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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絕壁助真仙 萬丈寒潮參魔主

三關通大劫 千重霞影遁妖人

  二人商量了一陣,先想用身帶寶劍刺穿一洞,伸手入內,取那靈符。誰知那冰比鋼鐵還堅,劍扎上去,震得手都發酸。只聽瑲瑲連聲,休說刺穿,一絲裂痕俱無,連下好幾劍,看出無效。再後想起用火熔化,取出身帶特製的千里火筒,拔去火閂,一按機簧,立有尺許長一股火苗朝冰堆上射去。初意那冰又堅又厚,天更奇冷,隨化隨凍,靈符深藏冰堆中心,必須化開兩三尺方圓,五六尺高一個大洞,才能將符取到。哪知事出意料,崔南州剛把火筒射向冰上,成全取出火筒還未發火,忽聽轟的一聲,宛如大蓬火藥被火點燃,同時眼前奇亮,一蓬霞光擁著一朵金蓮花,電也似急騰空而起,晃眼飛入高空暗雲之中,連閃兩閃,便已失蹤。金蓮起時,具有極大威勢,二人相隔太近,竟被那蓬霞光蕩退了好幾步,幾乎跌倒,火筒也被沖滅。
  二人驚魂乍定,見金蓮已騰空飛走。再看面前冰堆,仍作蓮花形,停在地上,只四邊往內凹進,現出大圈裂痕,彷彿中裂,離開地面,比前高了一些。試探著近前細看,不由喜出望外,原來冰蓮已與地面不相連接。最奇的是底層中心似有一股白氣,將蓮底托住,輕飄飄地似可移動。想起女仙之言,二人分向兩邊托著冰蓮,往上一抬,果然能夠移動。料無差錯,忙往左側移去,也未用什大力,那麼大一朵冰蓮,隨手而起。二人剛把它移向一旁,離開原處,猛覺手中奇重,冰蓮立時墜地。一股白色輕煙正由冰蓮之下撤回,一閃不見。冰堆突然墜落,並震裂成了數塊。料知禁法已破,趕往原處一看,地面上竟有一個大洞。俯視下面,暗沉沉的,其深莫測,暗影中似有一點香火閃動,上下相隔約有百丈。仙人當在下面,禁制已破,怎不出見?正待通誠叩問,忽見那比米粒還小的一點香火漸漸加大,由暗影中上升,晃眼之間已結一朵紅蓮,上面好似站有一個白衣道姑。紅蓮下面一條火線,細才如指,由那發火之處將那朵紅蓮托住,冉冉上升,先由洞底暗影中往上升起。等到相隔穴口漸近,看出紅蓮花上乃是一個妙年道姑,穿著一身雪也似白的道裝,年約二十三四歲,容光美艷,望如天仙。知道女仙出困,忙朝穴口下拜。未容開口,一陣旃檀香風過處,紅蓮己擁了女仙飛將上來,剛離開穴口,將手朝下一指,紅蓮忽隱。隨聽風火雷鳴之聲起自洞底,一會停止。穴口已經封閉,仍是整片冰地。二人連忙下拜。
  女仙笑道:「你二人果是至誠,毫無虛假。我仗你二人之力,平安脫困。恩師靈符不等人取,自行飛去,更見今日之事已是算定,特意假手你們結此善緣。我尚有事,不能多留,一會便要分別。你二人曾說,要往西山樹王峰去,我知當地隱居著有兩位前輩仙人,看你二人心性福緣,也許能有遇合。不過內中一位老前輩性情古怪,如知是我指點前往,反而不美,或許生出反感。蒙你二人相助,無以為報,我以前所煉是旁門法寶,未便奉贈。只有幾粒靈丹,乃昔年西海磨球島離朱宮少陽神君所贈。服上一粒,具有抵禦奇寒妙用,並能增加真力,充沛元陽之氣。休說雪山高寒不在話下,便冷魂峪子午寒潮的天險和魔頭波旬婆所煉九寒沙、玄靠冷霰也非所懼。你二人可當我面服下,再稍傳你們導引之法,功效更大,以後無論多麼猛烈的寒威,遇上也不妨事了。」二人和玉清仙子一見面,越覺對方光艷照人,不可逼視。說話時老帶著微笑,口氣神情,和善非常,語音又是那麼清婉。聞言知其借此酬報,大喜拜謝。女仙含笑命起,隨取靈丹,令同服下,傳完導引之法,演習了一遍。笑道:「我雖旁門,除卻以前為人所累,行事失當,專重感情,不計是非而外,無什過分惡行。就這樣,仍受了許多艱難危害。如非恩師格外垂憐,幾次度化,又在洞中苦煉了二十九年,幾遭慘劫。可見邪正不能並立,一入歧途,便難挽救。惟恐你們上來把路走錯,所傳乃是玄門正宗扎根基的功夫,照此勤習,又各服了一粒靈丹,便不再遇仙緣,也可得享修齡。此去樹王峰,如有遇合,務須努力前修,好自為之,天仙無望,散仙當可如願。我恐這位老前輩念我舊惡,妨害你們,不便送你二人前去。好在帶有飛行甲馬,山路雖險,並無妨害。只不可直向峰底飛落,未經稟告允許,擅入禁地。雖然是凡人,不會計較,遭他不快,便成徒勞了。」二人重又拜謝指教。還想請問女仙所去何處,何日才得拜見仙顏。女仙笑說了一聲:「前途珍重。」一道白光,已電一般破空飛去,直射天邊暗影之中,一閃不見。
  二人便照所傳練習,耽延了一些時候。成全知鍾靈所說已然應驗,惟恐去晚錯過機會,欲用飛行甲馬,直達峰前里許落下,覓路前進。崔南州也不再持異見,只得聽之。二人隨即飛走。崖頂極高,樹王峰在西北方面,當日偏是霧重,到處佈滿陰雲,相隔二三里的高山便看不見影跡。成全這一性急,不覺把方向走偏了些,飛行又快。先以為霧氣雖重,好在甲馬飛行,往來神速,樹王峰山形日前曾經見過,那麼大一座高峰,左右還有別的山嶺,容易辨認,不會尋它不到,即使鍺過,也易回找。不料濃霧迷目,把路走偏,岔往冷魂峪山口附近。二人先覺飛行頗遠,怎還未到?霧氣又是越來越重,覺著天氣甚冷,想起玉清仙子所賜靈丹,曾說能御奇寒,怎會如此冷法?還當藥力不曾發動,哪知已深入險地。此時雖非子午寒潮發作之時,正當回潮之後,天氣奇冷。如換常人到此,身早凍僵,連身子也縮成了一個小人,骨髓皆被凍成堅冰,哪裡還能活命。
  二人正在霧中亂走覓路,心想只要尋到日前所見左近山嶺,便可走到樹王峰下。忽覺彼此說話,聲甚低微,漸聽不出,一任大聲疾呼,也是無用。想起日前蘭珠所說山中最冷之處,彼此說話,出口便即凍凝,對面不聞之言,方始生疑,彼此說話已聽不見。成全人最機警,看出當地好些怪處,始生疑慮,忙拉了南州,待要飛起,去往別處查看,猛覺身後吹來一股怪風。當地因是子午寒潮往來之地,冰雪多已凍成鋼鐵一般,終年佈滿愁雲慘霧,死氣沉沉,更無一個生物。那風卻是極怪,先由後面吹來,剛一上身,二人便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未容回顧,那風已旋向前面,捲起一個大漩渦,在二人身前旋轉不已。定睛一看,風旋中好似裹有兩個形若侏儒的怪人,穿著一身單白麻衣,背插銀叉,滿頭白髮,左邊鬢腳下掛著一串紙錢,腰間有一口袋隆起。乍看只是一條似人非人的怪影,忽隱忽現。漸漸現出全身,挺立風柱漩渦之中,一雙碧光閃閃的怪眼注視二人,面容灰白,彷彿一個陳死人,由墳墓中剛爬出來。嘻著一張又像哭又像笑的怪嘴微微一張,便有一團冷霧噴將出來。二人覺著一股冷氣撲上身來,迫得人氣透不轉。對面怪人似見二人未被冷霧噴倒,面帶驚奇之容,神情越發獰厲,忽然一聲極尖銳刺耳的怒吼,立將雙手一揚,待要發難。
