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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記事寫不下去了,新開一篇:江南一葉 五台山是中國佛門勝地,一年四季上山的人流都如潮水一般。九月正是適宜外出的季節,天空一洗深藍,風高幾片雲白。從山腳下直到半山腰的官路修得極寬,三輛馬車並行尚有空餘,遊人香客中男女老少相攜而行,也有不少人以馬代步的。官道盡頭處稱為橋頭西,此時已成了商販和人群聚集之處。賣香燭箔紙等的小販以及供應遊人飲食的店舖擠在一起,討價聲吆喝聲此起彼伏,這種人群的哄喳聲音和山上偶爾傳來的佛寺鐘聲形成無意中的動靜對比。對虔誠香客而言,到了橋頭西才是真正上山的開始。 橋頭西這片寬闊地之後,再往上行,全是望上去只見條石階梯和大雄寶殿的屋簷簷角。石階兩丈寬有餘,階梯總數在香客中一直有七九九、八九九、九九九三種說法。對最虔誠的佛門信徒來說,石梯一階一個叩頭是為將來到達極樂世界而最有效的善行和誠心。所以石階中間多留給香客,兩邊才是遊人。 很少有人注意橋頭西再西行的方向有一條小道,小道大約一人寬左右。這小道行有三里之許,則是一個不高的山峰,人稱「又一峰」。山頂上一片庭院的建築,類似廟宇,卻可以看出來是給平常人居住。中間一間最大建築的大門上面是一塊大匾,上書「東海劍派」四字,這裡正是武林中十大白道門派之一的東海派所在。 從前門往後走,客廳過後的一片空地是門人子弟的練武場,空地之右面隔兩層樹木是為客人預備的客房,左面是一個室內的練武室,這個房間很大,也是平常弟子吃飯之處。穿過練武場之後來到的正面大廳是東海派的議事廳,一般說來有關東海派前途的大事多是在此由眾師長和門派得意的第一代弟子共同決定的。而今天廳上共有十一人,廳正面三把椅子坐的是東海派的掌門和二師伯三師伯,站在廳上的八人是三位師長的得意弟子。這許多人正在討論與東海派強弱有關的一件大事。 坐在正中的是東海劍派的掌門人,江湖人稱東海劍客的羅中府,也是我們的大師伯,左邊是我們的二師伯戴武鈞,右面是我的師父何不必,他們三師兄弟在武林中被稱為東海三柱,是東海派在最近二十年裡能擠入白道十大門派之一的主要原因。大師伯強於內功,二師伯長於劍法,而師父一對判官筆出神入化。正是三人同心同德的合作才使得只有不到八十人的東海劍派能能與數萬人的少林武當、數千人的青城峨嵋華山、數百人的泰山天山茅山長白一起並列入白道十大門派。 掌門羅中府手裡拿著一封書信,全派的精英聚集議事廳正是在討論這信上的內容。羅中府說到:「這封信大家也都看了,此次泰山派出面大撒英雄帖,邀請白道中人通緝追殺江南一葉,不知大家有什麼意見,我派是否要應邀參與這事?」 二師伯劍快口也快,脾氣雖有些急,劍上功夫卻是武林中人不得不佩服的,江湖朋友都稱其為「快哉劍」。眾人尚在思考之時,二師伯已經接口道:「五年一次的十大劍派比武就是明年了,這兩三年來東海派一直是很少參與武林中人的爭鬥,不趁機出出手,下次比武只怕會成為第一個被挑戰的。」 五年一次的白道十大門派比武,可算得上江湖中的盛會。不過名稱雖是十大門派比武,其實稱為挑戰十大門派比武會才算貼切。武林中的比武之事一直讓各大門派擔憂,如果禁止門派間的比試,各門派間的武功就不可能交流;沒有比武的壓力,各門派也沒有了更上層樓的動力。然而放任各門派的比武,就必然會造成門派間的私下械鬥,一旦失控,小門派根本沒有生存的可能性。五十年前,白道眾門派提議了這十大門派比武之會,每五年新興起的門派可以挑戰上屆的十大門派,如果勝出,就可以成為新十大門派中的一員。東海派從十九年前取得十大門派之一的地位後,才算得上在江湖中有些名聲了。 我望向師父,師父因為以判官筆為兵器,在江湖稱為「鐵書記」,在說明師父武功之外,也說明了師父在三師兄弟中讀書最多,為人仔細周全。果然師父沉吟片刻,說到:「江南一葉從大約八年前在武林中冒起,一直是黑白兩道都不買帳,其為人聲譽也不算太壞,並非無惡不作之人。這次泰山派發帖,我們如果冒冒失失地附和,只會壯了泰山派的聲勢,對我們未必有利。」 看到兩位師弟都表示了意見,大師伯望了一下他的大弟子,也就是我們大師兄,問到:「你可有江南一葉的背景?」。我們大師兄曹剛在江湖中人稱「紫雲手」,是東海劍派中「紫氣東來」內功練得最深厚的弟子,近三年來已經開始接管掌門人的一些雜事,掌門人這樣詢問,正有考考他的意思在內。 「江南一葉,姓葉名飛,年紀應該在三十歲左右,因為陝西也有一位葉非葉大俠,江湖才另稱其為江南一葉。此人成名於八年前在長安挑戰太行三仙,三場比試以劍、掌、暗器分別取勝。他師承不明,所學很雜。獨行江湖,少與人合作,做事在正邪之間。黑道中曾誅滅小孤山雙霸,白道中曾挑戰並廢了崑崙派掌門的大弟子,因此與崑崙派結仇。 「最近兩三年很少在江湖闖蕩,兩年前曾上少林寺羅漢堂,僅敗於羅漢堂方丈,一年半前應南宮世家邀請在南宮處住了一個半月,最近江湖傳言有江西連家兄弟為其所殺。」 大師兄說完,才望了望掌門人。大師伯滿意點點頭,說到:「這麼看來,此人武功大約與我們三師兄弟差不多了。他倒是強在獨自一人行動,很難掌握蹤跡,否則崑崙派如何會放過他。我派的弟子最近兩三年因為習練月明劍法,不太在江湖上行走,我倒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與其他劍派切磋一下,看看我們這套新劍法到底如何,也可以修補一下其中的缺點。」 掌門人如此講了,言下之意就是說只要沒人再有意見,就要準備山東之行了。我見師父沒有再堅持的意思,不得不開口了:「大師伯、二師伯、師父,弟子有不同的意見。」 師父接過了話,「我們東海派從來不計較輩分高低的,姜微,你有話要說,儘管說來。」大的門派輩如武當少林都是輩分等級就很明顯,小門派反而師長子弟之間比較和諧。 我於是說到:「武林中發英雄帖通緝個人之事很少有好結果,英雄帖一發,就把消息告訴了對手,馬上變成了我明敵暗的處境。二十年前九大門派追殺劍魔,十年前七大門派捉拿飛天狐等事都不成功,追殺劍魔是幾乎兩敗俱傷,七大門派死了十七人,傷了二十多人,才殺死了劍魔。飛天狐到了現在還是行蹤不明,而七大門派都各有損失。大的門派尚可承受這樣的損傷,我們這樣的門派如果是兩敗俱傷,弟子就覺得不值得了。」 我說得這麼明顯不留餘地,顯然出於大家的預期,大師伯皺皺眉,往師父看了看,看來是懷疑我和師父在唱雙簧。師父對我這樣直接的話也是奇怪:「江南一葉的武功應該沒有那麼高的,有三五家門派出手,即使不能成功,自保是有餘的。