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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雷雨竄荒山 一夕孽緣終噩夢
仙雲封古洞 千年至寶誤壺公

  魯孝見姑茫將頭連搖,朝自己看了一眼,又朝當中看了一眼,分明示意自己去求道人,不可動強神氣。暗忖:「姑茫天性剛烈,寧死不屈,怎對道人如此怕法?」同時又想起:「道人始終沒有開口,入門時面上尚微有笑容,鸚鵡又那等說法,如何冒失起來?」念頭一轉,猛觸靈機,忙即飛身縱落,先向姑茫耳旁悄聲間道:「那是個好的仙人麼?我去和他說,可能放你們?」姑茫聽了點頭。魯孝見狀,心中一寬,正要過去向道人間話,忽聽洞外破空之聲,跟著走進一人。回頭一看,正是師父陶泅,不禁大喜,忙迎上去,喜喚了一聲師父。陶泅把臉一沉,理也未理,逕向中坐道人躬身行禮,口中說道:「小徒年幼無知,望老前輩恕過。」道人笑道:「我如何會與小兒一般見識,你自坐下一旁再談吧。」陶泗隨向對壁角取來一個樹樁,放在道人身側,坐在其上。
  魯孝見師父對道人如此恭禮,又聽那等口氣,情知不妙,不等招呼,早向當中跪拜不已,故意作些害怕神氣。同時偷覷道人神色,仍想覷便求情。道人笑道:「魯孝起來說話,小孩兒家膽大原好,無須假裝害怕。有我作主,你師父也不會怪你。」魯孝仍跪不起,後聽師父陶泗也在喚起,方始仰面跪求道:「弟子不知是位老仙師,比我師父還大,方才多有冒犯,雖蒙寬宥,但是弟子哥哥同那姑茫,不知何故得罪了老仙師,全被制住,吊在那裡。我娘還在家中盼望,再不回去,定要傷心。弟子情願代他兩個受罰,哪怕打死,也不哭一聲。」陶泅在旁方要開口,道人將手微擺,笑對魯孝道:「我如將你打死,你娘知道不也是傷心麼?還不起來!」魯孝被道人間住,答不上話,便把平日向雷姑婆師父撤賴的故智施展出來,仍然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扶著道人膝蓋,紅著一張醜臉,涎臉央告道:「好老前輩,好老仙師,我說錯了。只求放我哥哥和姑茫回去,我情願代他們吊在這裡,再打我一頓,只不要打死,打死我,娘要傷心的。」
  道人道:「依你,起來我有話說。」隨把手一招,勿惡立隨光圈一同飛墜,落向道人面前跪下。姑茫未放,目望道人,似有乞憐之容。魯孝正想二次開口述說,道人已向勿惡正色說道:「無知蠢子,天性如此凶殘。我本意念在你父以一異類隨我多年,生稟天地戾氣,性情那等凶野,自從被我收伏以後,竟能以極大毅力誠心改過從善,從我數十年,從未犯過一次舊惡,向道心堅,服役也極勤勞。我因為算出它大劫將臨,設下兩全之策,使其到時轉劫為人,重修正果。又以它尚有一段孽緣未了,如不應過,轉世重修仍是它一個大害,那女的也必為此失足,稍一失當,便成兩敗俱傷。經我潛心推算,洞悉前因後果,此事並非不能轉圃。難得女的轉世以前,也恐為此情累,誤她仙業,故意投生在近山的窮人家內,相貌奇醜,從小父母雙亡,日受惡人欺凌。因她前生法力靈智已失,前因茫昧,正在苦熬歲月。為此特降殊恩,賜你父靈丹、柬帖,以及海外道友所贈的兩枚金靈蕷,命其覓地珍藏備用。你父天生靈慧,機智絕倫,加以多年修為,道力甚高。無如他天中淫根,稟賦太惡,平日無什過失,全由強制。尤其每隔五十九年一次的自然犯性,如無女子與之交合,萬不能堪。彼時亢陽中燒,坎離不能內調,神志全昏,幾無人理。總算功力尚深,犯性時自知不妙,雖然我已遠出,始終未忘師門淫殺二字的戒條。又曾奉命在我去後七日之內,不能遠出五百里以外,居然不敢違背。當它性發如狂之時,只想在山中尋一雌的猛獸,如虎豹之類,渡此難關。偏又被我事前行法將山中所有野獸全行禁閉在崖洞之內,一個也尋找不到。它又不敢違命遠出,正在無計可施,你母恰在山中採樵,與之相遇。它並不知此是孽緣,迫於無奈,又想來人是在五百里限地以內,便把你母攝往附近山谷之中迷倒,成了夫婦。本來這類猛獸,交後女的必死,因你母稟賦甚厚,根骨也好,並不曾死。你父事完之後,靈智回復,想起入門時所發誓言,曾有此生再與女子交合,犯了淫過,便受我飛劍之誅,越想越害怕。本想挽救,又以前世夙緣,越看那女的越愛。救人心切,竟不惜耗盡真元,將自煉丹氣渡向你母口中,將其救醒,又用法力使其一切皆復原狀。你母始終被它蒙蔽,回去只當在割草時睡熟,做了一場噩夢,不知身已受孕。經此一來,你父惡根盡去,餘毒卻遺傳在胎兒身上。
  「你母懷孕三年,肚子漸大,心中害怕,又受不住惡人凌虐,乘著大風雷雨之夜逃了出來。你父自覺犯過太重,終日悔懼,跪在洞口外面四十九日等我回山,哭求寬赦。我命它將前賜柬帖取看,才知師恩深厚,有意成全。但那誓言必須應過,此舉原為它應劫而設,雖然身死,卻是避重就輕,那場大劫便可避免。自是感奮異常,立照柬帖行事,每日苦煉。三年之中,功力大進。想起情孽雖解,你母卻為它受罪,心中不安,又懸念你母子安危。仗著它平日自分異類出身,雖在我的門下,不問來訪我的各方道友是什行輩,都是盡恭盡禮,誠懇謙和。有時求它,只不犯本門規條,無不勉力而為,因此所來的人十九和它交厚。內中雷姑婆更是喜它,恰又住此不遠,它便力托雷姑婆照應你母子。挨到日期,迎上前去,見你母已然發動,快要生產,因陣痛昏倒在雷雨荒野裡,忙即抱向臨溪幽壑之中,仗我靈丹,將你母性命保住,洗去血污。又請雷姑婆把用法力珍藏三年的金靈前,由當地石穴中取出,放在你母身前,並將胎取下洗淨。然後一同送往雷姑婆碧雲峰舊居崖洞之中。又托夢與你母,說你兄弟二人稟賦善惡,各有不同,雖然用盡心力到處托人,終恐稟性難移,運數所限,難於挽回。表面在你前額留下印記,命你母留心防範,實則用心良苦,並放心不下。
  「姑茫本你父海外採藥時所收,帶回來時,我見此獸也是天性凶野,恐生事故,本想不要。你父再四跪求,此獸又伏地哀鳴,口吐獸語,力言從此永不為惡,方才收下。守山多年,雖未遠出傷人,凶野之性總是難斂,也曾兩次犯過。雖因來人俱是左道妖邪,無禮侵犯,自尋死路,不能怪它,處治終嫌太過,因此管束甚嚴。你父知我不久要往四川黑谷獨自隱修,除這白鸚鵡外,門下仙禽靈獸均不帶去。為此將它鎖在無名禪師舊居石洞之中,想等你們兄弟稍微長大,再行放出,以作守山之用。不料你弟魯孝偶發長嘯,驚動山魈、毒蛟,險為所殺,幸得雷姑婆趕去救回。後來算出好些因果,她又有事遠出,於是略變初計,將你弟引往黃耳崖拜師。這時你妄肆凶心,已將姑茫放出。為了你弟得拜仙師,心中不服,終日向天哭告,欲求你父顯靈,也拜一位仙人為師。此舉原是人情,並不怪你。無如你天生惡根,性情殘暴,因忿雷姑婆不肯傳你道法,背地咒罵,說只要你將來學會法術,便要用你所得寶斧將她斬成粉碎,方可消恨。似此居心,已是該死,今日又逼姑茫帶你往尋你母仇人。你母以前遭遇雖苦,但是此乃夙孽,理應逆來順受。何況那仇人又是你母尊親,就說虐待你母可惡,稍微警戒,也就罷了。便是你母平日也曾再三告誡,不可前往尋仇,如何違背?又不聽姑茫阻止,將你叔祖全家三口一齊殺死。這等慘法,豈有人理?
