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七章 九華山受罰


  齊金蟬瞧他那頭瘤,自是笑不絕口,如此傑作,實屬少見。
  忽見姐姐瞄來,始斂收不少笑聲。
  齊靈雲拱手謝了許飛娘解圍之情。
  許飛娘輕笑道:「是我解了那廝危難才對!」忽又歎了一口氣:「我看貴派不僅能人甚多,就你們這一輩後起之秀,哪個將來不是青出於藍?我為收個好徒弟,好傳我衣體,誰知幾十年來,就尋不出像你姐弟這樣深厚根基的。」瞧著齊金蟬,感觸良多。
  齊金蟬已經聽習使這種活,沒什麼好炫。
  他倒是對莫名被人抓來當兒子耿耿於懷。
  伸手揩向左林,似逮著某個同病相憐般,黠逗笑起,說道:「我看你徒弟也厲害得緊,躲了那麼久,沒人看得見!」
  許飛娘回了一聲,淡笑道:「她呀!稟賦不是不好,但比起你,那就差得遠了,她叫廉紅藥,是我新收徒弟,方才情況稍急,只好把她丟在一邊。」
  說罷,招手要她過來見見齊家姐弟。
  林中藍影一晃,走來一位年約十七八歲,面帶憔悴的嬌瘦女子,行到齊家姐弟面前,恭敬拜禮。
  齊金蟬瞧她如遭巨變般郁仰寡歡,捉弄之心已失,換來同情笑容直露,齊靈雲則見她乖巧知禮,已深具好感。
  許飛娘道:「她也是名門之後。母親已飛昇。父親則是當年名震三湘的小霸王,鐵鞭廉守敬,早年保鏢,與人結下深仇,避禍蜀中。我第一次度化她時,她父親因膝前只有他一女,執意不肯,紅藥倒有此心,說她父親年已七十,打算等送老歸西之後,到黃山來投奔於我,我便同她訂了後會之期。」
  「有一天晚上,忽聽人言,她家失火,我連忙趕去趕時,只見她父親已身首界處,她卻綜跡不見,我便四處追尋,追出城外十里,忽見一夥強盜,我便上前追問,後來動手,他們不敵,倉皇逃命,日下一個大包袱,打開一看,原是紅藥,她已暈死,是我把她救醒,同她回家,將她父親屍骨從火場中尋出安葬,她執意要拜我為師。日後找那些強盜報殺父之仇,看她一片孝心,我只有成全她了。」
  齊靈雲聽罷,看看廉紅藥,已是淚珠盈盈,淒楚不勝,十分可憐,不禁動情,安慰她幾句,再看看紅藥瓜子臉兒俏美,一對飛眉粗中帶靈,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仿,好感又多了三分,遂想請廉紅藥和許飛娘回到鎖雲洞中做客。
  廉紅藥已忍住悲慼心情,但覺齊家姐弟甚是親切,她流浪已久,正需這份友情,已然現在十分想去,卻又不敢啟齒神情。
  許飛娘不禁想起自己許多私心,有些內疚,便說道:「我本想回山去,但看紅藥甚想和你結交,就隨雲姑意思,去你那兒擾杯清茶吧!」紅藥聽了,滿心大喜。
  齊靈雲瞧紅藥天真爛漫,一絲也不作假,也自高興,便讓飛娘先行,自己拉著紅藥柔手,行向一處懸崖小徑。想到什麼,轉向弟弟:「你們來不來?」
  目光順便移向左林白衣少年。
  齊金蟬擺擺手:「去吧!女人之事,男人不便過問!」裝個鬼臉,跳向白衣少年。
  他希望姐姐很快忘記面壁三日之事。
  那白衣少年也表示不去,齊靈雲始帶紅藥離開。
  齊金蟬瞄向白衣少年,黠著笑意:「孫師兄,什麼風把你吹來?我正准免開山立派,你願不願意拜在我門下?」
  那人正是白俠孫南,他奉了追雲臾之命,前來華山有事待辦,沒想到會碰上鬼靈精怪的師弟,自也皺起眉頭苦笑:「我是你師兄,你再叫我拜入你門了,這是哪門子規矩?」
  想及一年前,齊金蟬跑來找人,說什麼他爹放他長假,要自己陪他四處逛逛。結果齊金蟬闖過襄陽城萬花接,把妓女衣衫全部盜出來。還放把火把妓院燒了,惹得裸女滿街跑。
  風聲傳回峨嵋,他爹一怒之下,親自逮他回去,自己也遭了池魚之殃,被師父大大修理一頓。
  凡事想來記憶猶新,卻已對這小師弟忌諱萬分。
  齊金蟬倒是留落大方道:「師兄也可以當手下,就像我爹如果把掌門傳給我,你不就變成我手下了?」
  孫南歎笑道:「希望別有那天才好!」
  齊金蟬呵呵笑起:「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才早早自立門戶,你覺得如何?我不會虧待你的。」
  孫南不願得罪,又不好拒絕好生為難道:「讓我考慮考慮如何?」
  齊全蟬道:「隨你吧!幸福掌握在你手中,你好好把握,我會等你的。」
  孫南道:「多謝!」瞧齊金蟬似乎當真,他得好好思考,以免遭殃。
  齊金蟬隨又問及他來意。
  孫南道:「追雲叟要我請你爹娘下山,幫忙收拾慈雲寺那群妖僧,我去過峨嵋,不見你爹,所以才到這兒來。」
  齊金蟬甚急:「我爹出關了?」
