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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回



            御劫化元神 永寧仙宇虹光碧
            降妖憑寶鼎 曼衍魚龍海氣腥
  這原是瞬息間事。耿鯤逃時,那三朵血焰金蓮已經飛近,正要合圍爆發。眾人見耿鯤已受四面包圍,渾身火星銀光亂爆如雨,不特沒有逃意,反倒多分出兩個化身,向那血焰迎去,當是情急拚命。方想:「妖人伏誅在即,這等魔教中的至寶,如何能與硬對?」眾人法寶、飛劍夾攻之下,血焰神雷已全數爆發,三個化身相繼粉碎。星濤血焰怒湧中,阮征方覺有異,忽聽神鳩怒嘯,往星砂中衝去。阮征因神砂厲害,神鳩雖有牟尼珠光護身,恐其疏忽誤傷,方在運用神砂,不令生出感應。神鳩已由千層光焰之中,將耿鯤最後一個化身抓起。眾人還當真身被擒,忙收法寶仔細查看,乃是一根七八尺長的鳥羽,色彩鮮艷,雖有好些地方殘破,鐵翎如鋼,仍是好看非常。神鳩身上也復了原狀,飛向李洪身前,將那鳥羽向龍娃手裡一塞,龍娃連忙接住。申屠宏知道耿鯤已逃,便向龍娃道:「此是鳩師怕賜你的見面禮,將來必有用處,還不拜謝?」龍娃連忙謝過。雲鳳師徒再向眾人重新禮見。神鳩連聲嗚嘯催走,雲鳳師徒本與相熟,更不客套,略為招呼,便隨眾人一同坐上,往南極天邊飛去。
  神鳩飛行甚快,不消多時,便由南極荒原雪漠之上飛越過去,到了地軸之下。眾人除阮征外,多是初次經歷,覺得天體有異,所見星辰都較往日為大,地面上凹凸之處甚多,時見方圓千百里的深穴,天氣奇冷,有的地方長河千里,繡野雲連,只是鳥獸大而不多,形態特異。偶然發現叢林深處大河兩邊有些野人,身材俱甚瘦長高大,膚黑如漆,縱躍如飛,每人身上只圍著一片獸皮、樹葉之類,拿著石條和樹枝所製成的兵器,飛馳往來於林野草樹之中。這時神鳩飛行越低,那些野人一見空中飛來這樣大烏,齊聲嘩噪,紛紛奔出,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各用石製鏢弩和樹枝削成的長矛,暴雨一般飛擲上來。神鳩自不把這些野人放在心上,兩翼微動,大風立起,把野人紛紛扇倒,連身子也未挨近。眾人看出當地洪荒未辟,那些人仍是穴居野處,神鳩性烈如火,恐有傷害,忙請飛高。野人見大鳥厲害,也自驚退。晃眼便把那一帶飛過。李洪笑道:「這裡的人怎還似上古之民一樣?」阮征笑道:「我們此時已在地殼下面。我上次經過,因在日中,下面奇熱無比。此時約在申西之交,如此奇冷,晚來天寒可想而知,外人到此絕難生活。中間又隔著數萬里的冰洋大海、雪漠荒原,憑這類人,如何能夠飛渡過去,限於天時,只好穴居野處了。」
  正說之間,忽見天宇漸低,身外似有霧氣籠罩,前途一片混茫,天星早已隱跡。神鳩雙目金光,電炬般直射濃霧之中,先能照出數十丈遠,此時也在逐漸縮短。眼前暗沉沉一片氤氳,似無量數的圓圈密層層旋轉不休。阮征猛覺手中所持寶鼎,似被甚吸力吸住,知道已飛近天邊氣層之外,前途不遠,就是子午、來復兩線交匯之處,極光大火相隔漸近。正告眾人留意戒備,凌雲鳳躬身答道:「昨奉乙師伯轉來仙示,恩師所賜宙光盤和師兄二相環中天璇神砂,均能穿越元磁真氣和那極光大火。有一已可無害,何況會合一起。不過此寶用時費事,愚妹功力不濟,須先準備,不似師兄神砂可以隨心運用罷了。」申、阮二人早知宙光盤乃本門最珍秘的法寶,封藏多年,連自己也未見過,想就此觀察此寶的威力妙用。便對雲鳳道:「此寶實是神妙非常,師妹既然奉命,當仁不讓,無須客氣。我用神砂防護,請師妹獨立前面,準備應付吧。」雲鳳依言行事。剛剛站好,將宙光盤取出,眾人猛覺身子一輕,人已飛出氣層之外,眼前一亮,重放光明。李洪、龍娃首先歡呼:「好看!」
  原來前面極光已現,茫茫天宇已成了一片雲霞世界,又彷彿面前橫著一道其長無比的光牆。上邊整齊如削,下半如山如林,如崗如阜,又如劍樹刀峰和人物花草之形,只是倒立芒尾,根根向下。奇光燦爛,幻為五彩,氣象萬千,不可名狀,極盡光怪陸離之致。龍娃笑問李洪道:「這便是宇宙磁光麼?我們穿過時,必更好看呢。」李洪笑道:「你這小娃兒知道什麼?此是極光反射出來的虛影,如何衝過?那元磁真氣只是一股混元之氣與萬古凝煉不消的太火,厲害無比,不論仙凡都不敢去惹它。我們如非備有克制之寶,不要說衝過去,稍為挨近,便化成煙氣消滅,萬無生理。磁光尤其厲害,聽說多厲害的法寶,只要是五金之質,全被吸去,化為烏有。你小小年紀,功力直談不到,如非阮師叔寶光防護,當此陽魄始生,極光猶盛之際,天氣奇冷,你早凍死了。」