  二人驟出不意,不知身已誤入冷魂峪魔母波旬婆禁地之內,將守山兩個雪魔驚動,所噴冷霧寒毒異常,如非預服靈丹,早已倒地身死,連骨髓一齊凍凝,休想活命。就這樣,那股奇冷酷寒的毒氣也是難於禁受。波旬婆門下守山雪魔陰毒異常,十分厲害,一見兩次冷霧不曾將人噴倒,不由暴怒,正待施為,眼看二人危機已迫。幸而成全應變機警,覺著那股冷霧撲向身上,透骨冰涼,宛如隆冬時節,浸身寒潭之中,直打冷戰,對方又是兩個相貌獰厲的鬼怪,不禁大驚,慌不迭忙將隱形壁一晃,先將身形隱去。緊跟著,施展飛行甲馬,拉了南州,飛身而起,往斜刺裡遁去。南州逃時,因見面前突有鬼怪現身,所噴冷霧徹骨生寒,又驚又怒,忙把李琦命帶的五星神珠往前打去。吃成全一拉,隨同飛起,二人恰是同時發動。那五星神珠恰又是仙府奇珍,雪魔乃波旬婆魔法煉成的凶魂厲魄,怎禁得住這類純陽之寶的剋星。那兩雪魔也是天性凶厲,平日狐假虎威,倚仗波旬婆強做護短,平日傷人太多。冷魂峪附近又產有不少雪蓮、冰參等各種靈藥,由那學道年淺,不知底細的人前往左近採藥,一時疏忽,誤入禁地,為雪魔所殺的人數甚多。只有日前金靈筠巧遇波旬婆,被其垂青,未為二魔所傷,反倒因禍得福。凡是誤走當地的,即使當時見機,逃得稍快,未遭慘死,也必身中寒毒,九死一生,多半殘廢。
  二雪魔也是惡貫滿盈,分明見對方連經兩次萬載玄冰精英凝煉的冷霧,不曾噴倒,非但沒有戒心,反欲以全力施為,各自飛身縱起,待取背上冷魂叉,將對方殺死。還未出手,敵人身形忽隱,突有五點五色火星連珠打到。那五星神珠具有極強大的人力,奇熱無比,又經仙人傳授,已經發揮全力,休說凶魂煉成的魔鬼,便是百丈冰雪,也能當時融化。崔甫州原是覺得魔鬼厲害,情急出手,五色火星電射飛出。二魔鬼似知厲害,身形一晃,化為一團旋風冷霧,沖空欲逃,已經無及。當頭一團冷霧先被火星打中,連聲也未出,當時消滅,化為大蓬急雨,瀑布一般,往下飛墜,就此消滅。另一團吃火星打著一點邊旁,只聽一聲慘號,霧影中飛起一條斷去半條的臂膀,惡魔影子帶著一溜灰白色的煙氣,箭一般朝斜刺裡凍雲瀰漫的山崖之上射去,一晃不見。火星飛處,四外堅冰積雪一齊融化,宛如山洪暴發,瀑布群飛,由高就低,上下流走。晃眼之間,方圓十來畝左近的冰雪各融化了一大片。
  南州初次應用,不料這等威力。心方驚喜,忽覺惡魔逃竄的危崖上面,忽然厲聲大作,真似山崩海嘯,萬馬奔騰,澎湃怒號,金鐵交鳴,隱隱傳來。成全猛想起異聲與上次穿雲頂丙氏兄妹所說子午寒潮彷彿相同,心疑當地便是冷魂峪,霧中迷路,誤投到此。再一想起丙氏兄妹所說魔母波旬婆的厲害,不禁大驚,忙喝:「三哥,快收法寶。」南州也已驚覺,剛將五星神珠收回,二人隨同飛起。飛行甲馬本有一片神光護體,擁著飛遁,隔老遠都能看見。這時魔母門人已被驚動,追將出來,子午寒潮也已發作,本來二人處境仍是奇險。總算隱形壁神妙非常,成全想起冷魂峪的厲害,一經警覺,便以全力施為,連人帶寶光一齊隱去,才得無事。
  剛一飛起空中,便見方才危崖上凍雲慘霧籠罩之中,似有一個崖洞。先是數十百股白氣,匹練也似向空拋起,其長無際,來勢神速異常,由洞口飛出,上下四外亂飛亂射,似在搜尋敵人神氣。內有兩三道,正追在二人的身後,相隔十來丈,便覺奇寒之氣透骨攻心,冷得週身亂抖。幸是身形早隱,見勢不佳,忙即往旁閃避,再縱遁光向前高飛,方始脫離冷氣所射之處。情知厲害,驚懼百忙中回頭一看,那一條條長虹也似的白氣正在滿空交射,四下飛舞,已結為一片千百畝方圓的大網,電也似急往下罩去。到地似知撲空,連閃幾閃,突又縮小,化為一蓬灰白色的光絲,似驚蛇亂竄,往原來崖洞中投射進去。同時洞口內隨飛出兩個俊美少年,各穿著一身雪也似白的短裝,頸戴銀環,背插銀叉,寒光閃肉,其亮若電。各將手往外一指,立有一股灰白色的寒煙激射而出,離洞才十來丈,突然爆發。隨聽異聲大作,比方纔所聞還要淒厲猛烈,來勢更比先前形如匹練的虹氣快得多。看去宛如山洪暴發,晃眼之間,大地上齊被佈滿,高達數十百丈,狂濤怒奔,轟轟發發,匯為巨潮,中雜億萬極淒厲刺耳的異嘯,潮湧而來。
  二人越發料定那是子午寒潮猛襲過來,連忙加急向前飛遁。不料寒潮來勢比甲馬飛行還快得多,轉眼之間竟快追上。先前隨著寒虹追襲的冷氣,又由身後撲到。直似山中行路,突遇洪水暴發,狂湧而來,人在前面奔逃,快被迫上神氣。相隔潮頭數十丈,已覺冷氣侵肌。還不知道此時並非寒潮應出之時,乃是魔徒見守山雪魔一死一傷,當是來了敵人,魔母夫妻偏在魔宮入定,不敢驚動,一時激怒,施展魔法,先放出百道寒虹。滿擬敵人任是隱形神妙,只要被迫近,立生感應,那奇寒之氣也決禁受不住。後見無效,又將子午寒潮發動。二人如非預服靈藥,休說相隔這麼近,便在數十里之外,法力稍差,也必凍僵。眼看快被寒潮追上,正在亡命飛馳之間,忽聽遠遠傳來兩聲金鐘。那大片寒潮已然高出群峰之上,白茫茫漫天蓋地而來,所發出來的異聲越發尖銳刺耳,悸人心魄。二人正在惶急,寒流倏地停止,易進而退,往回收去。那兩個穿得非僧非道的白衣少年,自從寒潮一起,便已隱去。寒潮一退,重又現身,戟指向前,厲聲喝罵道:「鼠輩無知,敢來我冷魂峪擾鬧,傷我神魔,如非師主升座,任你藏頭縮尾,逃向天邊,休想活命。」二人這才看出兩少年隱在寒潮後頭追來,罵完,化為兩道寒光,一閃退去,也不知看見自己沒有。那大量寒潮來得神速,去得更快,就這幾句活的工夫,已似萬流歸壑,齊朝原路崖洞中飛湧進去,一閃不見。
  二人驚魂乍定,忙往前飛。初意飛行已遠,霧氣又重,當地萬峰林立,凍雲瀰漫,不知樹王峰能否及時找到。心正默憶途向,忽見前面凍雲開處,矗立著一座高峰,正是日前所見的。成全大喜,待往峰下投去。南州想起玉清仙子曾說峰下隱居的前輩仙人性情古怪,不應直飛峰下,連忙一把拉住,方要開口。成全也已省悟,恐南州心直口快,未等與仙人相見,先將來意洩漏,忙使眼色止住,一按遁光,同往峰前飛降。本來仙人所居是在山東南向陽一面。另有一處洞府,似在山陰,內裡甚是高大,但不常去,長年在山陽洞外磐石之上對棄。二人打算降離當地三數里,步行上去。遁光正順峰旁斜飛,待要避開山南一面,誰知離地二十來丈,忽似被一種極大力量吸住,竟不能自主,無論左右掙扎前衝,均難擺脫。沒奈何,只得聽其自然。心疑犯了仙人禁忌,致有這等現象,正在驚疑。降勢特快少晃眼落地,身上立時一輕。忙收甲馬一看,當地乃是由東面峰腳起,環著峰麓斜行向上一條天然石棧,路甚曲折,險滑異常。除因降時似被無形潛力猛吸了一下,別無異兆。四望空山寂寂,冰雪千丈,凍雲迷霧已漸開朗,左近山巒峰崖已全出現,到處靜悄悄,見不到一點生物影子。看出天氣奇冷,身上仍頗溫暖,知是靈藥之力。心想:「方纔誤觸禁制,後來仙人見自己是個凡人,不再計較,故此到地之後,轉而無事。」念頭一轉,心神漸定。當地形勢,原經鍾靈詳細指點,知道順著這條石棧道,便可尋到仙人對棄之所。互相打了一個手勢,先朝前面下拜,通誠默禱說:「弟子等志切修為,向道堅誠,因聞二位仙師在此清修,同來拜見,望乞大發慈悲,指點迷途,收歸門下,傳授道法,感恩不盡。」禱罷起立,一同前行。
