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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暗贈兼金 彼姝真仗義 遽悔前約 伯氏太無良


  這時章家自老尚由辦公處送信回去添枝加葉一說,全家上下俱為轟動。瑞華由李家回來聞說此事,知道元蓀幼隨父親出門,江南世交好友雖多,這門親戚卻未聽說起過,老尚又說得那麼聲勢渲赫,好生驚疑,心忿元蓀口緊,有了這類好事一字未提,又聽說在辦公處打牌,有兩三千輸贏,元蓀哪有錢輸?對方是個軍人,有什情理可言?元蓀住在自己家中,萬一輸了,對方尋上門來要人要錢。如何是了?聞言非但不喜歡,反倒又急又氣,大罵元蓀荒唐鬼,不安分,自己才掙多少錢一月,眼看老太太來了,老小一家都養不活,還敢交結闊人,將來惹出亂子如何得了,這不是該死?就是沒事,老太太來了,我也只把人情做到,要叫我和別人一樣拿婆家錢去顧娘家簡直休想。
  婉衿卻代元蓀心喜,聽她胡吵亂罵,知道當晚在李家輸了錢,氣上加氣,後來實聽不過,便勸道:「娘何必多擔心,好在三舅也就住個三兩天就走了,那家如非深交怎會待他這好,連女眷都在一起打牌?再說三舅在我家住了這久,永沒開口要過一回錢,爹在日給他都不肯要。就悅在人家輸了大錢,我們又不認得,怎會和我家要呢?三舅本來昨天才和姓方的相遇,晚上頭一次派汽車送回來,因娘未見著,沒顧得說,怎能說他隱瞞?我看三舅決不是荒唐人,外公在日交朋友那等大方,終年幫人的忙,焉知那家沒受過外公的好處?如無極深淵源,以三舅的性情決不會無故受人好處。再說人家也不肯呀。等三舅回來一問就知道了。」瑞華氣仍不消,一邊數說,一邊吩咐下人:「三舅老爺回來,不問多晚,都把我喊起來,省得明天不等我起來又走了。他還要到天津去接外老太太,管他是好是壞,我也不想沾光,只問個明白,但求不給我找麻煩就是好的。」
  瑞華當晚牌散得晚,回家已近兩點,母女二人再一說話,吃點心耽延,又是一個多鐘頭過去,容到囑咐完了下人,剛剛洗臉上床,便聽牆外汽車喇叭連響。婉衿服侍完了母親正往外走,聞聲回說道:「三舅回來了。」瑞華道:「曉得是不是,莫非人家還每天專備一個汽車送他?你不聽汽車已開走了麼?」婉拎道:「是的,昨晚汽車就是這個聲音。」瑞華道:「是又該怎麼樣,還不睡去?」婉衿二次要走,忽聽隔壁通往前院的花園甬道上老尚在喊:「舅老爺慢點走,我到前面開燈去,廊子底下沒有月亮,挺黑的,留神碰著。」婉衿停步笑道:「我說三舅回來了不是?」瑞華把臉色一沉道:「你去喊他上來,我有話說。」婉衿應聲,未及走出,隨見廊子上電燈一亮,老尚跑將進來,打著簾子喊道:「舅老爺請進來吧,大大還沒睡呢,燈還亮著。」隨聽元蓀在外屋低喚「姊姊」,婉衿在裡面接口道:「三舅請進來吧。」