  話未說完,忽聽阮征說道:「我們來快了一步,正當元磁真氣最盛之時,吸力甚大,雖有制它之寶,仍以小心為是。那磁光本質只是一團灰白光影,乙師伯那高法力都不敢犯險衝入,何況我們。此時鳩道友已經停飛,尚且如此快法,想必相隔已近。這東西說來就來,神速無比,凌師妹先把宙光盤準備,以防萬一吧。」雲鳳初當大任,早看出神鳩一離大地氣層之外,飛不多遠,忽然往側一偏,兩翼便即停住,未再前飛。內有兩次,並往後掙退神氣,口中嗚嘯不已。下面大地山河,不見一點影跡。腳底青冥沓靄之中,反有不少天星出現,光均強烈,比平常所見要大得多。料知快到地頭,雖以全神暗中戒備,但因後進道淺,心存謹畏,意欲奉命行事。聞言,立把手上宙光盤往上一揚,立有長圓形一盤奇亮無比的五色金光飛出神砂光層之外,懸向前面,一同飛馳。眾人見此寶脫手便自暴長,約有六七尺長,三四尺寬。盤中滿是日月星辰纏度,密如蛛網。中心浮臥著一根尺許長的銀針,針尖上發出一叢細如游絲的五色芒雨,比電還亮,耀眼欲花,不可逼視。再往前飛不遠,針頭上的精芒突朝前面自行激射,伸縮不停,快射出光盤之外。申、阮二人身邊所帶,多是精金煉成之寶。阮征手持九疑鼎,原體更是重大,本來越往前越覺前面吸力加增。如非眾人法力高強,所用法寶、飛劍與身相合,早被相隔萬千里外的元磁真氣吸去。後經神砂、星光連人帶鳩一起籠罩,也只稍為好些。阮征手中寶鼎仍被吸緊,除了雙手緊持,隨著吸力前飛,已經無法與之相抗。可是宙光盤才一出現,盤中子午神光線並未射出,前面吸力便似有了抵消,神鳩飛行也可停住。本來飛行已緩,李洪急於趕往天外神山去與那七矮相見,偶然無心催快,神鳩飛勢剛一加速,盤中針光便現出這等景象。一看雲鳳全神貫注此寶,並未施為。方在奇怪,眼前倏地一暗,那橫亙左側天半的大片極光忽全隱去。阮征以前曾經過,知已飛入磁氣死圈之內,忙道:「師妹留意!左側面如有白影黑點出現,連用此寶朝正南方衝去。」同時把手一揚,又放出大片五色星砂,將前面擋住。申、李二人早經議定,也各把兩圈佛光飛出。雲鳳寶光照處,方始看出,連人帶鳩已飛入一股粗大無比的黑氣之中,最前面現出一團灰白色的影子。相隔極遠,那麼濃厚的黑氣,竟能看見光影,光之強烈可想而知。
  眾人本對那團灰白光影正面急飛,剛一發現,便覺身上由冷轉熱。白影圈中突現出飯碗大小的黑點,料是陰衰陽盛,太火將現。阮征還未及開口,雲鳳先聽阮征一說,格外留心,一見白影黑點相繼出現,立將法訣一揚,盤中針頭上光線突然電也似急往斜刺裡黑氣中射去。初出時,光細如發,又勁又直,猛烈異常,光並不十分長,離盤只兩三丈,宛如千萬根比電還亮的銀針,刺向前面,閃爍不停。一經射入前面黑氣之中,便似百萬天鼓同時怒嗚,雷聲轟轟,震耳欲聾。兩旁黑氣本最濃厚,無異實質,光線剛一射入,轟的一聲巨震,立化為大片暗赤色的奇怪火花爆散,對面便衝破了一個大洞。神鳩似知厲害,身上珠光驟亮,將頭一偏,兩翼往裡一束,便往新現出的衙中急穿進去。同時眾人均覺身後奇熱,百忙中回頭去看。就這晃眼之間,黑氣爆散以後,來路一帶已被波及,成了一片暗赤色的火雲,往四外蔓延開去。火力之猛,熱力之大,從來未見。看去又非真火,彷彿無量頑鐵被火燒紅情景。眾人那高法力,又在寶光籠罩之中,俱都烤得難受。龍娃更是通體汗流,連氣都喘不出。而前面黑氣因是混元真氣的外層,勢子比較稍緩,但也逐漸引燃,一路燒將過去。幸仗神鳩飛行神速,一路急駛。阮征又發出千百丈的星砂,擋住後面燃燒之勢,才得穿過。這兩旁氣層也有千百里厚,回顧身後赤雲雖在蔓延,似潮水一般狂湧而來,因飛得快,相隔漸遠。
  申、阮、李三人均覺自己雖然無事,但這環亙地殼之外的元磁真氣已被引燃,發出極強大的熱力,萬一發生災禍,如何是好?心正愁急,忽聽神鳩歡嘯,七人一鳩已全飛出磁圈之外。雲鳳隨令神鳩停飛,回身將手一指,盤中針頭上立有一串細如米粒的銀星朝那暗赤色雲氣中射去。說也奇怪,磁圈本是一道長大無比的暗虹,橫亙天心,無邊無際,兩頭望不到底,看去形勢那麼驚人;這麼小一串銀星,無異大千世界著上一粒微塵,相形之下,端的渺少得可憐。可是一經射到火雲以內,遙聞一連串的風濤交哄之聲過去,便由濃而淡,轉眼恢復原狀,變成了一股同樣長大的青氣,作一環形,靜靜地橫湧天邊。神鳩也自調頭前飛。
  三人見此寶如此神妙,不可思議,互相詢問。才知雲鳳來前先奉到妙一真人飛劍傳書,預示仙機,指點此寶用法。跟著,乙休又命人送藥,告以機宜。大意是說:途中如遇申、阮諸人,便可不由來復線上通行,前面還有一層阻隔。那元磁真氣邊層為宙光盤衝破,太火受了感應,必發出比常火熱出千萬倍的熱力,彼時元磁真氣也受波及,看去雖是一片暗紅,火雲萬丈,實非真火,無須害怕。因在地殼之外,四外均有大氣包沒,除南、北兩極邊界上當時感到一陣奇熱而外,轉眼便過,並無他害。只消倒轉盤中神針,針頭上便有銀色火星飛出,引使復原。三年之內,元磁真氣與大火互相吸收抵消。這隔斷宇宙的奇險固可通行無阻,人世上九州萬國全都風調雨順,氣候也可轉為平和。雖然三年後仍要復原,不是根本消除,但經此一來,後人只要算準兩儀消長盈虛之理,便可通行,本門弟子更無用說。只是天外神山也是緊附在地殼外面的另一世界,照樣也有混元真氣包沒,更與地極磁光大火互相吸引。除來復線可以通行外,只在偏西的小南極四十六島最末一島附近有一道路,比較容易衝過。但那地方乃小南極天邊與不夜城兩天交界之處,大氣磁光雖較微弱,下面四十七島儘是妖邪盤踞,邪法頗高。此時應援要緊,不宜多生枝節。來復線相隔尚遠,並且磁光大火已被妖蚿引發,正與神駝乙休相持不下。妖蚿受逼,難保不鋌而走險,一個防禦不周,天外神山的美景恐有毀損。應由中部橫斷衝過,冷不防先用宙光盤將極光大火擋退復原,底下皆由乙休作主,便可成功。