  那棧道最窄處只有尺許,人不能並肩而行。上面滿佈堅冰,又滑又陡。前半尚可,越往上走,路越高險,也越難行。二人雖有飛行甲馬,為示誠敬,不敢班門弄斧。走到未一段,山徑忽轉向外傾斜,腳底又現出一片無底深壑,內裡冷霧濛濛,一眼望不到底。峰腰以下,到處冰凌,鋒利如刀。稍一失足,墜入壑底,固是粉身碎骨,萬難活命,便滑跌到那些冰凌上去,也是九死一生,決難倖免。這時二人已經走到半峰腰上,照此險滑冰凍的羊腸危徑,便是猿猱也難飛渡。總算二人武功均極精純,成全更練就踏雪無痕草上飛的上乘輕功,勉強提氣輕身,相準腳底形勢,時快時慢,蠟蜒點水一般穩住步法,繞峰猱升而上。當地本是天山近頂之處,兩人服有靈丹,雖不畏冷,但是空氣太稀,越往上越難走,漸覺耳鳴心跳,不敢大意。正在口內默祝:「弟子等濁骨凡胎,難期造就,惟望仙師念弟子耿耿愚誠,加以默佑。」忽聽棋聲丁丁,由右側面隱隱傳來。知將到達,途中無甚異兆,分明有了指望。所行之處,恰是一片五六尺寬的冰崖,突出半峰腰上,上面雪峰刺天,冰壁如削,仰望不能見頂,俯視深淵沓冥,下臨無地,寒霧迷漫,其深莫測。前面不遠,又是一片突出的冰崖擋住去路,似已無法前行。二人心志堅誠,始終記著鍾靈之言,所行途徑既與所說相同,必能過去,毫不氣餒。再聞棋聲由崖那面隱隱傳來,越發心喜交集,精神一振,便把氣沉穩,恭恭敬敬,二次下拜。
  二人還未開口,忽聽前面崖角後有一老人口音笑罵道:「你兩人怎無出息?既受雪衣老人指點來見我們,直飛峰前,豈不也好?偏又多事粗心,上來先把玉羅剎放掉,還可說是事出無心,優曇老尼心腸太軟,故意假手他們,事早算定,不去管他。為何誤走冷魂峪,殺傷雪魔?自己惹下亂子,還不免給我二人添煩。道兄理他作什?」另一老人哈哈笑道:「老和尚也大輕看我們了,憑我二人,當真還怕冷魂峪女魔頭作梗不成?今日來人,根骨稟賦均非上等,本來不合我意。不過他們為我而來,既已惹事,如若不管,外人不知,當我二人又想用人,又怕樹敵,豈非笑話?我們修行將近千年,怎還把魔頭放在心上?他們原是凡人,只憑平常甲馬飛行,途徑不熟,方才霧氣又濃,以致誤走冷魂峪,如何怪他?我如怕事,方纔他們霧中飛過,已明知來意,只一伸手,便將他們攔住,也無此事了。」
  二人聽那語聲宛如洪鐘,語氣甚好,方在喜幸。忽聽面前冰裂之聲,那高約十數丈突出峰半的大片冰崖突然崩裂,倒將下來,似要當頭壓下。二人身後來路便是那堅冰結成的羊腸小徑,因這未一段最是險滑難行,二人先前勉強提著氣,一步一步,好容易才得到此,驟然後退,定必滑跌冰壑之中無疑。那片冰壁又高又大,已經當頂壓下,怎麼也不及逃避。本來帶有飛行甲馬,可以脫險,也是二人該有仙緣遇合,福至心靈,驚懼百忙中,忽想起仙人就在隔崖,決不坐視無辜之人因為向道堅誠,來此求見,給冰壓慘死,不加援手。彼此不約而同,念頭似電一般移動,還未想完,眼看那數十萬斤的斷冰危崖,帶著一片寒光閃閃的白影,已當頭壓到,略一遲延,再用甲馬飛行,已經無及。只得仍跪原處,把心一橫,閉目等死。心想:「死生定命,如果仙人旁觀不理,也是命該如此。萬一不死,仙人見我志誠,不惜為道殉身,定加恩憐。」
  正互相尋思間,猛然大股寒風拂身而過,猛急異常,那冰壁好似由身側飛過,不覺壓向頭上。忍不住睜眼一看,大團白影帶著疾風,已由身旁往下飛墜。隨聽瑲瑲亂響,連串冰凌斷裂之聲,跟著又聽轟隆大震,聽去甚是沉悶,由壑底隱隱往上傳來,半晌方止。再看前面,峰形忽往內凹,現出一片山徑,甚是寬大。盡頭處是一危崖,高只丈許。當中一塊大青石,上設棋盤,兩旁各有一塊數尺方圓的平石,上坐兩人,正在對弈,神態悠閒,各自對局凝思。下手是個面容衰老,滿佈皺紋的老和尚。上手是個身材高大紅臉的駝背老人,美髯飄胸,指甲甚長,其白如玉,手捻棋子,在石上微敲,發出了丁之聲。先前語聲已止,對於二人竟若無睹。中間斷處約有七八丈長一段無法飛渡。忽又聽得身後琤瑲亂響,直到壑底。回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原來身後來路那條羊腸小徑本是堅冰結成,先前堅冰斷裂,受了巨震,竟遭波及。幸而存身之處地較寬大,上面雖是堅冰凍結,底層卻是與峰腰相連的一塊突石,只近峰一面現出裂痕,不曾崩墜。但是前路中斷,相隔對崖只七八丈,看去還好一些,身後來路竟是全部崩塌。先前上時專心一意,只顧向前,還不覺得。這時冰路全部崩裂,那一帶的峰形又是壁立千百丈,上達雲空,下臨無地,二人寄身危峰峭壁之上,前後孤懸,進退無路,如換常人,嚇也嚇死。二人既向道心堅,又因先前冰崖斷裂,分明見當頭壓下,也毫未受傷,認定仙人有意相試。再加身帶飛行甲馬,壯膽不少,見此形勢,當時雖不免吃了一驚,稍微轉念,便已心定,重又端正地跪在冰上,虔心待命。
  等了個把時辰,對崖仙人仍未理會。南州人最義氣,不知黃建、萬方雄二俠來路不同,偶然想起二人先來,方纔那片冰崖,尚還未斷,如何過去?仙人也未提說,惟恐二人遇阻退回,還在其次,萬一和自己一樣誤走冷魂峪,或是遇見別的妖邪,豈不凶多吉少?想到這裡,心正愁急,欲向二仙人求告,請示吉凶。忽聽駝背老人笑對和尚道:「你和采蔽僧一樣,已是佛門中人,偏都疾惡如仇,豈不失佛法慈悲之旨?別的妖邪左道也還罷了,玉羅剎和女殃神鄭八姑雖是旁門,不過各有難言隱痛,性情偏激了些,你二人便要斬盡殺絕三.不肯放鬆。再加上一個專門和旁門中人作對的姜雪君與小和尚聯合一起,如非優曇老尼慈悲解救,加以接引,這兩個人早已形神皆滅,雖然咎由自取,到底太過。尤其玉羅剎為人行事,迥非別的妖邪之比。人家久困山腹之中,日受風雷烈火之苦,已然洗心革面,棄邪歸正,又是老尼姑的門人,我們本應另眼相待。因你以前對她厭惡,已然脫困,竟不敢來此相見,才致這兩人誤走冷魂峪,生出事來。今日之事,該你一人應付,才合理呢。」老和尚笑道:「駝兄不用激我。此女機智非常,又有優曇老尼指教,難道她還不知一經歸正,便是同道,誰還記她前非?必是知你素來好勝,別有用心。以我推想,她就不故意把他兩人引往冷魂峪去,也是明知不問。否則她那地方離此甚近,送這兩人來此極為容易,如何不顧而去?先前她脫困時,曾見老尼青蓮神光破空飛走,分明事早算定。莫要老尼有什佛法禁制,你受她的蒙蔽吧?」駝背老人聞言笑道:「此女好些可喜之處,便是暗中鬧鬼,也不怪她。何況是受老尼指點,奉命行事。我自來要做好人就做徹,決不半途而廢,為德不卒。可恨雪衣老兒洩機饒舌,給我多事。如非這先後四人性情為人還能合我心意,直想一人不用,看那天劫到來,可能傷我?」
  二人聽出黃、萬二俠,已先來過,仙人既肯賜見,自有福緣,心方一喜。老和尚忽把殘棋一推道:「駝兄,現在到了什麼時候,戀這殘棋作什?你既看中來人,還不早些指點,莫要大意誤事,就來不及了。」駝背老人笑道:「我決不怕,也不至於誤事。你和老尼姑早有算計,想挽救鐵堡這班孤臣遺烈。雪衣老兒又和任中遲他們交厚,素受全堡中人禮敬,更想促成此事。知我平日不大好說話,自不出面,卻令那日來此的幼童鍾靈將這四人引來。你們暗中通同作弊,當我不知道麼?我是明知故犯,如非合意,你們任憑是什巧計,也無用處。」和尚微笑未答。老人隨向二人道:「你們膽力倒也強毅,過來說話吧。」