當年劍魔武功超群,他殺了兩位武當掌門人的師弟,各大門派的追殺是必然結果。至於飛天狐,善於易容,長於輕功,追不上他也很正常,所以我們東海派沒有參與那次追捕。不過,江湖上面江南一葉恐怕還沒有那麼大的名聲。」 我知道不把一切講明講透是無法說服三位師長的,只得說到:「江南一葉名聲不顯,是因為他很少與人合作,私底下的作為江湖中人很少知道而已。他武功混雜,大家沒法從武功上去推測他,才會讓他能夠大隱隱於市到現在。最近江湖中最出名的一件事,泰山七大寇被人誅殺,就是江南一葉的作為。」 泰山七大寇的名聲顯然鎮住了大家,大師兄曹剛接口到:「是泰山派都不敢惹的七大寇?」。泰山七大寇是附近黑道中最強的一股勢力,他們老巢在泰山之側。七大寇七人的武功卓越,相互間合作無間,泰山派與他們相隔只有不到十里之地,兩派從未發生衝突。雖然七大寇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從不在泰山境內作案,不過以泰山派最好管閒事的作風,大家也知道泰山派沒管此事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們未必能勝得了七大寇。 以前師父們談到七大寇的武功時,認為雖然單打獨鬥勝不了掌門和師父們,不過他們七人合作作戰,只怕我們東海派還把他們拿不下來的。七大寇五個月前被誅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武林,不過大家都不知是何人所為。我這麼一說,師父就首先懷疑起來: 「這個消息你從那裡來的,是否可靠?」 我實話實說:「絕對可靠,因為此事我有參與其中,整個事件可以算是江南一葉與我之間的一次合作。」 這次大師伯插了進來,「江南一葉就算有這個能耐,姜微,你又是如何參與此事的?你的武功與七大寇尚有一些差距,難道平時間比武你未盡全力?」 這是一個欺師的罪名,大師伯這樣講,就是非要我講個明白不可。不過我在一開始起意反對時,已經想到這個情形了。我恭敬回到:「弟子雖然武功並不出眾,在江湖上卻另有名聲。在江湖中,人們都稱我叫尾巴杜微。」 我知道我的名字姜微在東海劍派外的江湖中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不過尾巴杜微的名聲甚至可以說是超過了師父和師伯。我看過去,各位師兄弟大吃了一驚,師伯和師父也有一陣子沒有緩過神來。還是大師伯最先開口問到:「武林中數一數二最會追蹤人的尾巴杜微?」 「是,我母親姓杜。」我回答到。 師父插進來,「這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我們三師兄弟中,我對弟子督促最不勤了,姜微,我知道你不肯在劍法上下苦功夫,而輕功是同門中造就最高的。從你出師之後,在江湖幾乎毫無名聲,我還以為你是安心平淡,原來你根本沒有努力。」 我知道師父的意思,現在廳上的八位弟子都是已經完師了的。大師兄已經是本門未來掌門人,常年在門派內很少出外,其他幾位師兄弟在江湖都闖出了一些名聲來。大家每半年回東海劍派一次聚會,其他時間都是在外面闖蕩,只有我一人毫無名聲,我想也早讓他們奇怪很久了吧。 我回應到:「我長於輕功,弱於劍法,又有一手好的追蹤功夫。可惜江湖中的正派人士多認為追蹤尾隨不是太光明的手段,我要出人投地,又不想有辱師門,所以不得不換名字了。」 大師伯點點頭,不想讓話題走得太遠:「追蹤雖然不是正大光明,也不算是黑道行業,我不會追究這個的。江南一葉有如此的本事,我們就不要參與此事了。我會寫封信與泰山派委婉拒絕的,曹剛,到時你去泰山一趟,就說我們的月明劍法尚未完成,無法參與這次行動了。」 事情一決定,這次議事就算結束了。大師伯轉身向師父說到:「這件事你具體再問明白一點。」然後說到大家可以離開了。 我跟著師父往師父居住的小屋行去。大師伯沒有再追問下去,是怕問出不欲讓人知道的秘密來,而讓我向師父詳細說明,師父再選其中可以說的給他們知道。 一走進師父的屋子,就看到師娘在煮小米粥,我忙恭敬地叫了聲「師娘好」。師父也道:「我和小微要到書房談點事,你粥煮好,就送進來吧。等會兒,小漸也會來,把他留下一起吃飯吧。」小漸是師父的另外一個弟子,也是早上八位弟子中的一位。我再笑臉對師娘說到:「在江湖闖蕩,師門中最讓我想念的就是師娘的小米粥,小漸剛才還對我說他已經餓了一天了。」我和師父走到書房門口,聽到師娘在身後笑聲罵到:「貧嘴」。 其實這句話倒是實事,師娘是北方人,在家鄉是做紅棗小米粥,到了五台山邊居住後,將紅棗改成紅豆,一樣的好吃。我出師三年多,江湖各地都去過,各處小點也食過,不過都沒有在師父師娘旁和師兄弟一起吃得開心。或許是在師父屋簷下,我們都成了孩子,天塌下來有師父頂著,不必擔心江湖凶險的緣故吧。 一進書房,師父指著另一個椅子道:「坐下談」。我受命坐下,知道隱瞞身份之事,因為我已經出師,掌門人那裡可責備的不多,師父這裡要好好交代,畢竟一日為師,終身如父。我只有認錯道:「師父,弟子不應該隱藏此事。」 師父口氣並不嚴重:「尾隨他人、追蹤行跡確實不太為正派中人所認同,你另用名字也無可厚非。這次為了師門的利益把這層關係捅破,可見你還是以師門為重的。掌門人那裡我幫你去說情。」 「多謝師父。」 「隱藏身份這事就這樣揭過去了,不過尾巴杜微在江湖名聲也是正邪之間,你如果做了什麼傷天的壞事,我就算想幫你也幫不過去了。」 「弟子不敢。一則弟子只是給人帶路,絕少參與武打爭鬥。二來與白道正派人士有關的的事,弟子都不接,以不願惹到大門派為借口拒絕了。」 「那就講講這個七大寇的事,七大寇的名聲很壞,武功卻很高,你和江南一葉是如何遇到他們的?」 「是,師父。這件事說來很偶然,與七大寇作對只是我的一時意氣之爭,現在想起來也是當時的失控激動,仔細思量後只怕我也沒有那樣大的膽量。」我決定從事情的開始說下去。 「那是五個月前的一天,師門上次剛聚會之後,我那時手頭沒有什麼事,就去杭州廟會那裡幫師父看看有沒有新的戲帖子。結果遇到前面一大群人在圍觀,我也就跟著湊上去,原來是一個窮酸秀才在賣字畫。秀才的字畫確實是滿不錯的,不過每條幅要價三兩銀子,也是貴了點,所以看的人多,買的人少。有的人在勸秀才將價格降到一兩銀子,可能還會有人來買。 「我看到掛起來的字畫中有一幅短曲,看上去是秀才自己寫的,詞意尚佳,也就要掏銀子準備買下來,七大寇也就是這時候出現的。這廟會雖然不如元宵那樣人擠人,也可算是有不少人了。七大寇要橫穿而過,在其他地方兩邊人群擠讓,還能給他們留出一條路來。