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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凌雲山莊


  邪神口中所吐出的這句話,雖然只有短短的六個字,卻似有萬鈞之力,更像六粒嚴寒的冰珠,是那麼冷,那麼硬,又那麼陰沉得不帶一點「人」的煙火味。
  江青的心弦顫抖了一下,卻讓臉上展開出祥和的笑意,真摯的道:「爹,是青兒,你老人家的兒子在求你!」
  驀地,邪神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陣劇烈的抽搐,彷彿如夢方覺,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隨著這口氣的吁出,那張含蘊著深遠意味的臉龐宛如冬陽的光輝,透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慈靄的瞧看江青,道:「我兒,為父依你。」
  江青欣喜的笑了,道:「謝謝爹爹,青兒知道,你老人家一定會答應青兒的。」
  紅面韋陀娥千羽倏而大吼道:「金衣幫的朋友,各位還不快走,難道尚留戀著這個斷魂之處麼?」
  吼聲宏亮深沉,宛似暮鼓晨鐘,其音繚繞縈迴,震人心魄,殘餘的數十名金衣騎士,俱不由機伶伶的一顫,相互對望一眼」連話也不敢多吭一聲的紛紛偏身上馬,急惶如喪家之犬一般往來路飛馳而去。這些金衣幫的幫友們,真是來得何其有威,去時多麼淒涼啊!
  大旋風白孤嘿嘿冷笑道:「天下最好的教訓,就是以血還血,以眼還眼!」
  江青平靜的轉過臉來,道:「二哥;在這些報復之前,我們不要忘記,要先給對方一條路走,然後,在我們的良心上也好有個交待。」
  大旋風白孤似是想講什麼,只見他口唇嗡合了幾次,卻到底沒有講出來,長離一梟在傍微曬道:「白兄,江青老弟說得對,真的,給人留路,即是給己留路,不管給自己留的這條路是那一種性質。」
  望看遍地血肉狼藉的死傷,天星麻姑有些畏怯的道:「公子,咱們可要動手清理一番再走?」
  江青靜靜的向週遭掃視了一遍,尚未及開口,邪神已沉冷的道:「人的生死,命數,都有一定,假如上天要這些人曝屍荒野,那麼,我們便不用管他,否則,自然會有人為他們收葬,不論這些為他們收葬的人是陌生的或是熟悉的,錢姑娘,你懂老夫的意思麼?」
  天星麻姑錢素急忙點頭,這位性情剛烈不讓鬚眉的大姑娘,已經完全懾服在眼前這位武林之聖的氣度下了。她現才深刻的明白,邪神之所以能在兩甲子來,一直居於武林第一高手的首位,是決非幸致的;在歡笑時,他有如溫暖的春風;在沉靜時,像是一片深邃難測的潭水;在憤怒時,又似九天的霹靂驚雷;在殺戈時,彷彿宇宙之間主宰生死的萬邪之神,這位生命中充滿了玄異的老人,有一般老人的和善可親,但也有任何老年人所決難比擬的赫赫神威與懾人魂魄的內蘊形質。
  長離一梟微微頷首,道:「假如這個地方沒有人會喜歡的話,那麼,目前正是我們應該離去的時候了,前面的路還很長呢!」
  於是,十乘鐵騎揚蹄南奔,順著道路,漸去漸遠,但是,在這裡,卻留下了一片淒涼。
  路上。
  夏蕙靠著江青,猶有餘悸的道:「哥,真嚇人啊,我在白龍江與爹相處那段時間,爹慈祥極了,和氣極了,我做夢也想不到……想不到爹在發怒時竟如此嚇人,連我都在發抖……」
  江青淡淡一笑,道:「你怕什麼呢爹永遠不會向他所愛的人發怒,爹是一位最慈祥的人,他對別人也是如此,我是說,假如別人不一再地激怒他的話。」