  二人方想說相隔太遠,雖有飛行甲馬,不敢放肆。猛覺一股吸力和方才一樣,將身吸住,同時眼前一花,紅光一閃,人已到了對崖,立在石前。正要下跪,老和尚道:「你二人不必跪前跪後,此是散仙中前輩大方真人神駝乙休,素來性情古怪,不喜人太謙恭,可站在一旁,聽他吩咐便了。」
  駝子隨道:「方纔黃建、萬方雄曾先來此,已然奉命他往。今晚子夜,我和這位禪師有場劫難,須用兩人護法。本來黃、萬二人已可應用。後知你二人隨後跟來,多上兩人,固要省事得多,偏生你們來時,無意中將冷魂峪守山雪魔殺傷。因值魔主波旬婆往會乃姊赤身教主鳩盤婆,神遊未歸,門人不敢發動寒潮,自出報復。不料你二人持有洪都真人留賜的九宮塔上奇珍,事前又服有御寒靈藥,不畏寒潮酷冷。波旬婆雖是魔教中人,但她夫妻為人除性情偏激外,向不為惡,知道子午寒潮凶威猛惡,極易改變天時,傷害人民,減少農家收成,生出災害,雖然她魔法控制,隨意發收運用,但是從未妄自發動。回時發現寒潮暴起,平日惟恐奇寒之氣傷害人畜生物,每當起時,還用魔法竭力使寒威減低,如何妄自發難?連對頭是誰也不暇問,忙以全力去收寒潮。一面急召門人回宮,不問情由,先吊起來痛打了一頓魔鞭。因那寒潮威力大大,易發難收,日間妄自引動,強行收回,到了子夜應發之時,勢更猛烈。此是宇宙問窮陰凝閉之氣所萃,多高法力的人也難將其消滅,能夠似她這樣釜底抽薪,化重為輕,已是極難之事。當初勉強收回,夜來還要費上好些手腳,再怪魔徒妄發寒潮,鞭打拷問,又費了好些時候。等到問明,人已遠去。那兩魔徒本最心愛,打完,問明前情,覺著多年威望,除前輩散仙百禽道人公冶黃而外,從不服人,也無一人敢於對她無理,無端被兩個不知姓名的後輩闖入禁地,將守山雪魔殺傷,休說愛徒年幼氣盛,便自己遇上,也必不容。打得又重了一些,雖仗魔法神通,靈藥功效,復原容易,當時二徒身受之慘,想起也自心疼,於是怒上加怒。只因奉有公冶真人之誡,不能離山遠出百里以外,與人作對,除非你們自己尋到她的門上,無法洩憤。此峰與冷魂峪相隔頗近,因在它的側面,不當子午潮路。又知我與一發禪師不是好惹的人,性更好勝,以她法力神通,遠離魔宮,親自出手尋兩個無名後輩為敵,不論勝敗,都是丟人。
  「最好你們自行投到,以便按照她的規條處置。本來你們就此回堡,原可無事。但她氣量很小,此恨不消,決不甘休。暫時見你們持有純陽之寶,惟恐門人代出不能得勝,更加丟人,更恐因此惹起造孽,多生枝節,隱忍的日子越久,仇恨越深。早晚定必煉就抵禦純陽真火之寶,再用廈法遙制,仍命門人走往鐵堡,生事尋仇,你們自非其敵,還要殃及池魚,使全堡人民受那寒威猛襲之害。適才經我推算,竟連我與一發禪師一齊恨上,只還不肯妄自發難。此事越能早了越好。此女將來又必歸正,莫如將計就計,索性由你二人將她引來,只要應付得宜,不特永絕後患,甚或化敵為友也不一定。我二人固不願與之結交,你們將來卻可陰受其益。偏巧我今夜子時正當道家四九天劫降臨的緊要關頭,雖然事前有備,決可無害,為此分心旁顧,卻非所宜。
  「後來想起此女根骨心性均是上乘,昔年原因求道心切,雖然誤投魔教,尚知惡善之分,不似鳩盤婆師徒那樣殘忍凶橫,他年兵解轉世,仍有道成之望。只嫌過於驕狂,夜郎自大,我意欲借此稍殺她的凶焰。今夜將其引來,借她奇寒陰毒之氣,抵禦天劫中的九天純陽真火,使其對消,使知魔法並非無上,多大神通也難抗拒天威。並可借此一鬥,一年之內,子午寒潮減去不少威力,使方圓數千里內的人畜植物少受好些危害。此舉固有功德,但是奇險異常,一個弄巧成拙,全要受害。又於我抵禦天劫有益,容易被人誤會,說我取巧。
  「還有你二人事前須往冷魂峪誘敵,去時必須膽大心細,無論遇什凶險,不可絲毫慌亂,務以定力戰勝。所帶法寶,更忌出手。好在預服靈丹,不畏奇寒,表面又是前往謝罪,按照她那魔規,去的人如非道術之士,只要能禁寒潮奇冷,便是與她有緣。連峪中所屬靈藥,也可隨意採取。再能仗著機警膽大,公然強入魔宮,不畏男女神魔凶威,哪怕見物就取,也不禁阻。黃、萬二人現在前洞,奉命準備,代我夜來護法,無須顧慮。你二人自間如能勝任,可拿我柬帖,照著上面到時所現出來的字跡行事,連飛行甲馬也無須用,由我略微指點,再用禁法隔斷,將你二人送往冷魂峪崖腰側面,出其不意,隱形入內。只一入口,守山雪魔和男女魔徒侍者不奉命令,便不將來人侵害。你二人先看柬帖,照之行事。再將法寶收去,一件也不許用。相隔魔宮里許,有一青晶牌坊。彼時,因你二人深入基地,大小群魔異常激憤,定必追隨在側,伺隙暗算。本身個個相貌獰惡,再加許多恐怖之景,膽力稍差,定必嚇個半死。只要心神搖動,魔頭便乘虛而入,固非受害不可。再要誤用法寶,給她認為仇敵看待,群起夾攻。敗了被她擒去,以你二人的資質,定必強行收為徒弟,或作魔宮侍者,暫時無苦,將來魔運告終,天劫降臨,終仍同歸於盡。如若倔強不肯降服,便被殺死,煉成神魔,常年服那苦役。所幸女魔波旬婆以前曾受正教中人點化,除卻天性剛愎自傲而外,比起別的魔教中人要差得多。她丈夫干鵲為人更好,儘管放心大膽,照我柬帖行事,無須害怕。」
  二人聞言,大喜拜謝。真人隨命立在一處,將手一揚,便有一片金霞紅光,擁了二人飛起,破空直上,飛入凍雲之中,閃得一閃,雲光不見,直往冷魂峪飛去。不消半盞茶時,便已到達。遙望危崖上面,冷魂峪入口圓洞門外,守山神魔只剩了一個,正在發威怒吼,東張西望。恐被警覺,先落在洞側危崖腰上,取出柬帖一看,果現出幾行字跡,後面還有一道靈符。剛一看完,柬上朱文忽似紅蛇亂竄,連符一齊隱去。緊跟著便見斜對面天空中紅光一閃,起了破空之聲。守山神魔突然暴怒,一聲厲嘯,化為一股灰白色的寒焰冷氣,疾如箭雨,朝那紅光飛去。知道神魔已被靈符引開,忙即乘虛而入,仗著法寶隱身,直飛進去。見圓洞中頗長,洞壁上下佈滿萬載玄霜所結晶粒,稍微挨近,奇冷徹骨。走完洞徑一看,四外玄冰積雪,冷霧沉沉,天色陰昏,低得快要壓到頭上,靜蕩蕩,冷森森,宛如置身死域。正照真人所說覓路前行,忽聽前面有人悲聲急喊:「師兄不聽良言,只想盜取地寒針,忘了魔法厲害,現為冷焰寒潮包圍,還想活命不成?」聞聲大驚,試探著往前一看,原來崖側倒著兩個小人,已凍縮成二尺來長,童嬰也似僵死地上,週身均被玄霜包沒。料知方纔所聞,乃這兩人臨死以前的哀鳴,發話時正值寒潮湧到,將話凍住,當日氣候有了變動,語聲解凍,發將出來。
  心方駭異,遙聞神魔厲吼之聲由後傳來,先是守洞神魔在一幢冷雲擁護之中急飛而至。二人恐被撞上,連忙貼崖閃避。神魔剛由身旁飛過,厲嘯之聲四起,許多同形狀的神魔相繼飛舞而過。前見神魔也已飛回,似因敵人深入重地,不見形影,悲憤已極神氣。中間更雜有身著白衣,頭戴白蓮花冠的魔宮侍者,男女門人,高矮胖瘦,美醜不一,飛行卻比電還快,一瞥即逝,一會全都靜止。二人看出厲害,哪裡還敢大意。
