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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回 愛纏綿 採藥上名山 驚搖落 攜女游城市


  這時戰場上敵人的屍體,已被眾劍仙用消骨散化去。風火道人吳元智的屍首,業由眾劍仙幫助套上法衣,靜等二老、苦行頭陀等到來舉行火葬。七星手施林正守著他師父的屍首哀哀痛哭,立誓與他師父報仇雪恨。那頑石大師左臂中了龍飛的九子母陰魂劍,女神童朱文受了曉月禪師的十二都天神煞,雖然與她二人服了元元大師的九轉奪命神丹,依舊是昏迷不醒。最關心的是金蟬,陪在朱文臥榻前眼淚汪汪,巴望二老和苦行頭陀快些回來施治。此次比劍,雖然峨眉派大獲全勝,可也有一位劍仙被害,兩位受傷,不似昔年峨眉鬥劍,能夠全師而返。
  各位劍仙正在心中難過之際,二老、苦行頭陀同眾劍仙一齊回轉。矮叟朱梅連忙從身旁取出幾塊丹藥,分一半給追雲叟,請他去醫治頑石大師,矮叟朱梅自己便往朱文身旁走來。金蟬姊弟見朱梅過來,急忙上前招呼。朱梅見金蟬一臉愁苦之狀,不禁心中一動。當下便喚齊靈雲取了一碗清水,將一塊丹藥化開。然後用剪刀將朱文衣袖剪破,只見她左臂紫黑,腫有二寸許高下,當中有一個米粒大的傷口在流黃水。矮叟朱梅不住地說道:「好險!如不是此女根行深厚,又服過元元大師的神丹,此命休矣!」邊說邊取了一粒丹藥,塞在朱文的傷口上。又命靈雲將調好的丹藥將她左臂連胸敷遍。一會工夫,黃水止住。朱梅又取兩粒丹藥,命靈雲撬開朱文的牙關,塞人她口中,等她融化自咽。然後對靈雲姊弟說道:「那十二都天神煞,好不歹毒。我等尚且不敢輕易涉險,她如何能行?此次雖然得保性命,恐怕好了,左臂也不能使用,並且於修道練劍上大有妨礙。她這樣好的資質,真正可惜極了!使我最奇怪的是,曉月賊禿使用妖法時,連我同諸位根行深厚的道友,只看見一片陰雲綠火同一些火龍,看不見他藏身之所。何以金蟬能看得那樣清楚,會把朱文從九死一生之下搶了回來?」靈雲便把九華斬妖蛇,芝仙感恩舐目之事說了一遍。矮叟朱梅忽然哈哈大笑道:「這般說來,朱文有了救了。不但有救,連頑石大師也有了救,而且說不定還可遭遇仙緣,得些異寶。真是一件痛快的事。」一面說,一面招呼追雲叟快來,請頑石大師且放寬心。
  追雲叟用藥去救頑石大師,雖然救轉,但左臂業已斬斷,骨骼連皮只有兩三分,週身黑紫,傷處痛如刀割。頑石大師受不住痛苦,幾番打算自己用兵解化去,俱被追雲叟止住。那金蟬先聽朱梅說朱文不能復原,要成殘廢,一陣心酸,幾乎哭出聲來。後來聽到朱梅說朱文有了救星,憂喜交加,心頭不住地怦怦跳動。又不敢輕易動問怎樣救法,睜著一雙秀目,眼巴巴望著朱梅的臉。招得一班小弟兄們看見他的呆相,當著許多師父前輩,要笑又不敢笑。真是事不關心,關心者亂;前緣既定,無可解脫。那追雲叟何嘗不知他二人不是沒有解法,但是知道求之大難,所以不作此想。
  及至聽朱梅呼喚,先請元元大師等監視頑石大師,防她自己兵解。急忙走了過來,悄聲問道:「朱道友,你說他二人有救,敢莫是說桂花山福仙潭裡的千年何首烏同烏風草麼?這還用你說,一時間哪裡去尋那一雙生就天眼通的慧根童男女呢?」朱梅哈哈大笑道:「你在自是個名馳人表的老劍仙,你難道就不知福仙潭那個大老妖紅花婆的幾個臭條件嗎?她因為當年失意的事,發下宏願,專與世人為仇。把住了桂花山福仙潭,利用潭裡的幾個妖物,噴出許多妖雲毒霧,將潭口封鎖。她自己用了許多法術,把一個洞天福地變成了阿鼻地獄。