到了秀才這裡,大家圍得這麼緊,人群就退得慢了些。走在七大寇最前面的是老四無鞘刀,他用手一推,幾個圍觀之人就摔在一旁,另幾人也站不住,往秀才身上撞去。 「這秀才看來有些呆氣,被這一撞,又看到旁邊幾幅字畫被扯爛了,竟然大喝了一聲:『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道理?』他這幾個字剛說完,七大寇中老四的無鞘刀已頂在了秀才的脖子上,『老子就是王法道理』這老四是想嚇嚇這窮酸秀才。 「人群當然都散開了,圍住鋪子旁邊的人群中沒有離開的人一個是我,另一位三十開外的年輕人,在老四的另一邊。老四見嚇住了秀才,哼了一聲,將刀放回腰間。七大寇正要行開,卻見秀才拿起一支筆,沾上墨寫了起來:『結伙用強,行如狗狼;拔刀行兇,天地不容。』 「這老四本已行了兩步,看到秀才這十六字寫完,眼中凶光忽起,一抬手手中刀光一閃,刀再從秀才身上拔出,血沿刀身流下來從一條線慢慢變成一滴一滴。老四手一翻,刀背往地上一磕,將血水磕去,也不用布巾擦拭,把刀又插回腰間。 「這同時間,一把刀、兩把劍圍指著我的胸前,離有一尺。我剛抓住劍柄的手放了開去,舉了起來。我望過去,另外那位帶劍的年輕人也被一根棍、一把鐵傘、一柄彎刀指著喉間,那人行動快過我,手中長劍已經拔起一尺有餘。他將劍送回鞘中,與圍住他的三人怒目而視。 「七大寇笑了起來,他們配合得如此純熟,顯然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了,一人殺人,另外六人制人,一出手兩邊都成功。七大寇大踏步而去,留下四散的人群和靜立不動的我們倆相對而立。我走上前取走了那幅短曲,那人卻拿走了那十六字的白紙。我們倆對望了一眼,各往不同方向而去。 「從我學武以來,從我進江湖之後,我從未這樣憤怒和無法平靜。我殺過人,也見過人被殺,卻大多是武林中的爭鬥。像這次七大寇這樣隨意而殺,殺的是毫無反抗力量之人,我是第一次遇到。我知道我的武功相差太遠,即使七大寇中武功最弱的老六我也勝不了他的行不得也劍法,所以我決定暗算。 「我手頭沒有暗算需要的東西,杭州是一個大城,這些武器也可以很快買到的。我從岳王廟那裡買來一把強弓與長箭,計劃是跟在七大寇後面,伺機殺得其中一人,算是為秀才抵命。 「我等待與七大寇有兩個時辰的間距,才從廟會處追蹤下去。開始之處因為人多,很好打聽,只到了城外後,追蹤才艱難起來。不過我的外號叫尾巴,說的就是能追蹤人的能力。花了一點時間,我找到了七大寇的足跡,再跟得了兩三個時辰,對他們每人的行走特點已經瞭如指掌。我維持兩個時辰的距離,防止他們安置陷阱誘捕追蹤的人。 「到了第三日,他們的警惕沒有那麼高了,前兩日他們還時常分兩人埋伏在行走路上,這第三日連這點的手段也放棄了。更緊要的是,我逐漸掌握他們夜晚露宿的習慣與地點,他們每晚換班一次,每次兩人警備防守。最有用的是了望點的藏身之處,因為我準備在次一日晚上偷襲。 「第四日的時候,我追蹤只維持一個時辰的距離,因為我在偷襲後先要有一個逃跑的路線,我必須花一些時間熟悉地形。在太陽下山又行了一個時辰,七大寇才紮營休息了。 「我小心接近觀察,警備看守的是老三和老七,這是我追蹤四天來第一次再見到這些人。這一晚,七大寇在樹林旁紮營,兩個警備都是設在樹上。這對我有利也有不利,在樹林中比較好逃跑,不利在這兩個點都在樹上,他們居高望下,我很難接近營地附近,距離目標太遠,就很難暗算成功。 「我設計好逃跑的路線,又在路上設了一些誤導人的圈套,方便到時候逃起來順利。我慢慢潛進七大寇紮營之處,花了一個時辰,終於潛入到離兩個了望口只有兩百尺之遠。我此時反而靜下心來,只等待這兩人中有一人打一個盹,放鬆一下,我就可以將其射殺了。 「然而這兩人卻守職得很,二人背靠大樹,兩眼總盯著樹林和營地旁邊。在他們不鬆懈的情形下,我不敢冒險,他們二人多半能將箭盪開。我並不專於箭術,無法讓兩百尺外箭的速度快過他們的反應。如果能夠再接近一點距離一百尺左右,我多半能重傷其中一人,但是一百尺的距離我卻沒有把握能逃得出去。 「再等了一個時辰,仍不見二人鬆懈,我已準備移得更近一點。這時在營地裡面卻傳來一下子聲響,是七大寇睡覺中的一位起身小解。我馬上決定放棄了望的二人,雖然我處的地方離營地有近三百來尺,射殺一個睡眼朦朧的人把握更大。 「弓我早已拿在左手,我再取出那支箭搭在弓上。那邊滴答之聲在夜晚還傳得極遠,我屏氣凝神,箭對準了小解之人的胸口。在那人聲音漸小,快要完事之時,我鬆了弓弦,那箭颼的一聲奔射而去。我低頭伏身,放下長弓,碎步往外急行。 「小解之人的慘叫聲忽起,劃破夜晚在昆蟲鳴叫下的平靜。也聽得離我較近的老七喊到:『刺客在東首,我即刻追去。』我雖然已經盡力掩飾,還是沒能躲過了望者的眼目。 「既然行蹤已暴露,我全力展開輕功,往樹林深處而奔。我善追蹤,逃跑自然也知道不少,只要能在一個時辰不被追上,我就有信心能逃過此劫而去。我知道以我那一箭之力,中箭之人即使不死,也會重傷一場,可以算還了那秀才一卷短曲的情了。 「逃了一盞茶的時間,還有老七的喊聲,瞭望的二人裡面我知道老三的輕功並不太好,再加上要檢查一下受傷者的傷勢,馬上追來的大概就老七一人而已。等到其餘四人穿鞋拿劍,問明情形,他們與老七也就有一里地的間距。老七的如此大叫,正是要給其他五人點明所追的方向,防止大家追錯了。 「轉眼過了我布下的陷阱之處,老七的聲音小了點,他顯然追上了歧路。我心中正稍輕鬆一點,卻聽得老七的聲音轉了方向,又向我追來。我知道這幾人裡面,老七的輕功相當不錯,看來他是一時受騙,馬上就發覺了,才又追了過來。我最初選擇靠近老七的了望點也就是因為射殺了他,逃起老三來要容易些。急奔之下,我無法靜心細思,心裡已經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了。或許我該再等一會兒,等老七打盹;或者再靠近一點,仍以老七為目標。 「半個時辰已過,老七的聲音還在後面,我有些緊張了,樹林馬上就要跑完了,出樹林後是一片平地,再要逃就更不容易了。我正想是否要改變逃跑計劃,再往樹林中走,與他們玩捉迷藏的功夫,以我在樹林中的躲藏能力,也許比現在這樣一線逃下去要好些。 「後面卻突然傳來刀劍之聲,接下去是老七的一聲慘叫。我奔走時竟楞了一下,差點摔了一跤,果然老七的喊聲不再。我有些迷惑,既然老七不在後面,我決定按原計劃而行。出樹林後,我繞過山梁子沿河谷向下而行,在多條叉路中選了一條。這條路轉幾個彎向另外一個山中而去,山上是一個小山廟。 