  孫南道:「不清楚,只不過我沒碰著他罷了!」
  齊金蟬稍安心生否則老爹一出門,自己豈非危險大增?說道:「我娘也不在,你得等了。」
  「呃……」孫南一時不知該如何決定。
  齊金蟬就想要個伴,否則天天面對姐姐,簡直無聊之至。
  他道:「你請不到我娘,敢回去見人麼?留下留下,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拉著孫南,準備去試他那千古異寶,電得他隨時都會抽筋的天雷轟。
  孫南哪知其中奧妙?硬是帶點興趣地被他拖著走。
  兩人穿過懸崖險櫃,眼前又現一高峰,峰腳下林木參森,怪石鱗峋,似有奇陣。
  齊金蟬帶他東轉西轉,穿過林木,忽然乍亮,眼前平台寬廣,至少有三十丈深,三株千年古松倚崖生長,古松倒後則有一山洞。雲層半掩其間,仙氣隱現,該是鎖雲洞了。
  齊金蟬噓了一聲,要孫南原地不動,他剛躡足躡腳往那古松行去,閃過洞口,掠向松頂,正待我那寶物之際。
  齊靈雲已經送著依依不捨的廉紅藥和許飛娘出洞。
  齊靈雲道:「黃山離此甚近,妹子無事可常來談天,我還可以把你引見給家母,她會喜歡你的。」
  廉紅藥輕歎道:「小妹多謝姐姐垂愛,感謝已極,只是小妹大仇未報,還得隨恩師多用苦功。早年雖因先父學了些武藝,但聞黃山五雲步山勢險峻,且高此也有一百數十里,來只怕有三百多里,哪能像姐姐這樣自在遊行呢?」
  齊靈雲聞言,不願讓她失望,便道:「你不能來,只要仙姑不怪我妨礙你的功課,我倒可常去拜望你的。」
  許飛娘含笑道:「雲姑如肯降荒山,多來指點她,正是她的莫大造化。我師徒還請不到,豈有不願之理?」
  遂要紅藥再次謝她,隨即牽帶紅藥,向齊靈雲告別後,始掠身離去。
  齊靈雲目進兩人,直到隱入遠雲,始坐於古松樹下石椅,冷道:「下來吧!又在耍何名堂?」
  齊金蟬以為她沒發現,卻保不住,只有乾笑道:「外有名堂,只是無聊,爬到樹上乘涼而已。」
  「大冷天,乘什麼涼?」齊靈雲自覺有異,忽地立身而起,就要上樹。
  齊金蟬大驚,趕忙靠背乾枝,想掩去凹洞內的天雷轟,齊靈雲冷眼一曬,哄笑道:「少裝蒜,你藏了什麼東西,快拿出來。」
  齊金蟬道:「哪有!」
  齊靈雲道:「還說沒有,那條紅帶子是什麼?」
  齊金蟬猛一回頭,始見綁著鐵盒子,用來背負的紅帶子掉在外面,看來已掩飾不了,只好認了。
  淡然一笑道:「大驚小怪,一個鐵盒子,有什麼好看的,」
  齊靈雲自是不信:「無關緊要東西,你會藏的如此神秘?快拿下來,否則被我收了,就不還。」
  齊金蟬無奈,將鐵盒取出,掠身地面道:「看吧!鐵盒就是鐵盒,有啥好看的。」
  心想,自己不說坡,她待如何?
  齊靈雲伸手接過來,觸手生沉,敢情是塊緬鐵打造。
  直覺是口箱子,可是怎麼找,都見不著接縫,且打它不開,不禁疑惑道:「弄了什麼機關,裡面藏什麼東西?」
  齊金蟬礁她東摸西扣,怕她觸動開關,便又伸手便搶過來,忽覺動作著太明顯,必露痕跡,遂自然伸手,說道:「說過了嘛!是塊鐵兒,我準備用來打徵兵刃的,沒啥好稀奇,還給我吧!」
  齊靈雲還是不信,若是凡鐵,他會藏得如此寶貝?
  冷道:「你明明說它是盒子,怎麼打開?裡面藏了什麼?快說!」
  縮著手,不讓他搶去。
  齊金蟬直道就是鐵塊,還來便是。
  齊靈雲哪能信他,乾脆自己摸索,伸手已往鐵盒凹洞扣去。
  齊金蟬嚇急,搶身過來,急叫:「還我,動什麼!」
  方搶及鐵盒一角,齊靈雲為保鐵盒,扣得更緊,手指突陷凹洞,猝然叭然暴響,兩道電光噴躥出來,她失聲驚叫,被電得全身麻疼。
  兩道電光絞無暴亮,直躥千年古松,轟然一響,松斷枝塌,嚇得齊金蟬面無血色,急道:「糟了!」
  趕忙搶過鐵盒,沒命開溜。
  齊靈雲突遭驚變,嚇愣當場,復聞巨鬆垮塌下來,這才驚醒,急力劈掌打去。
  孫南自也衝來救人,兩相轟掌,始將巨松打落懸崖。
  齊靈雲但見三松變成兩松,獨留半截支幹,松抽直滲,如何向母親交代?
  一時氣憤,追向齊金蟬,吼著:「給我回來!」可比方才追敵還要激動。
  她追掠數百丈,穿出奇異陣勢,眼前一片山林擋前,忽見左林無風自動,急急追殺過去。
  才掠三百丈,齊金蟬已如做錯事而被逮著的小孩。展現一種無奈、尷尬又委屈笑容,慢慢走出來,瞄了姐姐一眼,說道:「不必追啦!大事抵定。」
  齊靈雲嗔斥道:「你敢耍妖法,待我如何教訓你!」
  神手就想敲弟弟腦袋並扣人。
  齊金蟬無奈道:「別敲啦!大事抵定,也就是我已死定的意思。」
  話未說完,齊靈雲忽見齊金蟬背後走來一位年約四旬青袍道姑,瞧她一臉有若觀音般慈祥,不是自己母親是誰?