  「我回山緩了一步,遙望前面姑茫正在飛馳,算出此事,將你喚來此間。你下地時,姑茫已在橫身阻止,不令進洞,朝你示意。你這畜生,好似凶神附體,全無人性,以為手中寶斧所向無敵,也不體會姑茫是何心意,看出我有些異樣,妄想用斧逼我傳你法術。試間我如是個尋常煉士隱居在此,雙方無怨無仇,何故行兇?如我是個仙人,豈是此斧所能傷害?並且姑茫被你用斧逼退,已然朝我跪下,你仍行兇喝罵。見我不理,竟真將斧朝我砍來。似此凶殘橫暴,本應殺死除害,因姑茫再三用獸語代你哀求,說起雷姑婆行時之言,這才姑寬一時,將你吊在上面。本意吊打七日,稍殺火性,略加懲處。現在你弟又代你苦求,看在他至性孝友,將你放下。此後回去,務要洗心革面,混去凶心,少啟殺機。以你資質,遲早仍有遇合。再不痛改前非,一旦誤入歧途,多積罪惡,必伏天誅,就悔之無及了。我這裡無你停留之處,可去谷口外守候,等你兄弟出去,再帶你騎姑茫回去。」
  魯孝見乃兄如鬥敗的公雞一樣,跪在道人面前,淚如雨下,俯首聽命,一言不發。等道人說完,方始跪叩了幾個頭,恭恭敬敬退出洞去。心中老大不忍,連忙趕出,到了洞外喚道:「哥哥,我想不到遇見爹爹的師父,你如何敢和他強?你就在此等上一會,我再給你求求去,省得不認識路,又走迷了。」勿惡拉緊魯孝的手,低聲說道:「我已看出師祖說一句算一句,多求無用。路我認得,這條山谷也不長,你不要再求了,怕連累你,祖師不大好說話的。我那斧還在裡面。」說罷,便往對面杉林中穿去。魯孝聽他聲帶哽咽,越發代他難過。又知道這入便是祖師,看神氣,似頗憐愛自己,心又一喜,忙趕進去,還想求說。進門便聽師父陶泅笑說:「此子天性似未全喪,老前輩以為如何?」道人笑道:「你哪裡知道,此子心凶刁狡,最是記仇,這全是有意做作。只為知道我是他父之師,先前又吃了點苦,勉強屈服,實則怨恨已深。因你是他兄弟魯孝之師,心中嫉忿。你看他一直到走,可曾看你一眼麼?如說粗心,那斧怎未忘記?他父隨我多年,忠義謹慎,此事我自有處,你不須問了。」
  魯孝聽出話風不妙,心中著急,方想開口求說,忽見師父正使眼色,欲言又止。道人已喚姑茫至前說道:「你此次助紂為虐,本應嚴罰,姑念你事由幼主逼迫,不是本心,姑且從寬發落。那斧也實厲害,以後勿惡再以此斧相迫,不妨用你內丹抵禦便了。」姑茫跪伏在地,口中喤喤連嘯。陶泅笑道:「它可是說不敢對他無禮麼?」道人道:「正是此意。此獸真比常人還要忠義得多,只是性暴,非加約束,便難免於生事。以後在你門下,還須留意呢。」陶泅應諾,隨對魯孝道:「此是你師祖,複姓公冶,單名一個黃字,道號百禽道人;早年便能精通烏魯語言,道法高深,為方今各派散仙中行輩最高的有名人物。可速上前見禮。」魯孝重又禮拜。
  公冶黃道:「你已拜過,不必拜了。你今日回去,可傳我命,告知你兄,以後不許獨騎姑茫出遊。此斧仍舊還他,他不痛改前非,將來自己受苦。如再以此斧行兇,逼迫姑茫隨他為惡,必以飛劍斬他的頭。這裡有靈丹三粒,你拿去服了,越發身輕骨健,足可抵一甲子的功行。歸告你母,你父夢中之言只是徒勞,勿惡惡根難盡,必須經過一次墮落,能否解除前孽,悔過向善,尚是難定,只有幾希之望,必須有人助他,脫出陷阱。我念你父以一異類,居然能以虔心毅力超劫入道,實是難得,特許你將雷姑婆所傳的入門口訣轉傳你母,使其先扎根基,開通靈悟,異日修為,便容易多了。我不久便往四川黑谷坐關潛修,以應劫數。此地經我法力封閉,不可再來。另賜靈丹一粒,交與你母,他年轉賜勿惡,此時不可使知,再賜你兩件法寶,此時還不能用,暫交你師保存。靜候十七年後,黃耳崖峽谷中古仙人所封藏的一雙玉鉤斜出世,彼時必有兩人來你師父洞中借住,可向你師取出此寶,一同練習。來人如有什事求助,不妨同往,只不許多事殺戮。我尚有話與你師商談,你母因你弟兄未回,心中愁急,此時正在峰下松林一帶尋找,也許有人與她為難,你們快先回去吧。」
  魯孝聰明,覺得祖師法力定比師父還高,這等於載難逢良機,好容易無心相遇,又聽出師祖不久他行,只此一面,意欲隨著師父進退,乘便求教,本不想走。及聽乃母思子情切,下山尋找,又遇惡人為難,知道乃母雖為大人,氣力還沒有自己大,易受人欺,便著了急,匆匆叩了兩個頭,接過靈丹、寶斧,口說:「多謝師祖、師父,弟子先走了。」說罷轉身出洞,正要起飛,回顧姑茫跟了出來,忙道:「你快馱我哥哥,我先找娘去了。」話未說完,忽見那只白鸚鵡由洞中飛出,破空而起,銀箭一般,晃眼穿人前面雲層之中不見。同時姑茫一口銜住後襟,口中連聲低嘯,知是想要自己上騎。知道自己飛行比它快不多少,又聽出嘯聲有異,連忙飛身上騎,直催快走,姑茫立即飛起,由杉林上面飛過,到了谷口落下。魯孝見這時日已西匿,暮色昏茫,谷外林木森秀,越顯陰森,勿惡面容悲苦,獨個兒站在暗影之中,神情甚是可憐。忙喊:「哥哥,快同我回家,有人欺負娘呢。寶斧我已要回,快走快走!」隨說,人早飛身縱下,拉了勿惡同上獸背,往回路飛去。
  二人心急母親有難,一路直催姑茫快飛。嗣見姑茫毫無應聲,一味向前啞飛,不似往日隨聲應答,飛得也更快些。勿惡看出有異,忙向魯孝附耳低語道:「姑茫不答應你,必有原因,也許它怕惡人知道,你不要再說話了。」說時,姑茫果然將頭亂搖。魯孝也己醒悟,照此神情,越料有事,惟恐乃母吃虧,心更惶急。正在愁慮,姑茫忽往前面高空雲層之上飛去。魯孝見將到達,姑茫不往下降,卻往上飛,心中奇怪,正要問它何故如此,姑茫飛行神速,已然穿出雲層之上。時當中弦將盡,大半輪殘月依舊光明,天又剛黑不久,月光尚未上到中天,本是雲月交輝,到處清光如畫。只翠雲峰左近有大片陰雲密佈,但是離地甚高,下面雖有明月斜射,上面卻被雲層遮住。這一飛到雲層之上,什麼也看不見。魯孝覺著松林就在前面不遠,便令姑茫速降。姑茫把頭連搖,也不再往前飛,只是隱身密雲中盤飛不已。
  魯孝忽然靈機一動,悄聲問道:「你和哥哥不能下去麼?」姑茫連連點頭示意。氣得魯孝隨手打了它一拳,罵道:「該死東西!怎不早說?娘吃了人虧,怎好?」話未說完,早駕遁光往下飛去。剛出雲層,便見前面松林內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道姑,乃母魯瑾站在道姑面前,雙方似在爭論。看出人未受傷,才放了心。暗忖:「師父常說:『翠雲峰、黃耳崖兩處,乃秦嶺終南後山最隱僻的所在,除蛇蟒猛獸外,向無常人跡足。你法力尚淺,以後山行遇人,必非庸流,不論什麼事,均不可冒失動手,必須問明來歷底細,相機應付。稍見不妙,速用本門隱形飛遁之法逃回稟告,以免受傷。萬一姑茫不在身前,或是示意阻止,更須留意。』這道姑不知是邪是正?好在她立處背向自己,對娘只是說話,並未動手欺負,何不掩將過去,聽她說些什麼,再作計較、如是惡人,娘和我正是對面,必打手勢,那時動手不晚。」心念一動,便悄悄掩將過去,藏在一株古松後面,探頭向外察看。
  只見那道姑一張豬肝色的麻臉滿生橫肉,濃眉大眼,目蘊凶光,面上時帶詭笑。那麼高大的人,肩頭上插著兩口一尺三四寸長的短劍,腰間又掛著一個飯碗般大葫蘆。從頭到腳,無一處使人看去順眼,由不得心生厭惡。再看乃母,好似發現自己隱藏在側,面帶驚喜之容,對道姑抗聲說道:「說了半天,仙姑怎還不肯相信?你說那怪獸,實是雷仙婆守山神獸姑茫,因仙婆喜歡我兒,常教姑茫接了去玩,再命騎了回來。別的事情,全不知道。仙姑也說是個仙人,如何還敢瞞你?至於我兒殺人,更無此理。他雖蒙雷仙婆憐愛,不知用什仙法助他成長,如說力大身輕,委實比大人還強,真年紀才一兩歲,漫說不敢殺人,雷仙婆也不許他。便是姑茫,也決不會讓他騎了遠出惹禍。不是村民亂說,便是別人所為,與我兒子無干。請到別處查問去吧。」