  雲鳳因知申、阮二人同門先進,道法高深,阮征又往來過一次,所用二相環也是一件能制元磁真氣之寶,以為事前必奉機宜。見面匆匆,阮征又先發話指點,令其戒備,越當是胸有成竹,一味謙恭,忘了先說,反使三人受了一場虛驚,俱都好笑。正談說間,前面又現出一道其長經天的青氣,雖比來路所見要小好些,望去也有數千里長一圈。天宇空曠,又是遠看,絕看不出那是一股混元之氣,只是色彩鮮明得多。難關將到,俱各緊張,一會便已飛近。等到穿入氣層之中,只覺上下四外氣流甚亂,吸力之外加上阻力。阮征看出有異,與上次所經不同,料是妖蚿已將這元磁真氣引人地竅之故,便令雲鳳先莫動手。既然吸力不大,索性由自己用天璇神砂開路衝過,以免和先前一樣發火蔓延,生出奇熱,毀損下面仙景,再被妖蚿警覺,激出變故。隨將神砂放出,沖蕩氣層而進。費了不少心力,居然將這數百里厚的氣層磁圈平安通過。李洪遙望前面仍是一片蒼茫,除有許多大小星光疏落落上下閃耀而外,什麼也看不見。笑問:「還有多遠?」阮征笑道:「就快到了。我們如由來復線走,一出地竅,便到光明境前面海岸。因由中部橫斷沖人,也未留神上頭,只看前面天心,所以不曾留意。鳩道友大約也是初來,只知前飛,所以均未看出。我正要說,它已看出形勢,你沒見它正往上回飛麼?」
  說時,李洪見神鳩果然正在上升,已飛高了好些丈,倏地一個迴翔,反折了上去。目光到處,猛瞥見左前面突現奇景:到處仙山樓閣,棋布星羅,瓊林花樹,宛如錦繡。並有大片海洋,碧浪滔天,紅霞萬丈。遠望過去,那地方恍惚天空中虛懸著一片其大無比的另一世界,上面有山有水,萬象包羅,霞蔚雲蒸,好看已極。神鳩已經飛過了頭,再由上而下斜飛過去。飛行越近,越覺那地方壯麗莊嚴,景物靈妙,料是天上仙宮不過如此。方在讚妙,阮征早把寶光隱去,低聲說道:「洪弟噤聲!你只顧好看,全沒有想到我們慧目法眼能看多遠?此時相隔少說也有好幾百里,地面上的海濤竟會如此洶湧,島中心又被紅霞佈滿,分明妖蚿正在賣弄神通,與乙師伯鬥法,以致引起海嘯地震。雖被仙法禁制,不曾毀損靈景,乙師伯必還另有顧忌。我已早隱形跡,暗告鳩道友飛行放緩,看清形勢之後,我們七人分頭下手,方可成功。勢正凶險,你還當是好玩的嗎?龍娃無甚法力,恐禁不起絲毫侵害,到時你可帶他同在金蓮寶座之上,免受危害。」李洪笑答:「二哥是怕我轉世不久,難當敵人,不便明言,故意給我添個累贅,使我專心防護龍娃,連自己也同保住,對與不對?」阮征方答:「洪弟怎麼連我也疑心起來了?」
  話未說完,神鳩已越飛越近,果然前面形勢險惡異常,耳聽風雷水火夾著海嘯之聲,隱隱傳來,光明境已經在望。只見當中瓊原翠峰之間,寶光劍氣電舞橫飛,霞光萬道,雷火千重,霹靂之聲密如擂鼓。阮征已與眾人商議停當,並告神鳩埋伏待機,各自分途飛起,分四面合圍而上。這時只剩百餘途程,晃眼便已飛近。申屠宏獨當中路,剛把遁光飛到妖蚿所居宮殿上空,往下一落,便見一座極廣大的玉殿金亭,已被震毀擊碎。只剩前面一座殘破的五平台,中心坐著一個相貌醜怪的矮胖子。懷裡抱定一個身披黑衣的赤足美女,年約十三四歲,口噴一股白色的光氣,將男女二人全身護住。身前跌坐著一個小和尚,週身佛光環繞,正是前在岷山所遇小神僧阿童。另外十來個少年幼童,各用許多飛劍、法寶,將那平台籠罩了一個風雨不透。內有三人,一是師弟金蟬,另兩人不認識,正向前面發出數十道刀光和一道形如火龍的寶光,朝湖心中飛出來的一個牛首人身、兩翼四手怪物夾攻。怪物並未使用什麼法寶,只由左右四手上發出二十來道紫黑色的妖氣,與眾對敵,不時由口裡噴出一團比血還紅的火球,向前打去。剛一出現,金蟬胸前便飛出一個玉虎,晃眼暴長好幾丈,週身祥霞瀲灩,靈雨靠微,虎口內更噴出大股銀光星雨,擋在前面。兩下裡才一接觸,火球便自退回口內。三人便把本門太乙神雷連珠般朝前打去。怪物在自激怒,發出戰鼓一般的厲聲怪吼,終究無計可施。三人應敵稍為鬆懈,又復飛撲上去。申屠宏認出那大片飛刀乃左道中最有名的修羅刀,看去不帶邪氣,必經仙法重煉,竟會傷那怪物不得,料知厲害。似這樣,時進時退,雙方相持不下。神駝乙休不知何往。地底水火風雷之聲與海嘯遙相應和,比先前空中所聞加倍猛烈。申屠宏暗忖:「妖蚿女體,此怪雄身,形態也與二弟所說不同。下面諸人多是同門後起之秀,年紀不大,功力頗深,飛劍、法寶尤為神妙。似此只守不攻,必是妖物厲害,奉命待援。反正防護周密,萬無敗理,莫如看清形勢,出其不意,一舉便可成功。」仗著隱形寶光全隱,先不發動,輕悄悄掩向湖底細一查看,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那湖深達數十丈,面積甚大。怪物所現竟是元神,本身形狀如龍,少說也在百丈以上,約有一丈多粗。前半節生著兩片肉翅,四隻龍爪。後半近尾之處卻生著兩排粗約尺許,長約三四尺的獸足。尾作扇形,約有三四丈方圓,上面儘是逆鱗倒刺。通體紅色,滿生三角鱗片,其大如箕,閃閃生光。前半身近頭一帶昂起向上,口發鼓聲,不住怒吼。尾部、獸足挺立湖底,中段長軀竟將湖中心一帶盤滿,形態猛惡長大,平生僅見。靠近玉台正面湖底玉壁上,有一大洞,已被一片金光堵塞。料定是洪荒以前的龍類妖物,深藏地底不知多少年,乘著鬥法之際,穿地而出,神通定不在小,一個除它不了,反倒生出別的災害。投鼠忌器,正想不起應當如何下手才好。忽聽空中一聲清叱,先是雲鳳師徒各指劍光飛到,自空擊下。妖物發現來了一個女子,兩個幼童,以為此是到口美食,竟捨前面敵人,飛身直上,一揚怪爪,便有一二十股紫黑色的妖氣往上飛起。申屠宏知道雲鳳師徒入門日淺,對敵全仗法寶,妖龍何等厲害,恐有閃失。又見妖龍好似心驕氣盛,只顧將元神飛起迎敵,全沒防到下面,覺著此時下手,正是一舉兩便。於是把自己大小兩口飛劍,連同伏魔金環同時發出。意欲先用金環佛光將妖龍元神隔斷,不令復體,然後再用飛劍將它肉身斬斷。