  「當年長眉真人因見她把天才地寶霸佔成個人私產,不肯公之於世,有失濟人利物之旨,曾經親身到桂花山尋她理論。她事先知道信息,便在山前山後設下許多驚人異法,俱被長眉真人破去。末後同長眉真人鬥劍鬥法,也都失敗。長眉真人便要她撤去福仙潭的封鎖同妖雲毒霧,她仍是不甘屈服。彼時她說的話,也未始沒有理由。她說:『天生異寶靈物,原留待夙根深厚的有緣人來享用。如果任人予取予攜,早晚就要絕種,白白地便宜了許多不相干的人;真正根行深厚的人,反倒不得享受。我雖然因為一時的氣憤,將福仙潭封鎖,那是人類與我無緣,不完全是我厭惡人類。如要叫我撤去封鎖,我就要應昔日的誓言。現在我也很後悔當時的意氣用事。潭底下布的埋伏,並非絕無破法,只要來人是一對三世童身,生具夙根的童男女,經我同意之後,就進得去。不過烏風草生長在霧眼之中,隨霧隱現,更有神鱷、毒石護持。來人如果不是生就一雙慧眼,能看徹九幽,且劍術通元,下臨無地,就三世童身,我也是愛莫能助。就是應允你,現在就撤去埋伏,你也無法下去。』長眉真人當下對她笑道:『你說的也是實話。七十年後,我教下自有人來尋你,只要你心口相應,除已有設備外,不再另外同他為難就是了。』其實,長眉真人何嘗不能破她潭中法術同那護持靈藥的兩樣厲害東西,只因時機未到,樂得利用她偏狹的心理,讓她去代為保護。並使門下弟子,知道天生靈物,得之非易。
  「自從長眉真人同她辦交涉以後,不知有多少異派中人到福仙潭去,尋求那兩樣靈藥,有的知難而退,有的簡直就葬身霧眼之內。後來也就無人敢去問津了。近年來,大老妖紅花婆閱歷也深了,道術也精進了,氣也平了,前些年又得了一部道書,越加深參造化,只苦於昔日誓言,不得脫身,巴不得有這麼兩個去破她的封鎖,剷除毒石,收服神鱷,她好早日飛昇。所以現在去取這樣靈藥,正是絕好的機會。今日我見金蟬竟能飛身到曉月賊禿妖雲毒霧之中將朱文救回,很覺希奇,當時因為急於破寺,未及細問。適才靈雲對我說起他在九華日夕受芝仙精液敵洗的原故,他同朱文俱是好幾世的童身,由他同朱文前往桂花山求藥,借此多帶些回來,製成丹藥,以備異日峨眉鬥劍之用,豈非絕妙?」
  追雲叟道:「適才頑石大師幾次要自行兵解,都被我攔住。我本想到桂花山的烏風草,可以祛毒生肌,只苦於無有適當的人前去。想不到金蟬一念之仁,得此大功,兔卻異日許多道友的災難,真是妙極!我看事不宜遲,慈雲寺既破,我等就此分別回山。由我將頑石大師帶往衡山調養,等候金蟬將靈藥取回,再行敷用。金蟬到底年幼,如今異派仇人大多,就由靈雲護送他同朱文前往雲南桂花山,去見紅花姥姥,求取靈藥便了。」
  這時朱文服用朱梅丹藥之後,漸漸醒轉。她的痛苦與頑石大師不同,只覺著左半身麻木,右半身通體火熱,十分難過。見二老在旁,便要下床行禮。朱梅連忙止住,又把前事與她說了一遍。追雲叟也把桂花山取藥之事告訴頑石大師,勸她暫時寬心忍耐。頑石大師傷處腫痛,難以動轉,事到如今,也只好暫忍痛苦。眾人議定之後,天已微明,便為風火道人吳元智舉行火葬。
  眾劍仙在吳元智的靈前,見他的弟子七星手施林抱著吳元智屍首哀哀痛哭,俱各傷感萬分。火葬之後,七星手施林眼含痛淚,走將過來,朝著眾位劍仙跪下,說道:「各位老師在上,先師苦修百十年,今日遭此劫數,門下只有弟子與徐祥鵝二人。可憐弟子資質駑鈍,功行未就,不能承繼先師道統。先師若在,當可朝夕相從,努力上進。如今先師已死,弟子如同失途之馬,無所依歸。還望諸位老師念在先師薄面,收歸門下,使弟子得以專心學業,異日手刃仇人,與先師報仇雪恨。」說罷,放聲大哭。眾劍仙眷念舊好,也都十分滄淒。追雲叟道:「人死不能復生,這也是劫數使然。你的事,適才我已有安排。祥鵝日後自有機緣成就他,不妨就著他在山中守墓。你快快起來聽我吩咐,不必這般悲痛。」施林聞言,含淚起來。追雲叟又道:「我見你為人正直,向道之心頗堅,早就期許。你將你師父靈骨背回山去,速與他尋一塊淨土安葬。然後就到衡山尋我,在我山中,與周淳他們一同修煉便了。」施林聞言,哀喜交集,便上前朝追雲叟拜了八拜,又向各位前輩及同門道友施禮已畢,自將他師父骨灰背回山去安葬。不提。
