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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回


            閉戶讀丹經 明霞麗霄開紫府
            飛光搖壁月 朵雲如雪下瑤池
  棚下面,米、劉諸人見徐完已到,便不再等明娘退回,先自發動。妖鬼徐完因在妖宮看見妖徒本命神燈一滅,知遭慘死,不由暴怒,立即趕來,猛下毒手。及見幽靈鬼箭未將敵人打中,隨將收斂萬千凶魂厲魄煉就的妖術邪法,全數施展出來。痛恨之下,看出敵人共只幾個無名小卒,越發憤怒。又因陣法催動,斷他歸路,見敵人用的是暗藏太乙神雷的玄門生滅兩相禁制大法,以為此法雖然玄妙,卻奈何自己不得,就殺眼前幾人,太不消恨。決計施展全力一拼,至少也將敵人門徒殺死一半,才可稍平怨氣。於是暗用鬼語密令手下的妖徒,在自己所放血沙幡紫焰護身之下,率領萬千惡鬼,冒著雷火寶光,乘虛攝取敵人真魂。卻獨自衝破禁制,趕往敵人洞府,乘著首要諸人無暇迎敵,將門下男女弟子一網打盡。
  誰知陣中禁制雖阻不住他,如想前進,卻被一重佛光阻住,無論飛左飛右,飛得多高,只要往峨眉一面便被阻住。這才省悟,敵人埋伏以外,還另約有佛法高深的能手,用佛家須彌神光將前路阻住。知道厲害,不敢硬闖,急怒交加,退將下來。瞥見陣中雷火亂髮如雨,打得那些惡鬼欲前又卻,無法進攻。同時手下妖徒又吃小癲尼暗算了一個,受傷退下。當時恨到極點,便朝癩姑撲去。
  原來陣中諸人多出身左道,識得厲害,互相聯合在一起,只把雷火連連發放,以待時機,只守不攻,又在法寶、仙法護持之下,妖鬼無隙可乘,簡直奈何不得。只癩姑一人自恃具有降魔法力,不畏邪污,不時在法寶、神光護身之下,乘機出沒,傷害妖徒惡鬼。正在興頭上,忽見妖鬼徐完由隱復現,知他動作如電,便留了神。可是疾惡之性和其師當年一般激烈,見了便難容忍。恰值有一妖徒貪功心切,妄想乘機冒險,攝取袁星真魂,吃癩姑看出。知眾妖徒均有徐完妖幡上分出來的紫焰護身,前側面不能傷他,冷不防遁入土內,到了妖徒腳下,倏地衝出,揚手一團雷火,打得妖徒身受重傷,幾不成形,敗退下去。癩姑方覺此法妙極,眼看白影一晃,妖鬼臨頭。先飛起一團灰白色的冷焰,緊跟著右手一揚,又是千條慘碧綠光同時射到。這是徐完多年心血煉就的阿鼻元珠與碧血滅魂梭,不遇大敵,輕易不用,厲害已極,如換一人,不死也必重傷。癩姑卻極機智,深知妖鬼難敵,早有戒心。知道敵人不是不知自己有寶光護身,善者不來,一見便縱神光往上飛去,端的迅速已極。本意還拿不定此寶深淺,沒想遁走,打算暫避頭陣,看明來路再說。哪知敵人追逐更快,差點沒被打中。身外寶光只被碧焰掃著一點芒尾,立即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知道不妙。自恃通曉禁法,能衝出陣,忙即升空欲往峨眉遁去。如法施為,竟然無效,身後妖光陰寒之氣已經襲近。百忙中飛星下射,往下飛落。
  妖鬼必欲得而甘心,見她衝不出陣,不往回路逃,反倒落下,以為再妙不過,一指灰碧光華,掉頭向下急追。滿擬只要被二寶打中,縱有法寶護身,也要昏迷倒地,準可將生魂攝去。眼看流星趕月,首尾相連,敵人忽然回手,一團雷火打來,寶光竟被擋了一擋。不禁怒罵:「賊尼想逃命,真是做夢!」敵人已經落地,正指二寶下擊,忽然不見。那地面已經敵人玄門禁制,鬼都難入,竟會被她遁走。怒不可止,便尋米、劉諸人發洩。哪知諸人法力雖然不濟,太乙神雷威力極大,彼此俱難傷害。相持了一陣,妖鬼覺著區區小輩都不能勝,反傷了上千妖鬼和心愛門人,氣得暴跳如雷。忽然發狠,竟將準備抵禦三仙二老諸人的碧磷砂發將出去。米、劉諸人正用神雷抵禦之際,見天已交子正,時辰將至,但仍不敢大意。忽見妖鬼取下身佩葫蘆,朝外一甩,猛飛起百丈綠火,碧螢如雨,當頭壓下。太乙神雷儘管連發,卻只稍微一擋,不能打退,反倒一分即合,越聚越多,潮湧壓來。離身還有十丈以外,已覺陰寒刺骨,直打冷戰,心正憂急。
  沙、米二小同了神鳩伏身棚內觀戰,早就躍躍欲試。米餘膽子最大,更是心急,幾番欲出,俱以子正未至,吃沙余阻住。及見眾人危急,又到了預定時辰,便對沙余道:「時至事危,再不出援,如被妖鬼得勝,禁制一破,現出茅棚,一樣也隱不了身。我們初上仙山,何不冒一點險出去,也顯得我們同門義氣?」那只古神鳩已有多年不啖生魂,也恨不能早飛出去,聞言作勢欲飛,將頭連點。二人再往外一看,米、劉諸人已漸敗退,面現驚惶。一時情急,剛將芬陀所賜二寶放起,各化成一團金光,一彎朱虹,飛身出去,便一聲雷震,號令發動,正是時候。
  同時那古神鳩迅速立起,呼的一聲,茅棚整個飛起,直上高空。身於立即暴長十餘丈,飛將出來,一聲厲嘯,飛撲上前。張開丈許大小的尖鉤鐵喙,噴出筆也似直一股紫焰,長虹吸水般,首先射向前面碧濤之中。只一吸,便把那些極污穢,頻年聚斂無數腐屍毒氣、污血陰穢以及萬千凶魂厲魄合煉而成的碧磷砂,全數吸了進去。跟著伸開那大約丈許的鋼爪,便向徐完師徒抓去。說也奇怪,眾妖徒多是生魂煉成的形體,能分能合,尋常的飛劍、法寶俱不能傷,可是被神鳩那帶著烏光黑氣的利爪一抓,便被裹住。再張開鐵喙一啄一吸,立化黑煙,吸入肚內。當前兩妖徒驟不及防,首先了帳。
