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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捕蛇


  有人形容黔地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身無三分銀,人無三分情」……前面兩句是指天氣惡劣,晴雨莫測,山路崎嘔,絕少平原,至於後面兩句,似乎言之失實,說得過份……黔地一帶雖然地方貧瘠,但當地的人克勤克儉,善於經商,就有不少富貿豪紳。西南江湖,有不少「義」所在,置生死於度外的俠義門中人,其中不少是黔地人氏。「飄客」玄劫,蹤游西南江湖,由蜀進黔,來到貴州境內。。「貴州有「山國」之稱,崇山環峙,大山盤豆,其中以苗嶺為骨幹主派。這日,「飄客」玄劫貪圖清早紅日未出,天氣涼爽,便自起來趕路……但他知道,黔地一帶煙風毒瘴,十分利害,臨行出發時,眼下一顆自己秘方配製的「辟毒丹」,以避免風瘴之毒。
  路上行人稀少,玄劫不怕驚世駭俗,施展陸地輕功絕技,不到半日功夫,已跑了七八十里之遙。這時,天色將近響午,忽然風雲起變,空中烏雲四合,已將艷陽掩去……
  山風陡起,呼呼轟轟,砂飛石起,林木怒號!玄劫知道這一場傾盆大雨,就將來臨,雖然並不害怕,但置身深山野嶺之中,打濕衣衫,卻沒有地方去換。
  玄劫一提內家真力,施展輕功身法,身形閃晃,蕩雲激射,眨眼間已越過一道峰環……縱目看去,山坳盆地一派樹林之中,似乎依稀露出一點屋脊。
  玄劫忙不迭急急趕去,果然不多久時間,已將抵達……身形才始閃進濃林,空中浮雲如墨,電光霍霍……股霹雷似的雷聲響起!電光金蛇似的躥舞,雲彩中的雨,也自傾盆而下─一一如河岸堤崩,「嘩啦啦!嘩啦啦!」聲中,前後左右,儘是一片白茫茫水霧。玄劫身上雨水淋漓,已是一隻落蕩雞一一飛步穿過濃林,縱目看去,前面有一座破落的古廟……敗瓦頹垣,顯然多年已無人跡。此刻,玄劫躲雨要緊,已不去理會其它事上……一個「燕子穿簾」之勢,穿入廟門裡。
  玄劫耳目敏銳,才進入廟中發現從後面,傳來一縷怪怪的聲音……這響聲音,如鳴竹蕭,聽來十分淒涼,令人毛髮根根直豎起來。
  「飄客」玄劫這幾年來蹤游江湖各地,見多識廣,閱歷廣博……豎耳細細聽去,已聽出這是一種蛇為所發出的聲音,不由聳然驚住。
  這一發現,玄劫把原來要來這裡躲雨的事,已丟得一乾二淨i不管身上這身濕淋淋的衣衫不好受,挫腰一縱,穿過古廟天井,再拔身跳出後牆,探頭看去。
  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給玄劫看到一件怪事,幾乎失聲叫了出來……古廟後面,是一塊四五丈方圓的空地……空地上挺立著幾棵老松。
  現在並非深秋蕭瑟的時候,但樹葉調零殆盡,附近草木也是一片枯黃,絕無一絲生氣。空地當中一棵大樹上,挺立著一個年紀不過八九歲模樣十分古怪的男孩子。
  這童兒長得突面縮腮,稀眉圓睛,一張褐黃色的臉上,疏疏地長著一層汗毛……骨瘦如柴,拱肩駝背、乍眼看去,就像一隻猿猴。
  童兒身上穿著一條短褲,裸露著上半身,右手拿著一根細竹鞭……這不是一般所看到的青竹,乃是深山寒巖上所長的一種寒羽竹……此竹一寸一節,其堅如鐵。
  童兒左手拿了一把綠油油的草,站在樹下……傾雨大雨,落在身上,渾然不覺。這個活像一隻猴子的童兒,兩隻圓滾滾的眼睛,定定地在看一棵大樹樹身,一口有碗口大的孔穴,狀似出神……一邊把綠草放進嘴裡咀嚼,一邊撮手作勢,發出一縷怪怪的聲音來。
  「飄客」玄劫,這一看之下,不禁為之愕然……這猴形童兒在於什麼?就在玄動心念閃動之際,樹身深孔中,忽然發現三四點紅光,往來晃動!
  猛然,「噓噓噓」怪響聲中,從樹孔裡游出一條怪蛇來這條怪蛇的長相,十分奇特……雙頭並去,兩顆腦袋,狀如壁虎,身長有六尺左右。
  怪蛇遍體赤斑,皮色墨綠……前半身四隻粗壯的短腳,才出樹洞,立即緊緊抓住樹幹。下半身那條尾巴盤在樹上,打得樹身「吧!吧!吧!」直響。
  令人駭然所驚的,那兩顆並去的蛇頭,張開宛若碗口,信吞吞吐……四隻蛇眼,赤紅如火,凶芒灼灼望這樹下的童兒,也不住地「噓噓噓」,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這個猴形童兒,卻是昂然不懼……一面揚著手中竹鞭,一面學著怪蛇的叫聲……看這份情景,有心跟蛇過不去似的。「飄客」玄劫,已忘了置身在大雨中,不禁替那童兒暗暗擔心……因為這條雙頭怪蛇,頭顯三角形,必有奇毒……─只看近圍草木枯黃,就可知道。童兒子無寸鐵,手中只有一條竹鞭,如何能與蛇對敵……雙頭怪蛇萬一躥下來,童兒豈不把自己這條小性命送掉。「飄客」玄劫,古道熱腸,平素樂於助人,決心助那童兒一臂之力……
  探囊取出兩顆鐵蓮子,緊扣旁心,又把腰間「龍淵劍」也亮了出來,以防萬一。童兒與怪蛇相持,已有一盞荼時間,臉上顯出焦急之色,似乎已迫不及待……
  忽然,身軀一矮,雙足一頓,「唰」的聲中,居然拔起一丈多高!飛上樹頂,一把抓住樹上岔枝,打鞦韆似的來往晃搖。雙頭怪蛇乍見童兒飛身躥起,似乎陡然驚怒……怪頭一昂,後面長尾「吧」的一打樹幹,「唰啦」聲中,上半身似斷弦之矢,直向童兒撲去。「飄客」玄劫,不由為之大驚!但那童兒,卻是早有防備一一左手緊握樹幹,右手掄起竹鞭,看到怪蛇快將撲近,不慌不忙,照準怪蛇雙頭交叉之處,一鞭直抽下去。一響「吧」的聲,抽個正著……跟著兩腿一拳,身子一蕩,松鼠也似的身子躥出七八尺處,飄落樹下。怪蛇挨上一鞭,四腳一鬆,六尺長的身軀,跌下樹來,在泥地上接連打了兩滾。童兒趁機飛步上前,照樣葫蘆,又是一鞭,向雙頭交叉處抽去。
  那知怪蛇也是乖巧非凡,已吃過一次苦,這回卻不上當,雙頭一縮,立即退後一尺。童兒竹鞭抽了個空,打落地上,泥水飛濺。
  怪蛇一伸長尾,風車似的一轉,直向童兒的兩條腿捲來。這童兒似乎也有一身本領,托地一跳,閃過怪蛇掃來的尾巴。那條怪蛇見一擊不中,競也施以渾身解數,趁著童兒雙腳著地,長尾一卷,又潑風般捲來。童兒上半身往後一仰,利用腳跟一頓之力,又躥飛七八尺……已躥到另一個大樹下、怪蛇第二次擊敵不著,十分憤怒,「噓噓噓」連叫聲中又追過來。童兒左閃右跳,矯捷如猴……一有機會,舉起竹鞭,就是當頭一下。
  但這一條怪蛇除了兩頭交叉之處,是它唯一要害之外,全身麟甲,堅硬如鐵,竹鞭打在上面,反而躥起越高,卻是夷然無傷。童兒反而在好幾處,險些給那怪蛇咬著,幸而身手迅速,不然就不堪設想。「飄客」玄劫伏在廟牆上,見那童兒始終無法制服怪蛇,那張褐黃色臉,滿顯出焦急之色,一味左右縱跳。玄劫再也忍不住,陡地一聲大喝!左手一揚,兩顆鐵蓮子電射而去……一左一右,「嗖!嗖!」兩聲,恰把怪蛇左頭一雙怪眼,完全打瞎。怪蛇負痛之餘,「噓」的一聲,候地回身,直向廟牆撲來。「飄客」玄劫手急眼快,一連摸出三顆鐵蓮子,運用連珠手法,再一揚腕,魚貫打出……第一顆穿入右頭左眼,第二顆打中嘴邊,第三顆無巧不巧,襲中怪蛇雙頭的交叉處。這交叉處乃是怪蛇一身最脆弱之處─一剛才挨了童兒一竹鞭,已經受了損傷,此刻再給鐵蓮子一擊,深陷入肉!怪蛇慘叫一聲,立即撲地翻滾,一陣縱跳。「飄客」玄劫一個飛身從牆上撲下,龍淵劍執握在手,要和蛇頭砍去……
  那童兒急了也跟著近撲過來。兩手一攔,道:「前輩,不能把它殺了,這蛇我有用處!」玄劫聽到童兒這樣說,急忙收住出手的劍勢。
  這時,勁風已止,變成濛濛細雨,水霧迷漫,空中烏雲已散,略有日光透射下來!地上那條怪蛇,四足不時地向著地上划動、抽搐,尾巴在跟著後面擺動,兩顆蛇頭,紫黑色的血,直向外面湧出來。這童兒卻是不慌不忙,走去樹下,搬起一方有磨盤大,重有四五十斤的大石過來。
  轟隆一聲,大石放落地上,壓住蛇頭……再從褲上解下一條牛筋細繩,打個活結,套住蛇尾……使勁一拉,蛇尾立時筆直。如此一來,蛇頭被大石壓住,蛇尾給牛筋緊住,再是霸道兇惡,已作惡不來。童兒走近牆後,拿來兩樣東西……那是一把古銅的尖刀,和一隻小瓶子。童兒一手拿著牛筋細繩,一手掄起竹鞭,照準蛇身吧吧吧的一陣猛打。
  「飄客」玄劫看得莫名其妙……他再向那童兒看去,這孩子神色肅穆……那不是像頑童好玩的一副神情。童兒在蛇身上,來來往往打了七八十鞭……蛇身接近腰股部分,腿上鼓起一個氣泡來……這氣泡漲大成有雞蛋大小。童兒候即扔下手中竹鞭,拾起小刀,向鼓起的氣泡上劃去。
  蛇皮破裂,氣泡劃破,流出一泓墨綠晶亮的液體來……童兒急忙將液體盛入瓶中。玄劫這一看,才始理會過來……原來這孩童的目的,是在取蛇膽。
  這孩童有這等智機,玄劫暗暗讚歎不已!童兒將蛇膽盛入瓶子後,用蓋子蓋上,突然「噗」的跪在玄劫面前。道:「剛才多蒙前輩相救之思,原來前輩是位身懷絕技的高人,尚望大發慈悲,救救弟子的義父!」「飄客」玄動聽來暗暗稱奇,伸手把童兒扶了起來。柔和的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因何孤身一人來此,你義父在何處,何以要我搭救,你倒說來聽聽?」童兒道:「弟子姓『卜』名『森』,自幼無父無母,也不知道哪裡人……自懂得人事後,就由義父所撫養,並且教了我一身功夫……」指了指古廟的廟門那端。又道:「我義父就在離此六七里的『迎南古寺』……三日之前,遭仇人所暗算,身負重傷,已是奄奄一息中……」玄劫困惑問道:
  「卜森,你來此取蛇膽則甚?」卜森道:「義父受到仇家傷後,告訴森兒的……只有『赤練雙頭蛇』的蛇膽,可以得救,但此『赤練雙頭蛇』十分難找,又要生捉活的,破肚取膽,才有功效,經我多方尋找,才在這山神廟後面,找著─條……」卜森這孩子,雖然長了一副猿猴的形相,但口齒伶俐,惹人喜愛。又道:
  「森兒滿想用竹鞭打暈它,再活擒到手,不料此蛇果真利害,若非前輩出力相助,森兒險些喪命……現在請前輩去前面『迦南古廟』救救我義父性命。」「飄客」玄劫見卜森模樣醜雖,卻是骨秀神情,心裡已有幾份喜愛。微微一笑,道:「卜森,玄某隨同你去,你前面帶路就是!」卜森見玄劫答應下來,十分高興……小刀染有蛇毒,扔下不要,拿起竹鞭、瓶子……突然想了起來,躬身一禮。問道:「前輩,不知你名號如何稱呼?」玄劫就把自己姓名、稱號,告訴了這孩子。這時,細雨已停,天空浮雲漸散,太陽從雲縫中透出萬道金芒。卜森前面帶路,直向山環那端走去。玄劫銜尾相隨。
  邊走邊問道:「森兒,你因何在此大雨中來山神質取蛇膽。剛才那把綠草,又是從何而來?」卜森有條不紊。道:「森兒在無意中,知道山神廟中,藏有『赤練雙頭蛇』……前兩日,有一夥從雲南來的藥材客人,路過此地,趕不上前面宿店,就在山神廟投宿一晚,哪知第二天早晨起來,竟有兩人全身紫黑,突然暴斃,細看全身並無傷痕,只有腳底部份,出現一個龍眼大的傷口,鮮血直流不止,才知道這兩人遭一種『赤練雙頭蛇』所噬……。」微微一頓。又道:
  「這是義父告訴森兒的……由於『赤練雙頭蛇』毒氣利害,平時所居窩穴,十丈以內,草木枯黃,人若近前,立時中毒……需在雷電風雨交加中,毒氣才始稍斂……至於剛才口含綠草,也是義父教我預備,以防蛇毒的侵入而已玄劫聽來不時點頭!知道卜森口中所說的義父,也是風塵中一位奇人,如今身受重傷,臥病廟中!