  靈雲姊弟因朱文身受重傷,不便御劍飛行,只得沿路僱用車轎前去。便由玉清大師命張琪兄妹回家取來應用行李川資。靈雲也是男子裝扮。打點齊備後,追雲叟與朱梅又對三人分別囑咐相機進行之策。天光大亮後,靈雲等三人先到了張琪兄妹家中,見過張母,便由張家用了一乘轎子,兩匹川馬,送他三人上道。不提。
  追雲叟等靈雲三人走後,眾劍仙正在分別告辭,互約後會之期,忽然一道金光穿窗而入。追去叟接劍一看,原來是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從東海來的飛劍傳書。大意說是雲、貴、川、湘一帶,如今出了好些邪教。那五台、華山兩派的餘孽,失了統馭,漸漸明目張膽,到處胡為;有的更獻身異族,想利用胡兒的勢力,與峨眉派為難。請本派各位道友不必回山,仔細尋訪根行深厚的青年男女,以免被異派中人物色了去,助紂為虐。同時計算年頭,正是小一輩門人建立外功之期,請二老、苦行頭陀將他們分作幾方面出發等語。追雲叟看完來書,便同眾劍仙商量了一陣。除二老、苦行頭陀要回山一行和頑石大師要隨追雲叟回山養病外,當下前輩劍仙各人俱向自己預定目的地進發。小兄弟或三人一組,或兩人一組,由二老指派地點,分別化裝前往,行道救人。以後每隔一年,指定一個時期,到峨眉聚首一次,報告各人自己功過。如果教祖不在洞中,便由駐洞的值年師伯師叔糾察賞罰。
  派定以後,眾劍仙由玉清大師、素因大師恭送出玉清觀外,分別自去。除周輕雲、女空空吳文琪在成都府一帶活動仍住玉清觀不走外,各人俱按指定的地點進發。笑和尚因同金蟬莫逆,自己請求同黑孩兒尉遲火往雲南全省行道,以便得與金蟬相遇之後,結伴同行。二老也知他可以勝任,便點頭應允。笑和尚打算先到昆明去,立下一點功績,再往回走,來追金蟬等三人。當下便向玉清大師等告別,同黑孩兒尉遲火上路。
  至於靈雲姊弟陪朱文到桂花山求取靈藥,以及峨眉門下這些小劍客的許多奇異事跡,後文自有交代。那本書中最重要的女俠李寧之女英瓊,自前文中出現後,久已不與閱者相見。現在成都比劍已經告一段落,從今日起,便要歸人英瓊等的本傳,引出英瓊峨眉學劍,偶遇崑崙派赤城子接引莽蒼山,月夜梅花林中斗龍,巧得紫郢劍,重牛嶺斬山魈,百餘馬熊感恩搭熊橋,五俠戰八魔等故事,均為全書中最精采處,尚祈閱者注意為幸。閒話少提,書歸正傳。
  話說李寧父女,自周淳下山後,轉瞬秋盡冬來。又見周淳去了多日,並無音信回來,好生替他憂急。這日早起,李寧對英瓊說道:「你周叔父下山兩個多月了,蜀山高寒,不久大雪封山,日用物品便無法下山去買。我意欲再過一二日,便同你到山下去,買一些油鹽米菜臘肉等類,準備我父女二人在山上過年。到明年開春後,再往成都去尋你周叔父的下落。你看可好?」英瓊在山中住了多日,很愛山中的景致。加以她近來用一根繩子綁在兩棵樹梢之上,練習輕身術,頗有進展,恐怕下山耽擱了用功。本想讓她父親一人前去,又恐李寧一人搬運東西費力。尋思了一會,便決定隨著李寧前往。且喜連日晴朗。到了第二天,李寧父女便用石塊將洞門封閉,然後下山。二人在山中住了些日子,道路業已熟悉,便不從捨身巖險道下去,改由後山捷徑越過歌鳳溪,再走不遠,便到了歌鳳橋。橋下百丈寒泉,澗中如挾風雨而來,洪濤翻滾,驚心駭目,震盪成一片巨響,煞是天地奇觀。