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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險關


  牟香的聲音接著傳出,是一種遭受冤枉的委屈腔調:
  「各位同源,你們裡外全查看過了,這間內室是我老婆子同我那閨女的睡房,寬窄就只這麼大小,別說藏不住你們要抓的三個人,怕連隻老鼠也找不著地方可躲;我決計不會哄騙各位,句句都是真言實話……」
  炕底下,查既白心裡竊笑不已——那老虔婆,果然是唱做俱佳,七情上面,撒謊如同家常便飯,風風雨雨,翻來覆去,只聽她一個人在搬弄攪合了!
  粗啞的聲音頗不耐煩:
  「哪來這麼囉嗦?牟老婆子,要不是你居住的所在正是他們可能逃亡的方向,要不是那片斜坡上有幾處新折樹枝的痕印,我們也不會無故找岔生非;人在不在你這裡不是光憑你說,要由我們來判斷!」
  牟香似是不服的道:
  「你們判斷!你們卻是如何個判斷法?總不能紅口白牙,強拿一頂莫須有的帽子給我扣上吧?」
  在一片翻箱倒櫃的嘈雜聲裡,另一個尖細的音調接道、
  「大家都是闖道混世的人物,一座山抗不過一個理字,就連我們『丹月堂』所屬,行事也不行硬壓橫來;我說牟香,我們的判斷方法十分簡單——搜著了人,你就認命,搜不著人,我們自會向你道擾收兵!」
  牟香氣吁吁的道:
  「我如今還能說什麼?天下之大,即便誰都敢惹,也不敢去開罪司徒拔山老當家及他的手下,好歹我全領受就是
  說到這裡,她又忽然像被什麼人狠擰了一把似的叫了起來:
  「喂喂,那位朋友,你搜查也該有個譜兒呀,櫃子上擱的是我一隻舊衣箱,你就用不著再費神翻抄了,我包管衣箱裡藏不下三個大活人!」
  乒乓兩響中,那粗啞嗓門在叱喝:
  「趙子誠,你他娘怎的年紀越大越往回混了?找能藏人的地方搜,別他娘胡亂撥弄,倒叫人說我們組合沒有規矩,欠缺紀律!」
  炕下暗影裡,查既白靠牆坐了下來,一面分別將影子及谷瑛也拉在兩邊坐下,他目光向上凝注,低沉的道:
  「小心,他們就快搜到這裡了!」
  影子悄聲道:
  「我省得,老闆。」
  查既白感覺得到谷瑛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他伸手過去握了谷瑛的手掌,觸指處一片冰涼,查既白不由暗裡歎氣,他非但沒有絲毫鄙夷或輕蔑的念頭,衷心之內更充滿了歉疚與憐憫;這些日子來,谷瑛受的罪可是大多了,連串的劫擄加上連串的奔逃,辰光和辰光的銜接裡除了血腥、殺戮,就是暴力、脅迫,而人的精神所能忍受的壓力終究有其極限的,不要說是一個婦道難以承擔,即使最堅強的鐵漢,也絕對會興起身心俱疲的頹喪感覺!
  谷瑛明白查既白的安慰之意,她輕輕抽抽鼻子,噎著聲道:
  「不要緊,我眼前還撐得住——」
  一側,影子細細的道:
  「別說話……」
  幾條人腿遮住了自鐵框眼中透入的微弱光線,人腿在移動,淡淡的光影便也在不定形的明滅幻映著;好像有人低下頭來往炕內端詳,又用手指敲打框眼,牟香似乎站在門口的位置,只聽她不慌不忙的發著話:
  「我說炕前的老弟,那是我燒炕時用的續火眼,裡頭除了柴燼就是土灰,你要不嫌髒,可以爬下去仔細查看一番……」
  敲打框眼的聲音停止了,這位仁兄直起腰桿,聲調中可帶著惱怒:
  「姓牟的,你可要搞清楚,我是『丹月堂』的人,不是你的下屬,該怎麼搜,怎麼查是我的事,還輪不著你來指揮調度,娘的,倚老賣老!」
  牟香也大聲道:
  「我犯不著指揮你,是你們領頭的方才在講,要找能藏人的地方搜,別胡亂撥弄,我只不過怕你挨刮,好心提醒你一聲,怎麼著,我老婆子還錯了不成?」
  那人憤怒的道:
  「娘的,給了鼻子長了臉呀!居然衝著老子發熊?」
  粗啞的嗓門冒火了:
  「吵,吵,吵什麼,要搜的人不見鳥影一條,卻淨耗著精力磨嘴皮子!楊端,你給我閉上嘴,還有牟香,你也少答腔,我們敬你一把年紀,也算江湖前輩,才對你多少忍讓幾分,可別不識好歹了!」
  牟香的語氣又一下子變了,變得軟塌塌的:
  「老弟台,你說得是,我老婆子眼下還能混碗江湖殘飯,莫非憑這張老臉賣點故人顏面,你們老當家也和我有過交往,明白我老婆子的為人,休說『丹月堂』的金字招牌我不敢頂撞,就算只論交情,我也不可能幫著外人朝裡扒呀!」
  這幾句話似是發生了作用,那粗啞嗓門的朋友乾咳兩聲,猛的嗆喝:
  「走,我們再往別處去搜!」
  一陣步履聲迅速移向屋外,牟香的聲調猶自斷續傳來:
  「別急著走呀……各位稍稍歇息一會嘛……喝杯茶再上路不遲……唉唉,太客氣了,我老婆子可不敢當……」
  在炕底下的查既白,再也忍不住憋聲笑了起來,一面笑,他一邊還在無音無形的罵:好個老幫子,真是好個老幫子!