  夏蕙嬌柔的道:「不過,想想也真令人恐懼,爹在平時,一點也看不出他老人家在發怒來會這般嚇人,像是一位天地間命運的主宰……」
  江青將坐騎與夏蕙靠緊並馳,一摟它的纖腰,輕笑道:「寶貝,你只想到他老人家是父親,卻忘記他老人家是邪神了…」
  夏蕙白了江青一眼,羞惶的道:「喂,你怎麼了?大白天就這樣……」走在後面的大旋風白孤,驀而怪笑道:「好小子,竟敢在老哥面前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江青一笑鬆手,目光無意間一掠,卻發覺邪神正在與長離一梟並騎談笑,二人神色之間,甚是欣愉融洽。這時,邪神回頭向江青招手,待江青縱騎跟上後,他突然哈哈笑道:「我兒,還記得昔年在絕緣洞中,為父曾對你那拜兄白孤及長離衛賢侄切齒痛恨之事麼?」
  江青有些尷尬地道:「爹,這些事情都已成為過去了……」
  邪神大笑道:「當然,連為父也想不到,他們二位會對你如此之好,蕙丫頭已述說得很詳盡,適才為父又與衛賢侄談了一陣,呵呵,這等豪士賢才,的是少見,現在,為父不但將舊日仇恨之意完全消去,更對他二人萬分疼愛起來,青兒,記住啊,在你危難時幫助你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江青純摯的點頭道:「是的,爹,青兒會記得的。」
  長離一梟這時竟有些微微的臉紅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前輩,呃,其實,這只是晚備與江青兄弟的緣份夠,那裡說得上好不好,想起以前陰陽崖底奪寶之事,晚輩也禁不住汗顏萬分,愧疚無已……」
  邪神狂放的大笑道:「罷了!罷了!……」
  於是,在日影的移換中,在蹄音的揚沉裡,馬兒加快了速度,路,也就一大截一大截的被拋在後面了僕僕風塵,風塵僕僕……
  沒有停歇,除了暫時的用餐休憩之外,都在疾速的趕著道兒,途中沒有再遇上金衣幫的徒眾,三更時分,十隻尖銳的眼睛,已可遙遙望見遠處一片明滅的燈光,這點點的燈光,散發看熟悉與可親的氣息,襯托著安祥與靜謐,但是,又何嘗沒有一個人的辛酸與痛楚,悲憤與惆悵滲雜在這會是舊地故土的情景中呢?在這片安祥的燈火中,又何嘗沒有隱伏看血淋淋的暴風雨呢?
  江青猝然勒住□轡,語聲平靜而淡漠的道:「到了。」
  緊倚在他身傍的夏蕙,溫柔地仰起臉兒,悄然道:「凌雲山莊?」
  江青緩慢的點點頭,目光遲滯而沉重的注視看週遭的景色,神情在「帶著濃厚的落寞,在依戀中滲揉看絲絲的苦澀;是的,這地方,就是這地方,曾埋藏了他幼年的歡笑,剝奪了他強烈的自尊,阻截了他的豪情壯志;還有,還有那永不能忘懷的赤子初情,這被諷辱和嘲弄的赤子初情,這自卑而痛心的赤子初情,這蹦跳看的、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卻被扔到絕望之淵的赤子初情啊……這一草一木,這一山一石,這一亭一閣,他閉著眼睛都能摸出來,他不用看就可以在腦海中塑出它的形狀,太熟稔了,太長遠了,可是,那上面都有刺,都有血,都有揮不去,揮不掉,令人痛楚的回憶啊!那裡,他曾與小師妹攜手踏青,那裡,他曾與小師妹共賞秋月,那裡,他沉醉在她迷人的笑裡,那裡,他自感幸福的撲捉著她給他的幾句悄刁細語,那裡,他目睹另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微笑,那裡,他見她偎依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原來,這本是自己用美夢編織成的圖畫啊),那裡,他如晴天霹靂似的得到了她要與另外那個男人成婚之訊,那裡,他看到師父滿足的笑臉,那裡,他承受諷辱、譏誚,那裡,他聽著蕭鼓笛笙,那裡,他孤獨而悲哀的注視看紅羅錦帳、□光箸影、賓客來往、賀聲不絕、喜禮如山,還有,還有那即將成雙成對的兩個人……輕輕的,慈祥的,一隻手撫在他的頭頂上,聲音在愛惜中揉和看異常的關切:「我兒,難過麼?」