  自已以俠義門中自命,豈能坐視不救?玄劫心念游轉,隨著卜森往前面走去。兩人腳程,都快速異常,走不多時間,前面矗起一座高山,雙峰並時,看去宛如駱駝之峰……
  山麓一片濃影,綠蔭深處,似有一所古廟,綠瓦紅牆,點綴其間。卜森遙手一指。道:「玄前輩,前面那座山峰叫『石駝峰』,山下就是『迦南古廟』……」兩人談著走著,由石駝峰迤儷而下,已來到「迦南古廟」的廟門前……卜森陪同玄劫,自廟門而入。玄劫進來廟中,回頭一匝,發現這座「迦南廟」的傾倒程度,與山神廟差不了多少,不過有人居住,地方還算乾淨而已。廟門這裡一座院落,迎面三間殿堂,左右兩間已破敗不堪,只有中央那間稍見完好……
  屋中牆沿貼壁,靠著一張禪床,床上仰臥著一個面貌蒼老,發眉俱白的者和尚……老和尚呼吸短促,業已奄奄一息中。玄劫朝塌上目注看去。隨即向卜森道:「森兒,『赤練雙頭蛇』蛇膽,雖有醫治內傷之效,但你義父臥床數日,已氣若游絲,就有蛇膽也不容易服下,我這裡有『珠砂龜甲錐』可以奏效,你快去取半碗清水來。」「飄客」玄劫,蹤游江湖各地,隨身就攜帶秘製靈藥,作為救人防已所用。玄劫從袋囊取出的「珠砂龜甲錐」,狀如一塊磨墨的墨條,但色呈朱紅。
  卜森聽到玄劫此話,走去後面廚房,取來半碗清水,玄劫就用「珠砂龜甲錐」一端,浸入半碗清水中,在碗底碾磨。不一會,半碗清水已成殷紅粘液,芬芳撲鼻,令人心腦俱爽。玄劫來到禪床前,而食、拇指,拔開老和尚牙關,把半碗殷紅色粘液,灌進他嘴裡。果然,沒有多久時間,者和尚肚子裡咕咕直響,眼皮也能漸漸眨動,呼吸已不像剛才困難,口中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來。卜森看到這情形,心裡高興不已。急急上前。道:
  「義父,義父,快快醒來……你老人家可有覺得舒服了些?」老和尚服下用「珠砂龜甲錐」,碾磨成的殷紅粘液後,渾身充滿一股陽和之氣,胸上瘀血已漸漸化開,已能開口出聲!老和尚唱然。道:「森兒,為父在此,我等莫非夢中相見?!」卜森鼻子一酸,流下兩行淚水。道:「義父放心,森兒請了一位玄前輩來此……剛才森兒蒙玄前輩相助,在前面山神廟,取得『赤練雙頭蛇』蛇膽,義父眼下,身體就會痊癒過來。」卜森一邊說,一邊取過小瓶,打開瓶蓋,那蛇膽已化成一泡墨綠漿汁……
  卜森把瓶口湊上老和尚嘴邊……老和尚剛才服下「珠砂龜甲錐」,混身已有力氣,將「赤練雙頭蛇」蛇膽,一口吸盡。果然,靈藥功效不凡,經過半晌時間,老和尚精神漸漸康復,在卜森扶掖之下,居然已能坐起身來,和玄劫施禮見過。卜森見義父病勢脫體,歡天喜地,就把玄劫的來歷,以及相助自己殺蛇的經過,說了一遍。
  老和尚對「飄客」玄劫,感激不已。玄劫請教這位者和尚的法名……才知道卜森義父的法名叫「玉真」……雙方一見如故,玄劫問到玉真禪師、如何遭仇人暗算,以及收下卜森做義兒的經過。五真撣師並不隱瞞,把他昔年由始至終的這段經過,告訴了「飄客」玄劫……這位玉真禪師俗家姓「霍」叫「霍天敏」,江南人氏,早年遇得異人,學得一身上乘絕技。後來霍天敏投入贛北鄱陽湖水路稱霸的「湖海神蛟」駱兆雄手下……由於霍天敏武技超群,勇敢善戰,不久就打出「鐵翅飛鵬」霍天敏的名號。有一年,「湖海神蚊」駱兆雄失手,遭官兵所捕殺,部下群龍無首,眾人一致推戴「鐵翅飛鵬」霍天敏,繼傳首領。
  霍天敏無法推辭,只得答應下來……這一來,就在綠林中混了十多年。霍天敏雖然為人正直,做了不少劫富濟貧的事,但另一方面,也著實殺害了不少無辜生命。
  這一年官兵大舉掃蕩水寇,霍天敏手下一班弟兄,就在官兵圍剿中散了伙,他自己也險些失風,遭官兵所擒,全靠一身驚人絕技,拚死突出重圍。
  經過這次掃蕩後,霍天敏閉門思過,才知道「走夜路總會遇上鬼」,天下沒有白吃的簇席……綠林這碗血腥飯,斷乎吃不得。
  霍天敏想到自己,這些年來,殺生造孽,積案纍纍,至今險遭惡報,不禁心驚膽寒……於是心念一定,決心出家,投入空門……
  一來借此避禍,二來唸經成佛,但求佛祖慈悲庇護,減少生平殺孽。霍天敏主意既定,就投入鄂原「覺出寺」出家,易名「玉真」,絕口不談武技,潛心拜佛。
  匆匆又過了十多年,有一年,玉真禪師雲遊貴州,無意中發現了石駝峰「迦南寺」……此一古寺,香火零落,傾壇不堪。玉真禪師突然想了起來……
  自己垂暮之年,有如風前殘燭,在世日子已經無多,這些年來,雖然飯依我佛,但們心自問,也未曾做過什麼大功德事。
  如今這座「迎南古寺」,冷落荒涼,自己何不索性住下,略為修繕,重振香火,也給人間留下一塊善心之地。玉真禪師有了這種想法,就把多年來募化得來的銀子,僱請匠工,把「迎南寺」裡外粉飾一新,自己住下寺中,充作主持兼司香火。由於地處荒僻,居民稀少,玉真禪師也不想收牆門弟子。如此又過了五年……
  這年深秋時節,金風送冷,玉露生寒,滿山草木,漸見枯黃零落……─但,卻是個月白風情的良夜。玉真禪師正在做夜課,敲木魚念著大悲咒,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擊鼓聲……這陣鼓聲十分沉悶,入耳心悸。玉真禪師居此多年,知道這是土人俗例……這一種「人皮鼓」,非遇到門神祭把等大典,絕不輕用。
  玉真禪師突然覺得心旌擺搖,全身起休,一連打了幾個寒噤……身上有此感受,玉真禪師輕聲自語道:「哦,真個奇怪,我霍天敏皈依佛門多年,心明如鏡,萬念皆空,今晚何以身心如此煩躁……莫非眼前有凶險之事?」老禪師喃喃說著時,放下手中經卷,走出寺門,抬頭舉目看去……
  石駝峰上,人影幢幢,一派火光,直衝霄漢!玉真禪師這一發現,不禁心自起了好奇,急忙提起鐵禪杖走出寺外,直向前面山上跑去。
  不多時,來到一處峰腰山環處,只見坡前草地上,圍坐著數十個土人,成了一個半圓形……當中燃起一堆熊熊烈火,不知在搞什麼把戲。
  玉真禪師對這種土人情形,由於久居石駝峰之麓「迦南寺」,也知道一些……這種土人力大身輕,攀山越嶺,縱躍如飛,殘忍嗜殺,且有吃人肉的風俗……此刻,玉真禪師藏身一棵老松後面,細看動靜。這群土人約有七八十人,個個腰圍草裙,頭插鳥羽,鼻上穿著杯口大的鐵環,寒光閃閃。
  面上用些顏料,塗得花花綠綠,再給火光一映,猙惡如鬼,各個圍著火堆,打皮鼓,吹蘆笙,嗚嗚砰砰,淒厲刺耳。火堆旁邊,放著一隻大木槽,木樁上綁著一個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怪東西。玉真禪師定睛仔細看去……那怪東西滿身茸茸黑毛,看來有點像一隻大猩猩,但面目卻不十分清楚。
  這些土人,似乎興高采烈,打鼓吹笙,愈來愈急,最後,全部都站了起來……按著鼓聲的音調,跳起舞來……跳得離奇古怪,十分難看。這些土人,在火光中舞蹈了好一會。
  其中有個高大的土人,看來是個中首領,突然從草裙下,拔出一把明晃晃牛耳尖刀,怪叫一聲,跳到木槽面前,向怪物腿間一刀割下……
  這一刀下去,立即隨著刀尖,挑下一方鮮紅的血肉,放進自己嘴裡大嚼。其餘眾土人,也紛紛學樣,蜂湧上前,各個拔出尖刀,你劃一方,我割一塊。
  綁在木樁上怪物,痛得連連慘叫嘶號。這一幕看進玉真禪師脹裡,不禁毛髮倒豎。就在這時候,綁在木樁上怪物,突然口吐人言,大叫起來:「救命啊……痛死我了!」聲音清朗,聽來是川黔一帶的人。玉真禪師聽來恍然大悟,原來那怪物不是猩猩,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個漢人,竟被土人擒住,活割生啖。