  徐完以前雖曾聞說白陽山古妖尸鳩後無華氏父子所豢神鳩,生前便具啖鬼之能,又在陵墓地底潛修了數千年,越發成了惡鬼的剋星。但一想到自己師徒道法高強,此鳥連幾個峨眉後輩俱敵不過,無甚可畏。後又聞說擒鳩的是芬陀再世愛徒凌雪鴻,也只以為此鳥至多能啖那些無主幽魂,不足為異,一時疏忽,沒放在心上。這時正在凶焰高漲,自料轉眼得手之際,猛瞥見對陣兩個仙風道骨,通身佛光繞護,各指著一道朱虹的道童突然出現,才知敵人身後還有一層埋伏,鬥了半日,竟未覺察。方自愧忿,未及施為,猛又聽陣外一聲雷震,緊跟著轟隆一聲,一座茅棚倏地掀起,直上高空。由棚內飛出一個大雕般的奇形怪鳥,才現身,便暴長了十餘丈,週身俱有五色煙光圍繞。尤怪是五色煙光之外,由背腹到嘴邊還隱隱盤著一圈佛光。瞪著一雙奇芒四射,宛如明燈,有海碗大的怪眼,爪、喙齊施,勢疾如電。一照面,先把千重碧焰吸進了肚,緊跟著兩個愛徒又自送終,聲勢猛惡,從來未見。妖鬼做夢也未想到古神鳩如此厲害,不由驚急憤恨,一時俱集。又見門下妖徒惡鬼紛紛傷亡,敵人的神雷、法寶、飛劍更是連珠飛來,後出現的兩童所用更是佛家降魔之寶,稍差一點的妖徒遇上,便被朱虹斬斷。真氣一散,敵勢又甚,匆迫中,不及遁回凝合成形,吃神鳩所噴紫焰飛來,捲住往回一吸,立被吞入腹內,晃眼又斷送了好幾個。情知遇見剋星,萬難討好,把心一橫,一面暗發號令,命眾妖徒收轉惡鬼,速用本門遁形之法,隨著自己往來路衝出陣外,遁回山去;一面拼著損耗數十年苦煉之功,運用玄功,再取神鳩的性命。如能除去此鳥,再憑自己一人,與敵一拼。
  說時遲,那時快,心念一定,立率妖徒惡鬼往外飛遁。那逃得稍慢一點的,吃米、劉二人催動禁制,施展法寶,四面夾攻,多被雷火、寶光擊散,做了神鳩口中之食。一任妖鬼逃得多快,也傷亡了不少。剛將妖徒惡鬼衝出陣外,神鳩已經追來。不再顧陣外還有什麼埋伏,把滿口鬼牙一錯,重又回身。迎著古神鳩,猛將口一張,噴出一團雞卵般大小的暗綠光華,照準神鳩打去。這是妖鬼運用玄陰真氣煉就的內丹,能發能收,可分可合,比起九烈神君的陰雷還要厲害得多。神鳩貪功心狠,哪知厲害,眼看上當。恰巧癩姑與仙都二女一由地底穿行,一由空中飛到佛光左近,用洞靈箏裂石開山,先後由地底冒將上來,見妖鬼已經慘敗逃出,便助米、劉諸人向前追殺。癩姑識貨,知道妖鬼回頭,必下毒手。一見暗綠光華噴出,忙喝:「此乃妖鬼內丹煉成的陰雷,神鳩小心!」
  言還未了,神鳩已快吸到口邊,忽然警覺,忙張大口一噴,飛出一團栲栳大的金光,迎頭一撞。綠光立即爆散,卻不消滅,隨著徐完心靈應用,避開正面金光,化為一蓬綠雨,朝神鳩全身包去。神鳩仗著機警,將暗含口中的一粒牟尼珠噴出,沒有妄吸入肚,炸傷肺腑,免去大劫。卻沒料到陰雷散後,妙用猶存,得隙即入,迅速非常。等到覺出不妙,將身上百零七顆牟尼珠齊化金光飛起,圍繞全身,一片爆音過處,綠雨化為腥風消滅時,已吃陰毒之氣乘隙而入。雖只少許,又非要害,一經察覺,便運用玄功,暗中抵禦,不使陰毒之氣深入骨髓,受傷已是不輕了。總算生性強悍,依舊奮力撲上前去,毫未退縮。
  妖鬼一見陰雷打中神鳩,直如未覺,反現出一身佛光,將陰雷破去,白傷耗了好些元氣。這才覺出凶多吉少,有了畏心。敵人一個未傷,就此撤退,終究不甘。一眼看到對陣除那先遁走的癩姑重新出現外,又添了兩個仙根仙骨的少女,報仇之外,頓起貪心。一縱妖光,避開正面神鳩來勢,隨手發出阿鼻元珠。意欲出其不意,一下將二女打倒,攝了生魂就逃。哪知二女正想用法寶傷他,惟恐又發陰雷捨鳩打人,不及抵擋,早把辟魔神光罩放起,一個施展碧蜈鉤,一個施展五星神鉞,雙方恰好同時發動,癲姑在側,更恐二女無備受傷,揚手一雷。妖鬼阿鼻珠化成灰白光華剛剛飛出,忽見二女被一幢寶光罩住,光中突又飛出兩道翠色晶瑩的長虹和兩團具有五色彩芒角,飆轉星馳的奇怪寶光,電馳般飛至。妖鬼心想二女年幼無備,只有一道劍氣護身,相隔又近,妖珠萬無不中之理,十拿九穩可以將生魂攝去。百忙中下手,一心只在防備神鳩,沒有留意二女。萬不料自己倒吃了太近的虧。這兩件法寶俱非常物,妖鬼驟不及防,相去不足三丈,等到精芒耀眼,想逃已是無及。四道寶光一齊夾攻,雙雙繞身而過,竟將妖鬼斬為數段。同時那阿鼻珠先吃癩姑一神雷打偏了些,神鳩正追妖鬼趕來,看出便宜,上了一次當,不敢亂吞,竟伸雙爪,藉著牟尼珠的佛光威力,抓抱了去。
  這些原只瞬息間事。米、劉等原有六人,始終追殺,並未停手。只因妖鬼變化神奇,長於閃避抵禦,不能傷他。這一受傷,斬做數段,正好眾人的雷火、飛劍、法寶也紛紛趕到,一齊加緊施為,俱想在此把這些殘魂餘氣全數消滅,永除後患。一時雷火金光、精芒虹霞蔚為異彩,頓成奇觀。正在興頭上,方覺神鳩此時上來,正好吸取妖鬼報仇,為何退縮不前。忽然癩姑喊道:「妖鬼已經受傷逃走,你們還鬧些什麼?」眾人聞言,抬頭一看,空中滿天光華交織之下,一片妖煙比電還急,正往東南方飛去,一晃無蹤,適才合攻之處,哪有蹤影。那只古神鳩身已縮小還原,在佛光環繞之下,直打冷戰。
  各收了法寶,忙趕過去一問。癩姑道:「這不妨事,誰叫它心狠口饞,差點沒被陰雷打死。現仗佛光和它自有內丹,只一日夜,便可將身受陰毒煉化復原了。那粒妖珠已被我代為收存,等到了仙府,交它主人。」眾人一看,只是龍眼大小一丸白骨,上面滿是血絲,隱泛灰白光華,不想如此厲害。