  不等牟香送「客」回轉,查既白和影子、谷瑛已自動從炕底下的密室爬了出來,這處密室,在情急之際是個匿藏避難的好所在,然而卻決不是一處令人喜愛耽擱其中的地力「,因此,狀況一旦消失,查既白他們即已迫不及待的出來透氣了。
  是那叫小狼的怪人進來招呼他們出去,查既白只一腳踏入前堂,已覺得氣氛不對——牟香正虎著一張老臉坐在那裡,面色鐵青;熊娃子站在她娘背後,活脫一座女門神,現在,這位女門神卻輕手細腳的在替她娘捶背捏肩……
  重重抱拳,查既白打著哈哈:
  「牟大娘,真個有你一手,這遭可全憑了你,要是不然,我們幾個樂子就大來哉!」
  從鼻孔中冷哼一聲,牟香先示意她閨女到外面探探光景,然後,才揚著面孔,火爆的道:
  「姓查的,我向來認為自己見多識廣,經驗老到,然則今天與你一比,卻浩歎不如,差遠了去,查既白,你才真叫老謀深算,叫門道高!」
  查既白忙道:
  「牟大娘何來此言?」
  牟香大聲道:
  「老查,你是在存心坑我整我;你與誰結仇、同誰有怨,是些什麼人追你攆你,事前半句口風不透,全瞞著我,待到人家找上了門,我才清楚你躲的是哪一路神聖——姓查的,你叫我一個老婆子獨力幫你和那干殺胚周旋,自己卻縮頭一躲,死活不管,你,你真是做得出啊1」
  查既白咧嘴乾笑道:
  「話不是這樣說,牟大娘,你幫我們這個忙,乃是有代價的,五萬兩銀子不是、彼此既然妥議定當,是應付什麼人便不關緊要了,莫論『丹月堂』的人來你得掩護我們,就算是閻王老子派來拘魂的牛頭馬面,你也一樣要實踐論言,終歸是把我們藏在土炕之下,誰來了還不都是一個『躲』字決?」
  微微一窒,牟香惱怒的道:
  「你在事先怎麼不告訴我,你避的乃是『丹月堂』那些人王?」
  查既白笑吟吟的道:
  「因為事先我並不打算求你幫忙,牟大娘,你當五萬兩銀子只是五個制錢,你以為我查某人又有幾個五萬兩、趕到出門之前,才發現情況緊急險惡,那時業已來不及細說緣由過往啦!」
  牟香恨恨的道:
  「你害得我好慘,差一點就過不了關;姓查的,你可知道,若吃他們察覺我在掩護你們,騙他們,我會有什麼後果?」
  用手一抹脖頸,查既白道:
  「當然明白,不過二十年後又還你一個更加年輕俊俏的牟大娘罷了!」
  牟香忍不住叫了出來:
  「查既白,我這條老命險險乎就賣在你手裡,虧你還有臉說俏皮話,你是故意給我老婆子小鞋穿,早打了譜要陷害我!」
  查既白慢條斯理的道:
  「牟大娘此言差矣——你也想想,我答應你交付紋銀五萬兩以為掩護我們三人的代價,這可是五萬兩銀子,偌大的數目,自不會是等閒之事,如果我們要躲的人只是幾個三流毛賊、六等窯子,我犯得上躲,更犯得上花銀子求你幫忙?你早該明白來者不善,正如同你先前所說,能逼得我老查閃閃藏藏的人,普天之下還能數出幾個?」
  呆了半晌,牟香才沙著喉嚨道:
  「老查,你該再加幾成——」
  查既白笑容可掬,語氣卻十分決斷:
  「有言在先,價碼早定,牟大娘,可別不知滿足!」
  牟香沉沉的道:
  「可是我耗了這許多精力,擔了恁大的風險…」
  查既白嘿嘿笑了:
  「牟大娘,你是把我當財神爺看了?不錯,我就算是座神,也不會是財神,而是一尊不折不扣的瘟神,你以為我是幹什麼吃的?我的銀子是如何積攢起來的?你兩次敲到我頭上,卻偏偏又被你敲了個准,我那種冤,那股窩囊,簡直不能提了,你猶待得寸進尺,獅子大開口之外順手再摸一把,這就未免不上路啦!」
  牟香歎了口氣,道:
  「好吧,算我倒霉,五萬兩……」
  一直不曾開口的影子忽道:
  「牟大娘,『丹月堂』方才一共來了多少人?」
  牟香想了想,道:
  「十七八個左右,進屋的有六個,其中有四個是他們」金牌級,的執事,其餘的人全在屋外分散搜查,看來相當慎重仔細……」
  影子又道:
  「還有沒有另外帶頭號令的人物?」
  牟香搖頭道:
  好像沒有更高職銜的人了,裡裡外外,全由那個姓喬的金牌級執事調度指揮,你們也可能聽到他的聲音,粗粗啞啞的……」
  吁了口氣,影子轉向查既白,道:
  「老闆,看情形在這一路追兵裡,並沒有那兒個棘手的角色在內!」
  查既白道:
  「阿彌陀佛……」
  牟香疑惑的道:
  「你們在說什麼人?」
  查既白微笑道:
  「不關你的事,牟大娘,我們郡該同感慶幸:因為先前丹月堂,那干狗熊裡,只要加上一個我們顧慮中的角兒,眼下大概就不能在此說話扯談,你我早不知爬到什麼所在……」
  背脊上泛起一陣涼,牟香猶有餘悸的道:
  「想一想也真叫險,你要知道,『丹月堂』可不是好鬥的,萬一一出了紕漏……」
  查既白笑道:
  「恁情如此,他們也沒鬥過你老人家,所謂人是老的滑,薑是老的辣,任他『丹月堂』高手如雲,歷練精到,一樣要吃你牟大娘的洗腳水;牟大娘,你好段數、好計較、好功力,連我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淬了一口,牟香沒好氣的道:
  「去你娘的,我老婆子不稀罕你五體投地,要的乃是你五萬兩銀子!」
  查既白頷首道:
  「我查某人自來一言九鼎,重信遵諾,你這五萬兩——不,現在只剩四萬五千兩銀子,我是一個子兒也不會短缺,牟大娘,你儘管放心!」
  伸出手來,牟香說:
  「就煩你此刻賜付吧!」
  查既白慷慨的道:
  「沒有問題;我說雲樓,還不趕快點出四萬五千兩的銀票交給牟大娘、記住要揀那流通較廣,信用卓著的老字號票主,好叫牟大娘兌取的時候方便省事……」
  牟香立刻笑逐顏開:
  「老查呀,我一向就喜歡似你這種乾脆利落的人物,辦起事來爽快果斷,毫不拖泥帶水,這才真叫闖道混世的角兒!」
  拱拱手,查既白笑道:
  「好說、好說,過譽、過譽。」
  這時,影子己將點數好的一疊銀票遞給了牟香,這位財述轉向的「虎姑婆」瞇著一雙眼,又用手指沾著口水,開始仔細點查起來。
  片刻後,牟香笑嘻嘻的收妥銀票,笑嘻嘻的道:
  「不錯,正好四萬五千兩,而且是『大輝珠寶號』發出的票子,他們的票子十分牢靠,分店也多,就在前面不到三十里的雙榕鎮,便開得有大輝的支號,只不知這個數目的票額,他們是否一時湊得周齊……」
  查既白懶洋洋的道:
  「這個不用擔心,人家就算節骨眼上沒這多現銀,臨時向同行或錢主調度也沒有問題,牟大娘你票子在手,還怕取不足數?」
  牟香吊起雙眼,打了個哈欠:
  「查呀,辰光也不早啦,不是我老婆子逐客,你們也該上路了,我這裡不夠安全,你們各位還是盡快遠離的好……」
  站起身來,查既白道:
  「多謝賜助,更謝美食相款,牟大娘,我們這就告辭了。」
  牟香竟連送的意思也沒有,她揮揮手,又打了個哈欠:
  「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查既白暗地罵了一聲,領著影子與谷瑛大步離去,而這大步也才灑開兩步,這差一點和一頭衝進門來的熊娃子憧個滿懷!