  元蓀掀簾走人,見瑞華沉著一張臉睡在床上,眼中忍著淚水,知她始終存著異母隔膜的心意。見自己光景不好,恐怕累她以及和她同母的大兄弟,心中不快。如見自己光景好,雖也有點歡喜,一面卻有點不忿氣。平日相待反不如姊夫姻伯母等親切,最恨是怕失了長姊身份,事事都得秉承她的意旨。連日奇遇,因未得便告知,自然心中不快,適才推門,老尚之言一定不假,最好不等發作迎頭便堵,忙請了一個安,先開口道:「天下事真怪,簡直叫人想不到。昨晚回來就想和姊姊說,不料睡太晚了。今早起來,姊姊已到李家,當著人又不便說。姊姊還沒睡再好沒有。大哥真太氣人,房子竟會變卦,簡直叫人沒法子辦,幸而今晚運氣真好,會被大家逼上桌子,贏了很多錢,先孝敬姊姊四十塊錢,再送甥女二十塊,姨嫂二十塊,分點綵頭,再說這兩天的事吧。」說時,官姨太在裡間也聞聲穿衣走出,笑說:「舅老爺發財了,說出來我們大家喜歡。」元蓀隨把備就的錢分交各人面前桌上,官姨太和婉衿均說:「外婆就來,三舅要錢用的時候,給我們做什麼?心領好了。」瑞華最喜娘家人給她做面於,忙道:「老尚說方家上千的局面,舅老爺一定贏得多,你們先收下,聽他說話。」
  元蓀隨把自己和筠清姊妹的世交同學至好,並是父親義女,此次在京重逢,以及相待如何優厚一一說了,只把遊園仗義和人打架歸區的話略微改變,錢也只說贏了五百,牌底只二三百元輸贏,因是連勝兩場,手氣奇旺,才贏此數。並說房子是方家代為主辦佈置,並在東方飯店開好房間,母親來了先住飯店,等一切停當再行進宅,怎麼推也推不掉,大約連一應傢俱陳設都是他夫妻買,還派一馬弁同到天津招呼,如今諸事不用操心等語全數告知。元蓀上來,先沒頭沒腦說些話,引起瑞華好奇之心,再拿點錢為她一做面子,話又說得甚巧,這一來果將瑞華穩住,怒火全消,深覺元蓀遇合太奇,運氣太好,妒念未消外滿肚皮的氣話已打發回去,那四十塊錢也未肯要,說是留給老太太買東西。元蘇只得收回。見夜已深,明日還須早起,便即辭了出來。
  元蓀回到房中想睡一會,哪知道精神興奮過甚,又回憶起方家諸人相待情景,筠清雖是兒時青梅竹馬之交,彼此情分深厚,一則睽別數年,自經父喪以來日以事蓄進取為念,原無室家之想,乍相見時雖不免情懷悵觸,但一想到羅敷有夫,不容再生他念,稍微感慨也就拉倒。惟獨綠華和劉太太兩人影子深深印在心頭。其實心中並無他念,明知一個是貧富懸殊,齊大非偶。另一個更和筠清一樣,名花有主,難與親近,一墮情網,不特行止有虧,錯己錯人,甚或連累筠清姊妹背上許多惡名都說不定,心中警惕,如臨冰淵,不知怎的,在方家牌桌上與她相對時,只管明波送媚,芳澤微聞,蜜意關切,深情款款,還能強自鎮懾心神,不使稍涉遐想,這一回家反倒放她不下,一合眼便思潮起伏不已,故意想別事剛剛岔開,隔不一會,這兩人的影子又復湧上心頭,怎麼也睡不著。連日熬夜,又動了虛火,身上直出冷汗,賭氣起身下床。
  元蓀寄人籬下,處處小心,在家時睡得甚早,偶然晚歸,進門便脫衣上床,關燈就寢。時又深夜,恐驚動上房諸人,也未開燈,想到窗前就著斜射進來的月光將身上鈔票細數一遍,就此岔出心中雜念。起初在牌桌上收錢時本未點數,接過揣起後在汽車中也只伸手入懷,暗中查點,約計兩場所得約有兩千餘元,連同舊存餘款、獎券彩金共計三千未到。但經他仔細一點,忽多了五百元。最奇怪的有一疊鈔票,只上面三張是十元的,此下都是五十元大鈔。細一忖時,第二場所收的錢,三傢俱是花旗鈔票十元五十元兩種,曾把大票分開,另放在裡層袋內,暗中記數,也未差錯,這一疊應該是十元一張十三張,怎會變了五十元一張十張,外面卻夾著三張十元票,豈不多出四百元來?先頗心喜,繼一想,也許給錢的人因上面蓋有三張十元票,取錢時疏忽所致,事後必然想起,散票乃自己車中數誤,回憶贏數正對,這疊五十元大票且等天津回來問明筠清,托她還給原主好了。不過事前打一電話才好,省失主疑心,錯怪下人,或疑自己認為便宜默受。