  江青悚然一顫,回首凝望著那愛他更逾自己生命的老人──邪神,在他的回眸中,隱約有一抹極難察覺的淚光微閃即逝。邪神心疼的摩挲著江青豐厚的黑髮,深摯的道:「我兒,你是性情中人,更是一個淳厚樸實的好孩子,假如為父是你,處在眼前的境地,也會與你產生同樣的感觸,但是,為父卻會將它很迅速的淡忘,即便不能淡忘,也更將它深埋心底。孩子,不要去做已經無法追捕的傻事……」
  江青苦笑了一下,輕輕的道:「是的,爹,青兒並不想追憶這些苦澀的往事,青兒只是有看感觸與憾然,恨自己為何不早跟青兒現在身邊的人們相處,為何不早點生下來就認識你們,為何不早點生下地便夭折而死……」
  邪神生氣的哼了一聲,沉聲道:「孩子,你豈敢在為父未去之前便先死麼?你豈敢不孝敬為父至終年麼?你豈敢在為父之前言那死之真諦麼?」
  江青有如響雷擊頂,惶恐地道:「不,爹,不,孩兒不敢。」
  邪神和緩的笑了,溫和的道:「對,這才是個好孩子,年紀青青的,說什麼死死活活,說什麼悲悲切切,還有為父在此,縱或什麼事為父也會代你作主,現在,我們先下馬在此處暫歇一陣吧!」
  此言一出,各人已紛紛下鞍休憩,江青親自過去扶下夏蕙,二人緩緩行到一株柏樹之傍,夏蕙靠在樹幹上,一隻美眸卻帶看迷濛的光彩,靜得幾乎有些冷漠的凝望著前面明滅的燈火。
  半晌。
  江青低沉的道:「情人,在想什麼?」
  夏蕙沒有說話,微微仰起頸項,注視看夜色中朦朧的山巒,那隱藏在夜霧中的層疊群山,彷彿是一座座飄忽得難以捉摸,又含有淡淡愁鬱的雲裡蓬島,在這寒意仍重的晚上,更有一番令人生起長遠幽邃之感的力量。
  江青沉默了一會,又輕輕的道:「蕙,有心事麼?」
  夏蕙緩綬轉過面孔,那張美麗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卻又似深刻的哀怨,她故意裝出一副笑臉,悄然道:「為何不叫我妻?」
  江青輕輕一笑,道:「妻。」
  夏蕙紅看臉兒,卻細微的「嗯」了一聲,悄聲道:「哥,你剛才又在想什麼?仍忘不了那位華小燕姑娘麼?」
  江青面色陡地嚴肅起來,他雙手按住夏蕙雙肩,語聲沉穆得像是自肺腑中挖出:「蕙,你看看我,華師妹並比不上你,我不會再記著她,永不會,我忘記她會像忘記一個浪花中的泡沫,但是,我卻不能忘懷往昔她給予我的痛苦。自然,我不會去報復她,在那時,她只是一個情竇初開,對虛浮榮華有著強烈羨慕的女孩子,那痛苦,也含在她的浮薄與幼稚中抵消殆盡。蕙,在剛才,我只是有著太多的感觸,幸與不幸的,幼時與年長的,酸澀與悲楚的,蕙,我毋庸對你隱瞞什麼,就像我不會對自己隱瞞什麼一樣,你相信麼?」
  江青一口氣說到這裡,面孔已有些微的漲紅,他激動的攬夏蕙入懷,又低微得仿若呢喃般道:「你相信麼?相信麼?……」
  夏蕙溫柔得令人心疼的將面頰貼在江青臉上,細語如頂、如絲:「我相信,嗯,我死都相信……」
  二人的心蹦跳著,隔著兩個軀體,卻有著相同的節律,彷彿是一個軀體,彷彿是一顆心……
  在這一剎那,二人又再一次地感到深長而雋永的韻意,在這一剎那,二人又尋到了永恆……
  那邊──
  邪神笑瞇瞇的斜睨看眼睛,老懷彌慰的沖看長離一梟呵呵一笑,低聲道:「衛老侄,這種情景,這等風光,夠得上旖旎醉人吧,屈指一算,也有一甲子多未曾看見了,未曾親身享受過了。」