  趕忙收招拜禮,說道:「不知娘已回來,未曾準備洗塵,請娘見諒。」
  妙一夫人對她一笑,脫句隨緣便是。笑容立即斂起,問道:「蟬兒惹了什麼事?」
  「他……」齊靈雲雖然嗔恨難消,但想及弟弟可能遭受嚴重處罰,自己素來疼愛,不禁有些心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回去再說!」妙一夫人目光盯向齊金蟀,硬逼得他往回走。
  齊金蟬知道無法避罪,落個認栽,向姐姐揮手,學著母親口吻說道:「回去再說。」
  三人遂默默無聲邊往鎖雲洞行去。
  齊金蟬暗叫倒霉,什麼時候不選,偏偏這時碰到母親回來,被逮個正著,現在恐怕想賴都來不掉,卻不知母親將如何處罰?
  如果真的受不了,只有潛逃一途了。
  幸好方才藏得夠快,否則鐵盒若被沒收,豈非賠了夫人又折兵?
  半里之近,眨眼便到。
  妙一夫人一眼見及三林松少了一株,孫南還在拉掃枝葉,顯然剛剛才被劈斷,不禁嗔怒:「這是怎麼回事?」
  齊靈雲從未見過母親說話如此之重,一時怔愣,掙扎於維護弟弟與真實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齊金蟬倒是落落大方道:「上天突然轟來神雷,松樹就斷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妙一夫人嗔斥:「閉嘴,這裡沒你說話份兒!靈雲說實話,否則連你一起受罰!」
  齊靈雲猶豫中,心知已無法隱瞞,只有實話實話了。
  豈知齊金蟬竟然威協她,說道:「你敢說。我就死給你看!」
  當真往懸崖走去準備跳崖,嚇得齊靈雲不知所措。
  妙一夫人突然伸手扣住兒子肩頭,冷道:「少給我要花樣!」
  一連數指,封去齊金蟬武功,迫得他苦笑連連。本想借跳崖道走,沒想到逃不過母親法眼,換來武功受制。現在想不認栽都不行。
  他道:「說吧!反正我已被你們修理習慣了。為了不讓大姐為難,你說便是。」
  齊靈雲掙扎一陣,還是說了:「弟弟不知哪來怪盒子,突然發出閃電,就把古松劈斷!」想往齊金蟬手中指去,卻發現已是兩手空空,疑惑鐵盒到哪兒去了?
  齊金蟬現在唯一能做即是保護鐵盒,自是矢口否認:「我哪有那東西,胡別亂說。」
  「你明明有!」齊靈雲堅持,齊金蟬否認,兩人霎時爭吵起來。
  妙一夫人突然喝聲別吵,冷目瞪向齊金蟬:「把盒子拿出來。」
  已認定女兒說的是實話。
  齊金蟬還想賴,心意一轉道:「方纔一急,就掉落懸崖去了。」
  妙一夫人嗔道:「還敢說謊,給我跪在古松前,如果不說,永遠別起來!別以為你偷溜出峨嵋,到外邊朝作非為之事,你爹不知道,他要來了,看你如何招架他!」
  便是把齊金蟬逼跪於那株以古松前。
  齊金蟬暗子抱怨:「什麼我爹?我爹在太原孫家……」
  話未說完,腦袋已被拂塵敲一記。
  妙一夫人怒斥:「你敢違抗天命,不認爹娘?待我兵解你,下輩子再來修行!」
  說者她抓齊靈雲身上短劍,就要收拾兒子。
  靈雲立即求情,說道:「娘息怒,他只是說說而已,若不認怎會聽話下跪?您先回洞,讓女兒開導他。」
  妙一夫人其實也只是想表現違抗天命之嚴重性,她哪真捨得殺了兒子。
  既然女兒求情,有台階可下,她始岔聲說道:「跪著好好反省,不拿出鐵盒,休要起來。」
  說完逕自進洞去了。
  齊靈雲則留在原地,不斷勸齊金蟬哪出鐵盒,然而那是齊金蟬命根,他自是拚命維護,死也不肯。
  齊靈雲勸得口乾舌燥,眼看天色已晚,只好先行去做飯。待弟弟心情冷靜些再說了。
  平台一時只剩孫南及齊金蟬,兩人面面相視,各有感觸。
  孫南本想對妙一夫人稟明來意,但發生此事,夫人又在氣頭上,他看情勢不對,只好等夫人氣消再行稟知,免得惹來無妄之災,但見齊金蟬被罰,他頗為同情。
  於是陪在一旁,跟齊金蟬聊天。
  低聲問道:「你娘當真會罰你一直跪下去?」
  齊金蟬道:「當然,他們修道人最興這套,站有站修行,坐有坐修行,跪數是跪修行,站死了叫「站解」,坐死了叫「坐解」,被兵刃殺死叫「兵解」,跪著跟死叫『跪解』,也軌是解脫這一生,然後投胎下一生修行,直到修行飛上天為止,死亡對她們來說,就跟睡覺一樣,我若跪死,也沒啥好稀奇了。」
  孫南雖跟李鬍子修行過,但似乎沒這麼嚴格,聞及齊金蟬所言,不禁頗為同情道:「既然如此,師弟何不交出鐵盒?」
  齊金蟬道:「要交,也不是現在,反正我犯了多項罪錯,一次罰完便是,倒是我這兩個仙爹仙娘的,像有永遠用不完的招法,實在讓人招架乏力,遲早有一天,我得……」「脫逃魔掌」四字卻不感說出,免得孫南將來被逼,又說了實話。