  玉真撣師不禁一股無名火高起三丈……激起一個丹田之氣,敞開喉嚨,霹雷似的一聲大吼……提起鐵禪杖,照準前面那裡大樹掃去……「啪」的聲,若井口粗的大樹,立時折斷。玉真禪師飛起一腳,「騰」的聲,斷下的半截老樹飛出兩丈外,正墮落熊熊烈火的火堆中……火星柴枝,四下飛濺噴舞,灑了那些土人的一頭一臉玉真禪師像頭猛虎似的撲了過來,掄起手中鐵禪杖,朝向土人打下。土人一族平素迷信,最信鬼神……正在歡呼高興,割下人肉吃時,突然「騰」的聲起,凌空飛來半截大樹,墮落火堆,打得火星四濺,陣陣煙霧躥飛,不由為之大驚……認為剛才祭禮不敬,冒犯了神聖。接著又響起一陣大吼,出現一個灰袍、白髮、光頭的老和尚……禪杖到處。立即額破頭裂……就像風暴似的,接連給他打倒了五六人。這些土人給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山神顯聖,哪裡再敢抵敵,紛紛鬼叫似的抱頭鼠竄。
  就在這眨眼之間,連爬帶滾,逃個乾乾淨淨。玉真禪師並不追趕,收住禪杖,回過頭來,那熊熊火光,猶未熄滅……木槽內那個怪毛人,景象十分淒慘……自胸以下,所有膚肉,盡遭土人割去,露出嶙嶙白骨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玉真禪師不禁觸目驚心,口中喃喃宣念佛號,穩住心神……
  不管血腥污積,連木槽和毛人屍體扶起,負在肩上,左手執著禪杖,分開亂草,猛提一口真氣,直向「迦南寺」奔來!玉真禪師的本意,好人做到底。把這怪毛人的屍首,找個靜僻所在掩埋,免得令其屍曝荒野。哪知過了不到十里路,猛覺勁力漸漸不繼,頭腦一陣昏眩,兩眼金星直冒。玉真禪師知道自己武功,已經擱下多年不用,罡氣業已虧弱……剛才斷樹、踢樹,用力過甚,傷了氣脈,再扛這只沉重的木槽,長路奔跑,自然後力不繼。玉真禪師過一處巖角,已實在無法支持下去,只得一彎腰,把木槽放落地上,略為喘了一陣氣。歇息片刻,才始覺得精神有些回復過來,就即提起禪杖,正要站起……突然,背後「呱」的一股嘶號聲起,一陳勁風,直向自背後撲來。出其不意,玉真禪師猛然一驚……忙不迭腳跟一頓,身形拔前五六步,……就在這匆忙之際,已管不了對方是人是獸,掄起鐵禪杖一個「橫江截浪」之勢,回身掃去。一聲「□」的聲響,夾著一陣刺耳慘叫,星月光亮亮之下,一具毛茸茸的怪物,給鐵禪杖打個正著……
  整個身子飛出丈外,跌落草地上,連打兩滾,就即寂然不動。玉真禪師雖然並不受傷,自也自嚇得心跳氣喘,一身冷汗……
  轉身看去,那怪物伏在草叢中,不再抖動,知道剛才自己那一禪杖,用力非輕,怪物必然死去。玉真禪師走近跟前,用禪杖拔開野草一看,不禁又是一陣目瞪口呆……
  原來一杖打倒的怪物,又是一個毛人,跟木槽上給土人割肉生啖的毛人,有相似之處,但口鼻鮮血津津直流,已經死去。這毛人的四肢五官,和人類相似,但滿身長有金黃色細毛,臀後還拖著一條短尾,該是人猿一類。玉真禪師無意中,又害了一條生命,心裡十分難過。頓足叫恨。道:「我佛慈悲為懷,不傷螻蟻,我今晚何以這等異於往常情形!打殺幾個土人倒也罷了,竟又在此地害了一條生命,真是善果未結,再執屠刀……唉,真該死……」玉真禪師正六神無主,搓手歎氣之間,忽地,猛聽到旁邊草地上,又傳來一陣幼兒啼哭之聲。老禪師又給嚇了一跳……月光下低頭循聲看去,死毛人左側數尺外地上,有─口布袋!布袋蠕蠕在動,哭聲自布袋而出。
  玉真禪師急急伸手抱起,布袋裡赫然是個看來有一週歲光景的幼兒……老禪師這一發現,雙手抱起幼兒,霍地跪倒地上,望著夜空,喃喃道: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弟子一時好奇,來到石駝峰,眼見土人活啖人肉,一時觸動無明,殺害多人,妄開殺戒,但沒有把受害人救下,只是一具血肉殘屍……不料來到此地。不分青紅皂白,又殺害了一條生命……便遺下孤兒無所依歸……弟子真個罪該萬死,佛祖有靈,尚望給於弟子自新之路,撫育此一孤兒,以贖弟子罪過……」玉真禪師望天祝禱、喃喃語落到此,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玉真自小進入綠林,經過不少大風大浪,歷盡無數驚險場面……
  數十年迄今,未曾流過一滴眼淚,今夜在此曠野無入所在,面對著兩具似人非人的毛入屍體,玉真竟然呼天痛哭一場。玉真哭過一陣後,心頭悲痛稍舒,戰兢兢站起身,就用禪杖在地上,掘了一口深坑,以木槽作棺材、把這兩具毛人屍體,入土埋葬。玉真禪師把兩具毛人埋葬後,已累得一身大汗,把地上幼兒抱了起來。
  在星月光亮之下,發現裡著幼兒的這只布袋上,有兩行字。中間一行字體稍大,上面是「成都慶余堂藥鋪,卜」數字。左邊一列字跡稍細,寫有「慶余堂藥鋪採辦川康雲巷貴省道地生熟藥材」數字。玉真禪師看到布袋上這兩行字,倏然間,想起一件事來……第二章 仇蹤??
  那是自己初到石駝峰,聞聽附近鄉人說過……說過十數年前,交趾國派遣使臣,押運許多金銀珍玩,作為貢品,向京都皇上朝貢……就在這些貢品中,有一對雌雄人面猿,在貴州山邊,竟然撞毀鐵籠,落荒逃走。
  這類人面猿生長在交趾國,性最通靈,善解人意,週身黃毛油光水滑,亦是最難捕獲。後來交趾國使臣,率領兵棄搜捕,結果截回一頭雄猿,雌猿已竄入深山,不知去向。
  這件事過後數年,有一個四川藥材販子叫「卜銘善」來到貴州尋找一種珍奇異藥,帶領兩個夥伴來石駝峰附近一帶……就在日落黃昏時分,密林之中,傳出一聲狂吼,跳出一隻遺體黃毛的人面猿,把卜銘善一把抱住,擄了疾馳而去。那兩個夥伴嚇得魂飛出竅,飛奔逃出山區,事後夥同附近獵戶入山搜找,卻未見卜銘善行蹤。
  這兩個夥伴,相信卜銘善已遭巨猿所害,只得回返四川而去。此刻,玉真禪師把這兩件事,聯同一起想來,緩緩點頭,已找出其中原委情形。
  原來把卜銘善擄去的那頭巨猿,就是當年交趾國使臣,手中逃脫的那頭雌猿一一它竄入亂山後,就逗留在石駝峰一帶,尋個洞穴住下。
  正巧卜銘善帶人入山採藥,雌猿見來人是個壯健男子,就即將卜銘善擄去,強迫交合,作為配偶。一人一猿,就在深山中作了夫妻,日子一久,卜銘善對猿妻也有了愛心,就不忍離去。卜銘善久居深山,不食人間煙火,身上也漸漸長出黑毛來,成了人獸之間的怪物。後來雌猿產下一子,由於護子情切,生怕野獸前來侵害,就叫卜銘善外出找食。哪知卜銘善這一離山,卻給土人所擄去……雌猿久候丈夫不歸,就抱著兒子前來尋找。巧遇玉真禪師殺退土人,奪回卜銘善殘屍,拖屍而來。
  雌猿不會知道這個中底細,以為丈夫是遭玉真所害,怒火中燒,悄沒聲息地從後面撲來……要把玉真扼死。哪知玉真手急眼快,疾忙閃過,回身掃了它一杖,雌狼當場斃命。
  這是今晚玉真禪師,遇到這場不可思議的怪事經過,等到他悟出真相,已晨曦初曙,黎明時候。玉真禪師向這座人猿鴛鴦家,喃喃念過一陣子經後,才始抱起幼兒回「迦南古寺」。老和尚痛仟自己罪孽,扶養起這個人與猿所養的混血兒。本來玉真是個投入空門的出家人,顯然對哺兒之道,一竅不通……
  幸虧這孩子已經斷奶,不需多費手腳。同時天生骨格粗壯,過不多時,已經在地上行走。玉真老和尚替這孩子取名「卜森」……「卜」字是他父姓,「森」字是孩子來自森林。
  卜森天賦異票,迥異一般童兒,自從四五歲起,就能縱跳騰飛,力大無窮。玉真見這孩子,天生一副練武骨格,一時高興,就傳他一些初步拳腳功夫……卜森天生敏悟,一學就會。初時,玉真禪師由於心中內咎,已把卜森視作自己骨肉……但再一想,和尚有兒子,豈非笑話,為了免得外人驚奇,名義上以「義父」自居。本來玉真很想把自己一生所學來的武技,傾囊傳授卜森。但玉真經過一番考慮過後,又改變了初衷……
  玉真武學疹為,是外家「六合門」一支,武功雖高,並非登峰造極。更由於玉真已非童身,對內家一門,已無法再登堂入室。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玉真自出家投入空門後,潛心佛理,對武功這一項,無形中漸漸遠離……精、專、力、神,與當年一比,相差已霄壤之別。
  也就是說,玉真自慚形穢,不配為人之師一一會耽誤這孩子未來前途。所以玉真禪師在對卜森傳授功夫這件事上,只是淺嘗輒止!