  長離一梟瀟灑的微微一笑,頷首道:「前輩,吾等皆系過來之人,這滋味,在回憶中追思一下,也就夠美的了,人一生,不可能老是逗留在青春年代,也無法追回已成過去的時光。前輩,在目前,在吾等這個年紀,有些情感是可以代替男女相悅之情的……」
  那神默然一哂,朝長離一梟會心的點點頭。
  大旋風白孤在遠處伸了個懶腰走了過來,有些疲乏的道:「仁伯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去探訪那位華大掌門呢?」
  邪神輕咳了兩聲,低沉的道:「青兒,你與蕙丫頭過來一下。」
  白孤轉首望夫,齜了齜牙,皮笑肉不動的道:「唉,唉,老四真是個風流種,情種,他把夏蕙那妮子寵壞了,看以後這丫頭片子不騎到他頭上才怪邪神哈哈大笑中,江青已挽看夏蕙走了過來,大旋風白孤眼珠子滴溜溜的向二人臉上轉了一陣,怪聲怪氣的道:「我說老四啊,這滇境地帶,氣候好,確較中原暖和上那麼一點兒,可是卻也不大好受,你也不湊過來商量商量正事,卻老是與那妮子情話喁喁,惹人心養情急,該打該打!」
  紅面韋陀戰千羽解開隨身攜帶的皮酒袋,仰著脖子灌了兩口,又順手丟給自孤,邊笑罵道:「好丁,好了,你那張嘴巴停一歇就不舒服麼?碎嘴嚼舌的,真是老厭物一個。」
  邪神微笑擺手,道:「青兒,咱們何時入莊?」
  堡青沉吟了片刻,道:「爹,天亮的時候,好麼?」
  邪神沉勁有力的道:「好,堂堂正正,與旭陽同進。」
  正在這時──
  遠處一陣衣袂瓢風之聲微微傳來,大旋風一個翻身,待要迎去,長離一梟已氣定神閒的一搖手道:「不妨,是在前面擔任戒備的飛雷聶棟。」
  說話間,一條人影已如飛而到,果然正是那位號稱「飛雷」的長離豪士。
  「聶棟,有什麼不對麼?」
  飛雷聶棟須角鼻窪微微見汗,顯示看他是經過了一陣劇烈的奔走,這時,他有些喘息的道:「回稟島主,弟子奉命於凌雲山莊左近伏探,凌雲山莊表面上雖然平靜如恆,其實內裡卻是劍拔弩張,早已嚴密戒備,可惜這些守衛之人,大部皆屬武功平庸之輩,弟子一連摸進他們三處暗樁,那些防守之人竟都全然懵懂不覺。而在凌雲山莊之外,卻更是驚險重重,處處伏敵,金衣幫的人馬已等於包圍了凌雲山莊,幾乎在每一倏通路隘口,險要之地,都有他們的人手潛布;這些人非但藝業不凡,警覺性亦十分敏銳,甚為不易接近,看情形,金衣幫已經完全佈置妥當了。適才,暗影中又來了一批為數甚伙的金衣幫援手,行動之間,像是十分緊張……」
  長離一梟默默沉思不語,邪神在傍捻了鬍髯,低聲道:「看情形,怒江派不妙了,讓他們受受教訓也好……」
  江青嘴唇囁嚅了一會,終於說道:「爹,只怕怒江派經不得這次教訓,金衣幫做事向來都是趕盡殺絕,斬草除根的。」
  邪神深邃的雙瞳閃了一下,道:「那麼,吾等看情形予以援手?」
  江青垂下頭,輕輕的道:「救他們一次吧,就是這一次……」
  長離一梟哼了一聲,道:「這一次已經很夠了,實在不值得。」
  江青誠摯而懇切的看了長離一梟一眼,這一眼,已經述說得夠多了,解釋得夠多了,長離一梟輕喝道:「好,吾等便與金衣幫較量一番。」
  大旋風白孤一拍雙掌,叫道:「要得,白某早就想和他們一結舊賬,這些小子們近年來也實在太狂了,蠻邊四省他們幾乎橫行個遍,媽的,連白某都想轟出去……」
  紅面韋陀戰千羽以指比唇,噓了一聲,道:「老二,你叫個什麼勁,四弟也與金衣幫有過糾葛,反正就在這一次清結罷了,卻犯不看像這等大呼小叫地。」