  孫南甚感興趣,問道:「你爹娘怎麼成仙,又如何把你度來?」
  「話可長了,我也聽得莫名頭疼!」齊金蟬但覺能發發牢騷也好,遂把這段莫名仙緣輪迴一一說清。
  原來齊漱溟一家,本是四川重慶府長壽縣的皇族。
  這長壽縣中,有一口長壽井,井泉非常甘甜清涼,由於當地居民,年高者甚多,民風又淳樸,於是便附會於這並泉乃仙泉,功能延年益壽,縣名也由井而生。
  齊家本是當地大家族,文人武士輩出,於明朝中葉,為極盛時代。
  齊瀨溟在全族中,算是最小的一角,世代單傳,其父母直到晚年才生瀨溟,他小小年紀,便有異稟,所以愈加得著親庭鍾愛。
  齊瀨溟不但天性聰明,學富五車,而且臂力過人,有兼人之勇。
  從小就愛給交有仁之人,每遇奇才異能之士,不惜傾心吐膽,以相結納,川湘一帶,小益嘗之名,幾乎婦孺皆知。他在十九歲那年,雙親便相繼去世。
  齊瀨溟有個表妹,名喚荷蘭因,生得美麗,賢淑過人。
  由於兩家相隔甚近,青梅竹馬,耳鬢廝磨,漸生愛苗。
  女家當時也頗有相許之急,經人撮合。使訂了婚姻之約,只是尚未迎娶。
  等到齊瀨溟雙親去世,經不起他的任意揮霍,終於家道漸漸中落。
  偏偏蘭因生母死去,她父親娶了一位繼母,因見婿家貧窮,便有悔婚之意,不但齊瀨溟不願,苟蘭因也以死自誓,始終不渝。
  雖認悔婚未成,可是齊瀨溟和苟蘭因都因此受了許多折磨,直到三十二歲,考個進士回來。總算功成名就,費了不少力氣,才能實踐白首之約。
  彼時苟蘭因已二十六歲,兩人患難夫妻,感情之篤,自不必說。
  他二人結婚兩三年,便生下一男一女,男的取名叫承基,女的生時,因屋頂上飛來一朵彩雲籠罩,三日不散,便取靈雲。兄妹西都生得相貌秀美,天資靈敏。
  齊漱溟終日愛妻相伴,復有這對佳兒佳女,利祿之心更是淡薄。
  早年原以為女家不肯將華門貴族下嫁潦倒書生,所以才去獵取功名。
  如今既然樣樣稱心隨意,自是不肯把人生幸福,消磨於名利場中,遂辭去官爵,只管樂得在家過那甜蜜生活,興之所致,還可隨喜遊山玩水。
  苟蘭因文才本與齊瀨溟在伯仲之間,嫁過門後,無事時,又跟他學了些淺近武功,所以只要出遊,俱是兩人同行,好一對鴛鴦俠侶般姿態,更讓人稱道。
  有天,夫妻二人吃罷早飯,每人抱了一個小孩,逗弄說笑。
  正在高興時,苟蘭因忽然微微歎了一口氣,神情顯得沉悶。
  齊漱溟伉儷情深,兩人常是充滿一團喜氣,二人從未紅過一回臉,今天忽見夫人如此感傷,連忙問起究竟。
  苟蘭因道:「你看我們二人,當初雖然飽受折磨,如今是何等美滿,可是好花不常開,月不常圓,人生百年,光陰有限,轉眼老大死亡,還不是枯骨兩堆。雖說心堅金石,天上比翼,地下連枝,可以再訂來生之約,到底是事出渺茫,有何徵信?
  現在我二人雖極快活,這無情的韶光,轉眼就要消逝,教人想起,心中多麼難受!」
  齊漱溟聽了,觸動心思。
  當時雖然寬慰了他夫人幾句,但打從這天起,便寢食難安,終日悶悶不樂。
  他夫人盤問幾次,他也不肯說出原因,只用言語支吾過去。
  如是,又過了半年,轉回就第二年的春天,蘭因又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齊瀨溟忽然向夫人說:「我打算到峨嵋山去,拜訪二位隱居老友簡冰如,你有妊在身,爬山恐驚動胎氣,讓我一人走罷。」
  他倆自從結婚後,向來未曾分離,雖然有些依依不捨,然而苟蘭因有孕在身,不能爬山,又恐出瀨溟家悶出病來,只好答應,讓他一人前往。
  臨別時,齊瀨溟向夫人欲言又止好幾次。
  夫人問他,他又說沒事,只說怕她一人在家恐將寂寞。
  好在苟蘭因為人直爽,又和丈夫伉儷情深,以為頂多不過幾句俗別活兒,並未放在心上。
  誰想齊漱溟動身,一晃便是半年多,直等苟蘭因臨月生一個女孩,還是沒回來。
  苟蘭因越想越驚疑,剛剛能夠起床,也等不及滿月,便雇了一個奶娘,將家事,以及兒女,托給一個姓張的至親照應,便趕往峨嵋探望。
  那簡冰如也是一個成了名的俠客,住在峨嵋後山一個石洞中。
  苟蘭因從她丈夫聽過此人,也就尋至山區,找到簡冰如,便問丈夫可曾來過。
  簡冰如道:「他在三四月間到此地住了兩個多月,除了晚間回來住宿外,每日滿山遊玩。習慣常常十多天不回來,問他在哪裡過夜,他只是含糊應對,同我臨分手的一天,他說在此山中,遇見一個老前輩,要去他那裡盤恆幾天,並交若大嫂尋來,就說請大嫂回去,好好教養任男女,他有要事,耽擱在此,不久必定回家。
  「還有書信一封,托我轉變,並請我送大嫂回去,因為他現在住的地方,人跡不能行,徒找無益,後來我送他出洞時,看見洞外站了一位仙風道骨老人,好似在那兒等他。