  二次起身,方以為群魔已然警覺,前途必更凶險,不知還有什麼可怖景象發生。哪知到處靜悄悄暗沉沉的,通沒一毫動靜。仗著奉有仙示,事前得知地理途向,雖然道路曲折,歧徑縱橫,一毫也未走錯,一會便走到正路上去,魔宮雖有魔法掩蔽,不過宮前牌坊還看得出,先前所見高約十丈,寬約五十丈的翠晶牌坊已經在望。料知越往前走,境越艱危,各自暗中留意,往前走去。到了坊前,見無異狀,先把心氣沉穩,凝神定慮,四看無什異兆,突將隱形壁撤去。剛朝牌坊下拜,忽聽身旁身後異聲四起,似笑似哭,刺耳難聞,中間更雜著一種極淒厲的怒吼。偷眼一看,原來就這轉眼之間,先前所見形似惡鬼,身材高大,相貌猙獰的二三十個雪魔,忽然同在身旁出現,一個個自發紅睛,獠牙利齒,怒視二人,口中厲嘯,伸出形如鳥爪的魔爪,作出向前攫拿之勢,各在一團灰白色的冷霧籠罩之下,時隱時現。有的張牙舞爪,目射凶光,彷彿弓已拉滿,蓄勢待發。有的突由遙空中發出極強烈的厲嘯,身隨聲到,劃空而來,到了身前,惡狠狠往下撲到,聲勢甚是驚人。如換尋常人,見此猛惡恐怖景象,只一害怕逃避,立為所困,被其擒去,休想活命。
  二人幸在事前受有仙人指教,早料有此危境,雖然有些膽怯,還能強制,不加理睬,聽其自然。身旁環伺的群魔固未發動,那由四方八面飛舞猛撲的群魔,因對方未受搖動,也都厲聲悲嘯,眼看上身,忽然退去。二人看出虛聲恫嚇,一味示威,逐漸心定。又因初上來時來勢太猛,數十群魔突然出現,稍微驚了一下,便覺心神震怖,兒難自主。後來看出自己不動心神,群魔便無可如何。又發現凌空飛撲的雪魔,都是快要上身,忽然隱退,去而復轉,為數仍只三數十個,故意隱現無常,來混自己耳目,伎倆只此。知道仙人之言絲毫不差,索性潛心定神,把一切魔影和諸般恐怖景象付之不聞不見。恭恭敬敬,向著牌坊,跪拜通誠。大意是說:先前事出無知,因守山雪魔再三強迫,幾遭毒手。自身無什法力,對方相貌神情又是那等猛惡,為了護身逃命,誤認尋常鬼怪,恰巧洪都真人留賜的九宮塔上奇珍新得到手,又向人借了一件飛行甲馬,沒奈何,誤發五星神珠,以致守山神魔一死一傷。逃出不遠,令高足又發子午寒潮猛襲,眼看危急,寒潮忽退,才得逃生,後遇一位前輩仙人,得知日間誤人冷魂峪魔宮禁地,心中驚悔,已是無及。因前聽魔主新收記名女弟子金靈筠說起師恩深厚,魔主雖然神通廣大,不可思議,決不妄殺無辜,何況身是凡人,事出無知,必能念其逃生心切,情非得已。為此專程拜謁,負荊請罪,敬乞魔主大發慈悲,格外恩寬,加以原宥。並乞恩允弟子等入宮拜見,感謝不盡。
  接連祝告了兩次,牌坊裡面仍是愁雲慘霧籠罩,暗沉沉看不出一點魔宮形貌。兩旁群魔悲嘯厲吼和飛舞攫抓之勢越發猛惡,始而張牙舞爪,互示凶威,到了後來,竟同聲悲哭,跪地求告起來。因覺對方技窮力盡,不能奈何自己,稍一疏忽,耳聽群魔哭訴求饒之聲十分悲慘,淒人心脾。大意是說:魔主法嚴,守山雪魔中了誘敵之計,妄離谷口,致被二人深入重地。滿擬和以前自恃法力,對付來盜靈藥的人一樣,即便能耐奇冷,也必為魔法所殺。不料二人既不怕冷,又不畏幻象恐嚇。索性來人是個道術之士,出手對敵,也好交代,偏和凡人一樣,並不行法相抗,一味通誠求見,任憑百計凌逼,始終不受搖動。魔宮規例,不傷凡人;只要能耐得奇冷,深入魔宮,便可任意行事,不加阻止。如今魔宮就要開放,如果來人再這樣堅持,少時群魔一個也難活命,由此永淪苦役,受那煉魂之慘。並說群魔都是無主孤魂,幸蒙魔主收來,得有今日。休看相貌獰惡,心仍善良。魔主規條嚴厲,不許私自離山,除卻對方自恃法力,不知進退,自尋死路而外,本身從未做過惡事。望乞二位仙長大發慈悲,格外恩憐。群魔決不敢起什惡意,冒犯虎威。只求問答幾句,如蒙允諾,感謝不盡。就這樣,也只免受煉魂之慘,本身仍不免受那酷刑。二位當是修道之士,必蒙憐念這些孤魂,能夠煉成形體,實非容易。若得恩允,願將魔宮機密說出,加以指點,或是引往藏珍寶庫,隨意取攜,飽載而歸。這樣不背禁條,並還彼此有益。否則群魔均擅玄功變化,反正難免刑誅,只好鋌而走險,拼犯禁條,慘殺二人,先報了仇,洩憤再說,彼此同歸於盡,何苦來呢?
  二人聽群魔語意大致相同,哭聲卻極悲慘,忍不住偷眼往側一看。見群魔已環跪地上,先前凶威一齊斂盡,神情甚是可憐。南州天性義俠,又少機巧心,竟被說動,方要開口。成全先也覺著群魔哭得可憐,剛有一些搖動,猛一轉念,忽想起仙人曾說,一切均是幻象。群魔防守不力,被外人深入重地,己犯重條,豈是隨便對答幾句,便可無事?本向魔主請罪求恕,還要理他作什?同時又覺出心神微分,身上便有些寒戰,心情也已不寧起來,當時醒悟,忙把心神鎮定。一面藉著發話,警告南州,一面向群魔抗聲說道:「我二人原是自知無理,冒犯魔主神威,誤入禁地,特意不避艱危,強耐奇冷,來此請罪,求魔主開恩,恕我等無知。你們雖然軟硬兼施,百計陷害,無如我二人心志堅誠,死生禍福早置度外。如要我二人答話,我已開口。如說服低,已早認罪。還有何說?你們伎倆已窮,我二人毫無法力,若敢違背魔主禁條,殺我二人,請自下手,威迫利誘全都無用。我二人來意,認罪之外,但得拜見魔主仙容,於願已足。仙緣遇合,皆有定數,平生自愛,從未偷盜過人的東西,何況魔主寶庫藏珍,如何敢於妄為?這個不勞指點。我知魔主量如山海,決不殺我二人。」還待往下說時,也是崔南州命不該絕。先聽群魔哭訴悲慘,不知陰謀毒計,以為群魔均是鬼魂煉成,到此境地,實非容易。魔主法令森嚴,早有聽聞。只要稍微服低,說幾句話,便使群魔免去煉魂之慘,何樂不為?誰知心方一軟,忽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還不知道危機將發。正待開口,恰值成全警覺,搶先發話,南州立被提醒。無如心神搖惑,比成全厲害得多,當時心煩意亂,身上時冷時熱。越知不妙,忙照玉清仙子所傳口訣,好容易剛把心神定住。
  成全話還未完,忽聽對面霧影中傳來一聲金鐘。群魔哭聲立止,面容忽轉憤激,重又回復先前獰惡神態。跟著一閃不見,全數隱去。同時眼前一花,大放光明。定睛一看,原來先前牌坊裡面的愁雲慘霧忽全消盡,現出一座巍峨莊嚴的魔宮,到處奇石雲升,花樹羅列,奇景無邊,香光浮泛。那魔宮佔地不下百畝,無數樓台殿閣,高下參差,瑤壁瓊樓,金庭玉柱,互相映對,霞影輝煌。由坊前起,直達魔宮前面白上平台兩邊,是一鉗形馳道,寬達五六丈,旁邊種著兩列從未見過的奇樹。二人由鐵堡起身,山中所見,到處冰封雪蓋,不見一草一木。冷魂峪奇寒之地,有這許多花樹,已是奇事。那樹又都粗僅合抱,樹幹色如丹朱,亭亭若蓋,有花無葉,花作六出,色如銀玉。離地七八丈,始見繁枝。下面行列疏整,上面花枝互相糾結,密層層宛如兩條銀色長幕,又似兩條玉龍相對環飛,給下面朱紅色的樹幹一陪襯,頓成奇觀。那些奇石怪峰,多半位列在宮前廣場之上,全都玲瓏瘦透,平地拔起,色作純碧。各因形勢,前後左右,分種著許多大小花樹。時有白雲如帶,橫亙峰腰。料知仙山靈境,不過如斯。