父女二人在橋旁賞玩了一陣飛瀑,再由寶掌峰由右轉左,經過大峨山,上有明督學郭子章刻的「靈陵太妙之天」六個擘窠大字。二人又在那裡瞻仰片刻,才走正心橋、袁店子、馬鞍山,到楠枰,走向下山大路。楠枰之得名,是由於一株大可數抱的千年楠樹。每到春夏之交,這高約數丈、筆一般直的楠樹,枝柯盤郁,綠蔭如蓋,蔭覆畝許方圓。人經其下,披襟迎風,煩暑一祛,所以又有木涼傘的名稱。可惜這時已屆冬初,享不著這樣清福了。李寧把山中古跡對英瓊談說,英瓊越聽越有趣。便問道:「爹爹雖在江湖上多年,峨眉還是初到,怎麼就知道得這般詳細?莫非從前來過?」李寧道:「你這孩子,一天只顧拿刀動劍,跳高縱遠,在自給你預備了那麼多的書,你也不看。我無論到哪一處去,對於那一處地方的民情風土,名勝形勢,總要設法明瞭。我所說的,一半是你周叔父所說,一半是從峨眉縣志上看來的。人只要肯留心,什麼都可以知道,這又何足為奇呢?」
  二人且行且說,一會兒工夫便到了華巖堠。這時日已中午,李寧覺著腹中飢餓。英瓊便把帶來的乾糧取出,正要去尋水源,舀點泉水來就著吃。李寧忙道:「無須。此地離山下只有十五里,好在今晚是住在城裡,何苦有現成福不享?我聽你周叔父說,離此不遠有一個解脫庵,那裡素齋甚好,我們何妨去飽飽口福?」說罷,帶著英瓊又往前走了不遠,便到了解脫坡。坡的右邊,果然有一座小庵,梵唄之聲隱隱隨風吹到。走近庵前一看,只見兩扇庵門緊閉。李寧輕輕叩了兩下。庵門開處,出來一個年老佛婆。李寧對她說明來意,老佛婆便引李寧父女去到禪堂落座,送上兩盞清茶,便到裡面去了。不多一會,唪經聲停歇,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尼姑。互相問過姓名法號之後,李寧便說遊山飢渴,意欲在她香積廚內擾一頓素齋。那尼姑名喚廣慧,聞言答道:「李施主,不瞞你說,這解脫庵昔日本是我師兄廣明參修之所,雖不富足,尚有幾頃山田竹園,她又做得一手的好素齋,歷年朝山的居士,都喜歡到此地來用一點素齋。誰想她在上月圓寂後,被兩個師侄將廟產偷賣與地方上一些痞棍。後來被我知道,不願將這一所清淨佛地憑空葬送,才趕到此間將這座小庵盤頂過來,只是那已經售出去的廟產無力贖回。現在小庵十分清苦,施主如不嫌草率,我便叫小徒英男作兩碗素麵來,與施主用可好?」李寧見廣慧談吐明朗,相貌清奇,二目神光內斂,知是世外高人,連忙躬身施謝。廣慧便喚佛婆傳話下去。又對李寧道:「女公子一身仙骨,只是眉心這兩粒紅痣生得煞氣太重。異日得志,千萬要多存幾分慈悲之心,休忘本性,便可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了。」李寧便請廣慧指點英瓊的迷途及自己將來結果。廣慧道:「施主本是佛門弟子,令嬡不久也將得遇機緣。貧尼僅就相法上略知一二,在施主面前獻醜,哪裡知道什麼前因後果呢?」李寧仍是再三求教,廣慧只用言語支吾,不肯明言。
  一會,有一個蓄髮小女孩,從後面端了兩大碗素麵湯出來。李寧父女正在腹中飢餓,再加上那兩碗素麵是用筍片、松仁、香菌作成,清香適口,二人吃得非常之香。吃完之後,那小女孩端上漱口水。英瓊見她生得面容秀美,目如朗星,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下,十分羨愛,不住用兩目去打量。那小女孩見英瓊一派秀眉英風,姿容絕世,也不住用目朝英瓊觀看。二人都是惺惺惜惺惺,心中有了默契。李寧見英瓊這般景況,不等女兒說話,便問廣慧道:「這位小師父法號怎麼稱呼?這般打扮,想是帶髮修行的了。」廣慧聞言,歎道:「她也是命多磨劫。