  「那人見了齊漱溟出來,便道:「師弟這議兒女情長,師父說你將來難免再墜一劫呢!」
  齊瀨溟答道:「師兄不要見笑,小弟求師動機,也起於兒女情長啊!」
  簡冰如潤潤喉嚨,繼續說道:「我聽了非常詫異,暗暗在他們後面跟隨,才轉了個彎,那道長已自察覺,只見他袍袖一拂,忽然斷崖中擁起一片煙雲,等到雲散去,已不見他們二人蹤影。我在此山中訪尋異人多年,並無佳遇。瀨溟兄想必遇見仙緣,前往深山修煉去了,我非常羨慕,可是我雖然對峨嵋山瞭若指掌,到處尋訪,也不見一絲蹤跡。」
  苟蘭因聽了簡冰如之言,又是傷心又是氣苦。她雖是女子,頗有丈夫氣,從不輕易對人揮淚。
  只得忍痛,接過書信,打開觀看識見上面寫道:
  「蘭妹愛妻妝次:琴瑟和好,於今有年,客秋夜語,忽悟人生百年易近,遂有出塵之想。值奴有妊在身,恐傷別離,未忍動誠相告。峨嵋訪道,偶遇仙師,謂有前因,肯加緣撥。
  現已相隨入山,靜參玄秘。雖是下乘,幸脫思趣。重圓之期,大約三載,望汝善撫兒女,順時自珍。異日白雲歸來,便當與奴同隱,從此劉、阮窪籍,葛、鮑雙修,天長地老,駐顏有方,不必羨他生之約矣。頑軀健適無以為念。
  瀨溟拜手。」
  苟蘭因讀罷,才知漱溟因為去秋自己一句戲言,他覺得人生百年,光陰易逝,才想導師學道之後,再來度自己。
  好在三年之約,為期不遠,只得勉強壓抑悲思,由簡冰如護送回家。安心在家中整理產業,教育兒女。
  光明易近,那時承基已是七歲了,生來天份聰明,力大無窮,看上去好似有十二歲光景。
  苟蘭因也不管他延師,只把自己所學,盡心傳授與他。
  靈雲與新生女孩,一個五歲,一個三歲。
  靈雲看見母親教她哥哥,也吵著要學,她簡直教一樣會一樣,比她哥哥還來得聰明。
  苟蘭因膝前有了那三個玉雪可愛,聰明絕頂的孩子,每日教文教武,倒也不覺得寂寞,可是這幾個小孩子,年紀漸漸成長,常常向母親:爹爹往哪裡去了?
  蘭因聽了,心中非常難過,只好拿假話哄他們說道:「你爹爹出門訪友,就要回來的。」
  話雖如此說,苟蘭因卻暗中盤算,三年之約,業已過去,雖然丈夫不會失信,但山中一切多危險,別出了差錯才好。心中自是非常著急。
  偏偏又出了樁奇事。教苟蘭因多了一層系念。
  原來新生女孩,因要等齊漱溟回來取名,遂給她取了一個乳名,叫做霞兒。
  只因荷蘭目上峨嵋尋夫時,所雇奶乳質不好,養得霞兒瘦干,恰好親戚張大娘產兒夭亡,便由她餵乳。
  那張大娘人品極好,最愛霞兒,幾乎完全由她撫養長大。霞兒自也非常喜歡張大娘,所以常讓她抱往田邊玩耍。
  兩家原是近鄰,來往很方便。
  有一天,張大娘吃完午校,照舊抱著霞兒,往田邊去看佃人作活。
  忽然從遠處走來一個女尼,看見霞兒長得可愛,便來摸她小手。
  張大娘恐霞兒怕生,正等發話,誰想霞兒看了尼姑,非常親熱,伸出小手,便要讓那老尼姑抱去。
  那尼姑含笑說道:「好孩子,你居然不忘舊約,也罷!等我帶你去老地方吧!」
  說完將霞兒抱將過來,轉身就走人。
  張大娘誤是拐子,一面急,一面喊著,在後頭猛追。
  當時佃人都在吃午飯,相隔甚遠,聽之不清,人已走遠,是已無人前來攔阻。
  張大娘追趕一陣,忽見那女尼直往方家奔去,心中略略放心,她知道苟蘭因武功甚好,決不會出事。
  她腳又小,只得趕緊從後頭跟來,等到進門,只見苟蘭因已將霞兒抱在懷中,這才放心,正待質問那女尼為何如此莽撞時。
  只聽那女尼說道:「此女如在夫人手中,恐怕災量太重,況且賢夫婦異日入山,又要添一層累贅,不如結個善緣,讓貧尼帶她入山去,雖然小別,異日仍能見面,豈不兩全其美?」
  苟蘭因道:「此女生時,外子業已遠遊,尚未見她父親一面,大師要收她為徒,正是求之不得,可否等她父親回來,見上一面,那時再憑她父親做主,妾身也少一層干係。」
  那女尼道:「她父親不出七日,必定自來,等他一見,原無不可,只是貧尼尚有要事,哪能為此久等?夫人慧性已迷,回頭宜早,這裡有丹藥一粒,贈與夫人,服用之後使知本來。」
  說罷從身旁取出一粒丹藥,遞與蘭因。
  苟蘭因接過手,但聞氣香撲鼻,正在驚疑,不敢服用,那霞兒已擺脫她母親雙手,直往那女尼的懷中撲來。
  那女尼便問道:「你母親不讓你隨我行,你可願意同我去嗎?」
  霞兒這時已能啞啞學語,立即說道:「大師,我願去!好在不久就要回家的。」
  神氣非過恭敬,說話好似成人。
  女尼聽了,一把便將霞兒抱起了,哈哈大笑道:「事出自願,這可不能怪貧尼動強。」
  苟蘭因情知不好,一步躥上前去,正持將霞兒奪下時,那女尼將袖袍一展,滿室金光,再看霞兒時,已和那女尼不知去向,把一個張大娘嚇得又害怕又傷心,不由放聲大哭。
