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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鬼折旗 力挽瀾




  額上生著白斑的大漢濃眉怒掀,三曲劍泛起溜溜冷電,在呼呼的銳風聲中加緊了攻勢,他的同伴也傾力而上,劍芒伸縮不定的協同挾拿,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刃鋒割掠的銳嘯,劍身所帶出的勁力也似是陡然變得沉重了。
  月牙的光影與尾鏟的芒彩奇幻的縱跳飛舞著,一剎東,一剎西,忽而右,忽而左,閃動得有如一個無形的,古怪的精光,樊盛的出手攻拒卻又是那般人的準確,幾乎每在招展式現之時都已將攻擊與防衛的部位拿捏死了!
  很快的,雙方拚鬥了五十招,六十招,七十招……龍尊吾一面注意眼前戰況的演變,一邊也留心著週遭殺的情形,此刻,赤玉莊方面的人馬似是已處於劣勢,正在往後潰散,雖然潰散的速度並不很快,但卻可以明顯看出他們鬥志不堅了。
  眼前——突然一個小側旋,樊盛讓過那白斑大漢的三曲劍狂風化的十一次劈戮,他猛一長身,已險極的侵入了對方的門!
  另一個大漢睹狀之下不由大叫道:「大旗手快閃!」
  那白斑大漢狂笑一聲,微朝後仰,右臂倏翻,三曲劍已快得無可言喻的自下往上擦去!
  樊盛重重的一哼,不躲不追,單足縱地,「唰」的轉了一個牢圈,「月牙倒尾鏟」猝然下壓,鏟身猛擊對方的三曲劍,頂端的月牙鋒刃卻那麼快捷的切向敵人頸項!
  雙方的動作俱是快如電閃,另外那兩個大漢狂吼著,急撲上來,挺劍猛然扎向樊盛背脊,但是,就在他的三曲劍剛剛舉起起的一瞬,「噹」的一聲清脆撞響驟起,緊跟著一聲悶哼,那白斑大漢已打著轉子摔了出去!
  樊盛的身形蛇似的一招出三尺,這大漢的三曲劍一下子戮了個空,不待他另有任何動作,「月牙倒尾鏟」的鏟身已「噗」的整個插進了這名大漢的胸膛!
  連眼皮子也不眨,樊盛拔出尖刃飛身而起,就空一折已落回地下,那個大漢胸前的鮮血就似開了堤一樣狂湧不停,他雙手捂胸,一張面孔扭曲得完全變了形,嘴巴嗡合著叫:「大……大旗手……你……你……還……挺得住?」
  生著白斑的大漢躺在地下,混身急劇的抖索著,他的頭項被切開了一道驚心的血口,跳動的脈管,鮮紅的嫩肉,全都清晰可見,三曲劍拋在一側,前端彎曲的劍尖已經折斷了……樊盛大步走了上來,冷森地道:「陳雲,你們赤玉莊兩位護旗手與姓樊的多少也有點見情面,今夕雖是翻了臉,咱們這點交情仍得留著,姓樊的實在抱歉,只怕二位已經沒有機緣再報今夕之仇了!」
  捂著胸膛的大漢吃力的喘息著,面如淡金,他澀澀的望著樊盛,茫然仰首狂笑,一面笑,一邊嗆咳著道:「好……好……料不到……料不到我『曲劍兩雄』會……會栽到你……你姓樊的……手中……樊盛啊……我哥倆……今生無……力洗雪……雪此恨……死為厲鬼……凶魂……凶魂……也要等你……」
  痛苦的咳著,他搖搖幌幌的坐向地下,大口朝外吐氣,兩隻眼珠子也往上翻,殷紅的血,早已將他的下身衣衫完全浸透了。
  樊盛走向前來,冷淡地道:「陳雲,你覺得苦麼?」
  叫陳雲的漢子咬著牙,瞳孔已在逐漸擴散,他卻仍然瞪著樊盛,可是,目光已是那般模糊空茫了。
  抬抬頭,樊盛猝然出手,「月牙倒尾鏟」的口鏟身「吮」的戮進了陳雲的咽喉,他雙臂一張,已然寂靜的躺下。
  灑去鏟刃上的血珠,樊盛低沉地道:「陳雲,這是為你好,可以減少些痛苦,免得你多熬下去,早晚也得上那條黃泉路。」