  身形偏閃,查既白忙道:
  「姑娘小心,可別摔著了!」
  熊娃子一見查既白他們是正打算出門上道的模佯,不由搶上前來,一把抓住查既白的衣裳,用力朝里拉,一邊拉,一邊圓睜雙眼,又驚又急的出聲:
  「不,不能走,你們現在不能走……」
  這位漢苗合種的「大」姑娘還是第一次在查既白面前開口說話,她的腔調不但生硬僵直,音韻尤其粗啞,宛若銹刀刮磨鍋底——尚是一把鈍了刃的銹刀;聽在人耳裡,有說不出的那等不自在法!
  坐在椅上方待心滿意足的打上一腦,牟香淬聞自己的閨女在恁般焦急的發話,不禁驚得霍然站起——她非常清楚女兒的個性,如非事到必要,熊娃子向來是三緘其口,慣以表情動作來傳達她的意思,而眼下不但開了口,更且如此惶怵的開了口,一定就有極不尋常的情況發生了!
  查既白先還以為這熊娃子是對自家有所垂青,捨不得任他離去,及至看清對方的神色,才明白是想豁了邊,桃花運交岔了;趕緊攢著熊娃子的手,查既白生恐這位仁姐將他這一百兩一套的衣衫撕裂,朝門外打量著,他忙道:
  「什麼事?什麼事呀?你別急,有話慢慢說……」
  影子和谷瑛也有些發愣,他們正不知這是怎麼回事,牟。香已雙手叉腰,瞪起一對眼珠子大聲叱喝起來:
  「幹嗎大驚小怪的?熊娃子,還不放手?你一個黃花閨女,蔥白水淨的名門佳麗,卻拉著臭男人的衣裳做甚、簡直豈有此理,替為娘的丟臉!」只是五萬兩銀子才過手,業已變成:『臭男人』了,查既白苦笑一聲,連連搖頭。
  熊娃子慌忙鬆開手,形容焦切的往門外指點:
  「娘,不能走,他們不能走……外面有人,許多人來了……」
  呆了呆,牟香疑惑的道:
  「很多人來了?是些什麼人呀!」
  熊娃子滿臉恐悸的道:
  「剛才來過的那些人,什麼堂……的人!」
  像突兀間被一隻馬蜂刺進肉裡,牟香幾乎跳了起來:
  「什麼?你你你……你是說『丹月堂』的人又轉回了頭?」
  熊娃子一見自己的意思溝通了,立亥如釋重負的道:
  「是,是他們,十多個人……」
  牟香頓時有手足無措之感,她正不知該如何處理這驟發的場面,影子已閃至門邊,細細觀察,一面並將觀察所見低促的傳告:
  「不錯;是有十多個人,丹月堂,的朋友,他們隔著這裡尚有幾百步遠近,採取散圍陣形慢慢包抄過來,每人的動作都很小心謹慎,好像不願有所驚擾……他們之中,金、銀、鐵等各級執事全包括得有……」
  查既白慢慢的道:
  「目標是這幢屋子麼?」
  影子點頭道:
  「毫無疑問,老闆。」
  居然微微一笑,查既白道:
  「好兔崽子,倒有一番心思,果真小看了他們!」
  上前兩步,谷瑛又在顫抖了:
  「老查,你趕快拿定主意,我們該如何是好!」
  先向谷瑛眨眨眼,查既白背著雙手,閒閒的道:
  「事到如今,我又有什麼主意可拿?至於該如何是好,則更不知期於何策何計了!」
  怒哼一聲,牟香虎著面孔道:
  「姓查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查既白故作不解之狀:
  「我是說牟大娘,形勢演變到這等惡劣地步,我可一點門道也沒有了,真叫他娘的,嘔,束手無策,實情如此,莫非我講得不對?」
  牟香咬牙瞑目的道:
  「你們不能活神活現的待在這裡,若吃,丹月堂,的人發現,你們好歹我不管。卻一定會牽連上我,這豈是玩笑得的?」
  查既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當然不是玩笑,牟大娘,然則計將安出?」
  牟香急怒交加,口不擇言:
  「虧得你還有你奶奶的閒情咬文嚼字!姓查的,你們不能在我的地方現出,不能叫他們看見,我老婆子開罪不起那干殺胚!」
  呵呵一笑,查既白道:
  「言之有理,我們亦不該再對牟大娘你有所牽連,就此告辭——」
  說著。他一轉頭,衝著門邊的影子道:
  「雲樓,準備好,咱們殺出重圍——娘的皮,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恁情豁死拚搏,也不能扮孬裝熊!」