  其實那妖龍和妖蚿均是前古最厲害的凶毒爬蟲,地底修煉將近萬年,並和妖蚿生性相剋,所具神通也不在妖蚿之下。只為當初本是毒龍遺種,當天外神山地震時,隨入地竅深處,那地方恰是地水火風微弱之處,因得長成,便潛伏在裡面修煉。因為所居地層太厚,性素喜睡。妖蚿又先出世,知道兩惡不能並立,百計防護。妖龍不似妖蚿詭詐,偶然發怒,想要衝出,吃妖蚿邪法阻住,不得如願,無可如何,只得罷了。妖蚿自知自己巢穴隔離對頭伏處最近,時刻留心。準備萬年期滿,元嬰凝煉,可以任意飛行變化時,便將原體棄去。於是設下毒計,即以原體為餌,將妖龍放出,乘其交合之際,暗中引發地火,將妖龍化為灰煙,以免後患。不料被干神蛛盜去元嬰,激怒忘形,妄施邪法暗算,想用湖中玉泉將敵人膠住。做夢也沒有想到,先前錢萊受了龍猛指教,在它穴中放了一粒如意魔珠。此珠也是魔教中至寶,專與敵人心意相反,發出威力妙用。妖蚿人未害成,反將湖水乾涸,並把泉眼堵塞。下面地竅中氣候混濁,奇熱如焚,妖龍雖然生長其中,一樣難受,全仗泉眼通氣呼吸,歷久相安,才得無事。妖蚿自從出地以後,所有通路均經邪法封閉,單留這一處泉眼,以防功候未到以前,妖龍氣悶不過,情急拚命,裂地而出。妖龍近年神通越大,早已不耐蟄伏,無奈妖蚿防護周密,禁制重重。泉眼通路最小之處,大只如拳,其深數百丈,更有許多埋伏,即便元神能夠通過,肉身也必毀滅,為此顧慮,遲疑不決。表面裝睡,每遇妖蚿縱淫行兇,吸血醉臥之際,便在地底用水磨功夫朝妖蚿老巢進攻。意欲時機一到,便以全力猛躥出去,先將所煉元嬰吞吃下肚,然後與之拚鬥。日前泉眼一閉,立時激怒,以全力向上猛攻。當時妖蚿乘著乙休飛昇天空,化煉妖氣之際,恨極行兇,竟將極光大火、元磁真氣引發,與敵拚命。乙休法力雖高,一面要將妖蚿化身由來復線引來的太火擋住;一面又須對付妖蚿當中兩個主體。阮征這個得力幫手又先走去,七矮諸人經歷又都不夠,勢難兼顧。只得暗用傳聲指示,令干神珠抱著妖蚿元嬰誘敵,暫將妖龍穩住,免其逃走。再由七矮諸人各用寶光防護,只守不攻,以待後援。等自己擒到妖蚿,將剩餘的兩粒元珠收去,援兵也已到達,分頭下手,便可成功,不致毀損仙境,免生災禍。
  眾人依言行事,已有數日。實則妖龍神通變化,也極厲害。只為剛出不久,無甚機心,初見生人,又都是些根骨深厚的童男;再見妖蚿元嬰在內,越發眼紅。上來本想用原身禦敵,因金、石二人受有指教,一照面,各把飛劍、法寶、太乙神雷先給了它一個下馬威,妖龍身長吃虧,受了點傷,見不是路,忙即縮退回去,改用元神化身出鬥。負傷之後,越發激怒,必欲得而甘心,全神貫注在眾人身上,通未留意其他,申屠宏隱形飛下竟未警覺。以妖龍的功力,便乙、凌、白、朱諸老要想一舉除它,也非容易,何況是申屠宏。並且妖龍力大無窮,身比鋼鐵還堅百倍,一個應付不善,縱不引起災禍,元神祇要復體,大片仙景花林定被掃蕩殘毀無疑。
  也是妖龍該當伏誅,般般湊巧。申屠宏行事素來謹慎,這次因見妖龍厲害,乙休人又不在,又見入門不久的師妹凌雲風飛馳數十萬里之外,當此大任,臨敵太猛,兩個門人又是幼童,一見妖龍,便冒失下擊,一時激於義憤,未加思索,便即動手。妖龍眼看好些肥肉,相持數日不能到口,正在饞極。忽見雲鳳師徒自空飛下,自恃飛遁神速,復體甚快,元神竟然離體飛起。就在這時機瞬息之際,佛光一起,恰巧隔斷。等到警覺退回,已是無及。其實雲風早得楊瑾預示,下時胸有成竹,故作大意,實則早命沙、米兩小將牟尼珠隱去寶光,暗中護住全身,便無申屠宏相助,也不致受害。那專一克制水陸精怪的至寶神禹令,也早準備停當。一見妖龍化身飛起,來勢猛惡,大出意料之外,慌不迭將神禹令一揚,一股百十丈長青濛濛的光氣剛射出去,妖龍急於回護原身,已不戰而退。經此一來,妖龍鬧了一個首尾受敵,哪一頭也未顧上,佛光首將回路擋住,不特無法衝過,元神反被吸住。驚悸惶急之中,正要掙逃,禹令神光又罩將下來,妖龍元神立被裹住,兩下合圍。妖龍像是一隻極猛惡的野獸,自投陷阱,空具神通,不能自拔,佛光、寶光會合一絞,立成粉碎。申屠宏見妖龍元神雖死,下面原身也被飛劍斬成數段,仍在蠢動,生意猶存,恐有疏失,又將佛光裹住殘餘妖煙,連連絞動,直到妖魂消滅無蹤,方始停手。
  金、石諸人見那麼厲害的一條妖龍,竟被申、凌二人手到除去,好生欣喜。各自飛將過來,正待合力消滅妖龍原體。沙、米兩小人小膽大,最是貪功。一見妖龍被寶光裹住,下面一道金光、一道銀光正在縱橫飛舞,繞向一條極長大的妖龍身上,看出妖龍皮鱗堅厚,暗具抵禦之力,身雖斬成數段,似乎未死,另有詭計。又見金光繞向妖龍頭上,只聽一片皮鱗碎裂軋軋之聲,急切間斬它不斷。暗忖:「前聽楊大仙師說,凡是修煉數千年的妖物,除本身元靈最關緊要,必須殺死而外,更須防它腦中煉有元嬰、內丹之類,如不一併消滅,被其遁走,仍是禍害。妖龍身軀如此威猛長大,本生靈氣必還未盡,莫要被它詐死逃走。近來毗那神刀已煉得出神入化,大小由心,何不隱去寶光,由它七竅中穿人,試它一試?」念頭一轉,不約而同,各把飛刀朝妖龍鼻孔之中直射進去。那妖龍修煉多年,功候甚深,腦中果然煉有內丹、元嬰。當元神消滅之際,本身仍具絕大威力,稍為奮力騰躍,湖面上下立成齏粉。縱然結局難逃一死,仙景卻難保全。只為初遇強敵,一見來人這等厲害,心膽皆寒,禹令神光既是剋星,元神首被消滅,減去許多神通。自知身太長大,反而吃虧,慘敗之餘,一心只望保住元嬰,用本身丹氣防護,乘隙遁走。因見上面佛光、寶光厲害,不敢就起,正在暗運丹氣抵禦飛劍,只等禹令神光一撤,立即變化逃去。及見眾人紛紛飛臨,寶光、劍氣滿空飛舞,就要飛下,情知凶多吉少。方始橫心,正想用那身體猛力向敵人掃去,不料兩小隱蔽刀光,由鼻孔中飛入。等到警覺,元嬰已被刀光裹住,無力再施毒計。剛收轉丹氣,防護掙扎,兩小在外面也已警覺,忙以全力施為。身外丹氣一撤,飛劍金光繞處,龍首一下斬斷,大股鮮血,似瀑布一般向上射起數十丈高下。妖龍元嬰在一團紫黑色丹氣繞護之下,被兩道朱虹裹緊,剛剛飛起,雲鳳手中禹令神光已經當空射到,一下裹住,一聲慘嗥,化為殘煙消滅。