「山廟並不是我選擇這裡的原因,此地的好處是廟的另一邊是絕壁,上山的路雖然有兩條,卻都在小廟的視野範圍之內,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下面山路上來人的情形。如果七大寇追來,我可以預先知道;如果七八天他們沒有找到這裡,我就可以換裝易容而行,算是逃過一劫了。 「第一夜過去了,我對自己的信心大增。早上打過盹後,把四周看了看,特別細心不要留下自己來過的痕跡。到了下午,我在後山絕壁上釘了幾個釘子,釘子與石頭一樣的顏色,不仔細小心是不可能看出來的。這樣再過一日,等我將釘子一路下去,即使七大寇上得山來,我也有把握可以從絕壁而下。 「這一日太陽下山之時,上山的小路上出現一人。此人顯然有武功,但並不是七大寇中的一人。我一直在想前面一夜到底是怎麼回事,老七為何在刀劍聲後,沒有叫聲了。這有兩個可能,一是七大寇其他幾人追了上來,老七就不需要喊叫了;另一個可能是老七當時被人所殺,遇上了埋伏。 「那人很快就上了山廟,我決定先躲起來。就聽得這人喘息之聲不斷,圍著小廟走了一圈,沒發現我的蹤跡,終於放棄了。卻聽得他大笑兩聲:『壯士不必與我捉迷藏了,我與你都是一道,都是七大寇的敵人,昨晚老七還是我殺的呢。』 「我從絕壁抬起半個頭,見到這位來人正是那日在杭州廟會裡面的另一位被七大寇所制之人。我從絕壁邊翻身而上,也讓他吃了一驚。他剛才在絕壁前察過,不過那時我已經利用釘子轉到絕壁上支出的樹枝下面,所以他並沒看見。 「我冷冷看著他,問到:『閣下意欲何為?』 「他看來對我很有興趣,將我打量了幾眼,說到:『我姓葉名飛,江湖人稱江南一葉,不知壯士如何稱呼?』 「我的印象中覺得江南一葉應該更老些,他的樣子似乎很難與少林羅漢堂的方丈一戰。我想到他在廟會也曾拔劍,多半也是個性情中人,就笑了笑:『在下杜微,江湖人稱尾巴。』 「師父,這就是我與江南一葉最初見面的過程。」 聽得書房外面敲了敲門,師父把門打開,是師娘端著小米粥進來了。我和師父各端起一碗,哈著氣吃了起來。師娘正要離開,我開口說到:「師娘,小漸這次用什麼來換他那碗小米粥?」 我從身邊的包裹中取出兩卷書紙和一本薄帖,這是我這幾個月來找到的一本戲文和兩篇詞曲。我往師父望了一眼,師父明白其中的一篇是那位秀才之作。 師娘原來是梨園子弟,而師父愛好寫作戲文,兩人才會認識相愛並生活在一起的。師娘嫁給師父後已經不再唱戲了,不過師父還是時常寫些短曲和戲文。師父與師娘沒有孩子,我和小漸就一直如二人的親生孩子一樣受到照顧。出師後每次回來之時,我總會帶回一兩篇曲文,算是對師父師娘的盡孝。以前在師父家的夜晚時分,有時候師娘也會輕唱師父所新寫的戲文,我和小漸聽著聽著就睡過去了。 師父歎了口氣,說到:「小漸出師才半年,他太心急出名了,他在江湖外面半年,七影劍的名聲不僅超過你這位師兄,而且直追你大師兄紫雲手和你二師兄無意劍趙成。小微,雖然你這次隱瞞身份不對,不過做事你都是思定而後行,我並不那麼擔心。反是小漸以一劍七影這種追求輕浮的劍法出名,總有一天會吃虧在他人手下的,你這個師兄以後要好好多關心一下小漸。」 書房的門還開著一條縫,師父又專門嗓門洪亮,這幾句話顯然是要敲邊鼓,專門說給小漸聽到的。我不敢說其它話,只好應到:「是,師父。」 師娘那慈母之心有些替小漸不平,插口道:「你自己是諸葛一生唯謹慎,也老是教導徒弟要多思慢行。小微和小漸都是年輕人,年輕人總是要有些衝勁的嘛。你看你這個小微,小漸說他在外面用另外的名字闖蕩江湖,闖出的名號比你這個師父還響。你老說他為人熟慮三思,他哪是三思而行,根本就是瞞天過海,投你所好。」 師娘這樣一講,我忙分辨道:「師娘偏心,弟子哪敢那樣,只是我的名聲不好,我怕玷污了師門。」 我這一抱怨,師娘就安慰道:「我知道你得師父器重,我也知道這眾師兄弟中,你的輕功最好。你打不贏人家,也跑得贏人家。不過你在師父面前一副小老頭的樣子,到了江湖外面闖出那樣響的名氣,你總得要冒險行事吧。你敢說你在師父面前沒有一點裝樣子的意思。」 師父插了進來,「我不是說出去闖有什麼不對,我是說要曉得自己的長處和弱點。小微能闖出名聲,是因為他發揮他輕功好和觀察仔細認真的長處。你可聽到小微找人比試劍法的事?」 師娘已經順手翻了一下那兩段短曲,扯開了話題,「我說小微會討歡心,是不是?你師父每次寫的戲文除了給我唱,外面的班子有誰看得起,在用他的本子?你每次都找些戲本回來,就是看準了你師父的這個弱點。這次小漸帶回來的是一對漢白玉瓷娃娃,真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既像玉石般透明晶瑩,又像陶瓷一樣純白可愛,也算是他的一片心意。」 師娘說得也太不濟,其實附近的梨園中也常用師父的戲本,師娘自己也看過好幾次師父所寫戲本的唱戲,現在都被師娘給一筆抹殺了。師父哼了一句,「我說的就是這個瓷娃娃,你知不知道他為了那對瓷娃娃跟人賭劍,下次把命賭沒了,你才後悔不及呢。」 我才知道為什麼師父對小漸不高興,江湖中有許多劍客喜歡賭劍,最被師父反對。這種為了一時無謂的名聲和面子,冒生命危險和人賭劍,師父認為最是沒有價值的。小漸這次正犯在師父的大忌諱上,無怪乎師父火在心頭。 師娘顯然不知道賭劍這回事,向正客廳中的小漸問到:「那是不是真的,師娘也不要你那對瓷娃娃了。」小漸在客廳不敢回應。 我和師父已經把小米粥吃了精光,待師娘將兩小碗拿去後,師父說到:「中飯還有兩個時辰吧。我和小微還沒說完,等到吃飯的時候在來叫我們。」師娘把桌上的茶杯再衝滿,出去時也把書房的門關了起來。 師父待師娘出去了,回到了江南一葉的話題上:「江南一葉為什麼原因來殺七大寇的,是為了七大寇在廟會壓制他?」 我點頭同意道:「我也是馬上就追問他刺殺七大寇的原因,殺了老七一人,就是跟他們所有兄弟為敵,我怕江南一葉本來就是殺手,殺人是他的任務,我可不想幫人殺人。 「江南一葉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先問我為什麼要暗算七大寇。我想了一想,理下心頭的亂麻,我自己也不肯定為了什麼。我看了他一會兒,如果他真殺了老七,不管怎講也算得上是解了我昨晚的危,我決定實話實說,我就告訴他: 「『我也一直在心頭問自己這個問題,我有好幾個原因,我不知道那一個是真正的原因。第一個原因是一時激憤,無鞘刀老四太過份了,即使黑道中人也不應該如此藐視人命。當時如果是七大寇的老大老二在前面,多半是給秀才一掌,打到路邊去。 「『第二個原因是我出江湖以來,還沒有如此被制住過,我忍不下這口怨氣。