  但卜森卻是天生聰明,竟然就在五真所傳授的一點拳腳中,匠心獨運,創造出許多離奇古怪的招術來。光陰如箭,日月如梭,眨眼數年過去,卜森已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就在距離結識「飄客」玄劫的前四日,卜森午飯過後,走出寺門外遊玩……忽然看到一棵老松樹上,站著一隻紅嘴翠羽的小鳥,在吱吱啼叫,小鳥兒翠羽鮮體,令人喜愛。
  卜森童心頓起,一心要把這隻小鳥兒捉住,拿回去當一件玩物。仗著他人小身子靈活,悄悄掩到樹後,乘著那隻小鳥迎風高唱,得意忘形之際,突然騰身一躍,拔起一丈三四尺高……左手一分樹枝,右手一把便把翠鳥抓住……身子一弓,飄落地上,高興得張開大嘴,呵呵傻笑。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粗聲怪氣的聲音,在道:
  「嘿,看不出這猴精似的瘦小子,居然還有這手功夫,真個奇怪。」卜森自從懂得人事以來,最恨人家罵他「猴精」,一股怒火不由湧了起來。
  回過頭看去……哦,就在老松樹邊上,站著兩個一胖一瘦的漢子……胖的年約四旬,垂眉巨目、獅鼻海口,相貌威武……
  身穿灰綢長衫,肩後持著一頂大革帽,足登皂鞋,手上挽著一隻小包袱。瘦的那個年約五旬,一張慘白的驢頭臉,毫無─絲血色─身子又瘦又長,穿了一件藍布長褂,也挽著一隻長長方方的囊袋。這人左手衣袖,空蕩蕩的,細細─看,原來已經斷了左臂。
  卜森哪裡把兩個外地人放進眼裡,破口罵道:「放屁,你兩個有路不走,小爺自己捉鳥兒玩,關你什麼事,敢在這裡多嘴,快走,不然一拳打死你!」胖瘦兩個漢子,見卜森口吐這等狂語,不禁仰頭哈哈笑了起來。卜森怒從心頭起,突然一俯腰,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子,出其不意,朝胖漢迎面擲去。
  胖漢正張嘴在呵呵狂笑,淬不及防,「啪」的聲,石塊打在嘴唇上。卜森雖然是個八歲童兒,但出手腕勁過猛……胖漢門牙給打落,口唇青腫。瘦漢不禁大怒……
  腳尖一點,旋風一陣,直撲過來一一揚起獨臂,朝向卜森便抓。卜森欺他殘廢……左手捉住翠鳥,右手捻起小拳頭,一個「黑虎偷心」之式,向對方小腹打去。
  哪知瘦漢雖然只剩單臂,但身子十分嬌捷,略一展身,一式「順手牽羊」,出手向下一沉一提,把卜森的右手抓住往回一帶,向外一拋,卜森頓時兩腿拿樁不住。向後跌退七八步處。幸而這孩子天生異稟,忙一挺身,煞住腿步,才未跌倒在地。可是那只翠鳥,已趁機脫出掌握,振翅飛去。
  卜森走去心愛玩物,更加惱怒,知道瘦漢力大,不能硬上……又一俯身,抓起兩塊石頭,向瘦漢擲去。瘦漢用手一擋,石塊滾落地上。
  胖漢挨上卜森一記石塊,打得門牙脫落,真個怒不可遏,大吼一聲,從包袱中抽出一把銀芒爍爍的雁鋼刀來,瘋虎似的撲向卜森,掄刀便砍。卜森知道不妙,急忙轉身脫逃……
  胖瘦兩漢,哪裡肯放過卜森,齊聲喝罵,自後面直追過來。卜森一陣旋風似的奔進「迦南寺」大門,嘴裡大聲叫道:
  「義父!義父,你老人家快起來,外面有強盜要殺人呢2」卜森這陣呼叫,老遠都可聽到。玉真正在中間殿堂內做午課,聽到這話不由暗暗一驚,急忙從禪床跳下來,走出前面……卜森氣急敗壞跑進來,門前站著一胖一瘦,兩個中年漢子。胖的一個,手中還拿了一把明晃晃的鋼刀……玉真禪師雖然這些年來已修養有素,但看到眼前情形時,也覺得忍耐不住……邁開大步走出廟門,玉真喝聲道:「哪裡來的強徒,膽敢動刀拿槍,前來滋擾佛門善地?」誰知玉真禪師這一聲叫出,立時惹出一場可怕的變故來……胖瘦兩漢子,見裡面走出一個皓首白髮的老和尚來,心念一轉,本來不想和出家人嘔氣,準備說過幾句話後就離開。哪知聽到玉真者和尚這響叱喝聲……聲音激烈,立時留意細看,居然被對方看出真面目來……一陣哈哈狂笑,瘦漢朝指玉真禪師,道:
  「霍舵主,別來無恙……再也不會想到,二十年後今日,我會在這裡見到你的尊容……那正是俗語所說,人生何處不相逢!」玉真老和尚卻是做夢也不會想到,對方競在一照面之下,立即叫出自己俗家的名字,不禁大吃一驚!定睛看去,自己老眼並不昏花,來人原來就是自己二十年前的仇家。
  原來此人叫「申傑」,在大江南北黑道上,有「翻江龍」之稱。當年霍天敏……也就是現在的玉真老和尚……在贛北鄱陽湖落草為寇時,紮結下的梁子……
  雙方為了爭奪一筆水路買賣,「鐵翅飛鵬」霍天敏和「翻江龍」申傑大打出手……兩幫盜眾,也跟著在鄱陽湖上火並起來。「翻江龍」申傑,舞動兩柄有四十斤重的「紫金八角錐」,單手挑戰霍天敏。當時「鐵翅飛鵬」霍天敏使用的是一口「七星九環俊銅刀」,跟申傑交上手,雙方酣戰一百多回合,未見勝負。
  後來,「翻江龍」申傑,漸漸居落下風,霍天敏技高一著、斷下申傑一條左臂。申傑部下幾個頭目,勃然大怒,蜂湧而上,圍戰「鐵翅飛鵬」霍天敏。
  就在雙方激戰之際,另外一個水道巨憨「鐵翎神箭」屠鳴,率眾馳來……「鐵翎神箭」屠鳴,仗著水道上一股雄厚的實力,硬把這件事擺平……
  屠鳴向霍天敏,和申傑雙方指出:「彼此都是同道中人,何苦為了地盤之事,傷了江湖義氣!」霍天敏和申傑。礙於「鐵錨神箭」屠鳴面子,喝住部下,握手言和,重新劃定地界。可是話是如此,「翻江龍」申傑卻折了一條左臂,把霍天敏恨之入骨,矢志報復。但這件事過後不久,官兵大舉掃蕩翻陽湖─帶水盜,這些水盜全數給官兵殺散,掃蕩淨除。「鐵翅飛鵬」霍天敏固然不知去向,連「翻江龍」申傑,也是僅以身免一一一拍兩散,窯子給官家刨掉,更談不上報仇!