  道姑把臉一沉,冷笑道:「你倒辯得好。適才村民說,先是一個小孩騎了怪獸,殺死魯老么一家三口。後又來一小孩,與前殺人的長得一樣,只未騎著怪獸,前額少了三條紅印。自稱他名魯孝,殺人的是他哥哥,為代他娘報仇而去。家住翠雲峰,如有什麼連累,可命來人尋他。與你所說,好些相同。小孩殺人與我無關,只那怪獸分明是我昔年仇人所騎,連那兩個小孩相貌也與我仇人好些相似,因此疑是仇人之子。但我見你長得如此醜陋,又覺不像,我近數十年已不似昔年那等性暴,不願無故殺人。好意命你將二子喚來,與我一見,並將仇人下落照實說出,你偏不肯,一味支吾。先說仇人在雷老婆子那裡,話已不對;後來又說二子乃系夢中懷孕所生,至今不知丈夫生死存亡。豈非鬼話連篇,誰來信你?速將實話說出,獻出二子聽我發落,還可免死;否則我一舉手,你便難活命了。」
  魯孝聽出道姑欺逼乃母,早就有氣,方要挺身出去,忽聽空中有人說道:「這道姑邪法厲害,你首先把她鬼葫蘆用梭鏢破去,就不怕了。」魯孝聽出正是那只白鸚鵡,料是奉了師祖之命,來此提醒,方才留意。因聽道姑口氣越來越凶,恐母受傷,又急又怒。剛剛準備好了法牌,梭鏢,打算用法牌放出寶光,先由側面將人隔斷,保護乃母,以免受傷。然後發出梭鏢,去破道姑葫蘆,相機行事。心還緊記師祖之言,不敢妄殺,只想給她一點苦吃,嚇走了事。
  那道姑也是時衰運背,一時疏忽。因對方早得姑茫示意,由空中飛下時,特由遠處斜飛過來,加上松林礙眼,以致人由後來,繞向側面,均未發現。正向魯瑾發話恫嚇,忽聽空中有人答話,語聲清脆,頗似嬰童。只當是兩小兄弟回來,不禁大怒,口喝:「小狗還不快下來見我,要找死麼?」隨說,揚手一道黃光,先朝發話之處飛去,往上查看,並無人影。不知白鸚鵡仙禽靈慧,故意分她心神,好令魯孝破那葫蘆,大難已經臨身,毫未警覺。只說區區嬰童,任是名父之子,生具異稟奇資,到底年幼,這母子三人,無異網中之魚,還不是彈指之間便可殺死,將魂攝去,祭煉邪法,稍報當年之仇。及至聞聲不見一人,正在仰望,心中奇怪,猛瞥見一片烏油油的墨色精光在面前一閃,魯瑾先被隔斷。緊跟著一道紅色的梭光由左側電射飛來。情知來了強敵,想要抵禦,已經無及,叭的一聲,腰間葫蘆先被震破粉碎,葫蘆內所藏陰火立時紛飛四射,那苦心祭煉,聚斂多年,用無數陰磷白骨和凶魂厲魄煉成的一件異寶,竟被人出其不意毀去,焉能不又急又怒,心中痛惜。仍想收拾殘餘,竟連敵人也不暇顧及。一面放出兩道劍光,將身護住,一面手掐法訣,收那陰火。空中白鸚鵡又在急喊道:「魯孝侄兒,快搶在你娘面前,用你手中烏靈牌,朝這道姑一照,你就贏了。」
  話未說完,魯孝見梭鏢一舉成功,破了妖法,道姑背上兩口短劍突然飛出,立化兩道暗紅光華,環繞全身,將梭光敵住,同時又在乎掐法訣,初經大敵,不知對方本領多大,惟恐敵人法寶數多,邪法厲害,傷了乃母,早不等招呼,搶上前去,擋在魯瑾前面,急喊:「娘還不快跑!」本意用法牌護住乃母退遠一些,由自己上前與道姑對敵,好讓乃母逃回家去,聞言立即照辦,按著師傳,一口真氣噴向牌上,朝前一揚,那墨綠色精光立即加盛了好幾倍,朝前湧去。
  道姑也是忙中有錯,分明已看出此寶非比尋常,因為魯孝上來只防乃母受傷,將雙方隔斷,志在護人,不曾用以對敵,於是沒有嘗到味道。及見魯孝突然飛出,手持法牌,搶向乃母身前,這才看出那墨綠色寶光發自牌上。因知此寶來歷,心方一驚,大片寶光已似狂濤一般,從對面壓到。道姑葫蘆中的陰火最是狠毒,又都凶魂厲魄所煉,具有靈性,平日受了邪法禁制,無法脫身,雖然助紂為虐,卻怨恨已深,只要主人勢敗,定必倒戈反噬。道姑深知此中厲害,連敵人都不暇顧,趕緊收拾殘餘,也由於此。不料陰溝裡翻船,偏遇見這兩件剋星。先被梭鏢將禁制妖魂的陰火葫蘆震成粉碎,禁法一破,那受盡煉魂之慘的無數凶魂厲魄去了束縛,便無敵人作對相迫,也必群向主人尋仇。這時一團團擁有惡鬼形影的陰火,正在悲聲厲嘯,紛紛飛舞,上下環攻,如非那兩道劍光護身,早為所傷。再吃寶光一壓,那些凶魂厲魄禁受不住,一起怒吼,帶著隨身陰火,拚命向道姑猛撲上去。這類陰火得隙即人,最難防禦,道姑劍光原擋不住,仗著多年淫威之下,又是內行,這些惡鬼飽受荼毒,心雖痛恨,仍然有些害怕,欲前又卻。及被法牌寶光一逼,正面陰火惡鬼先被衝散消滅,自然膽寒情急,由不得齊朝主人猛撲上去。道姑本在手忙腳亂,哪禁得起內外夾攻,護身劍光又被法牌寶光衝動,微一疏忽,便被陰火侵入。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知道不好,保命要緊,哪裡還敢戀戰,怒吼一聲,化作一道暗赤色的妖光,帶著一溜黑煙往空遁去。那些殘餘陰火追附不及,吃法牌寶光一照,只聽鬼聲啾啾,黑煙滾滾,晃眼之間,全數消滅無蹤。
  魯孝還想指揮神梭,飛身追趕,魯瑾忙一把拉住道:「你去不得。你哥哥呢?」魯孝也想起乃母無人照看,這才停住,收回法寶,答道:「哥哥騎了姑茫,在那雲層上面。」一言甫畢,忽聽煌的一聲怒吼,跟著便見姑茫沖雲破霧而下,勿惡騎在上面,面有喜容,到地縱落。魯瑾忙一把摟住,喜問道:「乖娃,往哪裡去了,這半日教娘擔心。可是你兄弟把你尋回來的麼?」勿惡面色驟轉悲忿,又強忍住,說道:「這且不要提它。那賊道姑好不厲害,看見姑茫,竟想殺害。吃我一斧砍去,我還怕這斧太短,哪知出手便有一團銀光,由斧上飛出好幾丈遠,一下便將她手臂斬斷。又被姑茫噴了一口火焰,嚇得化成一股煙,往隔山逃去。我問姑茫,她可曾死?姑茫點頭,大約是活不成了。想不到我這柄斧會有這麼好,能夠化成一團銀光飛出傷人,這有多好呢!」
  正說得高興,忽聽頭上有人說道:「你還不學好,那是你師祖方才用仙法煉過,才有這等威力妙用。你如肯學好,將來好處多著呢,這算什麼?」魯瑾連聽空中三次發話,卻不見人,只當神仙暗助,忙問二子:「這是哪位仙師?快說出來,我母子三人也好朝他拜謝。」勿惡脫口說了一句:「那是白鸚鵡。」隨聽空中罵道:「該死畜生,無怪我師父不喜歡你。我和你爹是同門師兄弟,白鸚鵡也是你喊的嗎?方纔如不是我求情,我師父早將你打個半死了。便是現在,我如不隨後跟來暗中相助,那妖婦邪法好不厲害,只要那葫蘆不先破去,你母子三人一個也休想活命。不信你問姑茫,我是你爹爹師弟不是?剛才代你講情,你也聽見,你看師祖多信我的話,莫非你全忘了不成?」兩小兄弟本極聰明機警。勿惡更因日問被公冶黃擒去,處罰之時全仗鸚鵡在旁解勸求情,免去好些苦痛。聞言心中一動,立時跪下說道:「請你不要生氣,怪我不好。我家中藏有不少果子,請到我家吃上一點吧。」魯孝也在旁行禮請求,同去家中款待,鸚鵡方始飛下。魯瑾雖不知二子當日經歷,一聽此鳥竟是丈夫同門,又見它生得金睛火眼,羽毛如霜,銀光閃閃,更無雜色,先前道姑發出大片黃光,竟未傷著它分毫,知道是仙禽,不等二子說話,首先禮拜下去。鸚鵡連忙跳開,叫道:「你是我大嫂,行禮我不敢當。魯孝還不將你娘拉起?等到你家,我再跟大嫂磕頭吧。」兩小兄弟隨扶魯瑾一同騎上姑茫,鸚鵡也飛向姑茫頭上,三人一鳥,同往峰崖上飛去。