  方自盤算,猛想起這疊鈔票乃劉太太所付輸賬。記得付錢時,劉太太因自己客氣謝了兩句,乃先把她本人應輸之款也是十元五十元兩種放在面前,再把別人點付之款連籌碼一一代為點明,統收到面前,再合一起遞將過來。當時覺著她好似隨便一重,上下兩頭均十元票,有一疊十元票夾在中間獨厚,以為多了三張零票所致,大小也似不齊,不料暗藏春色,照此情形分明暗中相贈,這時打電話一問反不合式。想到這裡,對方倩影柔情重又湧現,心方一蕩,抬頭瞥見窗外碧空雲靜,斜月流輝,照得大半邊庭院清澈如畫,院中海棠夾竹桃的影子映向窗上,離披橫斜,宛然圖畫,襯得夜景十分清幽。正想走到院中一看,忽然一陣風過,立覺身上生涼,靈府一清空,慾念隨以冰消,跟著便有了倦意,隨去對面廁所小解,過院一看,原來啟明星耀,東方已有曙意,回到房中倒在床上便自沉沉入睡。
  醒來天已十點,老尚早在外屋伺候,當日十二,元蓀原定十四到津接母,因少章房子變卦,亟須尋房佈置,恐方家次日又請,只得推說十三赴津,不料弄假成真,方承德代辦房子,又派馬弁隨行,話已出口,對方初交,全由筠清情面,不便更改,只得將錯就錯,期前一日到津,住上一晚,間明車到時刻,次日按時往接,雖多花一晚旅費,比較從容得多。正想問方家所派馬年來未,老尚答說:「剛來,名叫楊成功,還給舅老爺備了一輛汽車,說奉處長命令,知道外老太太明天才到天津,今天必還有事,叫汽車不要回去,請舅老爺隨便用,直到舅老爺上了火車為止。新房子那面處長派了一個馬副官,天剛亮不大一回便跑去尋了房東,進去看了看如何佈置,現在派了幾個弟兄分頭找人打掃裱糊買傢俱去了。」元蓀忙問:「馬副官人在哪裡?」老尚答說:「人沒有來,這都是楊成功說的。適才房東也來和我送信,直害怕,我再三說舅老爺是規矩人,以後決不倚仗軍界勢力和他麻煩,他知道不租也不行才走了。剛才又來說,處長真好,房租一付整年,一個錢不少給,想送馬副官點錢,反被說了幾句,高興極了,直說難得,偷偷送了我幾個,這都是托舅老爺的福,我給您請安啦。」
  說時瑞華叫人來喚,問知前事,說:「少章太可氣了,你反正今天不必早走,現成汽車,何不尋他要那半年房租?」元蘇心想:「現在雖不等用,一則來日方長,職小薪微,多有點存項總好,二則少章這等負義薄情,也實可氣,不趁此時藉口急用索討,以後決難到手。並且瑞華的話不聽不行。」只得說道:「這時人還未起,昨天姊姊不肯要那紅錢,仍請姊姊全家去華美吃一頓,吃完再尋他要好了。」瑞華笑道:「你就是有點錢就燒包,不請這個就請那個。你知道在北京立家有多難處,還不儉省些!你同方家這樣闊人交往,莫非不繃個虛場面?儘是人家請你。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家裡現成的飯,出去吃做什麼?」元蘇連忙應道:「姊姊說得對,我因姊姊不肯收心裡不安,既是姊姊盛意關切就不去吧。」官姨太在旁笑道:「我說還是三舅老爺心好,才贏了一回錢,誰他都想得到,不像那位大舅老爺,用不著人時連面都不照。」瑞華道:「老三心倒不壞,不管是真是假,到底有這份心才說得出來。他哥哥天性比他還厚,可惜從小書沒讀多;又沒他聰明,要不的話,他和老三隨我爹同在南方,他還大些,像方家這門於親怎會聯絡不上?前回見面我還問他,可有什麼有交情世誼,能夠照應的人家,他說了幾家,不是窮鬼就是沒出息的前清老人,就沒提這方、林兩家,所以昨天我聽三弟說起近日所遇奇怪呢。至於那位大舅老爺,本底子也忠厚,並非天性涼薄,只為姘上阿細這老狐狸精,鬧得眾叛親離,越來越不成話了。」