  正談說間,石生忽自空中飛落,令眾陪了三位來客返回仙府。並說適才對敵這一會,還來了好幾十位仙賓,因被芬陀佛光所阻,吃白、朱二老在對面高峰接住,陪同觀陣,今已飛往仙府。
  原來白、朱二老知道徐完劫運未終,能使重創,已是幸事。一面暗中佈置,設陣誘敵;一面暗請神尼芬陀在遠處山上,暗用佛家大須彌如意障無相神光,將往仙府的路阻住,以防萬一。雖然三仙算出仙機,終恐米、劉諸人力弱道淺,又以連日仙賓雲集,不時到來,遇阻失禮,特在對面數十里外高峰上遙為監防,就便迎候來客。也是徐完晦氣,那麼厲害的妖鬼,竟吃幾個後進打得落花流水,末了還損失了若干元丹,受傷逃去。
  妖鬼本來玄功奧妙,先為二女所傷,只是一時疏忽,不及防禦,當時吃了點虧。情知敵人厲害,萬無勝理。而且不知神鳩重傷,只是勉力掙扎奮鬥。以為再復成形,難免追逐,佛光護體,陰雷無功,有敗無勝。又聽空中鬼嗥慘厲,知道仇敵上面還有埋伏。休說手下妖徒,便那萬千凶魂厲魄,也經自己多年苦心搜羅,攝取祭煉而成,好容易得有今日,如被一網打盡,異日復仇更是艱難。情急悲憤,不敢戀戰,就勢放下幾段幻影,連原身都未收合一起,便自向空遁去。妖鬼遁逃,最為神速,眾人就追,也追他不上。神鳩神目如電,雖然看出,身中邪毒,已難支持,退了下去。等癩姑在旁識破,妖鬼早飛到空中,數段殘魂,一湊便合,復了原形。四下一看,對方雖只幾個少年男女,所用法寶如天遁鏡、七修劍、修羅刀、太乙五煙羅之類,幾乎無一不是妖鬼的剋星。尤其是各有至寶護身,無隙可入,滿天奇輝異彩,上燭霄漢。只殺得妖徒惡鬼紛紛傷亡,能逃走的不到一半,餘者也正危急。自己已經上當,連失內丹、異寶,驚弓之鳥,不敢再用陰雷,以免又耗元陰。沒奈何,只得強捺毒火,咬牙忍痛,一聲號令,拼捨卻為太乙五煙羅所困的一些妖徒惡鬼,施展玄功,化成一片妖雲,護住殘餘鬼眾,遁往北邙山而去。朱梅隨用千里傳聲,將金、石等四人喚往峰上,命石生傳示米、劉諸人分別回山。
  這一場惡鬥,雖只兩個多時辰,到的仙賓卻是不少。計有矮叟朱梅的師弟伏魔真人姜庶同了門下弟子五嶽行者陳太真,金姥姥羅紫煙同了門下弟子女飛熊何玫、女大鵬崔綺、美仙娃向芳淑,江蘇太湖西洞庭批把村隱居的散仙黃腫道人,武當山半邊老尼門下武當七女中的照膽碧張錦雯、姑射仙林綠華、摩雲翼孔凌霄、縹緲兒石明珠、女崑崙石玉珠等十二位外客。有的因本門諸長老交厚,先期趕來觀光,就便襄助一切;有的是藉著送禮,在其師未到以前先來觀賞仙府美景,順便結納小一輩的教外之友。至於峨眉本派趕來的,是雲靈山白雲大師元敬,同了門下女弟子郁芳蘅、萬珍、李文衎、雲紫納師徒五人。
  朱梅率眾弟子陪著正要走時,遙見東南天邊飛來一條彩虹,其疾如電,似往峨眉後山飛去。快到眾人頭上,金姥姥笑道:「這是何方道友?遁光如此眼生。作客觀光,心急則甚?」朱梅笑道:「你沒見適才仙都二女還要急呢。來人大約是海外散仙的弟子。」追雲叟接口道:「我看許有甚急事。齊道友等閉洞參拜,仙府除了外客,多是後輩,待我接他下來,問有何事。」說時,彩虹已經飛遠,追雲叟將手一招,便自飛落。見來人是個絕美秀的少女,飛行正急,突被人無故行法降落,老大不快。見了眾人,秀眉一聳,嗔道:「我自往峨眉仙府尋我師父,並參見諸位前輩仙長,你們無故迫我降落,是何原故?」追雲叟笑嘻嘻正要開口,石玉珠最喜結納同道,見這少女年約十六七歲,美秀入骨,英爽之中卻帶著幾分天真,動人愛憐。聽她說話頗傲,知道二老脾氣古怪,恐其無知冒犯,忙代引見道:「這便是齊真人的好友,嵩山二老中的白老前輩,適才在此驅除妖鬼。我等俱往仙府觀光,為佛光所阻,在此少候。現正要走,因見道友飛行特急,恐有甚事,故此招下問詢,原是好意。道友令師是哪一位?」少女聞言,立即回嗔作喜道:「家師姓葉,在海外金鐘島上修煉。因聞左近烏魚礁四十七島妖人,有乘家師遠遊,約同來犯之事,趕來稟告。不知諸位老前輩與諸位道友在此,言語不周,尚乞原諒。」
  追雲叟笑道:「我老頭子生平有一句說一句。目前我還遇見天干山小男的徒弟,聽說烏魚礁四十六島那些沒出息的海怪,見了葉道友望影而逃,竟敢乘虛侵犯仙島,膽子不小。只是令師不在,你又來此尋她,島上不更越發空虛了麼?」少女臉上一紅,答道:「弟子只是聽說,尚未實見。再者荒島同門和宮中侍女尚多,也還能夠支持。初入仙山,又不知家師是否在此,還望老前輩指點。」追雲叟道:「仙府就在前面,不過開府還得數日,你如晚到三天,正湊上這場熱鬧,不但報了信,也可觀完了禮再走。今日到此,不論令師隨你同歸與否,俱都錯過,豈不可惜?昨天也有兩個找師父的,他師父因為到的人多,嫌他不該期前趕來,主人又沒留他,不好意思,只得罵了徒弟,一同回去,連自己也不看了。其實這有什麼?齊道友還托我們多找幾個年輕人來觀禮,給他壯門面呢。因那兩個沒對我說,又看不起我,懶得管。他師徒走了,我又後悔,像怪對不過他似的。」
  這少女名叫朱鸞,乃金鐘島主葉繽第二弟子。這次聽說峨眉開府盛典,本就心切觀光;日前又和同門打賭,吃了將,藉著尋師報警為由,想到峨眉開開眼界。來時憑著一鼓勇氣,自覺有詞可借,一味加緊飛馳,惟恐不能早到。及至被追雲叟攔住一說,忽然想起:「師父法令素嚴。烏魚礁四十七島妖人乘虛來犯之事,師父在島時已經知道,並未放在心上。行時曾說,和峨眉素無淵源,此次前往觀光,乃是謝師叔引進,所以門人不便帶往。自己一時和同門負氣,冒失前來,到得如是時候也好,偏又早到了兩天。萬一師父生氣,迫令回去,熱鬧看不成,還被說上兩句,豈不丟人?」想到這裡,不由又急又氣,又不便中途回去,不禁作難起來。