  說著,他又轉過身來大步行向地下躺著的白斑大漠,口裡也低低地道:「潘兆和,你也是一樣,姓樊的便送你一程吧……」
  一直默立不動的龍尊吾這時踏上了一步,平靜的道:「樊兄,不勞你送,這人早已斷氣了。」
  樊盛有些悵悵的停了下來,無聲的歎了口氣:「潘兆和與陳雲號稱『曲劍兩雄』,是赤玉莊的大、二護旗手,也是曹老大手下的頂尖人物,不僅在赤玉莊位尊權重,江湖上也十分兜得轉,在下昔日曾與他們見過幾次面,談得也十分投機……陳雲說過,想不到他們哥倆會栽在在下手中,在下卻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龍尊吾沉默了片刻,緩緩的道:「樊兄,這皆是在下的罪過……」
  豁然大笑,樊盛道:「兄台這是那裡話來,我樊盛豈會如此附想?為了朋大哥,為了龍兄,姓樊的賣了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龍尊吾沉重的道:「只是,唉,在下實在於心不安。」
  樊盛又大笑道:「龍兄休要如此,走,咱們還得收拾一下殘局,今晚上赤玉莊的野種們算是霉到家啦!」
  龍尊吾微微點頭,一幌身掠了出去,反手抽刀,又將兩名正在匆忙奔走的黑衣大漢攔腰斬斷!
  「好!」
  樊盛大喝一聲,「月牙倒尾鏟」直奔另外五個黑衣大漢子,這五個黑衣漢子慌忙迎擋,樊盛狂笑如雷,猝閃急轉,照面之下已放倒了其中三個!
  回手揚刀,「噹」「噹」兩聲,兩枚鵝卵大的鐵彈子已被龍尊吾磕飛,他有如脫弦之矢般直射出去,假山上一個黑衣角色尚未及吆喝出口,阿眉刀已將他透胸挑起,摔出三丈!
  就在此時——一片殺喊聲已宛如浪濤一般湧了過來,四周的赤玉莊人馬立即呼喝連聲,紛紛抽身撤走,在頹倒的粉那邊,有一百多名身著雜色衣衫的大漢正如狼似虎般衝了過來,那為首者,赫然正是朋三省!
  他們吶喊著,叱喝著,到處追逐格殺赤王莊的人馬,而赤玉莊的所屬到現在已經完全崩潰了,他們不待令諭下來,早已開始零亂而狼狽的四散奔逃,倉惶驚恐得像是一群喪家之犬。
  混逐浴血的朋三省傍邊緊隨著白崇賢,兩個人披頭散髮,衣衫破爛,他們氣吁吁的奔了過來,一見到龍尊吾與樊盛,朋三省已哇哇大叫道:「好他奶奶的,老子們在拚殺賣命,你們兩個小子卻在這裡輕鬆愉快,看這付鳥勁。」
  樊盛目注著赤玉莊的敗兵正如虎逼群羊般狼奔豕突,左衝右撞的奪路奔命,不由微微一笑道:「赤玉莊已敗退了,大哥,你還緊張什麼?」
  朋三省一抹汗水,粗亞著聲音道:「敗退了?說得那麼簡單?還不是老哥,我賣命替你擋了回去的?要不你小子會有這種鬆散法兒?」
  白祟賢在傍邊向一干追敵人的手下們大聲吆喝指揮著,這時。他轉回身來,喘著氣道:「大哥,咱們全勝啦,赤玉莊這一次撞正了大板……」
  樊盛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想得卻是愉快,以後的梁子多著哩,赤玉莊在黑道上闖了幾十年字號,也不是省油的燈,人家會善罷甘休不成?」
  尷尬的打了個哈哈,白崇賢道:「不過,大哥,咱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任他赤王莊怎麼個狂法也是輪不到他們在大明城施威,大哥,你說是吧?」
  樊盛緩緩的露出一絲笑容,道:「你他媽就生著這一張鳥嘴……幾面幾句話聽著還像個人說的,好了,快點去收拾收拾,看看胡毛子他們那邊怎麼樣子。」