  元蓀問知那汽車不是昨晚所坐,料承德並不需要,只率承情到底,去和筠清打了個電話,托其代為致謝,並說房租傢俱一切費用務必照算,並請從儉。筠清笑答:「那是自然,你的光景和為人我和承德知道,必不使你難過。」元蘇知筠清素無誑語,心始稍安。元蓀打完電話,默許安家用度,承德手大,房租又多付了九個月,事完怎麼也得近千,雖花大多,一則朋友幫忙,不能說別的話,二則母親近年愁苦在心,起居飲食全不如意,南京住房大而破;日,此次北上就養原是無法,自己只管說是事情不壞,但未明言所任何職,母親久隨父親在外宦游,人極聰明,焉有看不出事情大小之理?如若進門便見氣象光昌,陳設一新,老懷也必欣慰得多。日前想租少章房子,便為顧慮大多,急切間難於措辦之故,不料因他展轉推延,說話沒準,陰錯陽差,前往遊園解悶,得此奇遇,三兩天的工夫光景為之大變,也許從此漸人康莊,豈非父親陰靈默佑才得否極泰來?就說多花點錢,只要母親喜歡也就值得,何況錢又是由方家而得,譬如昨晚第二場牌未打,方承德沒回便即辭去,或是根本不贏,又當如何、
  元蓀正在尋思,回顧老尚仍隨身後,昨晚開門時已然賞了他兩元,今早又得房東所給好處,搬家的事雖沒命他再管,想必心滿意足,笑問:「你有事麼?」老尚答說:「馬弁楊成功還在門房等著,舅老爺見他不見?」元蓀便命叫他進來,我就在這裡等著,老尚應聲走去。一會楊成功隨了老尚走進,向元蓀立正行禮,叫了聲「三爺」。元蓀見是昨晚隨車的一個,年約四十,身材高大,全副武裝,看去似甚精幹,便笑道:「多謝貴上盛意,命你幫忙,這裡有五十元,十元送你買杯酒喝,四十元作為天津來回買車票以及零星用度,不夠再向我拿。」元蓀原想對方差弁眼孔必大,自己承人的情,因主敬僕,不能作寒酸相,惜小疼錢,好在難遇的事,就坐二等車連賞馬弁也不過多花三十元,直當昨晚四十元瑞華收下。哪知楊成功並不來接,恭立答道:「報告三爺,昨晚處長跟太太吩咐,說三爺北京剛來,不大熟悉,這次迎接老太太,一切的事均由處長命人代辦,事完再跟三爺開賬,已然交了一百塊錢給楊成功帶著,來去都由辦公處訂的包房,車票用不著買,就這一百塊也是備而不用,上下腳力能有幾個?至多花個十頭八塊都得剩回來。至於楊成功出差,領有飯錢旅費,不奉命令決不敢領,何況處長、太大對楊成功有救命之恩。三爺是太太至親,只愁效力不到,如何還敢虧心領賞?請三爺收回去吧。」元蓀不便堅執,只得作罷,隨命老尚陪出,吩咐招待煙茶,叫廚房單給備飯添菜另外開賬,楊成功立正辭謝出去。
  元蓀回去,見瑞華人影在長廊拐角上一閃,知在暗中窺視,笑喚「姊姊」,瑞華笑道:「你這干親果然對你真好,什麼都給想到,看這神氣,怕恐什麼都是他家包圓了呢。你哥哥怎會不認得他們,真怪。」元蓀便說:「筠清與己同在蘇州,哥哥是往南京,並且此時哥哥是大人,我們年紀都小,如何會在一起?」瑞華略一沉吟,便命女僕告知廚子,給門房、馬弁、汽車伕添菜,做好一些,開公賬,不要問舅老爺要錢。姊弟兩人同回上房。