  眾人聞言,早看出朱鸞假公濟私,借題來此,追雲叟有心逗她發急。但知此老最喜滑稽,性情古怪,不便插嘴。後來還是金姥姥見她惶急可憐,笑對追雲叟說:「聞說楊道友前生便是令夫人凌道友轉世,與葉道友兩世深交,日前已在元江相遇,近由龍象庵一同來此,不知到了沒有?峨眉開府,亙古未有之盛,難怪他們這些後輩俱都千方百計想來觀光。此女不遠萬里來此,少時葉道友如有責言,我們大家代為關照如何?」追雲叟道:「姥姥你莫弄錯,她是因為妖人作祟,向葉道友報警來的。如是專為觀禮而來,我和朱矮子是總知賓,不問來人是甚路道,早按客禮相待,接了同行。憑她師父是誰,不等禮成以後,是不放走的了。我知葉道友門下四個弟子,倒有兩個和我有淵源。內中一個還是以前那老伴沒轉世時,由血胞裡給抱去的。我知她是誰?我和葉道友又沒甚交情,以前只是內人單獨和她來往。要是個不相干的,誰耐煩去捨這個老臉?」
  朱鸞先聽提起凌雪鴻,本就心動,未及開口。聞言猛想起:「聽師父說,我自己乃師父好友凌雪鴻的晚親。生才三日,便全家死難,多蒙凌雪鴻得信趕來,由一惡奴手中將自己救下。因她也是劫運將臨,恐怕不能終始其事,特意送往小南極,轉托師父教養。不久她便在開元寺兵解坐化。每一想起救命深恩,日常乞求上天,盼她早日轉世相見,終無音信。不料竟來峨眉,還與師父一起。她前生的丈夫正是這位老前輩,怎倒忘卻?照這語氣,分明是怪自己荒疏失禮,一見先就出言冒犯,又未自報名姓所致。」念頭一轉,忙即乘機改口道:「弟子朱鸞,只為觀光心急,又不知是前輩尊長在此,諸多失禮,千乞老恩伯恕過這不知之罪吧!」隨說,便即跪拜下來。
  追雲叟原是一見便知此女來歷,別有用心,並非專為作耍。聞言哈哈笑道:「你在葉道友門下五十餘年,可曾對你說過你隱藏髮際的朱紋來歷麼?」朱鸞答說:「弟子也曾問過,並還請問仇人姓名下落,家師均說須等凌恩母轉世,始能見示。弟子因恐仇人早死,當時想起還在著急呢。」追雲叟道:「你那仇人,哪得便死?日內便要來此趕會,憑你這點本領,決非對手。你那凌恩母已經轉世,現改名楊瑾。她前因分毫未昧,道法反更高深。等她到了峨眉,你可問她,自有計較。令師現在峨眉,你見時如照適才所說,她必當你假公濟私,擅自離山,也許令你回去,這熱鬧就看不成了。你可說日前在島上閒眺,遇我走過,說起你那大仇要往峨眉觀光,為此拼受責罰趕來。再有你恩母為你說情,就不會令你走了。下次見人,不可再如此狂妄,凡事須等問明來歷再說。」
  朱鸞好生感謝,拜領教益,起立要走。又見兩道青虹經天而來。金姥姥認得是同門師妹岷山玄女廟步虛仙子蕭十九妹,同了她惟一愛徒梅花仙子林素娥。連忙揚手招下,互相見禮。這才同駕劍光,往峨眉飛去。石生等一行也相繼趕來,到了後洞降落,一同走將進去。
  妙一真人等本門諸長老俱在以前長眉真人收藏七修劍的中洞以內,閉洞開讀仙示,準備施展仙法,開闢五府。太元洞內只有妙一夫人、元元大師、頑石大師等本門幾位女仙,陪了英姆師徒、青囊仙子華瑤崧、神駝乙休、葉繽、楊瑾等仙賓在內談說。後輩來客俱由齊靈雲、岳雯、諸葛警我三人為首,率領一干暫時沒有職司的男女同門,分別接收禮物,陪往別室相聚,或往仙府各地遊覽。二老率眾人入內,賓主分別見禮。歸座之後,眾弟子也各上前參拜覆命。妙一夫人嘉獎了幾句,命將神鳩留下,紫玲、金蟬領眾弟子,除有事者外,各去別室相聚。
  楊瑾說:「眾仙聚談,神鳩不宜在此,最好仍交沙、米二小,擇一靜室調養。」乙休接口道:「此鳥今日居然給妖鬼一個重傷,使他大傷元氣,功勞不小,不要虧負了它。我生平不喜歡披毛戴角的玩意,獨於這裡的神鷲、神雕卻是喜愛,這只古神鳩尤為投緣。令師想使它應此一劫,故此任其身受陰雷寒毒,一粒丹藥也不肯給,我偏不信這些。昔年為一好友,受了軒轅老怪陰雷之災,曾向心如老尼強討了幾丸專去陰雷之毒的靈藥,不曾用完,恰有幾丸在此。待我送它一丸,醫好了它的苦痛,再令人領去,與它兩個鳥友同在一起。它們俱是通靈之物,也無須人看守,包我身上,決沒有事。我知那兩個小人生自僬僥之野,好容易遇到這等福緣,正好任其到處游賞,飽點眼福。何苦給他們這苦差使,守在室內,不能離開?」說罷,便遞了一九色如黃金的靈藥過去。神鳩這時伏身楊瑾膝頭上,正在通身酸痛、麻癢、寒顫,難受萬分,聞言猛睜怪眼,張口接住,嚥了下去。
  英姆笑道:「乙道友意思甚妙。我也索性成全你,早免這場苦痛,好去和你那幾個同伴仙禽說笑閒談吧。」隨說,把手一招,神鳩便縱向英姆手腕之上,目視乙、英二人,大有感謝容色。英姆道:「叫你復原容易,再遇妖孽,如要抓他,一下便須抓死,免留後患。你的劫難尚不止此呢。」隨伸手連撫神鳩全身,忽然往起一抓,便見尺許大小一片暗綠色的腥煙隨手而起,似是有質之物,聚而不散。姜雪君在旁,忙道:「師父,給弟子吧,不要毀掉,將來也許有用。」英姆笑道:「你也真不嫌污穢,你要便自己收去。」雪君笑道:「還請師父使它還原才好,省得又用東西裝它。」英姆笑道:「你真是我魔星。」說時,手指尖上忽起了五股祥光,將那一片腥煙裹住,略轉一轉,祥光斂處,變成米粒大小十五粒碧色晶珠。雪君接過,塞向法寶囊內。同時神鳩也疾苦全消,朝著乙、英、楊三人,長鳴叩首致謝。