  白崇賢答應一聲,招呼了身邊幾名手下匆匆去了,這時,前後園中已有十多名樊家幫的大漢在救護傷者,清理鬥場。
  遠近都是起落不停的哀呼聲,呻吟聲,間或挾雜著幾聲暴躁的叱喝與痛苦的叫罵,而偌大的樊宅俱已成灰,餘燼猶熱,火栗子劈啪連串的暴響著,月門頹塌,粉坍倒,殘瓦焦木,襯著遍地死傷,在北風的吹刮下,情景越見涼。
  空氣中的焦臭味道十分濃厚,在焦臭味裡,還滲揉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園中的涼亮燈得只剩下一半,幾個花棚也早被撞塌了。
  望著這滿目悲涼,朋三省也不由了口唾沫,他走過去拍拍樊盛的肩膀,有些慚疚的道:「小樊……他媽好好一幢宅第,就叫為兄的一句話給毀了,看著心裡也真不是滋味;為兄的實在……」
  朋三省話還沒有說完,樊盛已拉住他的粗手,異常真摯的道:「大哥,你休要如此說話,你這般客套,莫不成將兄弟我看做外人啦?」
  朋三省搖搖頭,道:「不是,為兄覺得你的損失太大……」
  深深的注視著面前他這位直率而坦蕩的拜把子大哥,樊盛語聲裡有掩蓋不住的激動。
  「大哥,想兄弟我早年赤手空拳出來闖碼頭,打江山,又幾時有過百萬家財?還不是兩肩荷一口,精光什麼也沒有,兄弟憑著一雙手,一條命掙下了大明縣城周圍兩百里的地盤,掙下了一大筆銀子,可是兄弟卻一向看得開,壓根沒有將這些莫白之物看在眼裡,人要的是個義,存的是個人,身外之物又算了什麼玩意?至多就當兄弟從來沒有這些,從頭再來一次好了;退一步說,便是掙不回來,抱著這個義字兄弟喝西北風也心裡快活。」
  朋三省又吞了口唾沫,低沉地道:「小樊,為兄的這三根香投有插錯,我早就知道你的血有多熱,心有多紅。」
  一拍手,樊盛再大笑道:「大哥,你也別捧兄弟我,平時少罵兩句兄弟我已是享用不盡啦。」
  龍尊吾緩緩取下面具塞入伍中,緩緩地道:「樊兄,在下也不復多言了。」
  樊盛忙道:「龍老哥,你要再說,姓樊的便找個地縫鑽他媽下去!」
  朋三省抬頭看了看天色,插了進來:「別淨說了,折騰了一晚上,還是趕快將殘餘收拾一下好好歇一陣子,往後只怕還有得麻煩哩。」
  樊盛頷首道:「大哥說得是,便請大哥與龍兄先去休憩一陣,兄弟還得趕往四處置理善後。官府方面也須派人去打個招呼!」
  說著,樊盛回頭叫過一名瘦削漢子,沉聲道:「即引二位貴客到『三至客棧』去歇息。」
  那名瘦削漢子躬身應諾,又轉朝朋三省及龍尊吾,恭謹的道:「三全客棧隔著這裡只有兩條街遠,請二位仁義大哥勞駕。」
  朋三省「嗯」了一聲,臨走前又道:「小樊,情形怎麼樣在打點好了以後到客棧來給我說一聲,還有,須提防他們捲土重來!」
  樊盛答是,朋三省擺擺手,偕龍尊吾隨著那漢子往外行去,而現在,東方天隙,已經微微泛白了。
  ****三全客棧。
  這是一座相當寬廣幽深的建;有正屋、大廳、東西廂房、精舍,位置在大明城橫著的二大街尾,環境清雅而靜僻,是個不錯的地方。
  龍尊吾和朋三省兩人獨佔了一棟小巧的精舍,精舍後面便是粉,四周種植著疏落的梅樹,門口有一條碎石小道直通正房,淡淡的梅香飄浮在冷寂的空氣中,有一股特別的安祥寧靜意味。
  客棧的內外,明明暗暗的有不少彪形大漢往來逡巡著,個個神情凝重,形態緊張,還有,掩不住的疲憊與困乏。
  進了房間,龍尊吾剛剛脫去長衫,將阿眉刀解下壓在枕側,房間的細木格子糊紙門已被推開,朋三省親自端著一盤食物走了進來。