一會開上午飯,元蘇吃罷,瑞華催令起身,以防少章出門又見不著,並教了一套話,對於方家的事先莫提起,元蓀應了。到了那邊,少章倒已起身,相見之下自又提起房子的事。少章微一沉吟,說道:「我並非不借房子,因恐你們處不來,偏生那天手氣不好,把錢輸了,昨天費了好些事,只籌到五十元,你先拿去。嬸母一到我一定還你就是。房子如未找到,可到你姊姊家中住上兩月,省得趕,還省不少的錢。」元蓀本心少章多少退還一點已足,聞言不禁生氣,冷笑道:「姊姊嫁出門的人了,姊夫又新故去,娘來了,自己親侄有家在此不能借住,卻累人家外姓?就兄弟不愛面子,也得替姊姊想想。房子找不到,有的是飯店。」少章道:「說你荒唐還不認賬,你有多少錢敢住飯店?」元蓀道:「那有什法,莫非娘來了在街上露宿不成?」少章怒道:「好,好,由你,你這樣胡花,將來沒法過時不要找我。」
  元蓀聞言,勾起前恨,懶得再說,見五十元放在煙盤裡,知是對付自己的,便笑答道:「要說沒法,現在便可算是沒法,大哥何曾幫來?現成空房拿錢來租尚且變卦,何況其他?這個請放寬心,只請娘到以後,把所收屋租發還,兄弟好歹多過兩月,將來無力養家,哪怕措著老娘滿街去討呢。除卻祖宗神主在此歲時上祭而外,決不無故登門,相累更不至於。這是那五十塊錢麼?我此時忙著去天津,不能多留,娘在天津,也許就便玩一兩天,你要見面,後天到東方飯店二樓三十五號便見到了。」阿細在旁帶忿說道:「共總在孫家支了這五十塊錢,你不說這一個月裡頭連一塊錢都不能再支麼?你的大煙快完了,還沒買呢。」少章撅嘴答道:「嬸嬸來了,他等錢用,那有什法?由他都拿去吧。」元蓀見阿細口說著活,瞥見煙盤裡瓷缸,因剛取來挑煙還未收起,內裡還有大半缸,想似覺著與所說不符,一邊忙著加蓋,口裡罵道:「這位四小姐也真該死,你爸爸就被你們逼得忌大煙,也不犯著趕魂一樣今天便要他忌呀,把這益母膏磁缸拿來作什?」元蘇也不理她,向少章道:「大哥費心趕緊籌辦一下,天津回來再見。」轉身便取。剛到外屋,便聽阿細悄罵:「殺坯,要是我偏不還你,看你怎樣?」
  元蓀懶得理論,匆匆走出。外院遇見盛祥,悄問:「三爺,錢拿到了麼?昨晚孫家不知什事給了老大爺三百塊,孫公館打牌贏了一百多呢。」元蓀才知道少章富餘,安心不還。弟兄慪氣,不願聽下人小話,含糊應了句仍往外走,耳聽盛祥口中咕道:「老太爺好人,都讓這破娘們鬧的,好好一家子全成了仇人。」元蓀坐在車中越想越氣,把只要少許敷衍姊姊,餘款不再追索的邪念打消,決計非要不可。到家見著瑞華,還未盡情吐露,瑞華已是氣極,說:「你走你的,明天我和你要去。」元蓀不便多說,又往新房子看了看,見承德所派馬副官帶了一名護兵正代安排佈置,雇工稜糊,油飾一新,並把奉命置辦的傢俱什物清單提過。元蓀一見,由陳設用具起,下至刀砧通條,一箕一帚之微無不畢具,只未開列物價,問知筠清代開,心中大喜,暗忖:「這樣娘一到,至多在飯店住上兩三天便可現成入居,多麼省事,就多花錢也值。」心感承德夫妻情重,再四向馬副官稱謝道勞。因時尚早,意欲請吃一頓,晚車再走,馬副官推說有事,改日再擾,力辭不往,只得辭謝出來,坐五點四十分快車赴津,向長髮棧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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