  同時遙聞:「師妹且慢!」眾人連忙回顧,一道長虹已自空飛墮。眾見來人正是阮征,見面便道:「可惜!」眾人問故,阮征笑道:「此是前古妖龍元鼉,神通廣大,凶毒無比。化身雖只一個,功力卻與妖蚿不相上下。所煉丹元,送與幹道友的夫人,至少可抵兩三千年功力。雖然中有弊害,但有本門靈丹可以化解。我剛聽乙師伯說起,才得知曉。因想這等難得之物,平白毀去,豈不可惜?連忙趕來,仍然遲了一步。否則,干夫人只須轉世十餘年,便成仙業,豈不是好?」說時,干神蛛同那懷中幼女也已雙雙趕來,聞言拜謝道:「多謝阮道友好意,但是我和內人歡喜冤家,互相糾纏已好幾世。她因前生被仇敵暗算,投身異類,羞於見人,我和她又不捨離開,只好長年附在我的身上,彼此俱都難受。幸蒙諸位道友下交,因得附驥來此。初意只想求得一粒毒龍丸,使其脫去妖形,仍復人身,已是萬幸。她雖女體,實是純陽之性。不料此行竟將妖蚿元嬰得到,不特借此恢復人形,因妖蚿純陰之質,得益實在不小。我夫妻也不想成甚天仙,只想長相廝守,永不離開。妖龍元嬰、內丹固具坎離相生之妙,但這十數年的離別也頗難耐。如蒙厚惠,只求賜她一粒大還丹便感謝不盡了。」阮征笑道:「這個不難。各位老前輩中,只乙師伯交遊最廣,身上所帶靈丹最多,有的並不在大還丹以下。少時由我代令夫人求取一粒如何?」干神蛛方要答言,阮征深知乙休性情,朝他使了一個眼色,便未開口。眾人見他那附身妖蚿元嬰的愛妻美如天仙,容光嬌艷,因為沒有衣服,穿著他一件又肥又短的道衫,上半露出雪白粉頸,下面白足如霜,玉腿半裸,依附丈夫身前,隨同向眾禮拜,越顯得姣小玲瓏,楚楚可憐。干神蛛卻生得又矮又胖,相貌奇醜,長衣脫去,其狀更怪。二人一美一丑,相去天地,偏又那麼恩愛,如影附形,不可離開,全都好笑。
  金蟬隨問:「乙師伯可將妖蚿除去了嗎?」阮征一說經過,眾人才知乙休早已算定,為想借此考驗自己道力,特命阮征第七日趕到。不料阮、凌二人俱都急於赴援,以防誤事,仍是早到半日,才知事有定數。想起銅椰島的經歷,便不再固執己見,仍照妙一真人飛書行事。
  原來妖蚿失去元嬰,慘敗恨極,誓以全力拚命。除來復線與地軸纏道通連,可以引發大火,尚有一處地竅,與元磁真氣發源之處相連。那地方便在妖蚿所居廣殿後側地底深穴之中,相隔只百餘里。乙休惟恐丹毒之氣為害,特意送往離地萬七千丈以外兩天交界之處,藉著干天罡煞之氣與法寶之力,將其消滅。費了一些時候,以致晚到一步,妖蚿已經遁走。妖蚿另一化身,因被乙休禁網法寶阻住,竟仗玄功變化,由一山峽縫中竄入來復線內。那地方原是龍猛暗中開出來的逃路,事前不曾查到,致被妖蚿尋到,竄了出去。乙休如果親身趕往,大火一被引發,天外神山必化劫灰。地底妖龍又在此時裂地而出。妖蚿引發的元磁真氣,雖有一件法寶可以抵禦,也只暫時鎮壓,不能消滅。那時元磁真氣必被地火引燃,威力之大,不可思議。再為法寶鎮壓,不能宣洩,定要引起海嘯。那為避免妖蚿侵害,深藏海眼之下的許多精怪,存身不住,也要興風作浪。
  乙休當時難於兼顧,略一盤算,隨用傳聲,密令眾人絆住妖龍。自己分化一個化身,用一件至寶去將磁源來路堵塞。再用一道神符幻出阮征,手發神砂,緊追妖蚿,與之相持苦鬥,以免又生枝節。乙休親身追入來復線,在禍發頃刻之間趕到前面,用一幻象將妖蚿引入子午線死圈之內,並施大法力,將回路隔斷。妖蚿化身還想引發太火,不料對敵時,乙休痛恨妖蚿淫凶陰毒,竟拼捨一件法寶,用一枚神鐵環隱去寶光,束在它的身外,剛一竄進子午線,便被元磁真氣吸緊。妖蚿幾個化身全具神通,功力只比當中主體稍差,仍是狡詐機警,不比尋常。雖然情急相拼,仍想全身而遁,將太火引上來復線後,便仗本能,就此逃往中土,本無必死之意。無如性大貪殘,又為幻象所愚,一味窮迫不捨。等到追人死圈,幻象忽隱,方才醒悟,已經無及。那磁光大火仍順地軸纏道自為消長,分合流轉,並未起甚波動。妖蚿化身卻被太火化為烏有。乙休將這最緊要的關頭渡過,忙又趕回,知道非將妖蚿兩個主體中的腦中元珠內丹得去,不能善後。但是妖蚿機靈,稍被看破,自知不能倖免,必將元珠自行毀去。而且還須防備日子越多,地下磁光火力越大,一個鎮壓不住,便是禍事。於是暗用六合旗門埋伏四外,將妖蚿困住,化出好些幻象與之相持,自往地穴全力鎮壓。
  到了第五日上,乙休見勢危急,正在施展玄門最高法力,犯險一試,阮、李二人忽然飛到。忙用傳聲,令阮征將九疑鼎放在坎宮旗門之內;又令空中神鳩隱身守伺;再令李洪帶了龍娃去往地穴,用金蓮寶座代為鎮壓。分派停當,說是還有一會才到時機,隨說起干神蛛夫妻之事。阮征心熱,立即抽空趕來,想將妖龍內丹留下,已為眾人所毀。眾人好奇,又知妖龍一死,只等除去妖蚿,將元磁真火復原,大功便可告成。此時不會再生枝節,俱想前往觀戰,以開眼界。走時,金蟬忽說:「小神僧先前幾受妖蚿暗算,元氣大傷。自從乙師伯將他送來台上,便自入定靜養。此時地底風火與海嘯之聲比前更要猛烈,知道少時有無危險,如何丟他一人在此?」石生笑道:「這個無妨,我們把他帶去不一樣麼?」金蟬未及答言,一片金光祥霞忽自空中飛墮,現出一個少年神僧,眾人一看,正是師門好友采蔽僧朱由穆,眾人連忙上前拜見。