  魔主既將濃霧收去,開放魔宮,必允入宮拜見無疑。心中大喜,忙同拜謝起立,由牌坊下順著左邊馳道往前走進。由花林中遙望魔宮前面,金碧輝煌,氣象萬千,壯麗無倫。方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忽又聞得笙蕭細樂之聲起自宮內。猛想起來時仙人曾說:魔宮女主波旬婆本是赤身教主鳩盤婆之妹,鳩盤婆因魔教中秘籍《血神經》被長眉真人師弟血神子鄭隱盜去,妹子曾得魔教真傳,資質極好,意欲聯合一起,同煉九子母天魔大法,創立教宗。不料波旬婆與一旁門散仙干鵲相愛,仗著百禽道人公冶黃之助,暗中結婚,魔法晶球照影竟未看出。事後得知,大怒趕去,待下毒手。波旬婆早有安排,竟欲以身殉情,搶在丈夫前面,施展魔教中拼與敵人同盡的秘魔三參滅形大法,七竅皆插金刀,手握火球相待,見面哭罵:「你當初也有情人,只因中途變心,才拼以身殉魔,得有今日。各自遇人不同,如何恃強逼我隨你?我知你心狠手毒,不念姊妹情義,結婚時便和丈夫商量,各失真元,現已懷孕,便逼我回去,也無用處。如害我丈夫,我便和你拚命。」鳩盤婆原生得比乃妹還要美艷,只因情人受一妖婦蠱惑,中途變心,復仇之後,憤急毀容。未出家前,又曾受繼母虐待,全仗妹子關照求情,放她逃人山去,才有後來成就。妹子因為想念自己,入山苦尋,另有遇合,並非自己傳授。舊恩未報,反與為仇,也覺問心不過。真元已失,魔法不能再煉,何苦恩將仇報。只氣二人不過,也無法下台。便說:「你二人無非都生得美秀,才這等貪戀。自來男子無義,女子無情。如似我此時這等奇醜,仍還恩愛,我便服你。以後決不為難,遇事並還相助。」不料二人患難夫妻,情深愛重,又得高人指教,早已防到,同聲答道:「我夫妻地老天荒,情愛不渝,各人美貌,也早享受,變多醜怪,仍是本人,恩愛只有更深,決不如你所料。只求你不再為仇作對,已感盛情,相助一層,免勞照顧。現當你面毀容,誰有二心,由你慘殺如何?」說時,已各施魔法,將本來美容毀去。由此一雙壁人,變成奇醜。干鵲對乃妻情深愛重,雖不以美醜關心,自來女為悅己者容,波旬婆想起此事,仍是難過。無奈真形已毀,便以元神隨時相對,喜怒也由此而分。如與相遇,只是原來美貌,來人便算有緣,無事不可商量。見時如是貌醜,縱不為仇,也必遭其嫉視。來人入宮相見,如聞細樂之聲,必以肉身升座,現出醜形。先前殺傷守山雪魔,無異仇敵。只因深知地理與魔宮禁忌,才得深入重地。魔主不願違背規條,雖然無可奈何,但她神通廣大,魔法厲害,如真有意為難,防不勝防,必須格外小心。方才金鐘響過,已然開宮賜見,細樂忽起,分明以敵人相待。
  心正驚疑,已快走到殿前白玉平台之下,事已至此,明知前途凶險,萬無退理。正在憂疑戒備,待往上走,眼前忽然光華亂閃,一串輕雷之聲響過,突起濃霧,身子似被什東西托住,離地而起,跟著眼前又是一花,濃霧忽消,面前已換了一個境界。定睛一看,原來那地方乃是一座宮廷,通體晶玉建成,珠光寶氣,耀眼欲花,陳設用具,華美珍奇,更是平生未見。當中黃金寶座上坐著一個老人,生得猿臂鳶肩,面黑如漆,上面還有好些紫紅斑,乍看相貌奇醜。但是身材挺秀,神態英偉,長眉入鬢,自發如霜,星眸炯炯,光射數尺,分明以前是美丈夫,料是魔宮男主幹鵲無疑。一面想:「這麼大一所宮廷,又是魔宮主者,怎會身旁無人隨侍?」一面恭恭敬敬趨前下拜,待要陳說來意。老人含笑把手一擺,二人立覺有一股極大的潛力將人逼住,只得罷了。
  隨聽老人笑道:「老夫干鵲。你二人先前誤傷本山雪魔,雖出無知,但是此間舊例,一向無人敢來侵犯。你二人並非道術之士,索性一去不來,山妻見是凡人,即便為難,也須等你二人拜師學成之後。本來可以元事,不料受人指教,藉著請罪,想要於中取利。又不徑由谷口通名求見,隱形深入,到了宮前近坊之下,方始現身,這等行徑,明卑暗抗,跡近輕視。她因子午寒潮為小徒妄自發動,恐有後患,正以全力施為,無暇旁顧。等到事完回宮,已過時限,響了金鐘,為此不快。雖然不肯改變禁例,但也不願看你們從容來去,目中無人。本意此時只要不犯她規條,任你們所為。但是今夜子時天地交泰,氣候突變。此去樹王峰還有不少途程,你二人終是凡人,一離冷魂峪,驟遇那等猛惡的罡風冰雹,必用甲馬飛行。山妻動作如電,定必追去,休想活命。還有你二人地理雖已得人指教,魔宮禁例未必盡知,稍有誤犯,也無幸理。我在晶球中看出你二人只是奉命而行,事出無知,人也誠謹,最難得的是向道心堅,居然不畏艱險危害。想起我昔年求道之難,起了同情,欲加成全,並欲從中化解,免得和教你們的那兩人各走極端,彼此不利。無如山妻性剛而做,從不向人服低示怯,我雖然夫妻情厚,也不願強其所難。意欲釜底抽薪,借一題目,表面是代山妻和你二人為難,實則是來此地指點機宜,暗中相助。教你們的人法力甚高,連用晶球視影,僅能看出以前經過,詳情竟難查見。我料來意也許是想深入寶庫,取那兩件奇珍,但還拿不定。你們已以膽智毅力,歷經險難,忍受酷寒,不用法力,深入魔宮。此處從來無人到過,照例任何奇珍異寶,只要來人能知取法藏處,便可隨意取走。所取之物,也許關係重要,你二人能照實說出來麼?」
  二人福至心靈,看出對方神情和善,似憂似喜,並有相助之意。暗忖:「仙人柬帖上除指明途向地點而外,雖有如見珍物,不妨隨意取走,但是只限一件,不可多取之言,並未指明何物。看這男魔主的神情,分明事出意外,既不願自背舊規,又恐來人取走重寶。主人這等神通,如何能與為敵?此來本意,原是化敵為友,並將女魔主誘往樹王峰去,使知天劫厲害。難得男魔主這等好說話,不如和他明要那地寒針,以為將來之用,使對方落個整人情,免去為敵輕視之嫌,將來還有大用。」二人恰是一樣心理,連念頭都未多轉,同聲恭答:「弟子等雖受仙人指點,此來實是負荊請罪,以免魔主門人見怪,去往鐵堡尋仇,累及旁人,實無巧取奇珍之意。只在未到以前,遇到昔年來此盜寶,為寒潮所殺的兩個陳死人所凍結的語聲,忽然解凍發語,得知宮中有一至寶,名為地寒針,可破烈火,於弟子等大有用處,曾有求取之念。但一想,待罪之身,魔主恕弟子無知,已屬萬幸,如何敢生貪念?當時曾經稍微心動,也就中止。今蒙魔主指示,恩允暗助,萬分感謝之餘,想起前聽死人留音,此寶宮中甚多,不只一枚,如蒙恩憐,別的寶不敢妄取,只請把地寒針賜一兩枚,深恩大德,永世難忘。如有妨礙,不允見賜,能得寬恕既往,也所感幸。」