  飛雷聶棟又躬身聆聽了長離一梟幾句指示,返身自去,當他身影隱沒於黑暗中後,邪神已招呼各人尋找掩蔽之處坐下養息,準備天亮進莊。
  絕斧客陸海與閃雷邢錚二人亦已派出警戒把風,馬匹由天星麻姑錢素看管,邪神獨自盤膝坐在一叢雜草之後,長離一梟、大旋風白孤、紅面韋陀戰千羽三人圍在一起低聲談話,夏蕙則依在江青身傍,坐在那棵大柏樹下輕悄的睡去。、夜,寂靜得很,有看茫茫的寒意,四周,還迷漫看薄霧,飄飄渺渺的,像紗,像縵,有看一股幽幽的韻息。於是,東方的天際微斂泛白了,似翻過身來的魚肚,空氣十分清新,卻有些冷絲絲的,週遭,開始響起悄細的島語吱喳。邪神早已起來,在霧中徘徊散步,他笑望看天際,愉快的道:「今日是個好天氣。有陽光,有鳥語,有花香,呵呵,還有那不願聞,又非聞不可的血腥氣。」
  長離一梟與戰千羽、白孤等人亦已站起,行向邪神身邊,白孤嘻嘻一笑道:「仁伯大人,今天可能會很熱鬧呢?」
  邪神微笑道:「是的,這一個心願完了,我們就可以專心一意為老夫的兒子籌劃婚事了。」
  長離一梟凝眸注視東方,而東方,已有霞光金芒在那裡閃耀,一輪鮮麗光明的紅日,緩緩地自起伏的山陵後爬升,美得很,似在象徵一個新開始的生命。
  「那是旭陽。」長離一梟讚美著。
  邪神輕沉的道:「如在東海看日出,一定更美,衛老侄,旭陽為長離一旗。」
  長離一梟有些感動的道:「是的,前輩,只要前輩願意,東海的日出,長離的浪花,前輩皆可任意欣賞,任意游賞。」
  邢神會心的笑道:「有這麼一天的,老侄。」
  於是,太陽又爬高了,霧也消散了很多……
  江青已偕夏蕙過來,錢素取出乾糧飲水,各人先洗漱了一遍,草草用過略嫌冷硬的早餐,在邪神的示意下,紛紛踏鐙上馬。他們留宿的地方,是一個生滿了野樹雜草的小丘陵,隔著凌雲山莊還有兩里多路,居高臨下,可以將凌雲山莊的景致座落情形概括的看個清楚,那山莊不很大,約有二百多棟房舍,若你仔細注意,便可發覺當初設計這些屋宇的人,是頗工心計的,在暗中,這些房子的位置已吻合了攻守互濟,進退有據的戰陣變化,而且,房台的構築都十分精緻美觀,不像一般村莊那樣粗製濫造,簡陋襤褸。江青平靜的凝望了一陣,長離一梟如鷹的雙眸卻在向凌雲山莊內外搜視:他一邊輕蔑的道:「哼,凌雲山莊果然是外弛內緊,莊內人影閃晃移動不定,好似還在要道出路佈置了鹿砦、倒釣、錦網一類的小玩意,莊外更熱鬧了,在每個隱蔽處都潛伏看人,唔,那些小子們的兵刃尚在映看日光閃閃發光呢!」
  邪神一笑道:「衛老侄,這等佈置,比你長離島的防衛設施如何?」
  長離一梟哈哈笑道:「前輩這下子可要晚輩出醜了,不過麼,像凌雲山莊這等防備,長離島在十五年前已經廢棄不用了,他們這些小玩意,說老實話,連長離島的一個前哨島嶼都不如,呵呵,光憑那四季變幻無定的海中暗流,星棋密佈的鋒銳礁石,一天轉變多次位置的大漩渦,已經構成第一道天險了!」
  邪神一拍長離一梟肩頭,大讚道:「好,衛老侄,你的確不愧是個有眼光,有魄力的一方霸主!」
  長離一梟趕忙躬身道:「不敢。」
  邪神一抖馬□,縱騎而去,邊浩然道:「走,吾等循大道堂皇進莊。」
  十乘駿馬潑剌剌的自山丘頂端奔下,像一陣狂風似的地向凌雲山莊,蹄聲急劇中,塵沙飛揚。在距離凌雲山莊尚有里許路程的時候,路傍草叢中已如飛掠出絕斧客及飛閃二雷,三人輕巧的躍登馬背,絕斧客向長離一梟稟報道:「島主,凌雲山莊已被金衣幫包圍,昨夜金衣幫已派有好手數撥摸入莊內,並且好似曾經發生接觸*看情形,怒江派的人大約又吃虧了。」
  長離一梟嗯了半聲,問道:「他們雙方有發現你們的麼?」
  絕斧客搖頭道:「沒有,只差點吃金衣幫方面一個紅髮老者識破。」
  長離一梟疑惑的重覆了一句:「紅髮老者?」