  朱由穆笑道:「我小師弟雖然該有此難,但他在銅椰島分手時,如聽我話,並非不可避免。這樣也好,總算因禍得福,人雖受傷,道力卻增進不少。」說時,見干神蛛夫妻也隨眾跪拜在地,尚未起立,便指二人道:「你夫妻本是怨偶孽緣,只為前兩生至情感召,反成了患難恩愛的夫妻。儘管魔難重重,受盡苦痛,居然一靈不昧,終於化解前孽,遂了心願。如非向道真誠,深明邪正之分,如何能有今日?我知你妻雖將妖蚿元嬰奪去,可以借它所煉形體恢復人身,並還增長道力,並非不好。無如妖蚿修煉萬年,功力頗高,它那元嬰乃妖蚿精氣凝煉而成,賦有它的本性;暫時或者無妨,將來修為上難免不受其害。固然妖蚿伏誅,元神不能附體,但終究可慮。還是由我用大蔭檀佛光將惡質化去,永絕後患,索性成全你們這一對苦夫妻。此女以後就叫朱靈吧。」干神蛛夫妻聞言,喜出望外,口宣佛號,膜拜不已。朱由穆隨令干神蛛走開,將手一揚,立有一片極柔和的祥光,朝少女身上當頭照過,同時聞到一股旃檀香氣。再看蜘蛛所附的少女臉上,立改莊容,不似先前那麼輕佻神氣,容光也更美艷。俱知佛力感化。夫妻二人雙雙跪拜,叩謝不已。朱由穆隨又對眾說道:「乙道友今日功德不小。我此時急於帶了小師弟,回轉雲南石虎山去,不及往見。可對他說,等他事完,回轉中土,再相見吧。」說罷,又是一片金光祥霞,飛向阿童身上,只一晃便全沒了蹤影,眾人竟未看出是怎麼走的。金、石諸人因和阿童至交,未及敘別,自是戀戀不捨。
  雲鳳見朱靈通身全裸,只披著干神蛛一件道袍,滿臉嬌羞,甚是可憐,人又生得那麼美艷,好生憐愛。便對她道:「朱道友這樣,如何往見大方真人?我下山時,曾蒙恩師賜我一身仙衣,因洞府尚未尋到,一直帶在身邊,另外還有舊衣兩件。如不嫌棄,等諸位道友走後,我拼湊出一身,送你如何?」朱靈聞言,大喜稱謝。話未說完,忽聞殿後神雷大震與古神鳩怒嘯之聲,眾人已先飛身趕去,男的只干神蛛一人未走。朱靈妙目微苯,悄聲說道:「你還不去,我蒙凌姊姊賜我衣服,穿上就來。」干神蛛醜臉一紅,笑道:「我因凌道友與你初見,想代你說幾句話,並謝解衣之德。」朱靈搶口說道:「我以前那醜樣兒,凌姊姊在滇池已早見過。照她為人,只有可憐我的身世,絕不見笑,無須你來表白,還不快走!」干神蛛方始應聲飛去。雲鳳隨將衣服勻了幾件與她。井問她:「照采蔽大師所說,你二人分明是久共患難的恩愛夫妻,又不曾為惡,怎會化身蜘蛛?」朱靈苦笑道:「傷心人別有懷抱,我那累世患難經歷,便鐵石人聽了也要下淚。此時急於往見大方真人,無暇長談,且等事完奉告吧。」話未說完,隨又接口驚喜道:「妖蚿已快伏誅,我們還不快去?」
  雲鳳與朱靈一同飛起,往後面雷火寶光飛湧之處趕去。還未飛到當地,便見前面山野中現出六座高達百丈以上的旗門,申、阮、金、石等十餘人分立在六門之下。金光祥霞上映重霄,雷火星砂籠罩大地,把方圓一二百里的陣地一起佈滿。坎宮陣地上現出一座寶鼎,大約丈許,被一片金霞托住,突然出現。由頂上飛出畝許大的一張口,口內射出大片金紅色的火花,中雜一青一白兩股光氣,匹練也似正在朝空激射。一個近百丈長,雙頭雙身,口噴邪煙的怪物,剛由震宮旗門前面沖光冒火而起,看神氣似要向空遁走。朱靈方告雲鳳:「怪物便是妖蚿。」說時遲,那時快,寶鼎怪口中所噴光氣,已將妖蚿當頭裹住。妖蚿似知不妙,正在掙扎,不料全身早被天璇神砂吸緊。本是欲取姑與,故意放它逃走,以便取它腦中元珠。上面青白二氣,便是九疑鼎中混沌元胎,具有無上威力,想逃如何能夠。剛掙得一掙,阮征也發出全力,上下夾攻,互相對吸,妖蚿長身立被拉成筆直。空中神鳩早得指示,猛然凌空下擊,身子也比較平日長大了好幾倍。物性各有相剋,妖蚿先前被困陣中,往來衝突之時,聞得神鳩嘯聲,便聽出是專克制它的前古對頭,早就心驚。只為身陷旗門,為仙法所制,失了靈性,不知敵人有意亂它心神。因為先被阮征幻象追逐,相持數日,才發現是假,剛剛醒悟,真的又復趕到,上當不止一次,心疑又是假的。性又兇猛殘暴,聽出極光大火聲勢越來越猛,暫時雖被敵人禁住,遲早終須爆發。彼時敵人多高法力也難禁受,便自己如非煉就元珠,一樣難當。一心想挨到地震山崩,整座神山化成火海,藉以報仇。又恐玉石俱焚,身遭波及,明知情勢危急,始終不捨將那元珠毀去。後在陣中亂衝,覺著吸力稍減,立時乘機衝起。不料這次上當更大,等到上下吸緊,不能動轉,才知萬無生理,再想毀珠自殺,已經無及。只見一片佛光自空飛射,竟將頭上混元真氣擋退了些,百忙中以為有了一線生機,想把元神乘機遁走。就這佛光一閃,瞬息之間,妖蚿這裡已將天靈震破。兩條與妖蚿同樣,長約三尺的妖魂,各含了半尺方圓一團翠色晶瑩的寶珠,剛剛向上激射,神鳩突然現形,猛伸開丈許大小的鋼爪,分頭向下抓去。同時口中噴出大股紫焰,裹住妖蚿,兩聲慘嗥過去,全被吸入腹內。先噴佛光也已飛回,神鳩張口接住,身形暴縮復原。兩翼一展,風馳電掣往左側飛去,晃眼不見。這時妖蚿只剩死屍,靈氣全失,佛光一去,重被青自二氣吸住。阮征惟恐寶鼎吸力太大,元珠還未到手,便將妖蚿吸人鼎中化去,為此用神砂將妖蚿下半身吸緊,以便神鳩下手。等元珠奪下,立即收寶。阻力一去,寶鼎威力大增,那麼長大的妖蚿死屍,竟似靈蛇歸洞,飛一般往寶鼎怪口之中投去,晃眼無蹤。