當時如果七大寇讓我把劍拔出來,讓我那一劍刺向老四,老六老七他們再出劍在中途擋住,我或許就交代兩句讓過去了。我劍還沒拔出來,他們就制住了我,我嚥不下這口氣。 「『這第三個原因,我不喜歡欠人家的情。秀才的那篇短曲字畫,我想留下來,卻沒法付錢。秀才人沒死,我可以付銀子,他人死了,銀子就沒有用了。我也沒打算要殺人,傷得七大寇中間一人就可以了。我暗算不是為了給秀才報仇,我是為了給他付那篇字畫的錢。』 「我再看看江南一葉,加了一句心頭話:『其實不管哪個原因,我在取那幅字畫的時候,就給自己許諾說,要傷七大寇一人。後來那些原因都不重要了,我是為了心頭那一諾而去的。』 「我講完後,江南一葉如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我回望著他,他終於笑了:『你很有趣,我喜歡你。我在江湖闖蕩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一個能把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講得條條是道的。昨天看到你那麼仔細地佈置逃跑道路,製造歧路陷阱,看得出來你是個凡事講究細心計算的。無怪乎尾巴的名聲在江湖中才三年就如此成功,你這樣留心算計,天下還少人能算得過你的。 「『我在江湖闖蕩十多年了,更慘痛絕情的事也見過,我已經沒有激憤的心情了;大小百來場拚鬥,受制於人這種小小屈辱已經家常便飯了;我不要秀才的東西,我也不欠他的情。 「『我要殺七大寇,是因為秀才臨死的遺言:拔刀行兇,天地不容,我只是喜歡完成臨死人前的遺言罷了。七大寇拔刀殺了人,秀才死在他們手上,我就要讓他們不容於天地。如果秀才一句話沒說,一個字沒寫就讓七大寇殺了,我是不會管這事的。』 「我愣住了,沒明白過來:『我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你是說你本身並不想管這件事,只是因為秀才死前留下這幾個字,你才要去殺七大寇的?』我的樣子一定很嚇人,因為我以為他是個瘋子。 「江南一葉笑了起來:『你以為我瘋了是不是?其實想想整件事,你我不過是被嚇了一下,身上沒有損失,我們事後還可以去向七大寇找回公平。這個秀才不想死卻死了,不會武卻被殺了,他想去殺人,卻沒有機會了,這件事中最不公平的就是他了。所以我才要維持這個公平,我才要去殺七大寇。』 「半夜月光下,江南一葉的兩眼閃出光亮,我真的以為他是那種瘋狂而不自知的人。江南一葉望著我,臉上露出少許失望的神色,就像我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卻很可惜不明白,就像我在失去一個平生僅有的命運機會一樣。最後他放棄了,說到:『我想把七大寇都誅滅,你能不能幫助我,我需要你的計算。』 「我不肯直接回答,我想弄明白昨晚為什麼他會在那裡。我問到:『先讓我想想,你能不能先說說昨晚的事?』 「江南一葉又笑了起來:『你又在心頭計算了。我一見你面,就喜歡你這個人,什麼事都對你說了,我相信你。你好像非得任何事先算出過利弊,否則都不肯行動的。其實昨晚的事,是天意的安排,我們注定要碰在一起的。 「『那日在廟會之後,我見你並沒有往七大寇的方向去,以為你放棄了。我拿下那十六個字,就決定要殺人了。我要追蹤七大寇,可沒有你尾巴尾隨人的本事,我的方法是守株待兔。我先換了衣服與長劍,在他們經過之路等待,有機會就殺人,沒機會就再等一次。 「『在七大寇出杭州城時,我在城門口的人群中;第一晚他們露宿亂石崗,我在一棵樹上。我等待的是他們有人脫了隊、落了單,我好下手。第二天,我就把他們搞丟了,他們沒從我等的那條路上經過。我趕忙往回走,希望能再找到正確的方向,然後就發現了你也在他們後面。 「『開始我以為你是巧合,正好與他們走了同一條路,很快發現你走得不緊不慢,知道你是在跟蹤他們。我知道江湖中有專門追蹤人的好手,能夠憑足跡追蹤。我就放棄了守株待兔的笨辦法,改來追蹤你了。 「『我沒你那麼好本事,我都跟你跟得很近。昨晚你回來佈置陷阱時,我還差點被你發現了,還好你逃跑的路線並不同於來的路線,不然我們就會撞個正著。我直看到你上了這座山,才知道你準備當晚動手了。 「『你射殺那一人時,我離七大寇紮營處大約有半里地,我不敢太靠近,怕被他們的了望點發現了。那支箭離弦而去、破空飛行的聲音和入肉之時的慘叫聲在夜晚也很清晰。我知道你逃跑的路線,所以我直接到前面等待埋伏著。你從我藏身處飛身而過,老七半盞茶的時間後也過來了,我從樹上躍下,手中劍直扎老七背心。好個老七,聽得風聲竟能側身而避,我這劍紮在他右手上。他趁時轉面過來正對著我,我有備而行,這第二劍也就往他心口刺了下去,老七用劍的右手已被重傷,手中劍遞出少許才牽動傷口,大疼之下一聲慘叫,我的第二劍也就穿入他的心口,了斷了他。 「『我殺人後,馬上往森林裡行,奔了百來丈,上得樹去,躲在樹枝上的一個夾縫間。追來的七大寇發現了老七的屍體,他們這追來的幾人顯然不如老七的追蹤本事,不知道該繼續往哪個方向追去。他們分頭追察,老大與老二往我這個方向而來,離我大約十來尺的間距從旁邊而過。我一動不動,待他們走得遠了,直到今日下午才下樹離開了樹林。 「『正如我想的一樣,他們並沒有找到你的藏身之處,我也確定沒人跟來,才來到這小山廟裡,果然你還在這裡。七大寇殺人不眨眼,他們定會想法來報復的。不如我們合手行動,一勞永逸地解決掉他們。』 「聽了江南一葉所說,我反而奇怪起來。七大寇死了兩人,江南一葉這麼輕易就脫逃出來,總讓人狐疑。我不禁問到:『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以後偷襲起來未必這樣容易,你難道有什麼好的主意?』 「江南一葉一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仍催促到:『這一切要等到你答應一起動手我再回答你。七大寇只剩五人,雖然我們不再在暗處了,以你的追蹤本領,我們還是有利的。』 「除非我有辦法堵住江南一葉的嘴,否則只要有一絲風聲漏出來,七大寇就絕不會放過我的。我點點頭說到:『我們可以合作,但是有個條件,做事要兩人都同意才行動,我不想和他們硬碰硬,我的武功不如七大寇。』 「江南一葉伸出手掌,掌心向上,我右手手掌向下,一擊在他的手掌上。我再把手掌翻轉,掌心向上放著,江南一葉右手手掌從上往下擊在我的手掌心上。我們二人手掌再劃了一個半弧,在半空中又擊一掌,這是江湖中為表示聯盟守諾的三擊掌。 