  他沒有繼續問下去,一行十騎,又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馳。
  夏蕙仍靠在江青馬傍,她用手一掠微亂的鬢髮,提高了嗓音道:「哥,怎麼沒有金衣幫的人出來攔截我們?他們不是都駐伏在四周嗎?是不是還沒有發現我們?」
  江青忍不住笑了一下,夏蕙一鼓腮,道:「笑什麼嘛,哼,心想著那位青梅竹馬的師妹就要碰面了,是不?」
  江青忍住笑,道:「傻丫頭,不要胡猜,金衣幫的人又不是眼瞎耳聾,如何會發現不了我們的行蹤呢?他們只是不知道我們的來歷、意圖,所以不願出面干涉罷了。現在他們必定是採取臂望監視的態度,要知道,在兩軍交鋒之前,任何一方面都不願在這緊要開頭另外樹敵,保存實力,靜待發展才是上策。」
  夏蕙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懂得的還真不少哩!」
  江青狂放的大笑道:「好娘子,你日後將會逐漸發覺。」
  在二人談話聲中,十餘鐵騎已迅速接近了凌雲山莊的第一棟屋宇,那房屋是青石砌成,十分堅固,又恰如在進入莊內的大道之傍,路口,已完全被叉枝交錯的鹿柴封死,無法通過。十騎正已放緩了速度,青石房屋之內一聲暴叱,門窗中弓弦連響,無數強弩利箭,已疾如飛蝗般射出長離一梟冷冷一笑,雙掌呼轟推出,狂台湧處,射來的利箭已完全被他這暗含混元真氣的劈空掌力掃捲折毀,紛紛飛散無蹤。青石屋內之人,似是為對方這手內家絕技的顯露驚得一窒,長離一梟則陰森森的啟口道:「怒江派的朋友聽看,東海長離一梟前來拜莊。」
  「長離一梟」這四個字,在任何地方都有山搖地動的赫赫聲威,都有鬼泣神號的奪魄力量,只聽得青石屋內連串響起了五六聲弓箭落地的「啪噠」聲,繼而驚呼嘩叫亂成一團,一個蒼勁的聲音壓阻地厲吼了幾聲,不過,誰也聽得出,這吼喝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呢。半晌,那蒼勁的語聲又傳了出來:「朋友,明人不說暗話,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閣下你果真是東海長離一梟衛島主麼?」
  長離一梟那抹古怪的笑容又浮上嘴角,他冷酷得沒有一絲人味的道:「你稱本島主為朋友?嘿嘿,閣下也未免高抬自己了,憑閣下嗎?大約還得再歷練幾年才夠得上這個稱謂,現在,你們通通滾出來迎駕。」
  江青湊上前去,悄聲道:「前輩,這說話之人在下聽得出他的口音,他乃是本派中處事最為穩重的五師叔「玉筆聖手」曹慕榮。」
  長離一梟又緩慢的道:「曹慕榮,希望閣下莫使本島主動了真怒。」
  青石屋內之人一定是驚異極了,他仍然沒有出來,卻宏聲道:「尊駕既知老夫之名,想亦是江湖道上的同源,老夫本當即時倒履相迎,加以款待,奈何敝派正與金衣幫發生全面衝突,為恐連累尊駕等人。尚請盡速離去,日後老夫必當親自登門謝罪。」
  長離一梟明白這藏在青石屋內的玉筆聖手,依舊不相信他就是長離一梟,心中的怒火,已突的升了起來,於是,他唇角的微笑,便越發漾得深沉了。他回頭向邪神以目光徵詢意見,邪神笑吟吟的瞧瞧江青沒有表示,邪神朝長離一梟微微點頭示意。
  於是──
  分持兩傍的飛閃二雷,驀地□身躍起五丈之高,絕斧客陸海亦提著銀練短斧,筆直射向那青石巨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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