  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想不到冤家路窄,今日玉真老和尚,竟跟這舊對頭狹路相逢。玉真禪師光頭汗水直冒,心頭暗暗驚住。
  「翻江龍」申傑卻是十分得意,向胖漢使了個眼色、哈哈笑道:「霍舵主,我來替你引見介紹一下,這位是黔北金頂山『金頂五煞』之一『紅尾蠍』邵沖……」冷冷「哼」了聲,又道:「霍舵主,本來事隔二十多年、我也不想再算這筆舊帳,只是申某當初與你交手,一時疏神,被你用『六合刀』刀法中『回星摘月』一招,斷下左臂,累我半生殘廢!這口氣始終無法嚥下……」一頓,又道:「今日既然有緣相逢,可見這是老天爺有眼,使我二十年後,要回這筆舊帳……來來來,霍舵主,邵舵主這把雁翎刀借給你,讓申某再一次來領教你這套『六合刀』刀法。」昔年初入贛北翻陽湖一帶水寇,玉真老和尚已早知「翻江龍」申傑,平素為人……「翻江龍」申傑,量狹心毒,自己當年砍斷他左臂,日後定然尋仇報復。自己落髮出家,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避開這個「翻江龍」申傑,誰知天眼昭昭,始終不能避過,看此情形,交手定然難免。昔年自己年輕力壯,武技也不過略勝申傑一著,如今二十年相隔,焉知對方不會臥薪嘗膽,日夜苦練,相反的卻是自己這一邊……這些年來,自己武技拳腳,已完全拋開,血氣虧弱,若是和他對敵,必是難逃毒手。
  玉真和尚心念游轉,不禁感到有些8B怯,急忙按定心神。。」合什一禮,玉真禪師道:「阿彌陀佛,老衲以為你是誰人,原來竟是贛北舊友……想起你我當初,全是年輕好勝,意氣相爭,以致發生翻陽湖之事!」微微一頓,又道:「但後來經『鐵翎神箭』屠舵主排解,雙方過節業已消失……今日霍某皈依空門,出家念佛,對年輕時那些荒唐之事,十分後悔,立下洪願,痛改前非,申施主就不必舊事再重提了。」申傑臉色一沉,厲聲道:
  「霍天敏,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申某一生有恩必答,有仇必報一─說實在的,你當初斷我左臂,以江湖上來說,如同殺身之痛……」目注老和尚一眼,又道:
  「血海之仇,不能沒有一個交待……申某又豈會欺侮一個出家人……也好,申某請邵舵主站下一邊,不用幫手,你我─個對一個,決個生死……」嘿嘿嘿連聲數笑:「霍天敏,你兩隻手,申某一隻手,已經有你便宜,難道我一個殘廢人,還會欺你不成?」玉真老和尚見申傑咄咄相逼,言詞挖苦,一股怒火也不禁冒了起來……
  一瞪眼,老和尚道:「行!行……你既然苦苦逼人,老衲這幾根老骨頭交給你就是……只是如何交手?」申傑冷然一笑,道:
  「申某有心相陪,你主我客,當然由你選擇……刀劍拳腳,聽憑你就是。」玉真禪師聽到對方這番話,心念游轉……自己當年這套「六合刀」刀法,業已遠離生疏,只有拳技尚能應付。對方無論如何,只有一條手臂,先天上已無形中吃了虧……何不拳腳上跟他見個高下。玉真有了這樣想法,朗聲道:
  「老衲是個皈依空門的出家人,不會弄刀舞槍,不妨就在拳腳上見個高下。」「翻江龍」申傑,冷然應了聲,道:「可以……」就勢一個箭步,搶了過來……。
  單臂一起,一個「獨臂掌山」招數,直向玉真老和尚當頭打落……掌風飄然,力逾千斤,如果被他打個正著,立即筋斷骨折。
  玉真禪師雖然年老,一身功夫尚在……遇得掌風切近……一偏身,左腕虛鉤,右掌疾吐,便個「左推右攪」,照準對方左肋襲去。
  「翻江龍」申傑,一臂已毀,接招全憑右手,左面也就空了下來,全身力量,自然傾向右方。玉真老和尚乘機襲向對方左面,若是照一般情形來說,申傑就得吃虧不可。
  但「翻江龍」申傑,翻陽湖一戰,遭受一臂之痛後,另外投入一異入門下,苦心研練獨臂拳法,是以比雙臂的人,更利害得多。
  申傑見老和尚襲向自己左肋,冷然一笑,身如輕燕,一式「仙人脫衣」,向右一轉……單臂一切,使個「吳剛伐桂」,直向老和尚的右臂切來。
  玉真禪師猛然一驚,急忙使個「寒蛟翻身」之勢,向後一跳,身子一挫……就在此同一石火電光之際,用個一式「屠龍手」,向對方攔腰擊去。申傑一聲冷叱:
  「來得好!」獨臂往上一揚,只一扭腰,身形就若旋風似的拔出七八尺外……陀螺似的一轉,一式「金龍吐舌」,駢指如戟,向老和尚腦後點來。
  玉真老和尚急忙一伏腰,一式「鐵牛耕地」,橫腿向申傑疾掃……老和尚這一下是虛招,準備申傑使個「旱地拔蔥」之勢,凌空縱起時,再用猴拳中「葉底偷桃」一著,摘對方陰囊。但「翻江龍」申傑一別二十多年,目前身懷之學,已非吳下阿蒙……一見老和尚提腿掃來,身如鐵橋,紋絲不動……一聲厲叱,有掌如刃,視然劈下,向對方腿上切來。玉真禪師乍覺對方掌勁,異常沉猛,知道仇家下「五毒珠砂掌」一類的毒手……暗叫一聲:「不妙……」急急用個「金鯉躍門」之勢,向後仰身一縱,才始僥倖避過。兩人這一照面交上手,眨眼已過了十來回合……但在玉真老和尚來說,就在這幾個回合下,已經連連生險,差些喪命對方之手!「翻江龍」申傑單臂拳掌出手,又狠又快……─玉真禪師不禁膽寒氣餒。武家凡和別人照面交手,首先所具備的是個「膽」字,其次是「長力」,再後才輪到「武技」。這就是武家所謂「氣神合一」、「心手相印」,就是這個道理。玉真老和尚氣老血衰,氣力已經吃虧,再加上給「翻江龍」申傑凶威所懾……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更加佔了這個「敗」字上。申傑見此「鐵翅飛鵬」霍天敏,身懷之技,不但未見進深,更遠不如當年,心裡暗暗高興!
  一聲冷叱:「看!」這條獨臂,渾如鐵掃,忽縱忽橫,指東擊西,似切如點,掌風凜凜!使到疾處,不但不是「獨臂」,簡直渾身臂影,宛如八臂哪吒下凡。
  玉真禪師竭力迎敵,時至三十餘回合,已累得氣喘吁吁,額上見汗……眼看快要支持不住!突然,廟門人影一閃……卜森拖著義父鐵禪杖,如飛似的直跑出來……嘴裡大聲道:「義父,放心,我來殺他!」玉真老和尚,這一諒非同小可,唯恐卜森初生之犢,不知對方凶狠之毒,冒冒失失上前,遭了仇人毒手……於是回頭喝止道:
  「森兒走開,不要……」話才到此,申傑已一個箭步衝前,一式「分花拂柳」,施展出「五毒珠砂掌」絕技……掌風凜然,當胸劈到。
  玉真老和尚一個疏神,躲閃不及,前心重重挨著一下……當堂眼前一黑,「哇」的聲,滿口鮮血,從嘴裡噴吐出來……□□□往後退,拿樁不住,仆倒在地。
  「翻江龍」申傑,一陣哈哈得意大笑。就在這時候,卜森一聲怒吼,揮起鐵禪杖,已欺身而上……」朝「翻江龍」申傑,兜頭蓋頂,一杖打下。
  申傑乍勝仇敵,未免喜極而疏神……等到卜森禪杖打到,才始若覺。但,以為對方這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哪有什麼驚人本領……
  不但不避,反而搶進一步,獨臂使個「春雲乍展」,迎著禪杖杖桿一抄,想把卜森禪杖奪過來。哪知卜森卻是人小鬼大!尚未等他追上前,手自杖頭一邊,杖尾的月牙鐘,「嗤」的聲,正好紮在申傑的左肩上,立即劃出一條三寸長的傷口,血水殷殷,直向外面流了出來。
  「翻江龍」申傑,想不到自己今朝「陰溝裡翻船」,會給一個小孩子所傷,不禁勃然大怒!正要出手「五毒珠砂掌」時,那邊「紅尾蠍」邵沖,手提雁鋼刀直奔過來。
  卜森本來不會施展杖法,但事到臨頭,這孩子也施了開來!這─施展,左遮右攔,呼呼掠風,滿身杖影,倒也有幾份架式。
  就在這急切之間,邵沖和申傑兩人,竟然無法近身,也奈何他不得。突然遠處驛道上,傳來一陣驛馬頸鈴之聲,兩人知道這是飛達令文的驛站快馬,途中經過此地。
  在「翻江龍」申傑想來……自己已打了玉真老和尚一記「五毒珠砂掌」,諒他這條命也難能活下。現在驛卒騎馬經過這裡,萬一給驛卒看到自己打傷出家人老和尚,盤問起來,反為不是。申傑這……想,向邵沖揮手暗示了下,兩人秒著樹林小路走去。卜森並不追趕,見兩人縱身離去,扔下手中鐵禪杖,一把拉起義父……半扶半靠之下,卜森攜了義父回返「迎南寺」中。玉真禪師坐在彈床上,喉嚨裡「咕咕」發響,「哇」的聲,吐出幾口鮮血來。卜森急急上前問道:
  「義父,你怎麼啦?」玉真禪師搖頭慨然道:「森兒,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話未中落,口中鮮血直吐不止。卜森看到這情形,不禁放聲大哭。
  玉真禪師氣息漸漸低弱下來……臂彎抱住卜森,把昔年和「翻江龍」申傑之間的情形,約略說了下……一陣急喘中,玉真又道:
  「森兒,為父誤中仇人『五毒珠砂掌』,會在七日之內死去,你也不必報案,山外找個地方,去尋求你自己的生路,不必理會我……」卜森怎肯撇下相依為命的義父離去……就即向玉真禪師問道:「義父,可有治救方法?」玉真唱然道:「為父已傷及經派,除非在此三日之內,取得『赤練雙頭蛇』生服其膽,才始有救,但『赤練雙頭蛇』並不常有,難得一見,又焉能在三日之內找得……森兒,不必作此打算!」卜森聽得「赤練雙頭蛇」蛇膽,可以起死回生,不由精神為之一振……就即問道:「義父,『赤練雙頭蛇』如何長相……又如何捕捉此蛇?」玉真老和尚知道這孩子,一番孝心之下,要找此蛇,救回自己一命……
  但,在這數日中,無異大海撈針,有心阻止,卻又不忍過拂他的心意。於是,玉真禪師只得把「赤練雙頭蛇」的一切習性,和捕捉方法,告訴了這孩子。
  卜森真個秉性純厚,立即走出廟外,滿山尋找,連飯也不顧得吃。一連兩天過去,皇天不負苦心人,找得山神廟有「赤練雙頭蛇」出現之事。
  卜森救父心切,帶著所有用具,冒著大雷雨找來山神廟……獲得「飄客」玄劫一臂之助,終於擒住「赤練雙頭蛇」,破肚取膽,把奄奄一息,傷勢沉重的義父性命,救轉過來。
  第三章 投師「飄客」玄劫聽玉真禪師說出這席話,對卜森的出身來歷,才始恍然大悟,不禁又喜愛,又是憐惜,似有所思中緩緩點頭……玉真禪師又道:
  「這孩子骨格清奇,天賦習武上乘之才,過去老袖始終不敢傳他武技,以師門自居,伯是糟蹋了這樣一塊璞玉之材。」「飄客」玄劫道:
  「老禪師付出八年養育之恩,此對卜森來說,天高地厚,思同再造……」玉真目注玄劫,道:「玄大俠乃是當代一位奇人俠士,武功淵博……不知森兒是否有此機遇,蒙您收列門牆?!」「飄客」玄劫微微一點頭,道:「『奇人俠士』不敢僭稱,玄某對這孩子十分喜愛,確有這份心意……」微微一頓,又道:
  「但玄某萍蹤江湖,飄遊各地,行止無法安定下來,又如何傳授這孩子藝技?!」玉真禪師聽到這話,顯出一副失望的神情。玄劫移向另外一個話題上,道:
  「玉真禪師,此番您行藏已給仇家所知,難免會去而後返,再次騷攏佛家善地……」。玉真聽來微微一怔……不錯,有此可能。「飄客」玄劫道:
  「依玄某之見,不如遷地為良……這並非是怕了這等麼魔小鬼,原因是敵暗我明,不勝其擾!」玉真禪師聽來也有道理,卻又不禁眼眉微微一蹙,道:
  「玄大俠說來十分有理……但不瞞玄大俠,老衲和森兒二人,除了這裡『迦南古寺』之外,實在難找一枝立棲的所在……」玄劫接口道:
  「老禪師若是有意離開此『迦南古寺』,玄某可以替您和森兒二人,找個清靜之處……」玉真禪師見這位俠膽義腸,濟人於危的「飄客」玄劫說出這話,就即問道:
  「玄大俠,您說,老袖和森兒義父子二人,遷往何處?」「飄客」玄劫道:「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寒梅山翁』辛石前輩洞府……」玉真禪師愕然道:
  「武林傳聞『寒梅山翁』辛石,高壽年逾百齡,乃是一代劍術宗師……老袖和這位辛前輩,素昧生平,豈能打擾他的清靜。」玄劫微微一笑,道:
  「玉真禪師,這就是您方纔所說,要玄某收列森兒作弟子之事……玄某與辛前輩雖非師徒,但蒙他老人家傳授『三幻無影劍』劍法,並以仙家神兵『龍淵劍』相贈,已有師徒之實……」微微一頓,又道:「玄某對森兒這孩子十分喜愛,願意收作自己徒兒,但至少以目前情形來說,玄某萍蹤飄泊,居無定所,卻又不能耽誤了這孩子寶貴的童年……是以由您老禪師陪同帶森兒住九宮山月眉峰……師祖傳徒孫,煩辛前輩替這孩子紮下渾厚的武家根基!」玉真禪師聽到這番話,愣了好一陣子,才道:「玄……玄大俠,那位辛前輩,是不是會照您這麼說的答應下來?」玄劫道:「他老人家仁厚善良,相信不會拒之千里之外。」玉真禪師轉唸一聲「阿彌陀佛」……如果真若玄大俠所說……以祖傳孫,森兒由一代劍術宗師「寒梅山翁」辛石指點,傳授武技,那真是森兒這孩子的造化了……
  大聲向旁邊卜森,道:「森兒,這是你的造化,還不快向玄前輩跪下,見過你師父?!」卜森雖然是個八齡童兒,但,他是人猿交配而生的孩子,資質異票,已聽出義父和玄大俠所談的話……玉真這響聲音傳來,卜森「撲」的已跪在玄劫面前,嘴裡道:「弟子卜森,見過師父!」「飄客」玄劫,含笑把卜森扶了起來。玉真禪師見森兒有這樣一個轉變,心裡十分喜歡,就吩咐卜森到廟後菜畦中,挑水洗米,拔菜煮飯,整治素齋,接待玄劫。
  卜森跳跳蹦蹦出外而去,「飄客」玄劫和玉真禪師,談些江湖上的掌故異聞。不多一會,卜森突然神色慌張,奔了進來,嘴裡大聲喊道:
  「義父,不好了!日前打傷你老人家的瘦賊申傑,此刻又帶了四五個人,找來『迦南寺』啦!」玉真禪師尚聽到此話,兩條銀眉往上一豎,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就要伸腿下床,一手抓過鐵禪杖。玄劫急忙阻止,道:「老禪師,傷勢新愈,元氣未復,不宜與人動手,讓玄某前去應付就是……」又向卜森道:
  「森兒,你要照顧義父,不能亂走,外面鹼人有我前去應付。」卜森滿臉怒容,點點頭應了聲。「飄客」玄劫一摸佩在腰帶上的「龍淵劍」,從容揮灑,放開大步,走出「迦南古寺」外,站在一棵老松下,舉目眺望。果然不出所料,五個勁裝疾服的人,各執兵器,直向「迦南寺」奔來。
  玄劫縱目看去,正是剛才森兒所說的,前面那個是個獨臂瘦長的中年人,面色慘白,手握一把銀光閃閃的靈鉤劍。後面跟著四個粗豪大漢,個個疾服勁裝,頭裡萬字英雄巾……當頭是個胖漢,臉色淡黃,中等身材,手中握著一把雁鋼刀。旁邊那個年約三旬,高額鉤鼻,五短身樹,形若猿猴,腰問纏著一條三節棍。
  後面兩個全是粗壯的矮個子,各個挽著方形包袱,不知是何等樣兵器。一行五人,健步如飛,直向廟門走來。「飄客」玄劫目注看去,知道頭前那個就是「翻江龍」申傑,第二個是「紅尾蠍」邵沖,至於另外那三個,可能是申傑請來的幫手……於是迎步上前。那天「翻江龍」申傑,吃了卜森一個小虧後,跟「紅尾蠍」邵沖匆匆離去……
  但心裡猶是忿忿不平。「翻江龍」申傑,知道自己「五毒硃砂掌」雖然歹毒,但仇家如果機緣巧合,遇上醫家高手,仍然能把這條命救過來,是以心裡還是放心不下。
  另外玉真老和尚還有一個小徒弟,年紀雖小,功夫卻是十分了得。是以申傑和邵沖兩人,回到北金頂山,找上金頂五煞中,另外三煞!
  那是「九頭鳥」哈玉昆、「禿鷹」吳三春和「野梟子」耿七等三人。這夥人晝夜兼程,向石駝峰而來……兩下相距並不甚遠,於是在近日之內,一來一回,及時到達。
  「翻江龍」申傑,眼神敏銳,猛見一個中年漢子,由「迦南古寺」中舉步而出,心頭不由微微一怔,腳下加快步子。不到片刻,已和那中年漢子,相距不過四五丈處。
  申傑見那中年人,臉容清矍,雙目神光充沛,不由暗自詫異……近前一步,申傑喝聲問道:「喂!那漢子,我要問你兩句話……前面『迦南古寺』中,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瘦猴精的徒弟,他們去了何處?」一瞪眼,又道:「那老和尚是不是已死了……還有那個瘦徒弟,也逃走了嗎?」「飄客」玄劫見對方說話,傲慢無禮……微微一笑,答道:「尊駕所說兩入,卻是區區在下朋友……他們兩人,老的十分壯健,並未死去,小的那個仍在廟內,並未逃去哪裡。」「翻江龍」申傑一呀之下,立時變色。金頂三煞亦站不穩,相互望了眼。申傑眉宇一軒,冷然笑了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玉真老賊禿叫來助拳的朋友……嘿,我看你別自找麻煩,別以為仗著學過幾日三腳貓的功夫,便來替人抱不平、充好漢……入娘的,你不知好歹,申某把你這條命,也算在裡面!」「飄客」玄劫沒有半點火氣,依然微微一笑,道:「申舵主,你也是綠林中一個成名人物,玉真和尚雖然早年跟你有點怨仇,按說他已遁入空門,落髮為僧,好漢做事,何必趕盡殺絕?」一頓,又道:「而且,你在五日前,又打了他一下『五毒硃砂掌』,他從死裡逃生,任何仇恨,也已一筆勾消……現在,你還想將他置於死地……此怨冤相報,又待何是終了?」「翻江龍」申傑怒聲道:「小於,你只是憑了這張嘴會說話……申某與霍天敏之間血海深仇,就算他已死了,申某也要把他屍體從棺材裡拖出來砍他刀刀,何況他還沒有死……」嘿聲一笑,又道:「不但老禿驢戮屍斬首,就是他那猴精徒弟,也別想活兩隻陰森森蛇眼一瞪,問道:「你替他出頭麼?好哇,報下名來,我『翻江龍」申傑劍下,不斬無名之輩?」「飄客」玄劫哈哈笑道:「區區玄劫,有『飄客』之稱……」語未中落,乍覺兵刃破風,電射而去,跟著一陣吼叱聲道:「誰聽你這些廢話,看刀!」原來「紅尾蠍」邵沖,沉不住氣,橫起雁翎刀,直襲過來。
  「飄客」玄劫眼看四面,耳聽八方,發現對方不按江湖規範,逕自動手,一聲冷叱:「來得好!」身形一閃,「弱柳迎風」,並不用劍,左臂展開,駢起中、食兩指,競向雁鋼刀側麵點來。「紅尾蠍」邵沖,心中一驚,這才知道對方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倏即雁鋼刀往回一撤,側身上步,改作「猛虎伏槽」之勢,直向對方雙足削去。「飄客」玄劫身形如電……左手指向雁鋼刀時,右手握「雞心拳」,一個旋身已到邵沖左側……淬然指尖指出,直向「紅尾蠍」邵沖的「風靈穴」點來。邵沖第二刀出手,又落了個空……發現對方備有寶劍不用,卻是空手追刃,而自己哪敢怠慢……右足往後一滑,「怪蟒翻身」,身同刀轉,冷閃閃的刀鋒,落在對方肩膀。玄劫不慌不忙……身形一個盤旋,一如秋風吹落葉,輕飄飄移了開去……真比棉花還輕。「紅尾蠍」邵沖,咬牙切齒……敵人一雙空手,自己卻是連走空招,這面子實在放不下來!一個錯身踏步,「唰!唰!唰!」連上三刀……。第一招,「猿猴迫果」……刺咽喉,掛兩肩。
  玄劫一踩「流水步」,閃身左轉,讓過對方電掣而來的刀鋒。「紅尾蠍」邵沖,再次第二招「銀鳳剔翎」,第三招「斷劍長虹」嗚嗚破風聲中迫出……截腰、斬肋,迅疾如電。
  「飄客」玄劫,哈哈一笑,又閃了開去。「紅尾蠍」邵沖,暴跳如雷,「哇哇」吼喝聲中,一套「斷魂刀」刀法施展開來……
  刀光電閃,刀芒耀月,揮揮霍霍,捲起一座刀山,直向玄劫近身欺來。「飄客」玄劫,僅施展出一門「大擒拿法」:閃、展、騰、挪一綿軟輕力,在刀光中鑽進鑽出!
  雙方照面交手二十餘回合,手握利刃的「紅尾蠍」邵沖,反被袍袖飄飄的「飄客」玄劫,逼得氣喘如牛,滿頭大汗。「翻江龍」申傑,眼看形勢不妙,正要上前令邵沖退下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玄劫一聲冷叱:「著!」左手一分刀光,右手一記擒拿,一響結結實實「□」的聲,把「紅尾蠍」邵沖連人帶刀兜出一丈外。
  接著又是一響殺豬似的慘叫聲,「紅尾蠍」邵沖,一跌仰翻在地。「紅尾蠍」邵沖這一敗落,金頂五煞之一的「九頭鳥」哈玉昆,勃然大怒……一抖手中三節棍,豁朗朗聲中,縱向前面,朝指玄劫道:「小子,休得張狂,看傢伙!」暴喝聲中,一式「大鵬展翅」,三節棍向外一展,向玄劫左肩頭砸下。玄劫一個旋身,退後六七步。哈玉昆三節棍一合,左足向外一滑,棍頭一封,身子候地一個盤旋,招是「雲龍三現」……。
  藉著身形盤旋之勢,三節棍鐵環於嘩啦啦一響,散開兩節棍頭,向玄劫斜肩帶背掃上。三節棍在外門兵器中,乃是霸道的傢伙。
  武家兵器,一寸長,一份強……三節棍每一節,長約四尺,共長一丈二尺,而且逢硬拐彎,可短可長,比起普通大槍要利害得多。
  「飄客」玄劫不敢怠慢,急忙拔出「龍淵劍」,一招棍頭,「順水推舟」,反向哈玉昆胸口刺來。哈玉昆見敵人亮出寶劍,連忙一個轉身。抖開棍身,一式「金龍盤柱」,呼的向對方橫掃而去。此刻玄劫所施展的,乃是「寒梅山翁」辛石所傳的「三幻無影劍」劍法……此門劍法變幻莫測,劍路深奧……豈是眼前哈玉昆之流所能對架?玄劫不架不避,一縱身,反而踏前一步,展出一式「懷中抱月」……左手劍鋒,向對方棍身一壓,右手青鋒,直向哈玉昆左肩劈來……捷如蛇身,迅快無倫。
  「九頭鳥」哈玉昆吃驚不小……急忙右足一滑,身形斜塌,把撒出的三節棍,往回一帶!左手接住棍頭,三節棍變成兩豎一橫,成了「口」子形,往上一撩!