  到家後白鸚鵡先朝魯瑾將頭連點,算是禮拜。魯瑾看出它好高,頗講尊卑之禮,忙令二子上前禮拜。鸚鵡果甚歡喜,朝著勿惡叫道:「你爹生前,曾托過我要隨時照應你們。故代向師祖求情,免你失足,不能挽回。師祖和好些人都說你生具惡根,異日恐難回頭,我卻歡喜你。尤其你兄弟仙福頗厚,你偏那麼可憐,心中不服,何況你父親又再三托我呢。從今天起,你好好地為人,就算你身附惡根,必須由旁門中經過,只要存心稍微忠厚,不多殺人,仍有回頭之日。你只要把我當作親叔父看待,聽我的話,我豁出受點責罰,也必救你脫險免難。還有你兄弟實在對你真好,今天如不是他,至少還有三日活罪受,莫要忘了他的好處。」勿惡素來口甜,本也感激鸚鵡為他講情,便把叔父喊個不住。白鸚鵡越喜,又叫道:「我是你們長輩,頭次見面,也沒有東西給你們,想起慚愧。不過我雖沒有什麼法寶,見識卻多。離此西北方三十餘里,有一崖壁,上面生著兩株古松。那地方原是古仙人壺公以前隱修洞府,松樹下面便是洞門,內裡共有三層石室。再等半年中午時節,可帶了寶斧,由你兄弟和姑茫相助,在外防守,你用此斧將松樹劈倒,那時必有雷火。你不要怕,由你兄弟將烏靈牌一照,雷火便消,現出洞門。你便走進頭層洞內,不論看見什麼東西,即速取了出來。那洞定連崖一起倒塌,成了一片凹進去的危崖。松根下面,也許藏有千年以上成形獲苓,可帶回去,母子三人同吃,包有極大益處。只是起不得貪心,二三兩層萬不可進,否則你沒有那大福緣,法寶得不到手,門上禁制卻被觸動,雖有那柄寶斧,並無用處。萬一寶氣精光上衝霄漢,把附近妖邪引來,你卻弄巧成拙了。」勿惡本心,便是求他指點,聞言大喜,再三稱謝。又把自種香稻存果,一齊取出款待。鸚鵡也吃了些,才行飛走。
  勿惡才向乃母告知經過,只隱起挨打一節。魯孝又把師祖之言暗中告知勿惡,令其留意。勿惡冷笑道:「你不用說,我已知道,因為師祖法力真高,他對你說這套話時,我在谷口外也全聽見。我既已知道,絕不再騎姑茫出遊便了。」魯孝見他神色仍帶悲忿,不便多說,只得罷了。魯孝便把師祖所賜靈丹取出,母子三人分吃。勿惡還不願意要。魯瑾也覺得他心腸偏狹,正色說道:「你這娃,怎和師祖賭氣?膽也太大了。」此時勿惡尚未墮迷途,性雖凶險,對於母親卻頗孝順,見母生氣,兄弟又在旁苦勸,辭色十分誠懇,不禁感動,忙道:「娘莫生氣。我因師祖不喜歡我,他那刑法厲害,又不是給我的,弟娃私自讓與我吃,怕他不願意,並非和他賭氣。娘既這等說,乖娃聽娘話,吃了就是。」魯瑾道:「這樣才是。我看師祖許是見你性情不好,不該殺你叔祖全家,特加警戒,實則對你仍好。你想如真恨你,盡可教你兄弟當面服下,何必帶回?又是三粒,恰好一人一粒,不似給我的一份另外分開,可見對你仍是好意。你只要以後奮發為人,必和兄弟一樣,早晚得到好處。單是記恨負氣,只有害處。等到五年期滿,你兄弟已拜仙師,不必說了,照你爹和師祖、雷仙婆前後所說,我也必有仙緣遇合,離此他去。丟你一人在此,毫無著落,娘怎放心得下?」勿惡聞言,不禁傷心,忍不住眼花亂轉,強行忍住,接過靈丹服下,走向一旁拭淚,不再說話。
  魯瑾知他氣苦,因為性強,素來不哭,這等神情實是傷心已極。便朝魯孝使一眼色,令其勸解。魯孝本覺哥哥可憐,忙趕過去,抱住勿惡肩膀,溫言勸道:「哥哥莫傷心,娘看了要心疼的。娘和我多愛哥哥,只要我將來學道有成,必代你尋到一位仙師。再如得到法寶靈丹,也必與你分用。好哥哥,你聽我的話,不要生氣吧。」勿惡見兄弟執手慰問,情誼殷殷,暗忖:「照今日所見兩個狗道士對我神情,可見兄弟以前所說不假,此事怎能怪他?」想到這裡,自覺平日不該疑忌,回手相抱,說道:「弟娃真好!哥哥不生氣。不過他們和你師父都見我不得,我想你我弟兄,都是一樣的人,怎會單我一個命苦?我偏不相信,早晚終須找到一位仙師,煉成道法,學得比你還強,給他們看。我也愛你,但教我受你好處,我卻不幹。何況你還要背著師父,偷偷摸摸。我此後再不恨你,也再不生氣。等娘一拜仙師,我也出山,尋找仙師修道去了。你如對我真好,這些話不可告娘,並非瞞娘,怕娘聽了,著急生氣呢。」魯孝終是幼童,只圖母兄喜歡,見勿惡已轉笑容,也就罷了,由此便不再提前事。
  母於三人自服靈藥之後,體力、智慧各有增進。魯瑾每日照著魯孝所傳口訣用功,進境甚速。當母子二人用功時,勿惡總是故意走開,只作未見。魯瑾知他負氣,仙人本不令私相授受,也就聽之。當地景物靈秀,土地肥饒,附近出產甚多。魯孝又能御空飛行,有時帶了山中土物獸皮,飛往近山城鎮,換些美好食物,與應用之物回來,全家食用。更有姑茫神獸守山,任何猛惡蛇獸均不能犯,日子過得甚是安樂。
  光陰易過,轉瞬又是半年。這日早起,勿惡忽對魯孝道:「白鸚鵡所說日期已到,你今天能否不往黃耳崖去,幫我一幫呢?」魯孝昨晚回時,早受師父陶泗指教,故意失驚道:「我還忘了是今天。師父本命我今日早去,為了哥哥的事,豁出師父打罵,也須前往。但我便中曾向師父探詢,師父說那地方名叫壺公崖,乃古仙人壺公舊居。洞共三層,中設禁制,一層比一層厲害。頭層藏有兩柄金戈和一粒五雷珠;中層乃是一部道書,名為玉虛寶芨;三層乃是一對玉鉤斜。這幾件法寶,均是天府奇珍,威力甚大。尤其那部道書最為珍貴。不過此書二次出世,只留三十六年,到時書後所附靈符便要發生妙用,化為一片祥雲,護了此書飛往靈空仙界。並且此書和那三件法寶不可全得,如人有緣人洞,切忌貪多,最好不取頭層法寶,先人中洞將書取到手內,便即飛出,再順手將那金戈、雷珠隨手取上一件,乘機逃出洞外,便可無事。回去覓一深山古洞,備好三月糧水,用第一張靈符將洞封閉,在內照書勤習,兩月之後,便能悟出好些妙用,隨意啟閉出入。由此修煉三十六年,等此書期滿,自行飛走,再出外修積外功,至少也可修到地仙一流。如果妄起貪心,遲疑不決,或把事看易,走入洞後觸動禁制,那玉鉤斜不起傷人,也必由後層洞內穿人地底,不知竄向何方藏起,使後來的人難於尋找;全洞埋伏也必發動,引起地震山崩。能逃一命,不葬身其中,已是萬幸,道書、藏珍更難如願了。我間師父既知底細,怎不往取?師父說:『這類藏珍,多系古仙人飛昇時節特意封藏,留賜有緣,必須機緣湊巧,命中注定,才能到手,絲毫錯不得。否則,雖有法力,也無用處。你我師徒,不是應得之人,如何能去?』哥哥此去,務要記住那本道書才好。」
  勿惡聞言,略一尋思,轉間魯孝:「你可是同我進去麼?」魯孝道:「師父說我無此福緣,不應入內。又說此事不宜人多,洞外還須有人防守。白叔父不也說過,令我和姑茫守在洞外麼?」勿惡喜道:「你果是我好弟娃,我們走吧。」魯孝道:「師父和白師叔都說要到中午才能起身,至時寸正值洞中子午風雷寒潮剛過,比較容易應付,就將埋伏引發,有我烏靈牌鎮壓,也能勉強抵禦。這時天剛亮不久,相離三十里,騎了姑茫轉眼就到,忙它做什?我想還是我去見過師父,做完早課,就便明言,求他指教,到午再來,與你同行,比較好得多。你看如何?」勿惡把臉一沉道:「你為我耽誤一次早課。莫非也不肯麼?」魯孝年歲稍長,已知乃兄習性,恐他多心,忙答道:「我是想早去無用,師父又說今日有事,故此想問一聲。既然哥哥不令我去,依你就是。」勿惡方改了笑容道:「這樣才是我的好弟娃。這事不與你師父相干,乃白鸚鵡對我說的。你只要幫我這一次,必有你好處,將來你會知道。反正無事,我們找到那裡,看好形勢,過了午時,再行人洞,不是好麼?」魯孝知他求得之心太切,不願使其不快。心想:「所說也頗有理,午後入洞,料無妨害。」只得依了。弟兄二人隨向魯瑾稟明,即時起身。
  勿惡久已不騎姑茫,騎上之後,見它一離崖頂,腳底自生風雲,凌虛御空,極目四望,群山均在足下,宛如蟻侄。加以日朗天高,碧空萬里,更無片雲,天風浩蕩,豪快絕倫。想起再有三年,娘和兄弟均要分手,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留住碧雲崖,雖然立志出山尋師,能否尋到,並無把握。如尋不到,或是所尋到的仙人,也和雷、陶、公冶三人一樣不肯收容,休說將來勝過兄弟,連似今日騎了姑茫空中飛行都辦不到,報仇出氣更無庸說。越想越氣,越氣越急。又想:「我只要有那一天,必把姑茫這類神魯收它幾個,才稱心意。」正在胡思亂想。魯孝見他時而眉頭緊皺,咬牙切齒;時而目蘊凶光,面上略現出一絲獰笑。不知何意,笑問:「哥哥,怎不說話,你想些什麼?」勿惡不肯實說,方答:「我還有什麼想的?這麼大的風,如何開口?」話未說完,姑茫飛行神速,已然到達,往下降去。