  阮征也率眾人往坎宮陣地趕到,手中靈訣往外一揚,寶鼎立復原狀,縮成尺許大小。眾人料知妖蚿已被寶鼎煉化,前古至寶果是神妙莫測,互相驚贊不已。阮征隨道:「還有兩個難題,一大一小,乙師伯正在施為,不知如何,我們快去看來。」說罷,一同飛起,往左側群峰環繞中的磁源地穴飛去。剛飛過一座高矗入雲的玉峰,猛瞥見一片寒光閃閃的碧雲,裹著一股其長經天的暗赤色火氣,朝最高空中電也似急斜射上去,破空之聲震得山搖地動,猛烈驚人,從所未見。回顧海上波濤,本隨嘯聲高湧起數十百丈,此時正似山崩一般往下落去。驚濤儘管浩蕩,威勢卻減小了大半,海嘯也已停止。地底風火之聲也似潮水一般,由近而遠往四外散去。知道災劫已被消滅,好不歡喜。
  到後一看,李洪同了龍娃正在歡呼。那地方是翠峰環繞中一片凹地,當中也無地穴,只是一片池塘,翠峰倒影,碧波粼粼,池水甚是清澈。四邊不少琪樹瓊林,滿地繁花如錦,景絕清麗,一點不像適才經過災變景象。石生笑問李洪是何緣故。李洪答道:「你們沒有看見,方才形勢多麼厲害。那磁光大火最盛之時,因被我的金蓮寶座壓住穴口,不能出來,下面地火及點燃的元磁真氣無法宣洩,威力越來越猛。彼時山林地皮一起震動,眼看就要全數爆炸;四外花樹紛紛搖落,如下暴雨一般。幸虧乙師伯全力施為,百計防護,勉強保住。正在危急之際,神鳩忽然飛到,吐下兩粒內丹元珠。乙師伯說妖蚿稟千萬年純陰之氣而生,此珠功效不在冰蠶之下,可惜用以防災,不能保全。還有地火磁氣全都爆發點燃,此珠雖可引火復原,但經連日地水火風在地底互相激盪,地層已經熔化不少,不將地火發洩,遲早仍是禍胎。幾經盤算,已有成竹。接到元珠以後,立時命我閃開,將預先埋伏的仙法禁制一齊發動,穴中地火立時狂噴而出。他讓過火頭,將兩粒元珠上下分擲,下半地火立被一片寒碧光華壓了下去。一聲雷震,湧起一股清泉,晃眼便將地穴佈滿,成了這一片池塘。同時另一粒元珠也已爆散,乙師伯跟蹤飛起,同化作一片碧雲,將那數千丈的火頭裹住,向天空中飛去。乙師伯的法力尚且如此,你當是容易的麼?現在諸事已定,只等九疑鼎收復海中精怪之後,你們天外神山就住成了。」金蟬便問:「神鳩何往?」李洪又道:「當地震最烈之時,神鳩一到,乙師伯一面行法,一面令它去往海中,防備那些精怪乘機蠢動,當時飛走。聽說不夜城主錢康也為此事,率領門人全數出動,與那些精怪鬥法多日,除去不少。不過為數大多,又不應該多殺,必需九疑鼎始能鎮住。阮師兄怎不快去?」阮征道:「乙師伯本有此意,後因錢道長已經出手,不願掠人之美,令我緩去,所以先來此地。」錢萊躬身說道:「前聽家父說,此間海眼中所潛伏的妖精,多半是前古遺孽,猛惡非常,只為畏懼妖蚿侵害,不能出頭。妖蚿一死,定必興風作浪,甚或穿通地竅,逃往中土,禍害生靈,所以必須事前除去,免使為害。不過家父雖然住此多年,深知底細,但門下弟子法力有限,恐難成事。家父也必渴望諸位師伯師叔駕臨,請往一敘如何?」
  金、石二人不知阮征奉有乙休之命,另有用意,因愛錢萊,首先答應。餘人也多隨聲附和。阮征見眾同門已經應諾,不便獨異,略一尋思,只得點頭。一行十餘人同往海中心飛去,遁光神速,一會飛到。這時海嘯已止,那些海怪多半覺出厲害,海眼歸路又被乙休先用禁法隔斷,於是齊往不夜城一帶海岸下面洞穴中遁去。另有幾個最凶的還在領頭作怪,妄想將不夜城佔據。錢康知道這些精怪多非善良,休說被它上岸,即使都在近岸一帶盤踞,也是未來隱患。又算出乙休同了七矮弟兄,正與妖邪鬥法,開建光明境仙府,自己無力往助,反被海怪侵入,面子上也太難堪,便率門人妻子前往堵截。苦鬥了四五日,海怪雖除去不少,那最厲害的幾個因是出沒無常,將門人傷了好幾個。這類精怪多具神通變化,除它不易,錢氏夫妻又不敢遠離本島,正在為難。先是古神鳩橫海飛來,凌空下擊,只一爪,便將內中一個具有無數長鬚,上附吸盤毒刺的星形怪物抓死,連所噴內丹也吸了下去。那怪物名叫星吳,一雌一雄,最是厲害,性又凶毒狡詐。雌的見雄的一死,立縮形體,遁入海心深處藏起。神鳩為想得它內丹,假裝飛走,將身隱去。下余海怪本已多半驚逃,待了一會,無甚動靜,重向島上飛撲。神鳩志在取那星形怪物,尚在守伺,眾人恰巧飛到。見近光明境一帶還不怎樣,再往前飛,遙望海天盡頭,現出一座瑤島玉城,海中波浪如山,直上千百丈。妖霧迷漫之中,時有劍光閃動,許多奇形怪狀的妖物時隱時現,上下飛騰,大都三數十丈以上。島岸玉城之上,散立著好些道裝男女,各指著一兩道飛劍、法寶,向前抵禦。島邊更有一片極長大的青光,防護外層,遇有妖邪衝上,便即擋退。雙方鬥得正急。阮征昔年本來認識,看出那錢門弟子,好些手忙腳亂。暗忖:「乙師伯本來語意活動,並非一定不令前來。以後彼此隔海同修,他子錢萊又是金蟬愛徒,既已來此,何不助他一下,免使為難?將來便有什麼難題,看在他兒子份上,也不容坐視,到時再作計較便了。」念頭一轉,立即搶先飛去,手掐靈訣,將鼎一舉。寶鼎立時暴長,懸向空中,大口重又出現,噴出金花彩氣,神龍吸水般朝下面精怪叢中射去。同時水中星吳見上頁久無動靜,想拿島上諸人復仇出氣,也在此時飛出水面,被神鳩現形抓去。眾精怪逃得稍慢一點的,全被鼎口寶光攝住。眾人再把飛劍、法寶紛紛放出,四下合圍,全都困住,嚇得紛紛怪叫慘嗥,有的並還口吐人言,哀求饒命。