「三擊掌之後,我們二人都能感到相互親近信任許多。我問話也直接多了:『你這麼快能來到這裡,說明七大寇並沒有搜尋刺客,我本來準備在這裡呆上十來天,風聲過後才再露面。目前看起來,他們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能耽擱,為死去二人復仇反而是小事了。』 「江南一葉也把他知道的說了出來:『我不會追蹤之術,我用的是守株待兔的方法,這個兔子必經之樹就很重要了。我在廟會後有兩次離七大寇很近的機會,所以聽得幾句片語。在城門一次,聽得老大在埋怨老四惹事生非,會壞了大事;另外一次在亂石崗聽得梁王貢品幾個字。這兩者聯繫在一起,我認為七大寇的本來計劃就是要去劫這次梁王的貢品這場大買賣。我們的襲擊只是一時的出錯,所以他們以大事為重,不願耽擱了。』 「我點點頭,表示有些明白了。梁王貢品從西而來,經過宜興後將北行而上。七大寇不肯吃窩邊草,不願意在山東劫貨,免得給地方官府挑了他們老巢的借口。所以他們沿運河南下,再西行到宜興附近作案。他們如果要找我們報仇,就會失了劫貨的時機。 「我明白這點,將意思說給江南一葉聽,他也認為這是七大寇繼續趕路,不願留下來的緣故。我又說到:『如果七大寇要追查,多半首先會回杭州廟會,調查我們二人後來的去向,畢竟我們是最後與他們衝突的人。他們如果要趕路西行,會在昨晚附近將老七埋掉。我們可以到昨晚之地附近考查一下蹤跡,如果足跡是往杭州,多半就是要追查報仇了;如果足跡繼續向西,梁王貢品多半是他們的目標。今天太陽下山太晚了,明日我們再去昨晚之地,證實我們的想法。』 「第二日一早,我們下山到前夜突襲之地,我很快找到了七大寇的足跡。跟著足跡在山陰處發現兩座新墳,沒有墓碑,僅兩塊一尺寬三尺長的木板上分別刻著『泰山七義龐動之墓』『泰山七義吳風之墓』。江南一葉說到:『龐動是七大寇之老五斷魂刀,吳風是老七追魄劍。看來前晚你是射中了斷魂刀。』 「我並未言語,五人足跡翻山而過向西而去,我追了一個多時辰,終於確認了剩下五人昨日已經西去了。我與江南一葉一商量,決定改道西行,直接去宜興。 「第二日下午,我們已經到了宜興。打聽之後,最近兩日並無鏢局經過,或許梁王貢品尚未到來。我和江南一葉二人改為讀書人的打扮,分別在城的西門與北門附近等待,既然已經訂下守株待兔的決定,這該守的樹木可得先找著。 「當日無事,第二日傍晚,一大隊鏢局由西門而入,進住西門旁邊的悅乎客棧。我與江南一葉到客棧前一聚,只見有十輛小車在客棧外面,四周有二十來位官兵和七八個鏢局的趟子手守衛。鏢車上面插的小旗上為『德風鏢局』四字,是南京一帶的有名鏢局。江南一葉在江湖闖蕩時間比我長得多,一見客棧內上座上的幾人,向我低語到:『注意那兩個鏢局的頭領,左邊一位就是趙守德,右邊那位是秦啟風,這趟鏢正副總鏢頭都出來了,價值一定不菲,咱們回去再談。』 「到了我們二人所住的房間,將門掩實後,就要討論具體行動了。江南一葉說到:『七大寇這次不是輕鬆的行動,德風鏢局兩位總鏢頭都出動了,至少可以抵得上七大寇中的兩人。座位上的那兩位軍官不知武功水準如何,不過同桌另外兩位鏢局好手至少可以抵得上一個七大寇的水準。你是否注意到鄰桌那位瘦長身材的中年人?那是一位外來客的暗鏢,武功定然不差。七大寇只剩五人,如果那兩位武官也有好武功,七大寇只怕不好得手。』 「我平時追蹤跟隨都是遠遠的距離,這樣近距離觀察並非我的長處,我不僅有些詫異,虛心問到:『你如何知道那瘦高身材是走的暗鏢?』 「江南一葉分析道:『我以前自己也走過暗鏢,對鏢局是有些經驗的。比如這次梁王的貢品價值在五六十萬左右,那條暗鏢也應該是大約相同的價值。七大寇這樣做一次,銷贓後大概可以得到四成,有四五十萬兩銀子的大買賣,無怪乎他們不肯放棄了。那個瘦高個對鏢局規矩還有些陌生,與鏢局其他人的招呼也少,只怕還是第一次走暗鏢。因為如果是平常趟子手,他的身份定然在鏢局中不會太高,然而此人神色之沉重,身體之緊張比兩位總鏢頭還甚,可知他身上所帶定然價值昂貴。而這樣貴重之責敢交與此人,此人武功自然不凡,至少應該不在趙守德之下。 「『七大寇這方面,他們現在多半是在與附近的某股土匪會合,畢竟十幾車的箱子他們五人也不是那麼容易拿得動的。附近山上的強盜還沒幾個有大本事的,不過手下的嘍囉正是搬東西的好幫手,事成了花上幾千兩大概就可以打發了。如果七大寇七人都在,勝算倒不小,現在只有五人,這次打劫只怕有些勉強。 「『在遇到你之前,我的計劃就是在七大寇打劫時偷襲,眾人混戰之中,定能給我找到機會的。現在我們只要盯牢德風鏢局,七大寇終究會出現的。』 「我又問到:『我們計劃一下要距離鏢局多遠,太近了會引起鏢局的誤會,太遠了就無法接應鏢局,乘機行動了。』說話間,我從懷裡取出一卷絲帛,從中挑出一幅展開在桌上,這是我做尾巴這個追蹤著的生涯後精心繪製的各地地圖。 「江南一葉露出佩服的神色,低頭研究這幅宜興附近地圖上的山川地形。我給他解釋了一下地圖上的一些基本符號,什麼地方代表山水道路,什麼代表城鎮絕途。江南一葉指著地圖上的兩處又道:『鏢局一般說來一日行程在百來里路,明日往北而行,僅如此兩地便宜埋伏。就我知道,一般的強盜劫鏢行動在一盞茶到半個時辰之間。行動如果拖到一個時辰以上,多半是兩敗俱傷,強盜方面就會扯呼放棄。我們明日追蹤,大多時間可以隔上半個時辰,在這兩處地方跟近一點就是了。』 「我點點頭,說到:『追蹤距離如果遠點,有上個把時辰距離大致不會被發現,半個時辰的距離有些太近了。要跟得遠點,還有個方法就是買兩匹馬,盞茶功夫就能抵得上一個時辰了。』 「我們二人議定後,決定明日一早再去買馬。我們二人下得樓來,到附近一家酒樓--聚賢樓一行。這座酒樓武林人物來去較多,選這裡是順便聽聽江湖中有無大的消息。我們這一喝酒食完之後,小消息不少,並沒有聽得有影響我們計劃的事件。兩人回到客棧,正準備上樓安歇,卻見客棧老闆與人吵了起來。 「原來是兩個武將官爺想要白住店,老闆當然不太願意,推辭沒有空房間。兩位武官發起怒來,叫嚷不讓住店就要砸了此地,這種污官欺民之事日夜在各個地方發生,我們也無法管。老闆最後只好屈服,讓小二將其引到東頭的兩間上房。 「我回過頭來,低聲說到:『這兩人正是我們明日最好的掩護,今晚用失魂迷香將二人明日睡上一天,正好借他們衣物一用。』江南一葉也會心一笑,有了武將的外表身份,跟蹤近一點,就算鏢局有所懷疑,也不敢妄動,另一個好處是明日我們與七大寇爭鬥時也不會被鏢局的人誤會。 「按江南一葉所說,鏢局大多是寅卯之間的時辰起鏢,我也在此時將迷香放入那兩個武官的上房中,再勾門而入,盜得他們的衣物。