  右腿抬起,身形往上一長,把三節棍抖得筆直,一式「長蛇入洞」,淬然向玄劫胸前標去。玄劫錯步閃開!「九頭鳥」哈玉昆殺得怯然,身後一變,三節棍翻翻滾滾,鎖、動、吞、吐、圓、轉、勾、屈,舞得狂風驟雨一般。「飄客」玄劫施展「三幻無景劍」劍法,制止對方手上三節棍……
  劍氣如虹,劍光如電,動若蛟龍,靜若止水,進如飛鷹,遲如脫兔!雙方一來一往,一攻一守,劍棍交加,交上五十餘回合,尚未分出高下……玄劫心念暗自閃轉:
  「自己只是單身一人,對方尚有三個,長此纏戰,並非了局。」錯眼一瞥……半死的「紅尾蠍」邵沖,已給「禿鷹」吳之春,和「野梟子」耿七扶起。
  邵沖挨上一掌,傷勢非輕,左肩環骨業已卸下,半身不能動彈,看來也快要上路。「翻江龍」申傑,滿臉怒容,手接「吳鉤劍」,朝自己這邊看來。
  此刻玄劫別的都不怕,就耽心申傑等三人,趁著自己酣戰之際,分出一兩人進入「巡南古寺」,去殺害玉真老和尚,和卜森兩人。
  「飄客」玄劫心裡有了這樣想法,於是奮起神威,接連展開幾式銳利劍招……劍芒閃射,劍光霍霍,虛中帶實,迫得哈玉昆手忙腳亂,身不由已的倒退六七步。
  玄劫手中「龍淵劍」一指,一式「銀沙摘星」,向對方面門劃來。「九頭鳥」哈玉昆,提棍往上一封。玄劫劍身一翻,貼住棍頭,轉向對方腕把一削,跟著一腳飛起,踢中哈玉昆右時後骨上。哈玉昆當即虎口一麻,三節棍業已脫手,嗆啷一聲墜地上。玄劫劍光一閃,一聲大喝:「倒下!」「唰」的一劍落處,刺透「九頭鳥」哈玉昆右肩,鮮血直流……一陣「喲!喲!」慘叫,翻身仆地。玄劫再一箭步,俯身搏臂,正要把哈玉昆抓起,冷不防「嗤」的一聲,寒星一點,疾如鳴風,直向自己太陽穴打來。玄劫急回右臂,扁劍身、踢劍尖,向外一掄,一響「錚」的聲,一枚棗核鋼鏢,打落地上。
  玄劫哈哈一笑,道:「朋友,打人不過,用暗算麼?」這枚棗核鋼鏢,是「禿鷹」吳三春所發。吳三春見兩個盟兄,都被玄劫所傷,不由陡生惡念,出其不意,一鏢打來。
  但,「飄客」玄劫,又是何等樣人物!豈是區區暗器所能暗算?耳目機警,劍術高強,一劍,就把這枚棗核鋼德,打露在地。
  「禿鷹。吳三春勃然大怒,把長包袱向地上一丟,亮出一對純鋼判官筆來。一個箭步,欺到玄劫面前,左手判官筆一晃,右手判官筆一起,直撞對方乳下「期門穴」……這一招,武家稱作「野馬分鬃」。玄劫吸胸凹腹,向後微退……左手劍鋒上指,右手寶劍一吐「畫龍點睛」,劍尖反刺吳三春右腕。
  雙方用的都是打穴法……「禿鷹」吳三春手中這對判官筆,固然是專門用來打穴的兵器。但,「飄客」玄劫經一代劍術宗師「寒梅山翁」辛石傳授,在劍術招數中,同樣摻入打穴絕技。玄劫見對方使用判官筆打穴,他把學自「寒梅山翁」所傳,劍尖打穴的絕技,施展出來。
  吳三春右手判官筆一撇,身形左展,一式「遊蜂探蕊」,又向對方左肋下「太淵穴」點到。「飄客」玄劫,掌中劍一提一翻「倒打金鐘」,劍隨身走,疾如風飄。
  吳三春這一出手,又點了空。「飄客」玄劫,心念閃轉:「對方這對判官筆找人身穴道,看來這廝也精於打穴,自已則要留神一二。」立即以深奧精湛的「三幻無影劍」劍法,跟「禿鷹」吳三春雙筆對拆。雙方這一照面交上手,轉瞬之問,一連走了十數回合吳三春這對判官筆上,用了吞吐打穴的手法,卻也佔不到對方絲毫便宜。壁上觀的「野梟子」耿七,再也忍氣不住,焦雷似的大喝一聲,道:「賊子,可惡,待我也去取他。」包袱一丟,亮出兵器,原來是一對「陰陽戟」。
  這對「陰陽戟」,略如「鴛鴦護手鉤」……頂端有白森森,三寸多長的鴨嘴尖鋒。耿七雙戟一展,一式「指天劃地」,嘶的破風聲中,向玄劫左肋刺到。
  耿七兵器展出,嘴裡卻在喊叫:「吳二哥,暫且退下,待我前來取他。」其實是以兩打一,左右夾攻。「飄客」玄劫見他兵器古怪,手勢兇猛,連忙一坐腰,凹胸內陷,閃退數步……「龍淵劍」一個橫展,招是「長雲射雁」,向耿七後腰便刺。「野梟子」耿七,頭也不回,容得對方劍鋒點到,身形斜著一上步,右朗反臂一撥,左戟「摘星移斗」,直掛玄劫兩肋。玄劫知道這類兵器份量不輕,尤其是戟上月牙鋒,若是吃它勾到,兵刃使得脫手,虎口也要震破……
  急忙一個「秋風送浪」連人帶劍,向後一跳。就在這時候……。「禿鷹」吳三春一雙判官筆,招是「雙風貫耳」,向玄劫「玄樞穴」打到。
  以一敵雙,以短御長,同時吳三春和耿七兩人的本領,都比哈玉昆強得多……玄劫勃然大怒……劍光一展,匝地如銀……一片寒光,隱隱似有風雷之聲,端的滴水不透。
  吳三春和耿七兩人,用盡全身本領,也只勉強殺了個平手。「翻江龍」申傑怒不可遏,正要一揚吳鉤劍上前助戰,驀地想了起來:
  「這姓玄的如此扎手,就是我們三個圍戰他,恐怕也佔不到便宜……此刻老禿驢、小瘦猴還在廟中,如果給他們脫走,日後必成大害,不如先入『迦南寺』中,把這一老一小結果再說。」申傑有了這樣想法,就不上前助陣,雙足一頓,展開輕功身法,自玄劫身旁繞過,正要搶入寺中……玄劫這一發現,不由大驚,憤然大喝一聲,道:
  「『翻江龍』申傑,休得使用暗算,過來你我大戰三百回合……」叱喝聲中,提劍一掠,直追過來。「翻江龍」申傑一股怒火激起,轉身喝道:
  「賊子,多管閒事……照打!」獨臂一揚,「錚!錚1錚!」打出三枚金錢鏢,宛如流星射到。玄劫疾忙一伏身,金錢漂由頭頂抹過,險些襲中背後追來的耿七。
  玄劫連劍帶人,化作一條長虹,力挾勁風,一式「龍歸滄海」,直向申傑後心刺來。申傑猛回身,展吳鉤劍一封……一響「噹」的金鐵交擊聲中,兩劍相撞,噴出一溜火星2兩人用力過猛,不由雙雙退落幾步。「野梟子」耿七,首先撲了上來,雙戟一展,一式「朱雀展尾」,直襲玄劫背後。「禿鷹」吳三春,旋風似的自後趕來,一雙判官筆迎頭砸下。「飄客」玄劫,腹背受敵!驀地裡,廟門開縫中,「嘶」的一響破風聲,射出一股寒風。「禿鷹」吳三春候然大吼一聲,拋去手中雙筆,掩住左臉,向後倒下……痛得撲地翻滾。這一下,不但申傑、耿七兩人,而且連玄劫也感到十分意外。申傑、耿七兩人正在驚詫不已之間,冷不防門縫中,又是「嗤」的一響,一枚黑烏烏的東西直打出來,射中申傑左面。申傑給嚇得慘叫一聲,連連向後退去。就在這一電光火石之間……。
  玄劫趁勢手起一劍,向「禿鷹」吳三春,一劍當胸刺了進去。吳三春慘呼一聲,立時喪命。「野梟子」耿七雙戟一分,攔腰截上……
  玄劫一伏身,就在這一短暫剎那間,已自囊袋取出一枚鐵蓮子,喝聲:「看!」抖肘翻腕,揚手向耿七打去。耿七還不知對方出手何種暗器,揮使右戟,奮力上前擋去……
  就在耿七略一分神剎那,玄劫再聲冷叱:「倒下……」一劍扎進耿七的心窩中……耿七哪裡還能把命留下,嘴裡沒有啃出半聲,已倒斃在地。
  「翻江龍」申傑,看到同來的四煞,傷亡殆盡,不禁把來時的那股凶焰,頓時挫了大半……嚇得心寒膽裂,急急翻身逃跑……
  「飄客」玄劫,由於「翻江龍」申傑,是五人中的元兇,就不會讓他脫身離去……一聲冷叱,道:「姓申的,別走!」「龍淵劍」寒光一閃,利刃抉風。縱步直追上來……劍影閃射懲處,一蓬血霧湧起,申傑這顆腦袋,一劈成兩半申傑尚未吭氣出聲,已橫屍七尺,倒斃地上。玄劫拭去劍身血液,納劍入鞘。
  這時,閉上的「迦南古寺」廟門,「□」的打了開來,瘦皮猴卜森手裡拖著一根鐵禪杖出來外面……。掄起撣杖,把「九頭鳥」哈玉昆的這顆驢頭,一杖打個粉碎。
  回過身來,見「翻江龍」申傑已死,朝他屍體上踢了兩腳。玄劫想到剛才那回事上,微微一笑,問道:「森兒,剛才出自門縫兩枚晴器,是你打出來的?」卜森點點頭,道:
  「是的,義父平時不准使用暗器,但咱森兒卻不以為然……如果使用暗器,暗中傷人,當然不是英雄好漢,但若是用來對付那些壞人,那是再好沒有……」張開小手,指了指掌心,又道:「這是我背著義父,偷偷學的……師父,森兒剛才使用的,就是這玩意兒!」玄劫朝卜森手掌心上看去,原來是幾個青銅製錢……
  心裡不由暗暗感慨不已:想不到森兒小小年紀,竟然無師自通,練起金錢鏢來……剛才那兩手,雖然只隔幾步路,但人在門縫後面,居然心神領悟,取準位置,一連兩鏢,均無虛發……尤其配合自己劍法變化,恰到好處,真是難能可貴,絕非尋常人所能做到的。
  「飄客」玄劫見這孩子有如此聰明,微微一點頭,含笑道:「森兒,你所使用的,乃是江湖上的『金錢鏢』……不過金錢鏢並非拿來如此打法,為師日後有時間,可以指點你一點……」指著地上幾具屍體:「寺門前上幾具屍體,你設法收拾一下?!」卜森道:「師父,你不必操心……石駝峰後面有一條長長的山澗,那邊山狼最多,別說四五具屍體,再多十來個,可以扔去那邊山澗……」話落到此,就在地上伸臂一夾,拖起兩具屍體,直向山後而去,疾步如飛,轉瞬不見。