  壺公崖,兩小弟兄原未去過,見姑茫照直下降,到了崖底,便即停住,彷彿以前常去神情。勿惡便問姑茫:「你以前常來嗎?」姑茫點了點頭。勿惡便朝魯孝看了一看,匆匆緣崖而上。到了白鸚鵡所說的兩株松樹下面,仔細一看,見那危崖深藏在一條山谷之中,除兩松外,壁上苔痕繡合,甚是濃密,並無他樹。下面野草怒生,高幾過人。分明是深山窮谷,從無人蹤,不似有人到過情景,才放了心。魯孝不知勿惡因見姑茫輕車熟路,生了疑忌,恐其性急,不過午時便先下手,飛身趕上,急喊:「哥哥,不到午後,萬動不得,師父說的,到時再來吧。」勿惡笑道:「我只看一看,並不動手。這裡只是一片山崖,就將樹砍倒,不過兩個斷木樁,怎會現出山洞?你師父可曾對你說過麼?」魯孝見他腰問寶斧已然取下,惟恐冒失行事,便笑答道:「此是仙人禁法,此樹也無須砍倒,只須朝那兩樹中間石壁上砍它…下,禁法一破,自然現出洞門。那獲苓不知藏在何處,如在松下,結根必深。我想這樹乃仙人所種,長得這麼粗大好看,此來只為得那法寶道書,何必非要將樹砍倒呢?」勿惡道:「這樣的松樹山中甚多,有甚可惜?何況那獲苓人吃了身輕力大,頗有好處,如非此時不應動手,我真想將樹砍倒,先取那茯苓呢。」說時,姑茫也飛將上來,朝著兩小兄弟喤喤低嘯,將頭連搖,揚爪示意。魯孝道:「姑茫以前來過,必知底細,它也教你不要先動。我們暫且離去,往左近玩上一會,過午再來,就便還可詢問姑茫,以前怎會來此,不是好麼?」
  勿惡聞言,見姑茫不住昂首,迎風長嗅,將頭連搖,似令離去,想起前遇公冶黃時,也是這種神態,料有原因。意欲騎上,在當地遊行一遍,然後覓地降落,向其詢問,以前怎會來此。哪知姑茫馱了兩小兄弟,逕往對面山上飛去,到頂落在一堆亂石後面,便自要走。魯孝抓住它頭皮說道:「姑茫莫走,我們還有話問你。」姑茫不住搖頭,連嘯示意,神情甚是急躁。魯孝和姑茫相處日久,已能聞聲知意,見嘯聲越低,神情又極緊張,知道有事。悄聲問道:「你教我們藏在這裡,你有什麼事麼?」姑茫將頭一點,便往對崖飛去。到了兩松後面,身形忽然暴縮,看去只有貓一般大,晃眼便往樹上縱去,藏入枝葉叢中不見。兩小兄弟也知有事,各藏身石後,目注對崖,往外查看。剛剛藏好,姑茫重又飛回,向二人揚爪搖頭。魯孝會意,知是有人要來,不令出面。見它變得那麼小,週身光油水滑,二目精芒遠射丈許,從未見過,心中愛極。方要抱起撫摸,姑茫忽似有什警兆,弩箭脫弦一般,往對崖松樹上射去。跟著便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
  魯孝近來長了不少見識,黃耳崖又常有散仙、劍俠來往,人又智慧,已能聞聲分辨來人功力深淺。一聽飛行之聲甚是尖銳刺耳,與平日所聞不同,再見姑茫緊張神情,料知不是什好人,便留了心。忙即低聲悄囑勿惡:「來人恐非正道,看姑茫神氣,也許和我們一樣為那洞中藏珍而來。照我師父平日指教,遇敵時必須小心謹慎,切忌冒失。如我料得不差,果是為那藏珍而來的妖人,壺公洞仙法禁制,午前尤為厲害,樂得由他犯險,我們去佔便宜。再者,姑茫神通變化,自從師父還它內丹以後,威力更大,五官更極靈敏,妖邪如若來犯,相隔老遠都能聞嗅出來。既然早已警覺,埋伏對崖,必有應付之法。哥哥無什法力,最好不要出洞。姑茫如將來人殺死更好,否則等他犯禁入洞,然後相機行事。比較穩妥。」說時,那破空之聲早到了壺公崖上空,略一迴旋,聲音忽然隱去。日光之下,只見一條黑影,在一片灰白色煙光環繞之下,盤空徐飛,似在尋覓什麼東西神氣。
  勿惡得失心重,一聽有人入洞取寶,愁急萬分。既恐來人捷足先登,將寶奪去;又怕來人雖然不能成功,卻將埋伏引發,鬧得自己也不能進去,兩敗俱傷。無如那兩株古松生在石隙縫內,離地頗高,只近根處略有駐足之處,上下一片削壁,兩面相隔一二十丈,無法飛渡。如由山頂下去,以前吃過苦頭,不會法力飛行,如何是人對手,因而大不以魯孝之言為然,怒道:「你既答應幫我,便應為我出力。洞中禁制引發以後,便不能當,還有地震山崩,如何能容敵人進去?你如偷懶怕事,我不要了。」魯孝見乃兄滿臉忿急之狀,慌道:「哥哥你莫生氣。你說得對,我還忘了此洞還要二次封閉呢,果然不能容他入內。我因師父再三吩咐,過午才可下手,期前如遇什事,切忌妄動,便可無害,所以這等說法。哥哥既不放心,我看這黑人找不到地頭,飛走更好,否則我必相機行事。據師父說,姑茫所噴煙火丹毒,多厲害的妖人也禁不住,如仍不能取勝,我再冷不防衝出下手,好歹也使哥哥得到洞中法寶如何?」勿惡仍不放心,還想說時,那黑影已越降越低,沿著對崖往來查看。因為全副心神貫注崖上,沒想到對面山頂隱藏有人,二人藏處又極隱秘,始終未被發現。
  這時黑影降到半崖,現出全身,乃是一個背插刀叉,通身全赤,只腰間圍著一塊豹皮的妖人,相貌十分獰惡,正由東而西緩緩飛過。勿惡一見,便認出是去年打山雞時被群豹追逐,逃到一條山谷口外所遇用邪法生剝虎皮的二妖人之一。正要低聲告知魯孝,妖人已由身前飛過,在十丈以外懸空停住,往對崖看了又看,好似疑心那地方是藏寶之處。看了一陣,忽然把手朝壁一揚,立有茶杯大一團暗綠色的火球朝壁上打去。只聽轟的一聲大震,綠火星飛中,山石炸裂了四五丈方圓一個大裂口,大小碎石滿空飛舞,墜落下去,轟隆之聲驚天動地,震得四山皆起回應,半晌不絕。妖人見所料地方不對,只把崖石遭殃,平白還損失了一粒陰雷,好似有氣,口中咒罵了兩句,又往回飛。飛出不遠,又發出一團綠光,將崖石震裂了一大片,地方仍是不對,重又改向別處施為。似這樣三次過去,妖人好似不願耗費,所發綠火便小了許多,看去雖只蠶豆大小,那威力仍是厲害。挨著崖石,便即爆炸,山石崩裂,粉碎如雨,最小時也有丈許方圓一片被其震裂。一連往來了好幾次,把兩頭崖石炸裂了十好幾處。好好一座滿佈蒼苔的翠崖,竟被炸了個體無完膚,到處裂痕,谷底也被碎石堆滿。那兩株古松,就在眼前,妖人往返多次,直如未見。
  勿惡一直提心吊膽,惟恐妖人打中松樹,激動禁制,連催魯孝用梭鏢將其打死,以免妨害。魯孝力言無妨,須等姑茫發動,相機行事。勿惡正在忿怒愁急,妖人也似激怒,忽改作由東而西,沿崖打去,只聽一片山崩石裂之聲,一連串響將過去,震耳欲聾。綠火到處,崖石便成粉碎,大片崩墜,激盪得谷中塵沙高湧如山,碎石紛飛,宛若雨雹,聲勢甚是驚人。眼看快要打到對崖古松之間。魯孝見整片山崖已被妖人碎裂了一大半,早就有氣,不是謹記師言,早已出手。這時因見勿惡已然忿極,連聲催迫,一想對面松樹如被妖火打中,引發禁制,也實可慮,挺身欲出。勿惡早就情急,準備魯孝再不聽話,便要獨自上前,用那寶斧與之一拼。反正有什險難,兄弟和姑茫決不坐視,怕他何來?魯孝這一站起,自合心意,惟恐緩不濟急,想將妖人引開,也沒告知魯孝,當先往外便縱。不料姑茫也在此時發動,突在松側危崖之上出現,先怒吼了一聲。