  妙一夫人便命林寒領了米、沙二小,將神鳩送往仙籟頂旁雕巢之內,與神雕、神鷲、神鶴等仙禽在一起。並囑雕、猿等不許無事生非,沙、米二小如欲遊玩仙景,可令虎兒引導。楊瑾也囑神鳩務要安分,須知作客之道。追雲叟笑道:「這倒不錯,鳥有鳥友,獸有獸友,各從其類,同是一家,自己鳥決打不起來。」楊瑾哪知別有用意。英姆、乙休卻都明白,因都生性疾惡,沒肯說破,只當閒談放過。
  這時一干後輩多往別室去尋同輩友好,相聚遊玩。只仙都二女和朱鸞因有話說,尚在室內。葉繽已問完了二女此行經過,聞知多年尋訪無著的故交至好,竟在小寒山閉關虔修,並有如此高深的法力,欣慰已極。決計開府之後,告知謝山,同往相見。妙一夫人道:「前聞英姆大師說起小寒山神尼佛法高深,久欲拜訪,只為她終年坐禪清修,只芬陀、英姆二位老前輩偶往一見,未便驚擾,遲遲至今。鐵門巨木一撤,此後不特更要多積無量功德,異日道家四九重劫,又可得一大助了。」葉繽道:「孫道友實是至情中人,異日如有相需之處,可以一招即至,夫人隨時見示,當必應命。」妙一夫人謝了。
  葉繽隨令朱鸞回話。朱鸞見師父面色微沉,方在心慌。追雲叟朝楊瑾使了一個眼色。楊瑾先未留意到她,定睛一看,忽然想起前生之事。未及開口,朱鸞已照追雲叟所教的話,一一跪陳。楊瑾忙將她喚起,接口問道:「此女當年的事,姊姊還沒對她說麼?」葉繽歎道:「自聞賢妹開元寺兵解之訊,心如刀割。因在事前毫無聞知,否則此劫也並非躲不過去。先頗悔恨,後來才知恩師有意成全,心才平些。自知力薄,她那仇人近來頗知斂跡,黨羽又多烏魚礁群邪,恐樹敵太眾,一擊不成,反致僨事,延遲至今。意欲候到賢妹轉世相見,再作計較。此次重逢,尚未歸島,所以還未對她說明。她那仇人雖未奉齊真人請柬,既來觀光,終是外客,如何可以在此生事?我看此女雖然親仇時刻在念,但她適說並未告知同門,推說四十六島妖人將要來犯,尋我報警。只恐先並不知仇人要來,志在觀光,受別位道友指教,改了主意,也未可知。我意由她在此,候我同歸,暫時還是不與明說,事後再作計較的好。」朱梅笑道:「葉道友怕給主人惹事,這並不然。這些不請自來的,好人不是沒有,但多是心存叵測。到後見事不行,便知難而退,稍有可乘之機,立即興風作浪。真是可恨已極!這裡主人決不怕事,但告令高足無妨。」葉繽還是不肯,一面婉言謝卻,一面嚴囑朱鸞,即便有人指點,不奉師命,也不許妄動。乙休、二老只是微笑不言。朱鸞雖覺委屈,總算觀光之願已遂,說完了話,便由旁侍女弟子領了出去。
  在座諸仙均愛仙都二女,留在室中獎勉了一陣。妙一夫人特將李英瓊及易靜二女喚進,命領二女各處遊玩,俱各欣喜辭出。不提。
  因是開府期近,那本在仙府坐鎮以及陸續到來的,或是奉命出外,去而復轉的老一輩中人物是:峨眉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夫婦、東海三仙中的玄真子、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髯仙李元化、成都碧筠庵醉道人、近年移居西天目山的坎離真人許元通、羅浮山香雪洞元元大師、雲靈山白雲大師、陝西大白山積翠崖萬里飛虹佟元奇、雲南昆明開元寺元覺禪師、貴州香泉谷頑石大師、黃山餐霞大師,以及神駝乙休、英姆、姜雪君、青囊仙子華瑤崧、金姥姥羅紫煙、黃腫道人、伏魔真人姜庶、李寧、楊瑾、葉繽、步虛仙子蕭十九妹等。
  本門晚一輩的,男的是:諸葛警我、岳雯、嚴人英、金蟬、石生、莊易、林寒、白俠孫南、石奇、趙燕兒、楊鯉、龍力子、七星手施林、神眼邱林、苦孩兒司徒平、鐵沙彌悟修、黑孩兒尉遲火、雲中鶴周淳、易家雙矮易鼎和易震、南海雙童甄艮和甄兌、獨霸川東李震川、靈和居士徐祥鵝、周雲從、商風子、章虎兒、張琪、黃玄極等;女的是:齊靈雲和霞兒姊妹、李英瓊、余英男、秦紫玲和寒萼姊妹、墨鳳凰申若蘭、女神童朱文、女殃神鄭八姑、周輕雲、女空空吳文琪、紅娘子余瑩姑、女神嬰易靜、廉紅藥、凌雲鳳、裘芷仙、章南姑、郁芳蘅、李文行、萬珍、雲紫絹、陸蓉波、金萍、趙鐵娘,以及由金姥姥羅紫煙轉引到本門的女飛熊吳玫、女大鵬崔綺、美仙娃向芳淑等。
  外客方面,以及打算另立宗派,未將門人引進到峨眉門下的是:青城山金鞭崖矮叟朱梅的門人長人紀登、小孟嘗陶鈞,伏魔真人姜庶的門人五嶽行者陳太真,滇西派窮神怪叫花凌渾的門人白水真人劉泉、七星真人趙光斗、陸地金龍魏青、俞允中,素因大師及其門人戴湘英,玉羅剎玉清大師及其門人張瑤青,武當山半邊老尼門下武當七女中的照膽碧張錦雯、姑射仙林綠華、摩雲翼孔凌霄、縹緲兒石明珠、女崑崙石玉珠,屠龍師大的門人癩姑,小寒山神尼的門人、謝山的義女仙都二女謝琳謝瓔,金鐘島主葉繽的門人朱鸞,步虛仙子蕭十九妹的門人梅花仙子林素娥。
  峨眉再小一輩的是:齊霞兒的門人米明娘,李英瓊的門人米鼉、劉遇安、袁星,鄭八姑的門人袁化,凌雲鳳的門人沙余、米餘,以及英瓊的神雕佛奴鋼羽,紫玲姊妹的獨角神鷲,髯仙李元化的坐騎仙鶴,楊瑾的古神鳩,金蟬所培植的芝人、芝馬等。
  好在凝碧仙府廣大,石室眾多,仙景無邊,長幼兩輩賓主各有各的住所。本山本就出產不少靈藥異果,新近又由紫雲宮移植了許多珍奇果品,加上海內外島洞列仙所贈仙釀果實,堆積如山。靈雲等為了開府,又自製了各式美酒甘露。由裘芷仙、章南姑、米明娘、松鶴二童、袁星掌管仙廚,隨時款待仙賓,井井有條,一絲不亂。