  龍尊吾懶懶的坐在床上,倦乏的道:「怎麼?你還吃得下?」
  朋三省將食盤放在桌上,順手拿起一個鮮肉包子塞向口裡,一面嚼著,一面含糊不清的道:「為何吃不下?搞了一夜,肚皮早就唱空城計了,再不祭一祭五臟之廟,光是餓也餓癱個鳥了。」
  龍尊吾笑了笑,道:「你受傷了沒有?」
  搖搖頭,朋三省道:「沒有,只是累得不輕,那三個老小子被我幹掉一個,剩下兩人好像無心戀戰,在他們那位夥伴栽倒的當兒匆匆幌了兩招便腿了,我本來想追,跑了幾步又懶得費力氣。」
  龍尊吾拍拍麻木而堅硬的左臂,平靜地道:「那三個人的功夫十分硬扎,不過要想勝你卻也不易,但你若要操取勝算,則非用險招不可了。」
  朋三省摸摸嘴巴,笑著道:「好小子,你倒猜得對。」
  又拈起一張香油餅,捲了一大塊炸腸在裡面,朋三省大口大口的吃著,一邊道:「大明城全被樊家幫的人馬佈滿,無論街頭巷口,郊野驛道,凡是重要的出入口全有小樊的手下監視防犯著,如今縣衙裡的鷹爪子們正在火場附近查問探詢,城裡的一干百姓老民知道是怎麼回事,自然是悠悠幌幌的照常過著日子,小樊在這裡可真算把名頭闖出來啦。」
  龍尊吾點點頭,道:「赤玉莊鍛羽而回,曹老大只怕會氣得半死。」
  朋三省笑道:「那還用說?雙雙人狼這番就更脫不得身了,奶奶的,這樣也好,反正小樊的勢力要向外擴張,早晚也得和老曹大拚一場,這就叫他奶奶『一山不能存二虎』,闖黑道就是獨門生意!」
  忽然皺皺眉,龍尊吾道:「朋老哥……」
  朋三省疑惑的道:「怎麼?」
  拍拍膀子,龍尊吾道:「我的左臂有點小毛病。」
  猛的丟下了手上的半張香油卷餅,朋三省吃驚的道:「你,你帶彩了?」
  龍尊吾淡淡的道:「只是受了點小創,不礙事的,老哥,你可知道內家武學之中有一種陰寒氣功,叫做『九玄氣』?」
  朋三省連連點頭,忙道:「聽過,老弟你?」
  龍尊吾笑笑,道:「我試了一下,那人俱有此種功力我在交手時即已看出,卻不料他的造詣卻比我想像中更為精進……」
  朋三省一跺腳,急急走過來要脫龍尊吾的衣裳,邊道:「不要扯這些了,趕快脫下衣服來靜視一下,這『九玄氣』可不是鬧著玩的,聽說被這玩意所傷的人只要到了時辰,不但全身血液凝固,內腑凍結,就是死了也硬如堅冰,肌膚白中透青,他奶奶的還真叫狠。」
  龍尊吾輕輕推開朋三省的手,道:「不用急,我現在確是左臂麻木,混身發冷,而且也有點頭暈,但那寒毒之氣尚未侵貫進我的肩胛穴脈,我正在用一口丹田之氣與它抗衡,當然,這滋味不太好受;想不到那人竟能用兵刃物體傳勁傷敵,能練到這種地步,他也定然下過不少苦功夫了。」
  朋三省發急的叫道:「喂喂,你是他媽怎麼搞的?現在又不是談論功夫的時候,管那野種下過什麼功夫,你的傷卻要先治好。」
  抿抿嘴,龍尊吾道:「老哥,你還記得栗伯貴贈我們的那些靈藥?」
  朋三省怪叫一聲跳了起來,忙道:「是了是了,快,你快點拿出來治傷,我幾乎忘了那老小子的這幾樣新鮮玩意兒哩。」
  龍尊吾探手人懷,取出一個潔白晶瑩羊脂玉瓶,他拿著在朋三省面前幌了幌,平靜的道:「這裡面盛的是『牽魂水』。」
  朋三省一瞪獨眼,氣咻咻的道:「快喝下去呀,他媽全瓶都喝下去,一下子治好它!」
  用拇指掀開了玉瓶上精巧的紅色軟木塞,龍尊吾小心翼翼的舉起瓶子,微微張嘴,緩緩將瓶口湊下。
  一滴碧綠透明、瑩剔晶亮的液汁落進龍尊吾的口中,那麼濃稠膠粘,卻又那麼清香幽芳,甫一入口,已經滑溜的直入肚腸。
  又繼續吞服了兩滴,龍尊吾將玉瓶收好,長長吁了口氣,朝著面前滿臉焦切的朋三省一笑:「老哥,我調息一陣運功催動藥力,你且稍待。」