  還是苟蘭因明達,反安慰張大娘:「是兒不死,是財不散!瀨溟在家常說,江湖上異人甚多,我看這女尼,定非常人,不然霞兒怎會有那番對話呢?」
  張大娘又問起適才女尼進來時的情形。
  苟蘭因道:「剛才你還沒追回來之時,承兒與雲兒被他舅母接去玩耍,我因他們虛情假意,懶得去理。還拿起書本,想讀它幾篇,忽然見及霞兒歡歡喜喜奔進來,到我面前,猛然一跪,朝我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說道:「媽媽,我師父來了,要帶我回山呢!」
  說完便往外走,我驚惶追來,將她抱住,忽見廳堂站定剛才那一個尼姑,口稱他是百花山潮音洞的神尼優曇,說霞兒前生是她的徒兒,因犯戒入劫,所以特來度她回山。底下的話,就是你所聽的了。」
  張大娘也把剛才田邊之事說了一遍。兩人難過了一會兒,也是無法可想。
  張大娘忽話說道:「也都怪你夫婦,偏偏生下這樣三個好孩子,難怪別人看了會眼紅。」
  那苟蘭因被她一句提起,不由想起好家還有兩個孩子,十分的不放心,恐怕又會出差錯。
  正要叫人去接,忽見承基與靈雲手牽手,哭了進來。
  苟蘭因因為這才丟了一個,越發心疼,忙將兩人抱起,便問:「為何啼哭?舅母為何不叫人送你們回來?」
  承基只是垂淚,不發一言。
  靈雲說道:「我同哥哥到舅母家,和表哥、表姐一塊兒玩。表哥打了他一下。舅母出來說:『你們這一點小東西,便這樣凶橫,跟他們爹爹一樣。竟是一個窯裡燒不出好貨。你爹爹要不厲害,還不會死在峨嵋山呢!你娘還說他修仙,其正羞死了!』表哥也罵哥哥,是是沒有爹的賤種,哥哥一生氣,就拉我跑回來啦!」
  說罷,又問張大娘:「妹妹呢?」
  苟蘭因聽了,又是一陣傷心,只得強作歡顏,哄他們道:「你妹妹被你爹派人接去啦!」
  兩個小孩聽後,都收了淚容,笑顏逐開道:「原來爹爹沒有死,為什麼不回來?他為什麼只接妹妹去,不接我們去?」
  張大娘道:「你爹爹還有七天,就要回來了。」
  小兄妹二人聽了,都歡喜非常。
  從此日日磨蹭張大娘,要她陪著到門口去等。
  張大娘鑒於前事,哪裡還敢領他們出去?
  還是苟蘭因達觀,知道像優曇那樣高手,她如果要來搶人,關在家中也是無用。
  遂叫張大娘小心即可,不必嚇得足不出戶,張大娘始敢偶爾帶小孩溜溜,卻也不敢走遠。
  到了第六天.
  小兄妹讀完了書,仍照老例,跟著張大娘到門口去看。各自把小眼勾得巷巷道道清清楚楚,就是不見老爹歸來。
  苟蘭因因聽神尼之言,想不至於虛假,為期已近,開始坐立不安,不自覺地也倚門回去坐。
  兩個小孩看見母親也來了,更是相信父親快要回來。
  站在門前,看一陣又問一陣:「爹爹為何還不回來?」
  苟蘭因心中更是著急,算計只剩明日一天。再不回來,便無日期。
  又見兩個兒女,盼又情切,越加心酸。幾次叫他們回去,總是捨不得出口,好似有什麼心理作用。預算到今日,丈夫定要回來似的。
  等了一會兒,日色西沉,炊煙四起,耕田農夫,各自肩了耕鋤,在斜陽下唱著山歌,各自歸往家門去。
  張大娘的丈夫從城中歸來,把她喊走,頓時四周不見人蹤,靜悄悄地,除了這幾個盼夫盼父的人兒外,只有老樹上的歸鴉啞啞輕啼。
  苟蘭因知道,今日又是無望,望著膝前一雙兒女,都是兩眼酸溜溜,要哭不哭的樣子,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
  她說道:「你那狠心的爹爹,今日是不會回來的。我叫老王煮了兩塊臘肉,宰了兩隻雞。想必已經做好,我們進去吃飯吧!」
  話還未了,耳邊忽聽一陣破空的聲音,兩個小兄妹忙道:「媽媽快看鴿子。」
  正說時,眼前一亮,站定一個男人。把苟蘭因嚇了一跳,忙把兩個小孩一拉,正待帶往門內。
  那男子道:「蘭妹為何躲我?」
  聲音甚熟,齊承基心靈一閃,已然認出是父親回來,靈雲雖然年幼,腦中還有她父親影子,兄妹二人雙雙撲上去。
  苟蘭因也認出果然是自己丈夫回來,不覺一陣心酸,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呆在一旁。
  這時夜色已昏茫,還是請人用餐,忽見主人回來,喜從天降。
  這時飯已擺好,苟蘭因知道丈夫學道,便問吃葷吃素。
  齊漱溟道:「我已能日食一飯即飽,現在不餓,你們吃吧!吃完後,咱敘敘舊。」
  苟蘭因再三勸了一陣,齊瀨溟倒吃了幾口飯。
  母子三人始開動筷,丈夫、父親回來,心情特佳,大口吃得滿飽,始問及入山情況。