  二人說時偷覷干鵲,一雙神目炯炯放光,注定自己,似在留意查看真偽。聽完,見二人語意差不多,詞色誠懇,忽轉喜容,笑道:「這裡便是九寒宮寶庫所在。先前料定你們受人指點,多半為取藏珍。而庫中奇寶甚多,取一兩件,原非所惜。無如內有一件,於我夫妻將來轉劫成道關係甚大,抵禦天劫又最有用。魔教信條,禦敵之際雖然狡詐百出,狠毒陰險,所立法規決無更改,哪怕事後奪回,當時也只能由來人隨意取走。老夫代她出見,便想相機應付。這裡所有陳設物品,全是奇寶,無不具有妙用。本想避重就輕,用兩件奇珍將你二人目光引開,免得將來封閉地穴之寶失去。來人如若不知自量,到手以後,再起貪心,便是自取殺身之禍,即使老夫暗助脫險,也必空手而歸,仇怨仍是難解。萬沒料到你們如此至誠,只想要我地寒針,未生貪念,實是難得,此寶乃山妻採取此間千萬年玄冰精氣,凝煉而成,為數甚多,外人視為至寶,我夫婦卻是隨意取煉,用之無盡。所見兩死人均是左道中有名人物,當初如以禮來求,也非無望,但這兩人自恃邪法,並欲以陰雷要挾,致將主人激怒,形神皆滅。來人不論取何法寶,只限一件,不能多取。老夫見你二人十分至誠,至多還有未盡之處,所說決無虛假。我知洪都真人九宮塔上所失奇珍,內有兩件,現在南荒洛明爾峰後火潭之內,只有此寶能滅那火。但是潭中火勢近更強烈、兩枚地寒針尚恐難以濟事,我另贈你二人十枚,共有十二針,就是月兒島火海也能將它暫時消滅,成功無疑了。不過山妻氣仍未消,再要知我徇情相贈,覺出你們來意可疑,必用晶球行法查看。你二人途中又非遇罡風冰雹不可,只一飛起,立被迫上。此事我實為難,最好能夠走快一些,離開禁地再飛,方可無礙。萬一中途不能避免,發現有人追來,或是身後有何異兆,三呼干神君,或能脫身,也未可知。但卻不能回顧。現離子時不到兩個時辰,你們終是常人,雖幸帶有雪橇,可以滑行,這麼遠的山路,想要飛馳而過,仍非容易。現將地寒針贈你們,我再送你們出口,以免群魔記恨,表面不敢違令傷害,卻在暗中阻撓。快些上路去吧。」
  二人聞言,大喜拜謝。剛把地寒針接過,見是十二枚形似棗核,雙尖六角,似針非針之物,長約兩寸,乍看並不似針,只覺銀光閃閃,冷氣逼人。及至定睛注視,這才看出,本是一根兩頭有鋒的長針,中段圍著一團光氣,粗如手指,內裡似有無數雪花氤氳流轉,不住閃變,故未看出。知是魔宮異寶,喜出望外。干鵲匆匆傳完用法,便催起身。二人知事危急,又聽說待不多時,子午寒潮便要發作,雖然事出預計,未如仙人所言,魔母波旬婆不曾見到,由男魔主出面,並還贈寶暗助,料無妨害,匆匆謝別。干鵲含笑,把手一揚,二人立覺眼前一花,光霧層層,接連明滅閃變,宛如煙雲過眼,一晃無蹤,身已落在冷魂峪外冰原之上。耳聽干鵲疾呼:「你們快走!」忙把雪橇穿上,往回路滑雪駛去。剛滑出不遠,猛覺腦後冷風颯然,由頭上飛過,越向前面,緊跟著現出一片灰白色的濃霧,橫亙去路。原來魔宮門人侍者,當敵人未犯禁條以前,雖不敢公然為害,但因二人暗入重地,不曾警覺,明早魔母升座,必受重責,心中懷憤、分別追來作梗,將所煉寒毒之氣噴將出來,擋住去路。二人雖幸服有靈丹,不畏寒毒,也覺冷氣加增,令人難耐。惟恐誤事,歸心似箭,此外又別無道路,明知敵人鬧鬼,依舊硬著頭皮,朝前猛衝。
  在冷霧中飛馳了一陣,正冷得週身發抖,心頭酸痛。還不知道寒毒已然侵入體內,危機將臨,僅知魔徒行法暗算,只有加急飛馳,趕出禁地,方可脫險。沒奈何,只得強提著氣,拚命前馳。又滑行了一段,霧氣越濃,冷更加重,幾乎氣透不轉,人也有了倦意,恨不能就地臥倒,才對心思。成全首先警覺,只一入睡,立時凍僵,骨髓成冰,休想活命。見崔南州已凍得面如死灰,搖搖欲倒。知道形勢萬分危急,忙一把拉住,低喝:「三哥,我們毫無法力,全仗誠心毅力戰勝雪魔,以求魔主憐鑒,此時萬困不得。」成全口中發話,警告南州,無奈心膽已怯,雪魔乘隙潛攻,寒威更盛,話未說完,自身也疲倦得連說話都提不起氣。幸而南州內功頗深,先未留神,只覺倦困得厲害。聞言忽然警覺,想起平日鐵堡所聞,不禁大驚,默運內功,把真氣一提,精神一振。剛把倦意嚇退了幾分,側顧成全說到未幾句,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眼睜不開,大有倦極欲眠之勢。忙大喝道:「八弟,你只顧說我,可知自己也要留心麼?」隨說揚手一掌,朝成全後背心拍去。成全吃南州猛然一掌,驚醒過來,當時嚇了一大跳。料定危機密佈,一觸即發,只要稍微疏忽,必死無救。前路尚遠,急切間不能趕到,時光有限,又恐誤了仙人使命。有意急馳,四肢綿軟,偏不爭氣,更須防到一人倒地,同受牽連。
  二人正在互相扶持警惕,把臂同行,眼看越走越艱難,滑行無力,危機緊迫,凶多吉少,忽聽有人發話疾呼道:「爾等已早過限,你兩人在冷焰毒霧之中已行三十里,時地早過,還不停手回去,想受罰麼?」二人剛聽出是魔宮男主幹鵲的語聲,面前冷霧忽似風捲殘雲一般轉眼消退。同時瞥見側面暗雲中金光一閃,現出一座高峰,正是樹王峰頂。才知路也走岔,所幸干鵲暗助,發現尚早,忙即改道,往側馳去。行經一座冰崖之下,二人想起仙人所說,再過去三四十里,便可改用甲馬飛行。冷霧退後,精神早已復原,腳底再一加勁,三數十里雪地,不消多時,便可滑過。心剛略寬,快將那片冰崖過完,眼看只有十餘里路,忽聽身後異聲大作,二人記准干鵲之言,不敢回顧,一味加急前駛。正走之間,空中忽又現出一圈佛光,作一環形懸在對面,停空不動。仙柬不曾預示,佛光起自歸途,拿不定是敵是友,又正當著去路,心正驚疑。忽見光環中間現出一座翠晶牌坊,正是先前魔宮所見,定睛一看,不禁大驚。
  原來那佛光宛如一面極大的明鏡,懸在面前,內中所現,竟是冷魂峪全景,由入口起,直達魔宮,所有人物景地,似走馬燈一般,相繼出現,一閃而過。未了現出一座大殿,當中寶座上坐著一男一女,旁立二三十個男女門人侍者。為首二人,男的正是干鵲,女的身材十分秀美,相貌卻極醜。二人面前放著一個丈許大的水晶球,干鵲手指晶球,指說不已。女的目注晶球,一面朝干鵲問答,左手掐著一個訣印,右手持著一件形似雪花,約有五寸方圓的法寶,滿面均是怒容。忽然嘴唇微動,說了兩句,立有二十多條魔鬼影子由殿廊兩側飛起,全都手持鋼叉,自發紅睛,比起前見群魔,神態更是獰惡。紛紛厲聲低嘯,電也似急,在大片冷雲暗霧籠罩之中,急追過來,晃眼追離身後,只隔十來丈遠近。群魔一齊揚叉,作出向前飛擲之勢,叉尖上各有三五股寒光閃閃的冷焰射向身後,遠遠指定,卻未上身。方料前面佛光許是干鵲所發,令以戒備,看群魔急追之勢,分明一觸即發。現離樹王峰已不甚遠,只要不再生別的枝節,決可趕到。心念才動,忽聽高空中轟轟發發之聲,宛如天鼓怒鳴,震撼山野,左近冰峰雪崖崩塌了一大片。
  北天山半山以上,輕易不會有風,就有風,終年愁雲慘霧籠罩著千百年堅冰積雪,天色老是暗沉沉靜蕩蕩的,聽不到絲毫聲息。可是鄰近絕頂一帶,每隔些年,必有一次大風暴。那風原是天際罡風,一半隨著季節月令所生變化,一半是為冷魂峪子午寒潮引發,來勢猛惡,出人意表,比臨海和沙漠中的颱風巨颶,還要厲害十倍。初起時,只聽遠遠驚天動地的一片轟轟怒吼。緊跟著,便似萬馬奔騰,由半天上狂湧而來。最厲害的是那罡風受了氣流激盪,有的凌空化為無數大小風柱,有的自成片段,爭先恐後,潮湧而來,互相激盪吞併,由大化小,由小轉大,後浪摧著前浪,電馳捲到。風中所夾沙塵冰雪,互相摩擦,再發出一種極猛烈的異嘯。望去直不似風,好似無數大小五顏六色的雪片凌空追逐,亂翻亂滾,濤飛電舞,分合無端。再要同時發生兩種現象,那千百根山峰也似的大小風柱正在凌空急轉,向前飛馳,後面忽有無數雲片一般的風塊狂湧追上,氣流大小不一,風力更不平均,於是發生出一種強烈巨變,衝撞更烈,懸空急鬥,停止不進,一味急旋,越轉越急。經過好些時的吞併分化之後,風力也差不多平均,重又開始前進。所到之處,人畜田舍,各種生物,沾上一點,便被捲去。有那幸運一點的,裹在風的中心,只不悶死,儀被帶出老遠,降落地上,還可活命。人畜被風力帶出三五千里,乃是常事。一個不巧,夾在風圍之內,再遇同樣風柱一撞一裹,當時被風吹化消滅,連骨頭也休想保住一根。有時整座山峰均被吹斷,或是絞成粉碎。端的威力猛惡,不可思議。開頭往往帶有冰雹,或是被罡風捲起來的冰雪隨同風勢,暴雨一般,滿空飛舞,威力之猛,更是不可思議。本來所過之處,地面上任何物體均要毀滅,所幸這類罡風俱都極高,發時雖猛,前進越遠,漸起分化,並且越吹越高,一近大氣層上,便自消散復原。否則休說常人遇上必死,便是法力稍差的道術之士也難倖免,崔、成二人如何能當。