我一摸他們包裹,裡面並無多少銀兩,也就罷了。臨行前再在牆上畫上一枝梅,托名是江湖名偷一枝梅的行蹤,這主要是給客棧老闆一個交代,免得這兩個武官賴到客棧的身上。 「我與江南一葉再來到城南的馬市,馬市上已有不少的人了,兩匹馬花了我們百五十兩的銀子。我們從南門而出,到了城外不見人之處,戴上盔甲護身,騎上大馬,看上去真有沙場武將的氣概。我們二人相對大笑,往東繞過城牆而北行。 「我們此時距離鏢局已有大約一個半時辰了,離第一個埋伏點大概還有一個時辰。我們二人快馬加鞭,跑得半個多時辰,並沒有聽得刀劍之聲。再等過了第一處埋伏好點,我們放慢馬而行,維持距離鏢局大概半個時辰的路程。 「騎馬總是快過人行,到午時我們距離鏢局已經很近了。正為難間,只見大道旁的樹林之上有一旗桿,旗桿上一斜方的布幡,上面一個斗大的酒字。江南一葉大叫一聲:『行了一早上,正該吃吃酒歇一下。』我們二人從旁邊小路往林子內行得十來步,見得一座半舊的木棚鋪子,裡面是一對夫妻與一小女孩。小女孩與女子一見我們走到,忙過來牽了馬去,栓在一旁的水槽邊,男子已經把茶端上來了。 「往另一邊望去,正是鏢局離開的身影,我們來的時間正好。如果稍早點遇到鏢局中人,一打招呼,被那軍官一問,多半還會露出破綻來。江南一葉把一塊大約三兩銀子放在桌上,喊到:『有什麼好吃的儘管上來,有酒也來兩碗。』 「三兩銀子的桌子在大酒樓當然不算什麼,不過在這路邊小鋪就是一筆大買賣了。女子切了一碟牛肉和一盤山上野味,另兩碟小菜,端了上來。男子將酒熱上來,又道:『稍待片刻,我再去拿罈好酒。』 「我們二人解開盔甲,放在一邊,我趁機說到:『離下個埋伏點還有兩個時辰,這得吃上一個時辰才行。』 「男人拿酒回來,這新壇打開,果然酒香不凡。我們飲得一碗,歎到『好酒』,謝過了鋪子主人。我和江南一葉找最近邊庭與剿匪的事論了幾句,不關痛癢慢慢聊著。不一會兒,另有幾人路過,或叫得一兩碟小菜,或裝滿酒壺,停留時間並不長。 「這一飲酒,我才知江南一葉酒量驚人。我飲得三碗就停了下來,畢竟下午還有一場硬仗,自己的命可迷糊不得。江南一葉六七碗酒下肚後並無什麼改色,我們邊飲邊聊起江湖的一些舊聞。說到得意處,兩人相對而笑。 「這一下他直喝到第十碗,一罈酒全飲完方才停下。我不禁有些擔憂,見其言談間並無醉意方才放下心來。到這酒喝完,菜食盡,果是一個多時辰之後。二人方告別小店,放馬慢行。 「食得如此多,我們行得慢些,逐漸維持半個時辰的距離。在馬上走了一個時辰,已經接近第二個埋伏點了,我們離鏢局應該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了。 「就聽得天空砰的聲響,一道救急煙花散開,我們二人相對而笑:『動上手了。』縱馬急往前行。江南一葉道:『那是天下鏢局的求救信號,附近如果也有鏢局就可以相互救援。』 「我們本來就距離不遠,這一急催,半盞茶功夫就聽得前面的兵器打鬥之聲,德風鏢局正是在我們預期的埋伏點遭遇七大寇的。 前面正是拚命戰場,正如江南一葉所預期,七大寇一方雖有優勢,鏢局卻仍能支持。德風鏢局的趙守德長槍對上七大寇的老大騰龍棍張三爺,趙守德雖取守勢,已經十分不利;秦啟風對上老二鐵傘魯大同,魯大同稍有優勢;江南一葉所說的瘦高個子對上老三如意彎刀裘風,雙方平手;兩位軍官武功也不弱,兩人對付老四無鞘刀段仁,只有少許弱勢;另外那兩鏢局好手對上老六行不得劍裘雨,較危險一些。其他二十位官兵、七八個鏢局趟子手和十五來位嘍囉強盜打在一起,這強盜中有一個較好武功,或許是強盜頭目,已重傷了兩位趟子手倒在一旁了。 「我一見局勢,對江南一葉低語一句:『我對付老六。』江南一葉點點頭,驀地大喝一聲:『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搶劫,眼中還有朝廷王法沒有?本將軍定將爾等小丑誅滅。』我們二人放馬衝去,我手中是常用的青銅劍,江南一葉是今早才買的狼牙棒,說是更配合沙場作戰之用。 「我們身上盡著盔甲,高騎大馬而至,七大寇又忙於對付各自對手,並沒有對我們二人特別注意,而且一般邊庭武將的武功也不在他們的眼中有什麼地位。我所用長劍並不利於馬上作戰,我待馬一靠近老六,跳下馬來,利用馬身為掩護,偷襲老六。老六沒料到一個下等武將會有如此高的武功,待我的劍到時,他已經太晚了,我這一劍正傷在他的右臂上。老六雖然即刻調整身體方向,以五成力量來對付我,這一劍之傷已使他的武功打折,此時我再加兩位鏢局好手,佔了九成的攻勢,片刻之間老六就要敗了。 「江南一葉卻沒下馬,他直奔那強盜頭目而去,行得近了,一揮狼牙棒擊了下去。那強盜頭目盡力一擋,怎知江南一葉這棒借酒力和馬力,強盜頭目這一擋未能擋住,被狼牙棒正打在頭頂,一命嗚呼了。江南一葉一撥馬,回身往老三如意彎刀奔了過去,江南一葉人借馬力,狼牙棒正砸在老三裘風的彎刀上,老三刀勢一緩,那瘦高身子手中長劍已在老三腹上拉下一條口子。江南一葉再回馬過來,又一狼牙棒砸在彎刀上,老三身上再被瘦高身子的劍所傷在手上。江南一葉卻撥馬向段仁而去。 「江南一葉同樣借馬力狼牙棒往老四頭頂而來,無鞘刀識得利害,身子滾地一行躲了過去。江南一葉見馬上難以轉身,一跳到地上,棄手中狼牙棒而拔腰間長劍。只聽得江南一葉口中說到:『結伙用強,行如狗狼;拔刀行兇,天地不容。』長劍已在無鞘刀身上刺破左肩。無鞘刀聽得這幾句,終於明白了我們是誰,大喊了聲『大哥,他們是杭州廟會的那兩人。』這句話剛完,無鞘刀避過那兩名武官的長刀,卻未能避開江南一葉的劍尖。這一劍正紮在無鞘刀的心口,江南一葉將劍收回,無鞘刀身子就倒在地上,兩名軍官再補上一刀,了斷了老四無鞘刀段仁。 「我這邊老六也不行了,這會兒老六在我們三人攻擊之下又受兩處劍傷兩處刀傷。一位鏢師一刀奔老六面上而來,老六手中劍雖然擋住了,胸前露出一大空門,我長劍直出,正刺在老六胸口。老六受此一劍,已知命不長也,忽放棄守勢,手中劍直扎鏢師左胸,這鏢師避得稍晚,奮力一側,劍穿肩胛而過。另一鏢師見老六背後大開,一刀正劈在老六背心,老六大叫一聲,倒在地上,不能動彈。鏢師再補一刀,穿胸而過,釘在地上。 「老三那邊大局也已定,瘦高身子既有了優勢,手中劍如狂風驟雨,我細觀劍路,是川中專走偏鋒的青城派劍法。這位瘦高身子的身手現在才顯露出來,地近鬼城的青城派武功江湖傳說一直就有鬼氣,瘦高身子這快劍使起來,人圍著老三飛轉,劍尖沾衣而退,風吹起來,顯得此人就要被吹走的飄浮,詭異莫名。忽地瘦高身子停下來,只見他手中的劍已穿老三喉頭而過,老三口大張,眼睛圓睜,我們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死的。