出世不滿三年,家庭便遭奇冤慘禍,被貧尼帶入空門。因為她雖然生具夙根,可惜不是空門中人,並且她身上背著血海奇冤,早晚還要前去報仇,所以不曾與她落髮。她原姓余,英男的名字是貧尼所取。也同令嬡本有一番因果,不過此時尚不是時候。現在天已不早,施主如果進城,也該走了,遲了恐怕城門關閉,進不去。貧尼也要到後面做功課去了。」李寧見廣慧大有逐客之意,就率英瓊告辭,並從身上取了二兩散碎銀子作為香資。廣慧先是不收,經不起李寧情意甚殷,只好留下。廣慧笑道:「小庵雖然清苦,尚可自給。好在這身外之物,施主不久也要它無用。我就暫時留著,替施主散給山下貧民吧。」李寧作別起身,廣慧推說要做功課,便往裡面走去,只由名喚英男的小女孩代送出來。
  行到庵門,李寧父女正要作別舉步,那英男忽然問英瓊道:「適才我不知姊姊到來,不曾請教貴姓。請問姊姊,敢莫就是後山頂上隱居的李老英雄父女嗎?」李寧聞言,暗自驚異,正要答言,英瓊搶著說道:「我正是後山頂上住的李英瓊,這便是我爹爹。你是如何知道的?」余英男聞言,立刻喜容滿面,答道:「果然我的猜想不差,不然我師父怎肯叫我去做面給你們吃呢?你有事先去吧,我們是一家人,早晚我自會到後山去尋你。」說到此間,忽聽那老佛婆喚道:「英姑,師太喚你快去呢。」余英男一面答應「來了」,一面對英瓊說道:「我名叫余英男,是廣慧師大的徒弟。你以後不要忘記了。」說罷,不俟英瓊答言,竟自轉身回去,將門關上。李寧見這庵中的小女孩,居然知道自己行藏,好生奇怪。想要二次進庵時,因見適才廣慧情景,去見也未必肯說,只得罷休。好在廣慧一臉正氣,她師徒所說的一番話俱無惡意,便打算由城中回來,再去探問個詳細。那英瓊在山中居住,正愁無伴,平空遇見一個心貌相合的伴侶,也恨不得由城中回來,立刻和英男訂交。父女二人各有心思,一面走,一面想,連山景也無暇賞玩。不知不覺過了涼風洞,從伏虎寺門前經過,穿古樹林,從冠峨場,經瑜伽河,由儒林橋走到勝風門,那就是縣城的南門。
  二人進了南門,先尋了一所客店住下。往熱鬧街市上買了許多油鹽醬醋米肉糖食等類,因為要差不多夠半年食用,買得很多,不便攜帶,俱都分別囑咐原賣鋪家,派人送往客店之內。然後再去添買一些御寒之具同針線刀尺等類。正走在街旁,忽聽一聲呼號,聲如洪鐘。李寧急忙回頭看時,只見一個紅臉白眉的高大和尚,背著一個布袋,正向一家鋪子化緣。川人信佛者居多,峨眉全縣寺觀林立,人多樂於行善。那家鋪子便隨即給了那和尚幾個錢。那和尚也不爭多論少,接過錢便走。這時李寧正同那和尚擦肩而過。那和尚上下打量李寧父女兩眼,又走向別家募化去了。李寧見那和尚生得那般雄偉,知道是江湖上異人,本想上前設法問訊。後來一想,自己是避地之人,何必再生枝節?匆匆同了英瓊買完東西,回轉店房。叫店家備了幾色可口酒餚,父女二人一面喝酒吃菜,一面商談回山怎樣過冬之計。
  李寧闖蕩半生,如今英雄末路,來到峨眉這種仙境福地住了數月,眼看大好江山淪於異族,國破家亡,匡復無術,傷心已極,便起了出塵遺世之想。只因愛女尚未長成,不忍割捨。英瓊又愛學武,並且立誓不嫁,口口聲聲陪侍父親一世。他眼看這粉裝玉琢、冰雪聰明的一個愛女,怎肯將她配給庸夫俗子。長在深山隱居,目前固好,將來如何與她擇配,自是問題,幾杯濁酒下去,登時勾起心事,眼睛望著英瓊,只是沉吟不語。英瓊見父親飲酒犯愁思,正要婉言寬慰,忽聽店門內一陣喧嘩。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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