  妖人正邊打邊飛之間,忽聽左側嗷的一聲怒吼,甚是震耳,吃了一驚,忙即回顧,看見姑茫形態雖然奇怪,但大只如貓,意存輕視,竟想生擒回去,停手喝道:「你這小孽畜,也敢向我發威嗎?看你生得雖小,形態目光不似尋常,又有那麼猛烈的吼嘯,想必還有幾分靈氣。你如久居此山,知道昨夜寶光上衝之處,引我尋到藏珍,我便收你回山,可得不少好處;否則我把手一指,你便沒有命了。」姑茫故作不解,只把目光注定妖人,更不再嘯。妖人見那目光甚是強烈,越知是個通靈異獸。又因姑茫只怒吼了一聲,便踞伏在一塊大約尺許的突石之上,不似有什麼敵意,越看越愛,改口喝間道:「昨夜有人路過,發現寶光上衝霄漢。我為此尋來,照他所說找了半日,也未查出下落。你一個畜生,也許不知藏寶所在,我並不勉強你。因見你長得皮毛好看,神態、吼聲均頗威猛,可惜生得大小一點。快快過來,由我帶回山去,包你好些享受。」隨說,人已飛近姑茫身前,想要伸手撫摸。忽聽震天價一聲怒吼,姑茫身形立時暴長,比起平日還要加大,凌空而起,朝前撲去。妖人驟出不意,雖有滿身邪法,也似不及施為,心中一驚,忙即飛身縱避,揚手一團妖光還未打出,姑茫血盆般的大口倏地張開,一股血焰已先迎面噴到。妖人所發陰雷也被蕩退,往斜刺裡飛去,落向對山爆炸。同時,妖人也中了丹毒,一聲厲嘯,化為一溜黑煙,電也似急往空中射去。
  兩小本來未被發現,因勿惡搶先縱出,瞥見姑茫現身,心中一喜,立定觀看,並未藏回原處。跟著便見姑茫發威暴長,妖人手忙腳亂,狼狽而逃。匆促之中,以為妖人已中丹毒,喜得直叫姑茫快追。不知妖人邪法甚高,防身、隱遁均所善長,雖中丹毒,並不甚重。勿惡天性凶殘,一心想打死妖人,一面急喊:「姑茫、弟娃,快追!」一面早把手中寶斧朝妖人逃處砍去。那斧雖經公冶黃將原禁制的靈氣寶光回復,勿惡終是毫無法力,不能隨心運用,斧光至多只能飛出二三十丈,便自掣回,妖人飛遁神速,自難砍中。魯孝因見乃兄怪他不肯出手,惟恐到家受氣,本來就想發動。再見妖人受傷敗逃,以為無事,乃兄又再催迫,逕縱遁光追趕,當時也未追上。可是經此一來,勿惡落在後面,還未被妖人發現,而魯孝相貌卻被另一妖人看去。這且不提。
  勿惡性急,魯孝追趕妖人還未回轉,便喚姑茫過來,想騎了它往對崖飛去。姑茫不聽,意似要等魯孝回轉再去。勿惡大怒,又見紅日當空,時已中午,迫不及待。剛舉斧威嚇,姑茫怒吼一聲,便往對崖飛去。勿惡沒奈何,只得自行趕去,仗著天賦本能,一會便援上對崖。正要下手,姑茫忽然橫身阻擋,吼嘯不已。勿惡先是忿極,揚斧欲斫。不料姑茫得還內丹以後功力大進,已不再畏寶斧傷害,張口一噴,便有一團火球將斧光敵住。勿惡迫於無奈,忍氣問道:「還不能下手麼?」姑茫將頭連點,以目望天示意。勿惡暗忖:「姑茫雖和兄弟常在一起,平時並無偏袒。白鸚鵡曾說。須魯孝和它同在外守護,也許妖人還要再來,故此攔阻。」想到這裡,盛氣稍平,方欲詢問,魯孝也已飛回。姑茫立收內丹,閃向一旁。
  勿惡沒等魯孝商量,將斧一揚,便朝松樹砍去,斧光到處,只聽一聲雷震,金光萬道,亂射如雨。那松樹孤懸危崖之上,樹前只有一片突石,寬僅數尺。勿噁心貪而凶,除洞中寶物外,並還想得樹底茯苓。自恃寶斧神鋒無堅不摧,意欲接連兩斧,將兩株古松一齊砍倒。人站石邊,下臨危崖,並無退路,全神又貫注在兩松根際,惟恐兄弟染指,情急心慌,一點沒有打算,更沒有想到禁法何等厲害,驟不及防,吃神雷猛然一震,本就吃了一驚,再見那麼猛烈金光突然飛射,自是害怕。百忙中忘了身後乃是懸崖,只顧驚退,雙腳一齊落空,朝谷底翻跌,直墜下去。下面儘是妖人震裂的大小山石,勿惡縱然天賦異稟,也非受傷不可。幸值魯孝趕到,瞥見乃兄失足下墜,喊聲不好,忙催遁光飛射過去,恰巧凌空抓住。隨同飛起一看,崖上兩松已作八字形分倒兩旁,斜掛崖上,當中現出一座洞府,那金光雨箭也似向外飛射。姑茫噴出大片煙光,連同那粒內丹迎門抵禦,渾身抖顫,頗有不支之勢。勿惡急得怪叫道:「這樣怎麼能夠進去?」魯孝答說無妨,二手抱住勿惡,一手早把烏靈牌取出朝洞一揚,立有烏油油一股墨色光華朝前射去,金光立被逼入洞內,衝開一條光衍。二人一同落到崖上,姑茫隨收內丹讓開,縮小身形,伏向倒松之上。
  魯孝忙喊:「哥哥,你太心急,下手稍快,這封洞神光甚是厲害。還不趕快進去!」勿惡聞言,自是情急,匆促之中,還不放心,便用寶斧防護面門,上前試探。覺出烏光之內毫無異狀,洞中電光反更強烈,轟轟之聲宛如迅雷密集,震耳欲聾。知道無礙,不顧再尋茯苓,連忙飛奔人內。只見頭層洞府,乃是一間兩丈方圓的石室,金光便由門洞內向外飛射。當中有一個蒲團,前面有一個長方形的二尺大小石案,上面放著一粒龍眼大小的鐵珠。兩旁各放著一柄戈頭,長只六七寸,暗無光華。心想:「難道這便是金戈不成?」順手拿起,越看越覺無什奇處,心方失望,哪知洞主人早已算就未來之事,預有安排。勿惡如照魯孝所說,不起貪心,將樹砍倒,再等片刻,將斧朝松間微擊,洞便出現,禁光威力亦要減少許多,那三層洞府也必同時大開。再用烏靈牌制住禁光,勿惡順路入內,不去動那頭層法寶,直入中洞,取得玉虛寶芨,立時退出,順手將金戈、雷珠帶走,不特平安得手,獲苓也可安享一半,回去照書勤學,仙業必可成就,何致陷身妖黨,幾遭形神俱滅之禍?也是心性凶頑,又狠又貪,下手既快了一些,又不識貨,這一伸手,二三兩層的禁制立被引發,一片風雷之聲過處,對面壁上又現一洞。
  勿惡只聽風雷轟轟,並無異狀,哪知厲害。又見二層洞內牆上交叉著兩道鉤形的銀光,忽想起魯孝先前曾說後洞藏有一對玉鉤斜,不可貪多人內等語。妄以為兄弟仗著仙師相助,又有烏靈牌防身,取寶容易,故令自己取那道書,出時隨手再取一件別的法寶,那最好的玉鉤斜卻留待他自己日後來取。當時生疑,便生忌忿,立意深入後洞,將所有法寶全數取走,再向魯孝責問,也未留神後面。因嫌雷珠是個鐵珠,毫不起眼,便不理睬。只覺那戈頭雖無寶光,卻形制奇特,從未見過,便順手拿起,往裡跑去,一心取那玉鉤斜。過中洞時,分明見石案上放著一個透明如晶的玉匣,內裡放著兩冊道書,竟連看也未看。行近後洞門前,看出壁上所懸,果是兩柄三尺來長的玉鉤,精光四射,照得滿洞齊泛明霞,知是一件異寶奇珍。洞中無人,禁光只在頭層門上。內洞風雷之聲雖甚猛烈,與人無害,這還不是手到成功。剛要趕上前去將鉤取下,誰知身才走到門口,禁制便已爆發。只見鉤光銀電也似連閃了兩下,跟著一聲霹靂,門內便陷了一個地穴,鉤光忽然暴長,往穴中穿去,晃眼不見。同時洞內便起了大片金光雷火,潮水一般迎面湧到。勿惡見狀大驚,慌不迭使斧一擋,一面往後縱退。百忙中瞥見斧光飛起,似將雷火金光擋退了些。退時情急,左手隨同舉起,那兩柄戈頭上也飛起兩道金光,擋向前面,似比斧光更強,可是這一停手,雷火又復由後湧到。遙望前面出口已然隱去,微見墨綠光華閃動。耳聽姑茫怒吼之聲遠遠傳來,似已不在洞口。這一驚真非小可。總算他命不該絕,後面雷火快要打到、危機一髮之間,忽然急中生智,看見寶斧可以抵禦,金戈更是異寶,忙用雙手戈、斧齊揮,三道寶光一同飛起,果將金光雷火=齊擋住。只是雷火一擋便退,那金光卻是力大非常,雖被擋住,未容上身,人卻站立不住,只得邊擋邊退,晃眼逃出中洞。到了頭層,才想起兄弟所說果然不差。偏生退時,分明見中洞道書寶光外映,卻無法緩手去取,又是只退不進之勢,干看著心急,無可奈何。等退到頭層,還想冒險取那雷珠時,一看石案已震成粉碎,雷珠不知何往。雷火金光越來越猛,震得全洞都在搖撼,似要坍塌神氣,歸路一片漆黑,也看不見出口。正在惶急,前後不能兼顧,忽聽魯孝急喊:「哥哥,快到我這裡來,稍遲便關在洞內要死了。」聲到人到,一股墨綠光華已電馳飛進。緊跟著又聽:「哥哥快收法寶!」身於便被魯孝抱起,在墨綠光華籠罩之下,由暗影中衝將出去。剛剛瞥見洞外天光,便聽震天價一聲霹靂,人也隨同魯孝飛落對山。回顧壺公崖上,兩株古松重又立起,洞門不見,仍是原來整片崖壁。姑茫也自空中飛落。魯孝連說好險。勿惡驚魂乍定,便問經過。魯孝道:「此非善地,恐還有妖人要來,我們到家再說吧。」弟兄二人隨騎姑茫回轉到了碧雲峰崖上。
