功力是必定可以挫敗那人了?」
  燕鐵衣道:「我可不敢這麼肯定,但是我至少能做到一點──對方若想挫敗我,只怕也不見得容易。」
  崔厚德大聲道:「就憑那個見不得人的三等窯子賊,別說他不配拈魁首的邊,單是我,就足夠那裡吃不了,兜著走,直著根脖子朝天喊!」
  那一片尖銳的呼嘯聲,便在此時突兀的響起,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移罩過來!
  燕鐵衣的動作,彷彿便是那片破空而來的銳響的呼應,他的長短雙劍齊時閃射,並飛旋過如光雨輪環,四散迸揚!
  於是,密集的金鐵撞擊聲叮噹跳躍拋彈,崔厚德滾地而出,在舒妲的驚叫聲中掠身而起,出柙猛虎般撲向那蓬暗器射來之處。
  燕鐵衣反而一時不能飛身撲擊,因為他還得護著受傷的舒妲;來自黑暗裡的銳器,更移動著方位,一陣緊似一陣的射至!
  崔厚德的身影,隨著他手上「薄刃雙口刀」帶起的溜溜寒芒在急快穿掠回轉,但是,他卻連連幾次都撲了空。
  顯然,隱在暗中的敵人,身法比崔厚德更要靈巧快速。而且,只怕心性也狡獪得多!
  就在崔厚德憤怒又凶悍的衝刺撲騰裡,像事情開始時一樣。那麼突兀的,激射密集的暗器又毫無徵兆的頓然停止!
  崔厚德揮刀猛斬亂砍,冷電飛舞,殘枝斷草四散紛揚,他赤著一雙環眼大吼大罵:「我操你的老祖宗,不管你是一頭什等樣的畜牲,你他娘總該伸個頭出來亮亮相,盡夾著尾巴朝暗影裡縮,抽冷子打人不防,算是啥的玩意!」
  燕鐵衣毫無表情的道:「省點力氣吧,那人大概已經走了。」
  悻悻走了回來,崔厚德咬牙切齒的道:「見不得人的邪魔鬼祟,偷雞摸狗的九流無賴,真正臭不要臉,卑鄙之至。這等角色,會是江湖上台盤面打轉的貨!」
  哼了哼,燕鐵衣道:「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暗地裡扮雜碎的可也並不在少,只看你撕不撕得下那種人的虛偽面具罷了!」
  舒妲驚魂甫定,面色青白的道:「魁首……那人……竟然追來了。」
  燕鐵衣道:「真有本事,但卻不算太有本事,他追來這裡不要再逃掉才夠得上有種,只匿在暗處偷襲於人,氣魄上還差了火候!」
  崔厚德挫著牙道:「他要不是腿快腳滑溜,他那張人皮恐怕業已被我們揭下來了!」
  舒妲猶有餘悸的道:「我們……該怎麼辦?」
  燕鐵衣噓了口氣,沉沉的道:「好好在這裡休歇一夜,明天便往回走;舒妲,我這裡有上好的『金創藥』,等會你拿去自行療治傷處,安心睡覺,把精神養足,準備趕路。對了,今晚你進屋裡歇著,我與崔厚德輪番守衛。」
  舒妲怯怯的道:「魁首,那個刺客……?」
  冷森的一笑,燕鐵衣道:「不必擔心他,他會再來的,只要他的目的一天沒有達到,他便一天不會罷休!」
  目光凝視向無邊的黑暗,他又陰鷙的道:「下一次再遭遇上,我就會設法叫那位朋友留下點什麼做紀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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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雪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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