  到了第二日,先是宜昌三游洞俠僧軼凡命煙中神鶚趙心源、梨花槍許鉞,持了一封親筆書函來見妙一真人,說自己功行將完,趙、許二人俱非佛門弟子,擬轉引到峨眉門下,請求破格收錄,並說自己事完即至。隨後便是長沙谷王峰的鐵蓑道人帶了硃砂吼章彰的門人湘江五俠虞舜農、木雞、林秋水、董人瑜、黃人龍前來赴會,也是將五俠引進到峨眉門下。俱先參拜妙一夫人等各位師長,靜候掌教真人開洞後重行拜師之禮。不提。
  到了傍晚,輕易不與人相見的百禽道人公冶黃忽然趕到,見過太元洞諸仙,便把前在莽蒼山陰風穴中得來的冰蠶交給妙一夫人,轉還金蟬、石生,並告用法和一切靈效。正談說間,後洞值班的徐祥鵝忽然入報,說嶗山麻冠道人司太虛求見。異教中的不速之客,在期前趕到的,尚是頭一個。神駝乙休道:「這種人,理他則甚?」青囊仙子華瑤崧道:「此人自從金鞭崖一敗,深自悔悟,好些妖人約他出與正教為仇,他都不允,似是一個悔悟歸正之士。此番不請自來,必有原因。他與別的旁門左道不同,既來作客,不妨給他一點禮貌。進來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妙一夫人深以為然,便欲出迎。追雲叟道:「正主人無須前往。我和朱矮子今日本該到前山守望,他又和朱矮子前有過節,不如由我二人去接他進來。他要好呢,便和他把前帳一筆勾銷,交個朋友,引來洞中;不好,當時打發他走。我二人這就往前山去。」說罷,不俟答言,往外便走。妙一夫人還恐二老把來人得罪,方欲請轉,公冶黃道:「道友放心,此人來意不惡,兩矮子只是故意裝瘋,他們比誰都知分寸,決無妨害。」
  一會,周淳忽又陪引幾位仙賓進來。眾人一看,乃是元江大熊嶺苦竹庵的大顛上人鄭顛仙,同了門下弟子幸青、慕容賢、慕容昭、歐陽霜等師徒五人。眾人連忙離座,分別禮見歸座。辛青等四人均捧有禮物。妙一夫人等謝收之後,便命旁侍女弟子領去別室款待。葉繽笑問:「顛仙怎今日才到?」顛仙答說:「本定早來,因受一至友之托,往廣東珠江蛋戶船上度兩個轉劫的散仙。不料那兩個少女已被妖人司空湛看中,本性已迷,眼看要落陷阱,幸我早到一步,費了不少的事,將她們救下,引度入門。最終吃司空湛趕來發覺,如非極樂真人與謝道友路過相助,貧道雖能脫身,二女必定被他奪去重入羅網了。暫時不能帶來此間,又防妖人不肯甘休,到處為她倆尋覓藏身修煉之處,昨日方得尋到。為此前後耽延,反被二位道友先到了。玉清道友不是早來了麼,怎麼不見?」妙一夫人道:「她先還在這裡閒談,因她性情和易,謙虛善談,法力既高,見聞又博,一些後輩個個和她親密,都喜討教。偶然來此,只要外子不在,眾弟子便千方百計藉故進來,將她引走。請益多聞,原是佳事。眾弟子職司雖已派定,時還未至,開府以後便須各勤修為,難得有此良晤,也就沒有過問。此時想在頭層左偏大石室內,與這些後輩新進高談闊論呢。道友如欲相見,命人去請好了。」
  顛仙正要開口,看了神駝乙休一眼,笑道:「貧道只是隨便一問,並無甚事,何必打攪眾高足們談興?少時自往前面看她好了。」乙休何等機警,聞言立笑道:「顛道友,我已訪出伏魔旗門下落,只為開府事重,受齊道友之托來此,無暇分身。你尋玉羅剎,必是為了此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就知道妖賊藏處,也不會立時趕去,隱瞞則甚?」顛仙笑答道:「並非隱瞞,區區妖孽,也不值真人一擊。只為內中還有少許牽連,貧道也是前日才知道底細,必須與玉清道友商儀之後,始能奉告。真人鑒諒為幸。」乙休道:「你們總愛吞吐顧忌。過了這幾天,略用心思,便可查出底細,不說也罷。」顛仙微笑未答。
  青囊仙子華瑤崧問道:「道友來時,可曾見著洞口有一穿著麻衣冠的道者麼?」顛仙道:「是司太虛麼?這位道友近來實已痛改前非。來時曾見他和白、朱二老在仁雲亭內聚談,好似商量甚事。匆匆相見,我正要走,朱道友將我喚住,令轉告諸位道友,說他和司道友要往本洞上面去辦一事,辦完即陪司道友同來。說罷,三人一同隱形飛去,因和諸位道友相見問話,還未顧得說呢。」
  眾人聞言,料知前洞必有事故發生。妙一夫人方想命人去喚仁雲亭值班的門人來問,隨見岳雯進洞稟告,說二老在上面用千里傳音,命岳雯尋到南海雙童,少時前往上洞門外候命,去時蹤跡務必隱秘。並令告知妙一夫人,說神駝乙真人到時,曾將由洞頂到下面的山石一齊打通,為仙府添一美景。後來雖經大師伯用仙法暫時隱去,真正厲害的對頭仍不免看破,正日無妨,期前卻須留意,以防妖人混入。還說以後來客更多,哪一派人都有,不能一律往太元洞內延款。最好將仙籟頂附近兩處石洞收拾出來,專備那些心存叵測的異派中人棲息。太元本洞也用仙法另開出兩個門戶出入,以分賓主。各位道友也可自在遊戲,各自結伴分居,無須都聚一室。說罷,拜辭走出,去尋南海雙童。不提。
  乙休笑道:「兩個矮子話倒不差,只是齊道友和我們商議時,他們沒在此,沒有聽見罷了。」妙一夫人道:「此次開府,不知多少阻難,如非諸位道友前輩鼎力相助,事情正難意料呢。事雖議定,還是乘著外人一個未來,早些準備為是,省得他們來了,看出我們先有厚薄之分,多生惡感。」乙休笑道:「這些旁門中的蠢物,誰還怕他不成?如說歧視,我先不住此洞,逕去仙籟頂小洞穴內棲身好了。」妙一夫人道:「那洞高只容人,大才方丈,地甚狹隘,如何可容仙屐?」乙休笑道:「那洞雖小,位居半崖腰上,獨具松石之勝,飛瀑流泉,映帶左右。尤其洞外那塊磐石和兩個石墩,恰似天生成供我下棋之用,既可拉了令高足們據石對棄,又可就便照看我新辟出來的通路,免被妖人混進,朱矮子說我冒失。」