  齊漱溟道:「我此次尋師學道,全是你一句話惹起,我想人生百年,好似一夢,我經多次思考後,始決定上山訪師學道,等到道成,再來度你,同求長生不老,省得再轉輪迴。
  「因你有孕在身,恐惜別傷你心神,所以才假說訪友。我想峨嵋山川靈秀,必有真人犧隱。我先是住在冰如兄弟洞中,每日遊遍全山,走的儘是人跡不到之處。
  「如是兩個多月光景,才遇見長眉祖師,答應收我為徒,並許我將來度你一同入道,只是你我俱非童身,現在只能學下乘道法,將來得兵解,或另受奇遇,始能參上乘,我在洞中苦練三年,本想請命下山,卻又難以開口。
  「昨日優縣大師帶了一個女孩來到洞中。說是我的骨肉,叫我父女見上一面,她又向真人說情,允許我下山渡你,且說是已贈了一粒易骨仙丹,不知可曾服用?」
  苟蘭因聽了,越發心喜,便將前事說了一遍,又說丹藥未曾服用。
  齊瀨溟道:「那你索性入山再服用吧!」已表明有立即度她上山意思。
  苟蘭因雖對道法模糊,但總覺有興趣,便問及如何料理家事?尤其是一兒一女。
  齊瀨溟道:「身外之物,要它何用?可把它用來贈與張表兄夫婦,再分給家中男女下人便是。靈雲有仙台,可帶他去。至於承基,還有生劫,就留下來拜深表兄為義父,那張表兄明德也是一位歸林的廉吏,必能調教承基功成名就,夫人大可放心。」
  永基聽說父母學道,不要他去,便放聲大哭,就連苟蘭因和靈去也是依依不捨,再三替他求情。
  齊漱溟道:「神仙也講清理,但我不能做主,也是枉然,他日有機會,再來度他。」
  苟蘭因無奈,把兒子喚在無人之征。勸勉道:「你只要好好讀書為人,將來一定有所作為,娘是個凡人,你爹爹修成後,能來度我,難道我修成之後,就不能來度你嗎?真是個傻孩子。」
  承基知道母親從來不失言,才放寬心,又悄悄告訴他妹妹:「倘使母親忘記度我,你可千萬提醒一聲,別忘管我求情。」
  靈雲欣然答應。
  齊金蟬拍拍嘴角,莫可奈何道:「就這樣,齊瀨溟在家住了三天,然後找來張明德,交代一番之後,領著妻子女兒高高興興溜回峨嵋修道,準備升天去了,那齊承基就是我的前輩子被他們遺棄之後,還考了狀元,功名成就不凡,可是就是等不到老爹回來度人,他還三次到峨嵋尋親,三次落空,實在讓人惱恨!」
  齊金蟬說到怨處,直瞪洞內,大有恨在心頭,不平則鳴之態。
  孫南問道:「你還那麼恨他們?」
  齊金蟬道:「才說呢!讓我前生齊承基死了也就算了,齊瀨溟偏偏又良心發現,跑到我投胎轉世的太原孫家,把我抓來,說我是他兒子,我不信,他就用法術催我還魂,迷迷糊糊中,也就看到前生。
  「那齊承基竟然笨到想成仙,連女人都不敢碰,一直保持純潔玉體到七十歲翹辮子為止,結果還是一場空。
  「這本是一段恨事,忘光也就罷了,誰知齊承基三探峨嵋。碰上那東海三仙之一的玄真子,看他可憐,給他一枝肉芝,吃了之後,真靈不滅。害我投胎轉世,每一做夢,前生又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才這麼恨,恨恨恨!」
  孫南道:「那你是故意違抗他們了?」
  齊金蟬邪邪一笑:「該是有點故意,就算是因果報應吧!我前輩子等他們來度,連個鬼影也沒有,這輩子就是不想讓他們度!」
  兩眼瞄了靈洞幾下,又道:「其實我是覺得他們簡直走火入魔,為了修道成仙,長相廝守,竟然把親生兒子丟在一邊不管!我就不相信他們上了天堂,內心會過得安穩。」
  孫南道:「他們也要應你一起上天啊!」
  齊金蟬擺擺手:「算了吧!我寧可在塵世過得快活些,也不跟他們回去。呵呵,說不定我又娶妻生子我還要度他們呢!」
  想及自己輪迴將永遠度不完,自不必跟他們上天去受苦,不禁感到洋洋得意。
  孫南雖知齊金蟬不大愛聽法,沒想到最大原因竟然是和家人在上輩子結了准嫌隙。
  如此一來,想解開心結,恐怕沒那個容易。
  倒是自己也是被師父度上山,是否前輩子也有過節兒呢?
  尤其這輪迴之說,難道修行當真就為了升天?
  他不禁起了迷惘,自己行俠仗義,也是準備積陰德,和那發之於心,全然無我的舉止比起來,未免也存了私心。
  想到後來,意然也覺齊金蟬所言,不無道理。
  他說道:「你姐呢?她看來甚年輕,難道也已七八十歲?」
  齊金蟬自是看出他對姐姐有好感,暗自竊笑,說道:「放心,我姐名副其實小姑娘一個,說來好笑,她本是修行好好,誰知我爹算出天命,說她還有塵劫,於是不知怎麼。讓她被敵人幹掉,兵解去了,終又投股到洛田林家,我娘再把她度來,這次準可得道升天啦!
  「倒是我還是最慘一個,前輩子本來是老大,現在變成老小,霞兒卻變成我老大姐,這個名分不知該怎麼排,頭痛啊!