瘦高身子拔劍收鞘,老三屍體倒了下來,只見他衣服上六七十個洞口,洞口血色片片,竟都是為瘦高身子那輪快劍所傷。 「江南一葉雖然知道此人武功不錯,也未料到他有如此快劍。江南一葉笑了一聲:『我多事了。』飛步到趙守德旁邊,叫了聲:『總鏢頭,七大寇毀在我手,他這老大心裡定然不服,還是讓我們這兩個正主交交手吧。』我們來之時,眾人中以趙守德最是危險,看身勢已中了七大寇騰龍棍張三爺的幾棍,只是一種鏢局護鏢的決心支撐著他與武功勝他許多的張三爺死命抵擋。現在盞茶功夫不到,形勢全變。那群嘍囉見寨主已死,早已四散而去,七大寇現在也只剩下老大與老二兩人,趙守德退得兩步,坐倒在地,竟無力再戰了。騰龍棍並未追上,只是以棍支地,雙目緊盯江南一葉。 「那邊老二魯大同要對付另外趕去的鏢師和二位武官,大家都知道老二死期不遠了。瘦高身子一幌而飄近騰龍棍的身後,意想與江南一葉進行夾擊。江南一葉一伸手掌,示意瘦高身子不必幫手,說到:『我讓他心服口服。』 「騰龍棍右手下滑,抓在棍的中間,左手往棍一壓,支地端的棍頭一跳跳起,指向江南一葉。騰龍棍並不出擊,卻說到:『為了什麼?』江南一葉右手提起,劍尖向地,左手劍指一搭右腕,起了一個守勢,口中念到:『結伙用強,行如狗狼;拔刀行兇,天地不容。我專替死人討債。』 「那邊一聲慘叫是老二的聲音,曾為東南第一黑道的泰山七大寇,就只剩老大騰龍棍張三爺一人了。見眾人將他圍住,騰龍棍並無懼色,他屏氣凝神,將棍頭一抖,刺江南一葉肩頭而來。江南一葉劍長劍一搭棍身,消得來勢,左手劍指一張,往棍頭抓去。騰龍棍在七大寇之前已是成名人物,騰雲之龍是江湖中人用來形容他棍法氣勢的精彩。只見他左手回扣,右手換掌往棍身一托,棍頭已脫離劍勢,砸向江南一葉的腰間。 「江南一葉後退半步,在棍頭將到之時,身子往右一飄,避開棍身,突入中宮,直取騰龍棍的胸口。騰龍棍左手一鬆,把棍尾往右手臂後一推,棍頭從小劃上,磕開長劍,舞起半圈短棍棍花。江南一葉見騰龍棍雙手棍換為單手棍,知道棍上力道稍弱,手中劍竟不避棍頭,右手用力一磕,將棍頭盪開。江南一葉不待騰龍棍的左手再搭上棍尾,右手劍再向棍頭震去,竟是以劍而使單鞭的鞭法。騰龍棍見機而行,將棍花回縮,正好壓制大開大闔的單鞭鞭法。待得江南一葉長劍一頓,兩手棍法大張,棍風所到,連旁觀者亦有急風之感。棍風中的江南一葉劍法亦變,改攻為防,兵器聲中,偶見劍尖破風而出,點向騰龍棍胸口,騰龍棍的棍影竟守不住劍尖的一時燦爛,江南一葉已將長劍改為槍法。如鳳點頭,如蛇吐信,單攻一點的長槍槍法壓得騰龍棍連連後退。騰龍棍再退得三步,大叫一聲,右手將棍反抓,以棍為守,左手起為爪勢,以左手為攻,和江南一葉搶攻起來。江南一葉見槍勢被制,一豎劍身,人隨劍而走,劍展起一面劍風,江南一葉又改為刀勢了。江南一葉的連環數刀,殺得騰龍棍無法換形,左手兩次差點被長劍挽起的刀風所傷。騰龍棍迫不得已,身子一矮,打滾脫開江南一葉的刀光之內。江南一葉見勢當然不肯放過,身體前衝,人和劍與騰龍棍只有一尺不到的近身。大家正道江南一葉勝定,卻見騰龍棍人雖在地,棍頭突然躍起,這正是騰龍棍敗中取勝的拖棍之法。此招顯是騰龍棍的得意之作,眼見棍頭已搭上江南一葉的肩膀,騰龍棍叫出聲來:『神龍擺尾』,正是他這敗裡求勝絕招的名稱。江南一葉急衝而避,大家見得他手中劍光一閃,哼了一聲,顯是肩上受了騰龍棍的一擊之傷。眾人再見騰龍棍胸口上正紮著江南一葉的長劍,劍身有半尺在騰龍棍身子之內。騰龍棍倒在地上,口中恨恨說了句:『少林神棍』,身體一抽一動,終於死去了。 「江南一葉停了腳步,回了句:『佛祖西去』,正是剛才江南一葉最後殺敵這招的名稱。這招是少林神棍的棍法,江南一葉最後以棍法勝了棍法,殺得七大寇之老大張三爺。江南一葉再左手一按右肩,正是被騰龍棍最後一擊所傷之處,眾人忙奔上去,問及傷勢。江南一葉道:『並不礙事』,從旁邊一位鏢師手中拿過布條,將右肩裹了一下。 「眾人圍過來,問了起來,江南一葉望了我一眼,說到:『我與七大寇有仇,早先已殺了兩人,我們這次追殺七大寇,也是為了私仇,大家不必介懷。』說罷,走到一邊將馬拉過來,忍得肩疼一踏而上了馬背,意欲離開而去。我也上得馬身,與江南一葉並排行了數步,見後面秦啟風追了上來,我們二人回過馬來看著他,秦啟風低語道:『兩位俠士不肯留下姓名,我們也不便追問,不過江湖中人有恩報恩,德風鏢局是絕不會忘記兩位的大德大風的。這是鏢局的一點意思,望能買點藥材對大俠肩傷有點用處。』江南一葉伸手接了過來,一點頭表示告別與謝了,我們二人騎馬而去。 「那是一張五千兩銀子的銀票,江南一葉講這趟鏢價值百多萬,鏢局所保的部分即使按五分算,也可拿上三萬兩,再加暗鏢保費部分得一半,這次有五萬多的收入,看起來德風鏢局這個鏢局的規模是保不大起百萬規模的大鏢的,五千兩銀子除去了他們路途的最大劫難,也算是他們的運氣。 「江南一葉的傷並不重,他將一半銀子給我,我推辭不掉,只得收了下來,這就是弟子與江南一葉為七大寇而遇到的經過。」 我慢慢細細地講述完,師父聽了,並不言語。片刻後才盯著我的眼問到:「接下去,你們就成了朋友?」 「是」我回答到。 「很深的朋友?」師父又問到。 我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到:「是相當深的朋友。」 「你們後來在一起有多久?」 「差不多三個月。」 「你們有切磋武功?」師父的聲音我仍聽不出是贊成還是反對的意思。 「是的,我從他那裡學了一套鞭法。他從我那裡學了五成的追蹤之術。」我對師父都說了。 師父卻笑了:「你不願意我們與江南一葉為敵,也怕江南一葉用從你那裡學的東西反加在東海劍派上,所以你才自破了隱藏的尾巴身份。小微,你出師三年多了,有這樣的成就也是不錯了,江湖朋友之交你自有你的想法。師父不是頑固不化之人,江南一葉雖然不是正派之人,只要你自身立得正,朋友之交是肝膽相照,師父不會管你的。」 師父說完之後,我恭敬地回了句:「弟子定不會負了師父的期望的。」師父拉著我的手,打開書房的門。門外廳上中間桌子上面是四大碗熱飯,是師娘已盛好在等師父與我。師娘手中正在縫小漸的一套外衣的破口處,見我們出了書房,將針線打結放在一邊,笑說到:「還好你們出來了,我正要來叫你們,大家快半年沒見面了,正好小漸和小微可以講講江湖的故事給我們聽。」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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