  百禽道人公冶黃道:「乙道友說得極是。我就知道有好些異派能手,特意在期前兩三日趕來,相機作怪。他以客禮而來,不是公然反面,主人自不便和他明鬥。既有諸高明之士在此,樂得裝作不知。由諸位來客各自認定來人,分別相機應付。主人不動一點聲色將他打發,並還顯得岳負海涵,大度包容,豈非極妙?依我看,仙府美景甚多,行止坐臥無地不宜,幾天工夫,何必要甚棲息之所?簡直主人無須作陪周旋,這裡只作為來賓初到,與主人相見之地。不論來人長幼輩分,見過主人,便可隨意游散。另外再擇空曠之處,或是山巔水涯,景物佳處,驅遣六丁,暫時建造出數十處居室,設備整齊,以為這些介乎敵友之間的人們下榻之需,以示我們接待周詳,起居安適,免得梟鸞並集,都住在一處。」眾人聞言,齊聲讚妙。
  白雲大師笑道:「這一層,大師兄和掌教師弟已經想到。並且白、朱二位道友帶來紫雲宮無數神沙,千萬間金庭玉宇,彈指即成。只是白、朱二道友送這珍奇神妙的禮物,意在為仙府添一奇景,準備到時故作驚人之筆,不欲事先洩漏,更不願給對頭們住那麼華美精妙的樓閣。本洞石室不下數百間,足敷應用。又因來賓不論何派,均是道術之士,稍有掩飾,便被識破,反而貽笑,弄巧成拙。既備下這好屋宇,一切几榻陳設均須相配,才顯出仙家富貴,氣象萬千。儘管來賓並不一定真須寢室,一切几榻設備均須一律齊全。屋宇容易,這些東西倉猝間卻沒處弄去,假的又不能用,也不便以塵世中的俗物充數。借的地方不是沒有,無如用的人多是妖邪一流,如何好向人家開口?掌教師弟連日謹慎虔誠,一意準備開讀先師法諭,主持根本大計,把此事視為尋常。好在洞中設備已早齊全,未以為念,把款待來賓居處,由妙一夫人掌管。雖然打算簡便一些,就著本洞各石室原有設備款待,因算出有位仙賓來此,錦上添花,尚還未定呢。」
  公冶黃便問:「那人是誰?」妙一夫人道:「我只知凌道友夫妻引來。那日也是因為諸位道友談起用紫雲宮神沙建立樓閣之事,白、朱二老固執不允。偶然占算,剛剛算出一點因由,事由凌道友夫妻而起,內中還有一位未曾見過的道友。忽似有人暗用法力蔽了靈機,心中奇怪。二次運用靈機虔心占算,反似並無其事。我料凌道友也是故作驚人之筆,有意突然其來,到時再行明說,不欲前知,也說不定。」乙休笑道:「這兩矮朋友真個小氣,現成露臉的事偏不肯做。五府開闢,到處玉柱金庭,千門萬戶,仙山宮室不消說了。其前再有人來湊趣,在各風景佳處添上許多瓊樓玉字,叫來人開開眼,還可把他們隔開,以示邪正不能並立,真乃快事。不過夫人道法高深,凌花子那點門道,想在千里以外心動神知,將夫人矇混過去,還辦不到。即便是另一位高人,也必適逢其會,不能久隱。我們何不再同占算,看是什麼來路?」
  妙一夫人前日算過之後,便值仙賓雲集,忙於接待,無暇及此。這時談到,也覺凌渾夫妻法力未必勝過自己。說完了話,早在默運玄功,暗中推算,聞言含笑點頭。約有半盞茶時,忽笑道:「凌道友夫妻已同諸位道友快起身來了。」乙休也笑道:「我說夫人前日乃是適逢其會如何?如是來人的師父還差不多,眼前諸位如何能有那麼高深的法力?」嬪姆也笑道,「足見主人盛德感召,連這位閉宮千年,永不和人來往的老前輩都肯破例,命門下兩輩弟子來作不速之客,參與盛典,並且來得恰是時候。他們到後不久,剛佈置完,便是群邪相繼登門,正好使他們見識見識。我們就照乙道友與公冶道友所說行事,分散開來好了。還有一層,適才洞頂來一妖人,已由白、朱二位和司太虛一同打發逐走。餘者自稱觀禮,尚須延攬。由明日起,便要陸續到來,內中雖多能手,好些均不值一擊。我意各自量力應付,連眾門弟子也可登場,就便歷練。但是不到來人真有舉動,那怕看出,不可先發,最好無形之中給他一個警戒,仍使禮成而去,使其知畏懼之餘,略有愧悔。我師徒此來,專為應付一人。請在洞中借一淨室,子夜以後,便不出面,以防事前警覺。法力高深的諸位道友,也是能不出面,便不出面,最好寓干戈於玉帛,只有暗鬥為妙。外人一到,由幾位作主人的先在此地相見,略為敘話,便引往新建賓館去住。此輩鬼蜮成性,多麼無恥之事也做得出,因主人相見的一會,難免不鬧玄虛。只裝不知,無須理會,自有貧道暗中防衛。還有賓館之中須有人服役,門弟子雖然眾多,一則多有職司,二則須防暗算,再者這些妖邪也不配眾弟子為之服役。好在凡是接請柬前來的,已有各方友好代陪延款,眾弟子全都知曉。這些邪魔外道,由我師徒略施小技,代為料理。只命管理仙廚的人,按著定時,將酒食盛入器皿備用便了。」妙一夫人等再三稱謝。
  神駝乙休因百禽道人公冶黃於弈也有同好,便說這裡後輩中頗有兩個能手。議定以後,便同走出,去尋岳雯覓地對弈去了。
  二人走後,鄭顛仙徑去尋找玉清大師,商量前事。不提。