  「至於我娘和老爹,倒是百歲之人,只是他們得了靈藥,道行又夠,過練年輕,看起來才四五十歲,說不定將來練成小姑娘,豈不壞了萬物倫常,讓那些年輕小伙子神魂顛倒呢!」
  看看裡頭燈光穩定,齊金蟬突然爬起來,不跪了。
  孫南大驚:「你……你不怕你娘發現?」
  「怕!」齊金蟬活動一下雙腳:「可是,總不能因為怕,而跪一輩子吧?你替我把風去!」
  孫南沒想到他如此頑皮。
  但聞要自己把風,連忙拒絕:「不成,要是被發現我准完蛋!」
  齊金蟬笑道:「不會的!我娘有個好處。不對別人亂發脾氣,而且喜歡把任何罪過歸在我頭上,去啊!包準你沒事。」
  竟然肆無忌憚推著孫南,也不怕弄出聲響而穿幫。
  孫南簡直嚇壞,急道:「你快跪好,換別的,這個我真的幫不上忙!」怕說話過大。聲音壓得甚低。
  齊金蟬無奈道:「你能解開我穴道?」
  孫南道:「我不敢,也解不開。」
  「還虧你行俠仗義,膽子這麼小?」齊金蟬瞄他一眼,忽聞山洞燈火閃動,他急忙跳回原位跪下。
  齊靈雲端著飯菜出來,冷道:「娘交代,閉上你的嘴,一點懺海心意都沒有!」
  將飯菜置干石桌,轉向孫南道:「孫師弟請用餐,晚上就住這兒。別理金蟬,他把戲可多呢!我娘請你吃完晚餐後,去找她。」
  含臉一笑,往回走去。
  孫南道聲謝謝,替齊金蟬送來飯菜,兩人面對面吃看晚餐。
  孫南道:「待會兒去見你娘,我替你求情。」
  齊金蟬道:「沒有用,近求越糟,她一定想是我派你去求情的,所以我拜託你千萬別求半個字。」
  孫南道:「可是,你當真甘心留在這裡?」
  「當或不甘心,我早想一計……」齊金蟬忽而賊眼亂瞄,但覺沒人,始把孫南耳朵招來,低聲說道:「你到山下,替我打造一口鐵盒子,和我方纔那塊模一樣,你看過了吧?」
  孫南已知他將使出李代桃僵之計,心頭怦動不已:「我不敢……」
  「膽小鬼!又沒叫你拿到這裡。」齊金蟬道:「你弄來之後,丟在附近山區,我叫娘去找便行。如果你不去,我便向天下人宣佈,白俠孫南是個包尿片的男人!」
  孫南不覺臉紅,自己由乎太畏事,若被傳出去,實在有失男人尊嚴,遂橫下心道:「就比一次,下不為例!」
  齊金蟬這才露出英雄相惜笑容:「對嘛!我都敢砍見了我娘心愛的樹,你弄口箱子有何困難?來!我敬你,合作順利!」
  沒酒,只好以飯相敬,把碗敲去,然後大口扒吞。
  孫南被弄得啼笑皆非。
  不想失禮,且又帶窘地把飯扒完。
  整理一下衣衫,始敢前去見妙一夫人。
  齊金蟬則暗中運功,想衝破穴道,然而同是自家功夫,一旦被制住了,似乎不容易解開。
  試了幾次無功,只好放棄。
  暗下決心,得練些其他功夫,免得一輩子受人控制,根本翻不了身。
  至於增強功力方面,他倒想起後山醉仙崖藏有萬年芝馬,如果逮它服了,想必可增強一甲子功力,到時就不會差父母太多了吧!
  他閒來無事,但見碗已空,又叫餓,逼得齊靈雲端飯過來,他一吞又完,完了就叫,一連三趟,氣得齊靈雲拿飯鍋丟在他面前,斥著說道:「要當飯桶,下次自己煮去。」
  說完悻悻走人,齊金蟬表示若非罰跪,就不必勞動大駕。
  心想暗自把罪過分擔給姐姐些也好。
  但看飯鍋已空,這才覺得吞了七八碗,肚子開始發脹。
  隨又藉著小解之名,溜到林區走動,反正姐姐已氣昏,母親又和孫南談事,他落得輕鬆自在。
  足足過了半個更次,孫南為做暗號,輕咳一蘆,齊金蟬始又跳回下跪,孫南笑眼責他膽子實在不小。
  齊金蟬只想知道他和母親談些什麼。
  孫南說及追雲叟交代邀夫人出面參加正月初一破那慈雲寺,夫人已經答應。
  齊金蟬不禁兩眼發亮,如此盛會,他豈可錯過。
  算算日期,不到二十天,遂要孫南連夜下山,去替他訂製鐵箱。
  孫麗猶豫,因為我不到借口,齊金蟬替他想個「東西掉落山下小鎮」,果始瞞過妙一夫人,連夜下山去了。
  齊金蟬雖能偷懶,但連跪兩天兩夜,仍讓他夠受。雖然孫南第二天傍晚已趕回,齊金蟬為拉開關係,直到第三天清晨才認錯。直叫他娘出來,說道:「我認錯,我說我說便是了!」
  裝出一副孤苦伶計模樣,倒讓苟蘭因頓為心疼,但為了教訓兒子的野性,她不得不裝酸。
  說道:「最好別要花樣,東西在哪兒?」
  夫人最怕的還是兒子得了什麼邪度異寶而心性大變,到那時候,想挽救都得棘手萬分呢!
  齊金蟬滿臉委屈:「在西楓林的一顆大石子縫裡。它真的只是一口鐵塊而已。
  妙一夫人轉向齊靈云:「去取來吧!」
  齊靈雲立即前去搜尋,果真找到一口外形差不多,但卻更形沉重的鐵塊,她滿心疑惑地提回來。

  ------------------
  銀城書廊 掃瞄校對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