  猛然橫身相攔,牟香驚恐得連舌頭都打了卷:
  「你,你打算幹什麼?你你莫不成是瘋了?」
  查既白凜烈的道:
  「瘋?我一點都不瘋,我比任何人都正常;牟大娘,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牽累你,我們更不可能在你屋裡叫他們看到,我們馬上就離開此地,橫豎拼他一場,就是死也落得一條硬漢之名。」
  牟香那張老臉上的皺紋抖動,頰肉抽搐,她吸著氣罵:
  「查既白……你個殺人不用刀的老滑貨,你這不是充好漢,你是存心要坑陷我,拿口黑鍋叫我背……你簡直可惡可恨到了極處!」
  查既白怒道:
  「否則又叫我們怎麼辦?你不願我們在此地被『丹月堂』的人察覺,又不讓我們離開,難道叫我們三個化做一陣輕風消散?」
  連連跺腳,牟香的樣子像要吃人:
  「離開?你們現在只一出門,形跡就會落在人家眼裡,不論你們是死是活,將來我如何脫得了干係?『丹月堂』的人親見你們由我的地方出去,我他娘便生了十張嘴,也難以解釋得清楚,一朝被『丹月堂』找上門來,我還要不要活、要不要混?查既白,你們嫌命氏了,卻休想拖我下水!」
  忽然又十分溫柔的一笑,查既白道:
  「牟大娘,上天作證,我們決不想拖你下水,我們只是打算脫離此地,免得為你增加麻煩,你想想,我們怎會連累一個善心助人如你的老大娘?」
  一旁的熊娃子不停扯動著母親的衣角,惶急的道:
  「快來了,他們快來了,不要再講話,想法子、要想法子……」
  牟香面孔歪曲,兩邊太陽穴在不住的「突」「突」跳動,她惡狠狠的道:
  「好,就算我再做一次好事——姓查的,領著你的朋友,馬上回到炕底下的密室裡去,這裡仍由我來替你們應付!」
  查既白嘿嘿笑了,神情竟然相當從容:
  「不勞大娘你多費心,這一次,我們可不再躲躲藏藏——娘的,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想我查某人也堪堪算是一條漢子,卻老叫人家逼得縮頭縮尾,活脫一隻罩蓋的王八,真叫做是可忍孰不可忍,眼下那些人熊再繞回來,說什麼我老查也不裝孬,是生是死,我們拼了!」
  呆窒了一下,牟香的聲音居然也發了抖:
  「你……你說什麼?你,你們不躲了?」
  用力點頭,查既白一派慷慨赴難壯烈之色:
  「對,我們不躲了,我們決心和『丹月堂』的人豁起來幹!」
  倒吸一口涼氣,牟香顫巍巍的道:
  「那——那我怎麼辦?」
  查既白一拍胸膛,頗有泰山石敢當之慨:
  「你寬念,我說牟大娘,死活全由我們自己承擔,包管不會涉及你一絲一毫,只要我們一動手,你關起門來困大覺就行,連隔山觀虎鬥都不必!」
  牟香的雙頰抽搐得更厲害了,她的嘴唇也往裡扁了進去:
  「天打雷劈的查既白,你完全是在自說自話,一廂情願,你連一了半點也沒替我設想……你們拚命不關我的事,但我以後卻如何向。丹月堂,解說清白,如何推卸責任?只要他們這群人裡走掉一個,我就有好日子過了,更何況你們根本就沒有把握能以吃定他們,一旦你們挺了屍,接著就會輪到我……老天啊,我的命有多苦,這人心又多險詐,我一番慈悲行善行好,到未了竟落得這樣的報應……」
  查既白意志堅定的道:
  「你就別嚎了,牟大娘,我們非拼一場不可,也休要叫你小看了我們,他娘這些年鐵血江湖,豈是白混過來的?」影子又從門邊朝外張望,面無表情的道:
  「他們來得更近了,只有百多步的距離,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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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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