  青囊仙子華瑤崧笑道:「乙真人道法高深,是散仙中有名人物。不料弈棋這等愛法,人之癖嗜,一至於此。」妙一夫人道:「此老如非結習難移,神仙位業何止於此?他於弈如此痺嗜,還不是好勝之心大重所致?」頑石大師笑道:「華道友,我還告訴你一個笑話。此次開府,門弟子多有職司。齊道兄一為防備乙道友這幾天在外自尋苦惱,萬一吃對頭用計一激,趕上門去,又蹈前轍。二為這裡也實須他,向他力說,開府以前有好些異派妖人擾亂,一干主腦俱要閉洞,參拜行法,白、朱二老照顧不來,非他來此坐鎮不可。強約了來,又恐日久不耐。派給岳雯的職司,便是陪他下棋飲酒,對他本人卻未明言。他知開府事忙,岳雯又貪圖和諸新舊同門相聚,總躲著他。先一二日還不好意思,適才見了岳雯,不覺技癢,終於忍不住,借題發揮。他不知怎的,只愛和岳雯、諸葛警我這兩後輩對弈。分明已有了公冶黃作對手,還不時要找岳雯。齊道友神仙也講世故應酬,豈非可笑之事?」葉繽笑道:「適見乙道友和妙一夫人俱都玄機奧妙,遇事前知。下棋原是對猜心事,這樣高深法力,對手有什麼殺著全可算出。棋著前知,勝負早定,下時有什意趣,如此愛法?」頑石大師道:「道友哪裡知道。他們下時,各憑心思學力,決不比玄功占算取勝。據說岳雯近來棋道大進,只要乙道友讓一子,往往弄成和局。輸得最多時,也只四五子之間。諸葛警我仍要他讓四五子,才能勉強應付。司徒平更差。所以他最愛和岳雯相對。岳雯心高志大,為了陪他下棋,雖然得到不少教益,仍恐誤了修為,老是設法躲避,真是可笑。如果神仙下棋要運用玄機占算,有何意思?那爛柯山的佳話也不會有了。」
  群仙言笑晏晏,不覺子夜將近。英姆大師和姜雪君便起身告辭道:「子時一過,崔、凌二位道友便陪仙賓同來,頃刻之間,便增建出好些樓閣亭樹。此與幻景不同,明燈麗霄,彩雲匝地,為仙府生色助威不少。異派中人到此,便嚇也嚇他一跳。只借仙山樓閣一經建成,妖邪便接踵而至。愚師徒尚須準備,不復隨同諸位迎候,須俟仙府宏開,始能晤對。咫尺緣鏗,稽此良晤,見時煩代為致意吧。」妙一夫人知道少時與凌渾、自發龍女崔五姑同來的這幾位散仙,雖與眾人無一相識,但是得道已近千年,總算是前輩中人。嬪姆不願隨眾出迎,又不便當眾自高。仙府行即多事,委實也須先作準備,正好借題退去,自歸淨室,準備應付。忙即稱謝,親自陪往後洞淨室之內。一面喚來廉紅藥,令在室內隨侍候命。
  紅藥自從英姆師徒一來,心念師門厚恩,又知會短離長,本就萬分依戀。無如仙賓眾多,俱在洞中聚集,除奉命輪值者外,門弟子無事不敢擅入。只逐走妖鬼徐完覆命時,匆匆拜見。雖隨眾同門辭出,心仍戀戀,只在門外守候,難得離開一步。巴不得隨侍在側,稍解懷慕。妙一夫人和英姆師徒早就看出,心頗嘉許,俱是有意成全。紅藥只圖多和師父、師姊親近,並未想到能有好處,聞召大喜,連忙趕進。英姆笑對妙一夫人道:「此女天性至厚,福緣也復不惡,今歸貴派門下,自是她的仙福。只惜此女根基稟賦稍差,尚望道友加意栽培呢。」夫人道:「老前輩法力無邊,稍出緒餘,她便受用無窮。後輩今日令她隨侍,也是仰望老前輩賜以殊恩,有所造就呢。」英姆道:「此語尚不盡然,法與道不同。貴派玄門正宗,異日循序漸進,自成正果,年時反倒無多,愚師徒論法術,自不多讓,論起道行,終因起初駁而不純,欲速不達,在辛苦修為了幾百年,遲至今日,始能勉參上乘功果。一樣成就,卻不如貴派事半功倍,既速且穩呢。長一輩的不說,即以連日所見眾門弟子,入門才得幾年,哪一個不是仙風道骨,功力都有了根底?此豈別派門人所能夢見?我既救度她一場,她又如此純厚,不忘根本,自是不能忘情,無所加惠。但我師徒所賜,只是身外之物與禦敵降魔之功,至於仙業造就,仍要仗諸位新師長呢。」妙一夫人道:「老前輩一再垂囑,後輩敢不惟命。」姜雪君笑道:「是時候了,夫人請延嘉客去吧。」
  妙一夫人隨即辭出,默運玄功一算,來人已在途中。便命輪值弟子召集全體門人,除有職司者,一齊出迎。眾弟子已早得信,齊集洞外候命,聞呼立至。在室諸仙客,多知來人是千年前人物,聞名已久,從未見過,俱欲先睹仙儀為快。當下除乙休、公冶黃外,俱由妙一夫人為首,率領長幼兩輩群仙,算準到的時刻,迎將出去。
  一會兒到了後洞門外,時當子夜。雲淨天空,月明如晝,清輝廣被,照得遠近峰巒林木、泉石花草,都似鋪上了一層輕霜。天空是一望晴碧,偶有片雲飛過,映著月光,玉簇錦團,其白如銀。右有群山矗立,凝紫黃金,山容莊靜。左有危崖高聳,崖頂奔濤滾滾,浩無涯際,閃起千萬片金鱗,映月而馳。到了崖口,突化百丈飛瀑,天紳倒掛,銀光閃閃,直落千尋;鐘鳴玉振,宏細相融,匯為繁籟,傳之甚遠。更有川藏邊界的大雪山遙擁天邊,靜蕩蕩地雪月爭輝,幻為異彩。端的景物清麗,形勢雄奇,非同恆比。
  眾人指點山景,正說夜景清絕,青囊仙於華瑤崧笑指天邊道:「仙客來了!」眾人抬頭一看,天空澹蕩,淨無纖雲,只東南方天際有一片彩雲移動,其行甚緩,迥與飛劍破空,遁光駛行,頃刻千里之勢不同。華瑤崧歎道:「瑤島仙侶果自不凡。我們劍光如電,刺空而過,不用眼看,老遠便震耳朵,聲勢咄咄逼人,一動便起殺機。哪似人家仙雲麗空,遊行自在,通不帶一點火氣。諸位請看,仙步珊珊,連帶凌、崔二位煞星也跟著斯文了。」眾仙聞言,正覺好笑,忽見彩雲倏地加急,晃眼便近天中。白雲大師笑道:「都是華道友饒舌,被這位仙賓聽去,催雲而來。否則這等碧空皓月之下,附上一片彩雲遊動,再妙沒有,我們多看一會也好。」華瑤崧未及答言,彩雲已簇擁著幾個羽衣霓裳,容光美艷絕倫的女仙人冉冉飛來。遠看飛似不快,實則迅速異常。快飛近眾人頭上,略為一頓。妙一夫人方要飛身迎上,猛瞥見雲中兩道金光,宛如飛星隕瀉射將下來。要知來者何方仙侶,以及峨眉開府奇跡異事,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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