  朋三省關注的道:「好,我一直在你身邊不去。」
  龍尊吾還想再說什麼,卻突然全身一震,滿頭汗水驀地往下溢流,他趕忙盤膝閉目,澄心靜慮,把左臂頂著的功勁放鬆,將一股至精至純的真氣提起在體內運轉流隨,他這股先天的保命護脈之氣剛剛提起,立即覺得六腑炙熱如火,那一股提升的真氣猛地激竄怒湧,有如江河之水來自天上,那麼洶湧而浩蕩的隨著全身血脈衝隨流回,挾著無可抑止的力量湧向左臂僵冷的肌肉。
  就宛若急蕩的流水沖激一睹高大的石牆,湧去折回,折回湧去,一次又一次;終於,石牆抵擋不住那股強大的沖激之力,被一下撼塌了。
  澎湃的真力呼呼湧進了左臂,彷彿一把怒火燒了進去,龍尊吾全身大汗淋漓,面赤如炭,左臂的僵木感覺迅速消除,體內的寒冷之氣也全幻為水霧,熱騰騰的自毛孔裡排出升起,貿然一見,就像他是坐在蒸籠之中。
  良久……龍尊吾長長舒了口氣,他緩緩伸展雙臂,運動肢體,但覺血脈流暢,百骸輕鬆,精神充沛而抖擻,靈台之間,更是無比的寧靜與澄澈。
  朋三省瞪著獨目直楞楞的瞧他,異的道:「老弟,你,好啦?」
  輕輕揉動著左臂,龍尊吾笑笑道:「是的,寒毒已退。」
  朋三省朝龍尊吾臉上細細的打量,嘴裡嘖嘖有聲的道:「好快,從你開始運功調息起,到寒毒驅盡為止,這中間只有半盞茶的時分,而且,老弟,你這雙招子,怎的竟突然有這麼個亮法兒?」
  龍尊吾「哦」了一聲,道:「是麼?我只覺得氣淨神爽,觀物更見清晰,卻不曉得眼睛有了什麼變化呢。」
  朋三省且不回答,先伸手拍了三下,當第三次擊掌聲甫落;門外已閃進一個褐衣漢子來。
  舐舐嘴巴,朋三省道:「李義,取一盆熱水來,多帶兩條面巾。」
  叫李義的褐衣漢子躬身應是,迅速退了,他的步履聲尚未消失,外面的碎石小路上,又有一陣步履聲急促響了過來。
  朋三省目注門扉,門被推開,鬼眼樊盛急匆匆的踏進屋來,後面還緊跟著一個腰粗膀寬,尖頷突眼的中年壯漢。
  一進門,樊盛吐出口氣,拉了一把椅子自行坐下,那中年大漢則垂著手立在他的背後,朋三省拉開嗓門道:「小樊,情形如何?」
  樊盛約莫也是沒有吃過早飯,他反手抓起桌上的食物往嘴裡塞,一面向他身邊的大漢示意跟著吃,嘴裡嚼著東西,他邊道:「大哥,難怪昨夜赤玉莊的人物退得那般倉惶法兒,他們這次前來夜襲咱們,為首的幾個硬把子全栽了!」
  朋三省嘻開大嘴,道:「真的?」
  點點頭,樊盛道:「赤玉莊的錢老五,執法紅旗蕭立宗,完全吃龍兄一個人解決了,這次對方行動,便是以錢老五為首調度,蕭立宗居側協助,以他們的硬手『黑蜈三爪』范光、陶雄、魏耀生,『曲劍兩雄』潘兆和、陳雲,『朱銅掌』柯超等人為輔,率同手下三百名向我們進攻,這等聲勢,也委實不算小了。」
  朋三省道:「『黑蜈三爪』約莫就是和我們較鬥的那三個老小子,他們都使的一式『倒蜈鈍』,本事還真老辣,後來吃我放倒了一個,其餘一雙便逃之夭夭了。」
  眨了眨眼,樊盛道:「這次他們帶頭的幾位仁兄,除了范光、魏耀生、柯超三人留得殘命之外,其他一個不剩,全擺平在咱們這裡了;三百爪牙也損了近兩百名,逃出去的百多人聞說還有小部份帶了傷!」
  大笑了一聲,朋三省又道:「不過,咱們自己的場面怎麼樣?」
  樊盛咬咬下唇,緩緩地道:「孩子們傷亡了一百七十餘人,兄弟的得力手下『三面書生』杜青被震傷了內腑,『大皮索』孫成的一隻耳朵搬了家,胡毛子瞎了左眼,馬望波也傷了腿,其他倒是沒有什麼損失。」朋三省裂裂嘴,道:「只要沒有人翹辮子就阿彌陀佛了,掛綵的不算什麼,這樣一說,赤玉莊的損失比咱們大得多,他們夜來一戰,蝕足老本之外,連昔日的聲威也一下子落了五百丈,老曹兄怕要氣暈了!」