  「飄客」玄劫返回寺中……。玉真禪師跌坐禪床上,見玄劫自外面進來,合什一禮,道:「阿彌陀佛,玄大俠把那幾個孽障,可曾打發掉?」「飄客」玄劫道:
  「這等惡人,留在世上總是大害,玄某已把他們送入幽冥地府。」玉真禪師聽來歎息不已,口中不住地喃喃念佛。不多時,卜森由外面進來禪房……玉真禪師看到這孩子時,感慨不已,道:「八年之前,老袖妄動無明,誤劈人面猿於石駝峰,八年後的今日,老袖幾乎喪命於昔年仇家之事……玄大俠,可見凡事冥冥中都有定數……」玄劫緩緩一點頭,接口道:「此番來『迦南古寺』騷擾滋事的,除了『翻江龍』申傑外,另外是金頂五煞中的四煞……尚有『一煞』漏網在外……」玉真微微一頓,道:
  「並非全數來此?」「飄客」玄劫,緩緩一點頭,道:「是的,玉真禪師!免得遭此類么魔小丑騷擾,同時為了森兒日後技藝之事,不如早早離開這裡石駝峰『迦南古寺』……」玉真禪師目注玄劫,接口道:「玄大俠,您是指老衲和森兒,前往鄂南九宮山月眉峰『寒梅山翁』辛石前輩洞府?!」「飄客」玄劫道:
  「不錯,玄某正是此意。」卜森雖然還是一個八歲的童兒,但卻是十分懂事的問道:「師父,師祖還未曾見過義父,森兒,他老人家會不會答應下來?」卜森這一問,顯然玉真禪師也想到這上面。目注玄劫看來。「飄客」玄劫緩緩點頭,沉思了下,道,「森兒,這話你問得不錯……為師原來想修書一封,由體義父和你帶去鄂南九宮山……但,信上無法把來龍去脈,經過情形說個清楚……」目光移向玉真禪師這邊,又道:「老禪師,還是由玄某陪同您和森兒兩人,往鄂南九宮山一行……」玉真殊感不安,道:「玄大俠,如此一來,僕僕風塵要辛苦您了!」玄劫一笑,道:「玉真禪師,『僕僕風塵』四字加在玄某身上,就不管用了……」一頓,又道:「玄某原是萍蹤閒鶴,居無定所,一個浪跡江湖的『飄客』……」卜森兩顆眼珠朝這間他們義父子兩人住的禪房,回顧一匝,道:
  「義父,房裡這麼多東西,咱們還得要快去找一輛蓬車來搬運呢?!」玉真禪師道:「軟細重要的東西,我們義父子二人隨身攜帶,其它東西,留給來『迎南古寺』的有緣人。」一行三人,離開黔地石駝峰「迦南寺」,取道經鄂南九宮山而來。曉行夜宿,行程匆匆,三人已抵湘北境界……卜森自幼隨同義父玉真禪師住在霍山眾嶺的石駝峰,何曾見過大江南北這等景物?一雙猴眼似的金睛眸子,看到每一件事物,都感到新鮮……向義父玉真禪師、師父「飄客」玄劫,問了又問,問個不休!三人來到一處鎮甸打尖用膳……這家飯館叫「松苑樓」,開設在大街鬧處……卜森一對眼珠,又直往大街上游轉看去。店伙把吃喝端上後,「飄客」玄劫問道:「店家,貴處是什麼所在?」店伙見玄功問出這活,已知道這是經過這裡鎮甸的客人……哈腰一禮,道:「回客官,小地方是湘北『河頭集』鎮上……再北上不多路,就是湘鄂交境地帶。」玄劫向店伙道謝過後,含笑道,「玉真禪師,我們三人腳程說來不算不快……由黔進湘,來到湘北,再去不遠就是鄂南地帶……」玉真禪師接口道:
  「不錯,沿途談談說說,不覺得途中寂寞,無形中覺得快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玉真禪師乃是昔年有「鐵翅飛鵬」之稱的霍天敏。霍天敏昔年行蹤出沒大江南北,一個水道上的巨寇,而後痛改前非,削髮為僧,投入空門,做了一個佛門弟子的僧人。是以,玉真禪師對湘、鄂、贛、皖一帶的情形,不會生疏!吃喝中,無話不談……玉真慨然道:「老衲蟄居黔地石駝峰『迎南古寺』,雖然前番有仇家『翻江龍』申傑等,前去騷擾生事,但也有故人不遠千里,探得老袖行蹤前去相訪……」話到這裡,突然想到一件事上,問道:「玄大俠,去年前往『迦南古寺』的那位江湖故友,曾提到一件事,不知您是否知道?!」「飄客」玄劫道:「老禪師所指何事?」玉真禪師道:「據老衲那位江湖故友說,近年來大江南北,中原武林中,崛起一個幫會門派,有『百星流光迎鼎會』之稱……
  玄大俠蹤游江湖各地,是否聽到過這樣一個幫會門派的名稱?」當初玄劫在卜森、玉真和尚義父子倆前,只是提到自己「飄客」玄劫這個稱號,並未說出其它情形……
  「飄客」玄劫聽到玉真撣師這話,心頭微微一怔……含笑問道:「玉真禪師,令友所指的『百星流光迎鼎會』,江湖上的聲譽如何!」玉真老和尚不會知道這眼前的「飄客」玄劫,與「百星流光迎鼎會」的淵源……一翅拇指,道:「不錯,俱是俠義門中人物,蕩魔除奸,解人於危……
  稱得上頂天立地,鐵錚錚的男子漢!」「飄客」玄劫微微一笑,將自己和「百星流光迎鼎會」的關係,毫不隱瞞的告訴了這個老和尚。
  玉真禪師此刻才知道這位「飄客」玄劫的另一個身份,乃是「百星流光迎鼎會」的會主。三人行程匆匆,這日來到鄂南九宮山,攀登而上,來月眉峰「臥岳洞府」……
  「飄客」玄劫上前見過「寒梅山翁」辛石後,又替玉真禪師和卜森義父子兩人,引見介紹一番。玉真禪師雖然年紀七十左右,但跟高壽一百零三歲的「寒梅山翁」辛石一比,已相差了一大截,是以與玄劫同樣,以「前輩」相稱。「寒梅山翁」辛石,見玄劫陪同一個老和尚,和另外那個活像一隻猿猴似的童兒,來月眉峰「臥岳洞府」,心裡暗暗納悶。旁邊「寒梅山翁」大弟子「石虎」古心,兩眼直直的向卜森看來。賓主坐下後,玄劫將有關卜森的身世、來歷,告訴了「寒梅山翁」辛石……。這位老人家經玄劫說出這番話後,才始恍然大悟……
  原來這卜森孩子,是人、猿交配所生的孩子,才長了一副猿猴似的臉。玄劫又把玉真禪師遭仇家迫害,眼前所處的境遇,也詳細說了下……指著卜森,玄劫又道:
  「辛前輩,森兒骨格清奇,是武家的一塊璞玉良材,雖然玄劫將他收列門牆弟子,只是玄劫平時行蹤飄泊……是以將這孩子帶來這裡,您老人家以祖傳孫,發揚『臥岳洞府』絕技!」「寒梅山翁」辛石見玄劫說出這番話,望了望侍立邊上的「石虎」古心,久久過後,才始慨然說道:「不錯,卜森這孩子骨格清奇,渾金璞玉,乃是練武上乘之材……但你玄劫口稱老夫『前輩』,者夫跟這孩子『祖』又何來,『孫』又何來……」玄劫詫然怔了下,但一時尚未完全理會過來。老人家懷有濃濃的感觸,又道:
  「古心駕實仁厚,並非武家之才,康豪英年天壽,令人傷感……你玄劫老夫雖然以『三幻無影劍』劍法相傳,但你我之間,只是『前輩、晚輩』之份而已……」一指卜森,又道:「這孩子你玄劫收列門牆作弟子,日後又如何發揚我『臥岳洞府』絕技,這事顯然名不正,言不順了!」「飄客」玄劫驚然一震,已把這位老人家的弦外之音會意過來……從座椅長身而起,跪下「寒梅山翁」辛石跟前三拜過後,道:
  「弟子玄劫見過師父,恕弟子已往疏忽之罪……」「寒梅山翁」辛石緩緩一點頭,道:「劫兒,並非為師名義上有些計較……你我過去並無師徒之份,又如何讓森兒這孩子,日後發揚『臥岳洞府』之絕技?!」玄劫又伏地一拜,道:「是的,師父!」「寒梅山翁」辛石道:
  「劫兒起來……你叫森兒這孩子,前來拜見師祖!」卜森確是乖巧,聽到老人家提到自己名字,不待玄劫吩咐,急急走近跟前撲通跪到地上,口齒伶俐的道:
  「森兒拜見師祖,以後森兒就是您小孫子啦!」「寒梅山翁」辛石,含笑點頭,伸手把L森這孩子從地上扶了起來。玄劫指著玉真和尚,道:
  「師父,這位玉真禪師,自幼扶養森兒長大……由於躲避仇家騷擾,要在這裡『臥岳洞府』逗留下來,會不會打擾您老人家清靜?」「寒梅山翁」辛石含笑道:
  「玉真大師父,不嫌『臥岳洞府』菜根淡而無味,您只管住下就是!」玉真禪師躬腰合什一禮,道:「阿彌陀佛……小僧有擾辛前輩,小僧有菜根佐食,已求之不得了。」「寒梅山翁」辛石,目光投向玄劫,道:「劫兒,你把森兒和玉真禪師留下這裡『臥岳洞府』你自己又準備去何處?」玄劫含笑道:
  「師父,劫兒是藍天下一朵白雲,迎風飄泊……又若浮水一片飄萍,隨水而安……」「寒梅山翁」辛石微微一點頭,有所感觸的道:
  「劫兒,這裡月眉峰有你師父,有你徒兒,還有你江湖上的一個好朋友……你經過鄂南九宮山,別忘了九宮山月眉峰的『臥岳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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