  七矮終是心善服軟,見眾精怪除有一半生得特別長大兇惡而外,餘者多半具有人形。因由上到下均被天璇神砂罩住,轉動不得,一個個正由大變小,往鼎口內投去。知道眾精怪少說也有三五千年功候,修成不易;平日畏懼妖蚿,並未出世為惡,有的竟連邪氣都無,不由生了惻隱之心。又知寶鼎善於分辨善惡。於是大喝道:「無知妖物!盤踞在這等仙山靈境,得天獨厚,還不知足,竟敢興妖作怪,來此擾鬧。本應全數誅戮,姑念今日地震,海底難於棲身,事屬初犯,稍從寬免。此鼎乃仙、佛兩家合煉的前古至寶,專除精怪妖邪,氣機相感,如影隨形。你們為數大多,難於分辨善惡。現將神砂放鬆,爾等如能從此洗心革面,就在海中遊行,為我神山仙府點綴,永不為惡,只要不被寶鼎神光吸去,便可活命。」眾精怪齊聲歡嘯,舞拜跪謝。那未成人形的也將頭連點,以示改悔。阮征運用鼎光暗中查看,見那麼多的精怪,只被寶鼎先後吸了十一個,下余全都掙脫,有的並還從容穿光而過,好生欣慰。剛剛發放完畢,對面瑤島玉城上突飛來兩個男女修士,身後跟著好些徒眾。錢萊早高呼:「爹娘!」飛身迎去。眾人知為首兩人便是錢康夫婦,忙收法寶,上前相見。
  錢康是個羽衣星冠的中年道者。夫妻二人由南宋未年得道,偶因機緣巧合,隱居小南極不夜城,度那神仙歲月,已數百年。除愛子錢萊新近轉劫重歸外,所有眷屬門人全未離開過。此島也和光明境一樣,到處玉砌瓊鋪,金門翠殿。加上主人多年新建佈置,添了好些金銀宮闕。當地又是終古光明,城開不夜,每隔九百六十年,只有一二日的黑暗。錢康帶了眷屬門人長住其中,端的逍遙自在,快樂非常,美景無邊,賞玩不盡。只有妖蚿是他一個強敵。多年來苦心積慮,煉了兩件法寶,準備用一件防衛本島,用一件去除此大害。不料法寶尚未煉成,妖蚿元嬰已快成長,眼看神通越大,不久即來侵害。正在愁急,恐其先發,錢萊忽追妖人,趕往光明境去,聞報大驚,知道此後永無寧日。雖然心疼愛子,無如仇敵厲害,如在本島,還能防禦,如往妖窟,決非其敵。權衡輕重,只得強忍悲痛,修下綠章,向玉清仙界恩師通誠祝告。同時虔心推算,居然算出一切因果:不特愛子此行因禍得福,並且前數年所籌計未來的事,也可因此得到極大助力,以後神山仙景,更不會再有妖邪盤踞。
  乙休到時,本欲往助。繼一想,不久地震海嘯,尚有不少精怪要來侵擾,惟恐損壞本島仙景。以為乙休神通廣大,七矮法力高強,此來必有成算,去了不過錦上添花,不能出甚大力,便沒有去。料定對島諸人必來除妖誅邪,哪知乙休忿他自私,當阮征走後需人之際,未往相助,只顧防衛自己,示意阮征先無須管他閒事。申、阮二人待罪八十一年,全仗乙、凌諸老愛護保全,才得脫難,自然惟命是從,照他意旨行事。如非金、石諸人答應得快,幾乎中止,因此晚來一步。錢康見妖蚿伏誅,地震已止,遙望磁光火頭已被乙休引走,所盼的人一個未來。只古神鳩略一現身,抓死了一個精怪,便即不見,彷彿專為奪那內丹而來。精怪為數甚多,防不勝防,如非事前防禦周密,幾乎被它們撲上島來。門人有三個受傷。正在為難,眾人忽然飛臨,才一到,便將海中精怪全數制伏,好生驚佩,連忙迎上。愛子已當先趕來,向各位師長一一引見。申、阮二人原是舊交,見面均甚喜慰。錢康便請眾人去到宮中款待。
  那對敵之處,乃是一片五色珊瑚結成的地面,全島只此一處不是玉質。那地皮直似五色寶石熔鑄,細潤無比,其平如鏡,光鑒毫髮。靠海一面,晶岸削立,高出水面只兩三丈。四外生著不少大約兩三抱的珊瑚樹,瓊枝丫權,奇輝四射。臨海建有一座十餘丈高大的金亭,三面花樹環繞,面臨碧海清波。近岸一帶更有不少翠玉奇礁,鏤空秀拔,孔竅玲瓏。風水相搏,會成一片潮音,洪細相間,彷彿黃鐘大呂,蕭韶疊奏,音聲美妙,好聽已極。先前放走的海怪好似感恩誠服,去而復轉,連那煉成人體的,全都現出原形,羅列海上,各現出前半身,朝著眾人歡笑舞蹈。一個個俱是奇形怪狀,彩色斑斕,噓氣成雲,排浪如山。微微張口一噴,便有一股銀泉射起數十百丈高下,海面上當時便湧起大小數百根撐天水柱。時見吞舟巨魚,脅生多翅,上下水中,往來飛行。另有鮫蜃之類賣弄伎倆,各噴出一座座蜃樓海市,照樣也有金亭玉柱,瑤草琪花,仙山樓閣,人物往來,把近岸數百里的海麵點綴成一片奇觀。再被這真的神山仙景互相映襯,越覺火樹銀花,魚龍曼衍,光怪陸離,雄奇壯麗,簡直不可名狀。眾人年輕好奇,不捨離去。石生、易震同聲笑道:「我們與主人此後成了一家,不作客套,盛筵自當領謝,但請把席設在此間如何?」金蟬也說:「這裡最好。」錢康夫婦知道眾人想看海景,又因乙休尚未回來,在此迎候也好,立答:「遵命。」旁立門人侍女,早有多人分頭飛去,一會,便將盛筵設好,來請入座。
  錢康剛陪眾人入亭就座,忽見一道金光比電還疾,橫海飛來。阮征看出乙休所發,連忙趕向前面,接到手內,落下一封柬帖,金光重又飛去。阮征打開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忙喊:「大哥、洪弟、蟬弟,快來!」眾人早紛紛湊向前去,看完俱都驚急非常。申屠宏隨道:「我早料到此事必有後文,不想如此厲害。連靈嶠三仙也會牽入,事甚扎手。二弟還不便去!此間仙府新設,也難離開,只好由我與蟬、洪二弟送凌師妹四人一行吧。」錢康料有極重大的事故發生,否則以眾人的法力,絕不會如此驚慌,但新交不便詢問。方疑乙休恃強,也許消滅磁光大火未成,中途遇險,干神蛛已先開口道:「愚夫妻可能同行,少效微勞麼?」申、阮二人同聲笑答:「二位道友如肯同行,自是佳事。」說時,錢萊已由四女手中取過一身衣服鞋襪,轉贈朱靈。主人看出眾人行色匆匆,正欲挽留片刻,小飲兩杯再走,七矮所帶告急傳音法牌突又發出緊急信號。眾人一聽,越發愁急,略一商談,申、李、齊、凌、干、朱六人便向主人告別。要知是何緊急之事,請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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