  眉宇間微微打個結,樊盛道:「大哥,目前的勝負尚不能算數,大場面恐怕還在後邊,老曹這一口鳥氣不會忍得下的!」
  朋三省道:「那麼,你的意思如何?」
  樊盛道:「兄弟一向是抱著『先下手為強』的主意,照說我們應該不等對頭再次反撲以前就得殺將過去。」
  猶豫了一下,樊盛又道:「只是夜來血戰方休,須要善後整頓,而且孩子們俱皆疲憊不堪,也要歇息兩天,如若立即興兵北進,未免太也倉促了。」
  朋三省沉默了片刻,道:「雖則如此,兵貴乃在神速,時間一耽擱,對方就有準備了;再說,咱們不先打赤玉莊,赤玉莊也必定來打咱們,早晚都是一戰,又為什麼非要等著挨揍而不先去揍人呢?」
  樊盛站了起來,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蹀踱著,神色焦灼而急燥,榻上的龍尊吾輕咳一聲,啟口道:「樊兄。」
  樊盛轉了過來,低聲道:「龍兄可有高見?」
  征微一笑,龍尊吾道:「在下有個主意,提出來大家商量商量看。」
  樊盛忙道:「龍兄請說。」
  龍尊吾平靜的道:「請樊兄派遣兩位較為得力的弟兄隨在下先去,其他各位立即休息準備各般事物,如有變化,在下便請隨去的兩位弟兄快馬回來報信,敵人前鋒若到,在下就獨力先擋一陣,以拖延時間。」
  他的話還沒有講完,明三省已雙手亂搖道:「不可不可,老弟,慢說這樣做太過冒險,你的傷又才好,怎能如此奔波辛勞?」
  樊盛道:「什麼?龍兄受傷了?」
  龍尊吾笑道:「不妨,方纔已用藥物治好,如今己與尋常一樣了。」
  朋三省搖搖頭,固執的道:「不行,你他媽又不是鐵打的金剛,怎經得起如此接二連三的勞累?要去放線探息,也該由我去才是!」
  龍尊吾正色道:「老哥,我們自己人不說虛話,在功夫方面,我大約比你稍高一點,做這件事首要的便在於搏殺之技,能擋一陣當然最好,否則也須要有足夠的能力衝出重圍,若是稍有失閃,便失去我們奇襲的意義了。」
  窒了一窒,朋三省有些生氣的道:「但你的身子復原……」
  龍尊吾笑道:「老實說,我此刻的身精神,較未受寒毒之前更為強健充沛,老哥,你休要低估子栗老兒的『牽魂水』功效!」
  沉默片刻,明三省道:「那麼,我陪你去。」
  龍尊吾站了起來,道:「樊兄此間百事待理,老哥正應在側協辦才是,怎能捨重就輕?
  我只是前去探信把風,能否遇上對方人馬還在未知之數呢。」
  朋三省咻咻的道:「好,你他媽就去,累斷了氣也是你自找!」
  龍尊吾一笑無言,樊盛卻擔心的道:「龍兄,這,這不礙事麼?」
  龍尊吾搖搖頭,道:「當然不礙事,便請樊兄立刻準備一切,並遣二位得力兄弟相隨,哦,是了,樊兄可知大明城至赤玉莊之間,有那幾處險要的必經之地?」
  略一沉思,樊盛道:「『混沼』上的絕壁隘道,距此八十里,那地方焦桐曉得,焦桐……」樊盛微微側首,他身後的那名壯漢連忙垂手應是,樊盛道:「你與『圈環刀』朱大業兩人跟隨龍大哥前往,一切聽從龍大哥調遣,不得有誤!」
  叫焦桐的大漢恭聲答是,龍尊吾深沉的一笑,道:「如此,半個時辰以內我們便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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