  魯瑾正在盼望,見面便問:「適聽雷聲,正是你們去路,得手了麼?」魯孝心直口快,氣道:「再休提起。我為此事曾費不少心力,屢向恩師請求,好容易才問出底細,再三和哥說,聽我的話行事,必能成功。結果只得到兩柄金戈,雖然也是前古奇珍,比起那本書就差多了。最可惜的是,聽師父說,那粒五雷珠具有極大威力妙用,就在頭層案上,與金戈放在一起,怎會也未帶出?此洞一閉,內中藏珍全部竄入山腹地底之下,不特不能再進去,就進去也無法尋找。那玉鉤斜具有靈性,如非應得的人,無心遇上還要受傷,我真代哥哥可惜呢。」勿惡對於此行,雖然未能盡如他意,但因那本道書本來不甚重視,又看出玉鉤神物不應為他所有,乃弟之言並無虛假,又覺金戈神妙,似比玉鉤更強,心中還在歡喜。及聽雷珠那等好法,想起金戈不用時也似兩根頑鐵,並無奇處,一經揮動,便成兩道金光,那麼厲害的禁制雷火,竟被擋退,五雷珠想必更為神妙,聞言悔惜不已。
  魯孝見他後悔,又埋怨道:「哥哥如聽我話,不在洞中多延時候,書和法寶全能得到,那兩個成形蒞苓也不會被它逃走。固然這類草木之靈與人無害,好容易成此氣候,我們不應傷它,不過為了哥哥增加功力,也就說不得了。」勿惡這才想起,急問道:「我在裡間共只出入一會工夫,怎說我耽延時候?那茯苓呢?」魯孝道:「哥哥哪裡知道。你進去時如能照我所說,拿了道書,再取頭層法寶,必可無事。前洞禁法,被我制住,出入容易,自是快極。獲苓所化白兔剛剛出現,困在當中,你出時正好擒住,怎會逃脫?後洞埋伏一被引發,人為幻象所迷,已不知時刻早晚。我在外面先以全力鎮壓,無法走進。等了一個多時辰,看出形勢不妙,只得按照師父所說,等到洞中神符快要發生妙用之時,冒險沖人,將你救出。但是此事奇險,非見洞口現出五色火光,那兩株松也緩緩自行立起,不能下手。稍差須臾,連我和你全要埋葬在內,休想活命。正在愁急盤算,先前妖人又帶同黨趕來尋仇,邪法厲害,姑茫眼看抵敵不住。幸我試出洞中禁制全數發動,除等時機再來救你出險,烏靈牌一無用處,勢在危急,只得改向妖人拚命。總算運氣,剛將妖人逐走,獲苓所化的白兔忽往地內鑽去。跟著兩樹也便緩緩起立。我料時機已至,忙以全力施為。哪知寶光到處,激得金霞亂閃,仍衝不進。直到洞口現出五色火花,方始衝入。此行如不延誤,那苓兔你只要得到一隻,生吃下去,足抵三百年的功行,豈不是好?你如不信,且看現在日色不已平西了麼?」
  勿惡聞言,越發悔恨。想了想,冷笑道:「既有這樣好處,你怎不吃?」魯孝道:「我見那白兔生得比玉還白,靈巧可愛,前聽師父說,這類草木之靈成長不易,為了哥哥,那是無法,我只要用功修煉,終有成就之日,何必害它一命?又見它哀鳴跪求,十分可憐,所以連姑茫也不許吃,只對它說,等哥哥出來,由他自選一個,看你們自己的運氣。誰知這一耽延,挨到火花一現,竟被人地遁走了。」勿惡怒道:「這東西既在松樹根下,終能得到,明日你再幫我試上一回如何?」魯孝道:「師父曾說過了今天,壺公洞二次禁閉,誰也無法進去。那苓兔只此一難,以後便是大羅神仙,也不能將它擒到,去了也是無用。哥哥還是耐心等候時機,我只要稍遇機緣,必為引進,何必徒勞?一個不巧,還許吃虧呢。」勿惡終是心疑不快,暗忖:「我有寶斧、金戈,莫非還砍那樹不倒?聽兄弟口氣,分明不願相助,何苦求他。」本想說上幾句氣話,為防乃母不快,便未再說,氣在心裡不提。
  魯孝因當日未往黃耳崖用功,便向母兄說了幾句,便自飛走。勿噁心想,此時前往正是時機。匆匆把飯吃完,假說要往峰下行獵,欲騎姑茫往壺公崖取那獲苓。出洞一看,姑茫伏臥崖口,見勿惡走出,便走上前,朝他親熱。勿惡知它神通靈慧,不能和它動強。又看出對待自己和魯孝一樣,無什軒輕,最重情感。於是心生一計,先不明言,故意和往日一樣騎上身去,抱頭親熱,並向它稱謝當日助他取寶之德。姑茫雖是獸類,和人一樣,最是心高好勝,對這兩個小主人又極忠實愛護,見勿惡不住誇獎,也頗高興,歡嘯不已。勿惡見它喜歡,乘機說道:「姑茫哥哥,我方才見壺公崖側有一種野花甚是好看,我想採去,天快黃昏,相隔這麼遠,回來天黑,好些不便,你能讓我騎了去麼?」姑茫睜著一雙怪眼,注定勿惡面上,意似不信。勿惡假裝賭氣,說道:「這來回不到百里途程,我一個人也能前往。無非因為弟娃不在家,那地方又在壺公崖口外,怕遇見逃走的那兩個妖人,我一人打他不過,萬一有事,我又不會飛,為此想騎了你去,將花採到,立時回來,萬一遇見妖人鬼怪,有你在旁,也不致受欺。誰知你不敢去,想是怕那妖人,打他不過。那麼我自己去好了。」姑茫竟被激動,微一沉吟,便發低嘯,作勢應允。勿惡會意上騎,心中暗喜。
  姑茫雖然受激,也早防到勿惡另有心機,到了壺公崖上空,下面只是荒草籐蔓,無什花草,似知上當,只在那一帶盤空而飛,不肯下落,一面回頭連聲低嘯,似怪勿惡不該騙它。勿惡知被看破心意,離地太高,不敢冒失下縱,便向它再三求告。先說那花就在崖對面隱僻處,非他親去不能尋到。嗣見姑茫搖頭怒吼不信,並有回飛之勢,便裝氣苦道:「你只對弟娃好,我說的話從不肯聽。我以前用斧砍你,原是假意恐嚇,並非真想傷你。此時同在空中,如用寶斧、金戈嚇你,恐有誤傷,只好由你。我一個小娃,同是一樣的人,弟娃到處受人憐愛,要什麼都有,單我到處受氣,除娘外,誰都對我不好。以前還說你對我好,誰知你和別人一樣氣我。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我今天便死也非到下面去不可,你不飛落,我就跳了。」說完,便作出起立之勢。姑茫天性忠義,只當是真,竟被說動,恐其失足跌傷,身子忽然往下一沉。勿惡本是假裝,見它中計,連忙把頭抱緊,直喊:「姑茫哥待我真好。」晃眼落向谷口之外。
  勿惡下騎以後,見姑茫橫身谷口,不令走進,又上前去抱頭撫摸,軟語苦求,說自己實是為那獲苓而來,千萬不要攔阻,如能得到,便與你一同享受。話未說完,姑茫好似又急又氣,連聲怒吼。勿惡見它好說歹說,俱都不行,一時情急,頓犯野性。便將寶斧、金戈取出,惡狠狠怒喝道:「我想得那獲苓,非到手不可。如再攔阻,我這金戈比寶斧厲害得多,就要殺你了。」姑茫仍是怒吼不聽。勿惡以為金戈神奇,見狀大怒,更不尋思,將金戈往前一揚。兩道戈形金光剛剛脫手飛出,姑茫把口一張,便有大片紅色煙光噴將出來,將勿惡連人帶金光一一起裹住。勿惡聞到一股腥香,立時昏迷倒地。姑茫張開大口,就地上將人銜起,便往回飛。
  到時魯孝正由黃耳崖回轉,一見姑茫銜了乃兄飛回,落地人已昏死,頭有紅煙環繞,還當是受了妖人暗算。惟恐母親知道憂急,慌問姑茫怎會這樣。正想將人藏起,乘著母親尚在峰頂,不曾看見,趕往黃耳崖去向師父求救,忽見姑茫將口一張,先吐出兩柄金戈和那寶斧。再朝勿惡張口一吸,勿惡頭上紅煙收處,人便醒轉。勿惡見已回家,姑茫和兄弟俱在身前,寶斧、金戈均放地上。想起前事,怒火攻心,正要發作,猛然轉念,獰笑一聲,伸手拾起寶斧、金戈,也不說話,便往洞中走去。魯孝趕到裡面,再三詢問因何至此。勿惡只是冷笑不答。後被魯孝問急,才咬牙切齒說道:「姑茫想害死我,我此時無力報仇。你如真對我好,用你神梭將它殺死,我便實說;否則以後各做各事。如再管我閒事,我便和你拚命。」
  魯孝見他滿臉悲忿,料知又是強迫姑茫出外為惡,姑茫不聽,仗寶行兇,致被內丹噴倒,銜了回來。想起師祖之言,此事定必難怪姑茫。再說父親留與母子三人的鎮山神獸,對主又極忠義,如何忍心殺它,乃兄無可理論,母親又不願見兄弟不睦,再問下去,必起爭端。只得忍氣走出,連姑茫也不再過問。
  跟著魯瑾由峰頂走下,兩小兄弟雖然不開心,俱都不願乃母生氣,均在娘前娘後不住說笑,全看不出彼此有什過節。魯瑾原因愛子已漸成長,光陰易過,相聚日少,本來滿腹心事。及見二子喜笑顏開,也頗欣慰,對於前事一點不知。
  魯孝本來性情剛做,常受兄長的氣,一任自己委曲求全,百計愛護,始終不能挽回他的心意,幼童心性,未免生氣。飯後,陪著母親談了一陣,便去用功。事完,母兄均睡,時已深夜,也便睡下。次日早起,照例去黃耳崖修煉。行時為防勿惡又對姑茫行兇強迫,乘著母兄未起,悄告姑茫:「你隨我走,省得在家中受氣。」姑茫知道當地無事,對於勿惡也頗厭惡,便即點頭,示意同往。魯孝素無機心,便騎姑茫飛走,到了黃耳崖,令姑茫守在崖下,自往洞內見師用功。魯孝始終未斷煙水,食物均由家中隔夜做好帶去。午後課完,乘著吃飯閒空,將家中帶去的蔬果竹筍,引逗姑茫為樂。正覺好玩,忽聽師父洞中傳呼,連忙入內,詢問何事。
  陶泗道:「你兄勿惡稟性凶頑,忌刻自私,不知善惡。昨日強迫姑茫往掘茯苓,因用金戈行兇,被姑茫噴倒,今早懷恨負氣,獨自趕往壺公崖。因昨日洞中神符發生妙用,全洞重新封閉。那兩株古松根下苓兔,因昨被寶斧破了禁制,隱藏別處深山之中修煉,早已他往。松樹也被禁法隱蔽,外觀只是一片危崖削壁,連松帶洞,全看不出。如換別人,見此情形,定必退回。他偏是又貪又狠,到後查看不出形跡,先用戈、斧上下亂斫。後來被他想起對崖山坡,便照昨日經歷,援到壺公洞外,松樹前面。本來禁制神妙,再前一步,便不動手也要吃虧。他因昨日曾被金光雷火震落崖下,惟恐又蹈前轍,虧他細心,居然相準地形,閃向一旁,避開正面,照準昨日古松生根之處一斧砍去,立處就在洞前突石之旁,為防下墜,並還用手抓緊一根山籐。哪知斧光到處,松樹不曾砍倒,禁制卻被觸動,雖未墜落崖下,但為五行真氣所傷,氣閉身死。仗著天賦異稟,手足多力,與常人大不相同,人雖暈死,手卻未松,現正抓緊山籐,懸身危崖之上。經此一來,如不去救,固是必死無疑,就便用我靈丹和你師祖所賜靈丹一同服下,將命保住,也須靜養三年,才得復原。你與他原有夙孽,此三年中你天性素厚,手足情長,定必日常將護。他雖冥頑,見你如此對他,多少必受感動,將來遇到緊急之時,也許一線天良,不致喪盡。但你師祖所賜靈丹,原為到時欲以人力勝天,保全他的性靈之用,如能不用最好。如真傷重,服我靈丹,醒來不能止痛,定數所限,不能挽回,也就只好與他服下了。」
  話未說完,魯孝一聽哥哥傷重身死,早就情急流淚,抱膝跪求,哭喊:「師父救命!」陶泅拉起笑道:「徒兒真個孝友。毋須著急,我已答應救他,必可無害。丹藥在此,那禁法也須復原。到後,將此靈符向前一照,再由側面將人救下,到家再與服藥。可速去吧。」魯孝叩了兩個頭,接過靈丹、靈符,急匆匆往外飛出,騎上姑茫,急喊:「快飛!我哥哥在壺公崖受傷死了。」姑茫聞言,也甚發急,將頭一點,便朝空飛去。
  一會兒飛到,崖上籠著一團雲霧,勿惡蹤跡俱無,好生憂急。等到飛近仔細查看,才看出霧影中懸著一條小腿,正是乃兄,上半身已被霧氣遮住,只露一腿在外,魯孝來時大忙,忘了細問師父,是否先將人救下。那五行真氣,前聽師父說過,厲害無比,禁法不先復原,恐難救人;如先復原,想起昨日封洞情景,又是害怕。魯孝恐有差池,只得詢問姑茫如何下手。姑茫搖頭。惟恐時久延誤,一時情急無計,只得朝洞跪下,通誠祝告:「壺公真人,格外恩憐,寬恕哥哥,饒他一命。」祝罷起身,令姑茫守在下面,正要用那烏靈牌防身,由側面壁繞去,冒險搶救。不料心慌意亂,人未近前,覺出吸力絕大,幾乎脫手。一著急,便把靈符朝前一揚,一片五色光華照向崖上。猛瞥見雲煙如潮,彩光電射,勢甚驚人,喊聲不好。惟恐神雷發動,不暇再計安危,急縱遁光,朝壁上雲霧中衝去。剛一把將人抓起,雲光交合,連閃兩閃,便同消滅無蹤。因救人時用力太大,兩三寸粗細的山籐竟被連根拔起。如非勿惡筋骨堅強,爪如鋼鉤,幾乎連手臂也被扯斷。抱到崖下一看,勿惡牙關緊閉,兩眼亂瞪,面如金紙,一手持寶斧,另一手抓緊山籐,已然死去。魯孝又著急,又傷心,知道這樣回去,娘必傷心悲哭。意欲先用丹藥將人救轉,再同回去,免娘悲痛。匆促之間,忘了陶泅之言,想到就做,將人抱到有水之處,將靈藥塞人勿惡口中,再手捧山泉,淋向口內。待了一會,勿惡人雖回生,但是週身奇痛欲折。性又猛烈,稍微動氣轉側,難禁痛苦,便怒吼一聲,痛暈死去。似這樣連暈去了好幾次,只要回醒,便哭喊求死。魯孝看著傷心,急得無法。最後仍是姑茫以爪示意,乘其暈死之際,將人抱起,騎上姑茫,一同回飛。因恐傷痛,飛行甚緩。路上勿惡又死而復生了兩次,方得到家。
  魯瑾見狀,自是悲急。魯孝力言無妨,拉向一旁,告知經過。魯瑾見愛於連受痛楚之餘,苦已吃足,雖把烈性減退,不再急叫求死,仍疼得渾身都在顫抖。不知藥力已經充沛全身,再挨片刻便可止疼,立把百禽道人去年所賜,留備第五年上應用的那粒靈藥取出,與他服下。一會痛便止住,只是週身無力,骨軟如棉,如癱了一樣。魯瑾雖極心疼難受,因聽魯孝轉述仙人之言,說勿惡三年必愈,還可就此稍變氣質,知非虛語。又見愛子除卻週身綿軟外,面上氣色頗好,眠食如常,只得聽之。魯孝天性孝友,見乃兄為了求道,受此苦難,越發憐惜。早晚慰問之外,稍有閒暇,必來床前陪伴說笑,百計博取他的歡心。
  勿惡先還恨他怪他,日子一久,見乃弟一任埋怨斥責,老是笑言相向;每遇師執賜與珍果靈藥之類,定必帶與他吃,情意殷厚已極。勿惡雖天性涼薄,也由不得受了感動。人在靜中,或當病重將死之際,多半回憶前塵,發動天良。勿惡自知罪惡,思欲改悔。雖然事過境遷,病癒脫險,依然故態復萌,但在當時,確有勇於改過的心理。何況兩小兄弟同胞孿生,從小一起長大,山中更無別的同伴,心志雖各不同,形跡總是親密。只因遭遇既殊,性復忌刻,眼看兄弟一天好似一天,自己卻比他不上,越想越忿,惱羞成怒,以致心懷妒恨。及見魯孝對他情意如此誠懇,漸覺兄弟實是好人,以前不合自私,視之如仇,實在對他不起。於是兄弟二人重又親熱起來。
  魯孝見他人已全好,只是週身綿軟,行動須人,隔了數月,還是不能起坐,心中愁急,便向師父求告,一味軟磨。陶泅笑道:「你兄為五行真氣所傷,如非稟賦特強,便服靈丹也難救醒。此時元氣大傷,真力已失,非經三年靜養,不能復原。就便傳他內功口訣,將殘餘真氣重新凝煉,還須由漸而進,不可心急。這樣雖可好得快,但他提前下床,對你將來卻更不利呢。」魯孝跪答:「我哥哥近來對我十分親愛,就真個叫我吃點苦頭,也心甘情願。我想哥哥脾氣不好,也是為了師祖、仙婆和師父都不愛他的緣故。師父如肯傳他口訣,也許高興,和這會對我一樣,變好了呢。」陶泅笑道:「此人天性凶頑,甚於毒蛇猛獸,江山易改,享性難移。你雖對他友愛,只恐未必承情,接受你的好意呢。既這樣,我答應你自去傳授,但不要說是我的意思。」
  魯孝大喜,興沖沖趕回家去。一進門,便告訴勿惡,想傳以口訣。才一開口,說沒兩句,勿惡便將他止住道:「弟娃,你不要說了。你對我好,我知道,從此決不怪你。但要我由你師徒口中傳授道法,寧死不為。你師父所說,全都應驗,三年痊癒之言,想必不差。我已早有打算,無須忙此一時。並且三年期滿,也正是母親得道的時候,再巧沒有。你不必為我著急。」魯孝怎麼勸說,也都不聽,只得罷了。由此勿惡臥床不起,弟兄二人情分逐漸親密起來。魯瑾見狀,自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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