  二人一聽身後天空中厲聲大作,遠遠傳來,仰望天色,陰沉得怕人,別無異兆,聲勢那麼猛烈,卻沒有風。身後天空冷霧瀰漫,什麼也看不出。成全想起干鵲行時之言,知道罡風已然發動,許是大高,尚未吹到身上,忙告南州留意,一面鼓勇前進。走不幾步,猛覺身上一輕,心跳漸止,比起先前要好得多。南州覺出可疑,不應如此,正和成全笑說:「八弟,我們方纔已然氣透不轉,忽然身上好似減了數百斤份量,此事奇怪,莫要干老前輩所說的話要應驗吧?你看路程還有多遠?」話未說完,耳聽身後狂風怒吼之聲,比前稍好了些。方想今日風勢甚高,也許無礙,猛瞥見暗雲中似有一片灰影,由斜刺裡大鵬展翅般橫空急馳而來。因那灰影飛得頗高,只覺快得出奇,先未留意。忽聽卡喳一聲巨響,眼前倏地一暗,跟著轟隆乒乓,連聲大震,冰塵萬丈,沙雪紛飛,四山立起回音,與天際雷鳴風吼之聲,匯成一片繁音,耳膜幾被震碎。
  原來二人此時正沿一峰崖向前滑雪急馳,不料罡風發動,由後襲來。那片灰雲便是罡風所結風塊,一下掃在右側峰角之上,那堆積千百年,比鋼鐵還堅的冰峰,立被僮斷,凌空倒將下來。二人幸已滑向前面,超出一二十丈;起步稍遲,立被壓成肉餅,休想活命。就這樣,身上也被激濺起來的碎冰雪塊打中了不少下,如非行處崖勢前傾,武功又好,人又機警,一見當頭黑影隨同一震之威,往下壓到,忙即縮退,仍是無幸。殘生雖得保住,罡風狂吼,也隨後急吹過來,晃眼便有無數恍如雲團的風片,狂濤一般,比電還快,由左而右,往斜刺裡飛越過去,當空立被佈滿。風頭剛過,立有冰雹當頭打下,最小的也有酒杯般大,大的竟有一二尺方圓。那被風捲起來的碎冰雪塊,更大得嚇人,有的直似畝許大一座小山,當頭下壓,砰的一聲,剛落地上,震成粉碎,立被狂風捲走,滿空飛舞而去。那聲勢之猛惡,簡直難於想像。
  二人藉著危崖掩蔽,冒險前行,耳聽轟轟發發之聲,震耳欲聾,彷彿整座峰崖均要刮倒。風由側面斜吹過來,人力如何與抗,藏是無處藏,走是無法走。空中佈滿碎冰殘雪,波濤也似,隨同罡風電卷星流,上下翻滾,其快如飛,瞬息千里,二人好幾次幾乎被那些大冰塊打倒。後來連受冰雹沖激,週身酸痛,只要挨上一塊大的,多高本領也被打死。走著走著,身前叭的一聲大震,忽有大冰墜落,打得粉碎。剛發現暗影中多出一個雪堆,狂風過處,已無蹤影。二人開頭也甚害怕,等到冒險沖行了一陣,漸成習慣,均想死生禍福,定數難移,怕又何用?如若該死,先前好十幾次比房還大的冰塊,當頭下壓,不是前差,便是後錯,只隔快慢幾步,早就沒命。此時雖不辨路,照著最後所見峰崖,似離樹王峰不遠,況又走了一段,只要把這一帶冰峰雪嶺繞過,再有七八里,便出禁地。成敗在此一舉,與其膽戰心驚,平白延誤時刻,何如拚命前衝,冀離禁地,若用甲馬飛行,還可死中求活。
  正在尋思,人已快要繞過崖角,風和人行之路,漸成直線。不由急中生智,先在崖角背風之處略一喘息,把氣沉穩。因風力太大,宛如萬雷爆炸,海嘯山鳴,說話已聽不見。這一轉過崖角,風由後面吹來,人力絕難如意行止。只一開步,除非越過禁地,施展甲馬,休說無法停歇,被風捲走都不一定。又恐中途吹散,難題甚多,那隨著狂風打來的冰雹雪塊,遇上不死必傷,還須置之度外。所幸二人功力相等,人又靈警,各用手勢一比,俱都會意。時間匆迫,無暇多慮,仗著服裝甚厚,由頭到腳俱都包沒。為防受傷,又把行囊重新包紮,護住頭腦後心等致命之處。然後挽緊膀臂,貼著崖腳,試探著往前繞去。
  事也真巧,剛一過崖,猛覺一股風力由身後猛吹過來,並有無數冰雹隨風打到。當時立足不穩,斷線風箏一般,在狂風中連搖晃了好幾下,好容易用足全力,隨著風勢,起落了好幾次,勉強落到地上。被風力催動,一半凌空,一半滑行,各將一臂向外平伸,穩著身形,隨風急馳,晃眼便是好幾里。估計樹王峰相隔越近,只不知離開禁地沒有。風頭忽然一偏,身子隨同一歪,未容掙扎,接連幾個大旋轉,驚魂未定,人已離地被風捲起,騰空飛去。覺著方向已偏,定睛一看,腳底乃是一個大冰溝,寬約數十丈,其深莫測,下面碎冰殘雪,隨同狂風旋轉,起伏如潮,紛向兩邊危崖摩擦沖激,發出一種極淒厲難聞的異嘯,尖銳刺耳,冰山雪崖紛紛崩塌,聲勢更加險惡。二人正由上面越過,對面危崖比這面又高得多,撞將上去,固是必死,如被風雪冰雹捲入壑底,也成粉碎。心方大驚,人已被風吹向對崖,眼看衝上,風勢忽又一偏,擦著對崖,改向回路。經此一來,形勢更險,前面崖勢越高,更越難過,再被吹到盡頭之處,仍難免死。
  成全飛行甲馬原早取在手上,因記仙人之言,恐怕未離禁地,不敢妄用,一直捨死忘生,冒險忍耐。及見吹人絕壑中心,遲早被風捲入壑底,或被冰塊打落,萬無生路,不禁著起急來。暗忖:「反正難逃,拼被魔主追上,也比束手待斃要強得多。先前順風急吹,冰雹打向身上,仗著一身好功夫,還能忍受,此時怎禁得住?再待片時,打也打死。」萬分驚惶之下,把心一橫,風聲猛惡,無法開口,也無暇告知南州,手掐靈訣,甲馬一揚,立有一片光華順手而起,將二人全身護住,騰空飛去。
  南州因先往冷魂峪曾經當地,認得下面冰溝偏在樹王峰左,人被風力吹偏,離峰反倒遠了一些。百忙中瞥見成全手掐靈訣,待要施為,想起干鵲警告,方想攔阻,甲馬已發神光,擁了二人飛起。同時瞥見前面暗雲中似有一圈金霞迎面飛來,忽然隱去。先前在狂風冰雹中掙扎,受傷甚多,神光起後,一切危害全數消失。人情避難就易,況且危機密佈,死生呼吸之際,忽轉平安;又見甲馬飛行十分神速,樹王峰晃眼可到,已然施為,攔阻無用,也就聽之。
  成全手掐靈訣,向前急馳,晃眼飛出絕壑,本不知樹王峰所在,心正揣測,朝前急飛,以為途程不遠,一晃即至,就對頭追來,人已出了禁地,也可無害。忽聽狂風怒吼中,似有極強烈的破空之聲由身後傳來,驚弓之鳥,回頭一看。原來這時滿空都是風片冰雪,飛舞如潮,離身數尺,什麼也看不見。忽有三道碧光奇亮如電,長虹射空,由後追來,已快追上。料知未出禁地,妄用甲馬,致將對頭引來,不禁大驚。正在加急前飛,碧光已經追近,離身不遠,相隔還有十餘丈。猛覺後心一涼,奇寒透體,似要失去知覺。突聽前面有人厲聲大喝道:「魔女敢爾!」百忙中瞥見前面金霞電馳飛來,迎身而過,當時身上一暖,人便回復原狀。料有人解救,忙催遁光,改朝金霞來處往前急飛。晃眼之間,樹王峰便已在望。回顧身後,罡風冰雹夾著萬丈雪塵,海濤怒飛,上與天接,狂湧而來,離樹王峰約有數里。天空中忽現出一片金霞,約有千百丈高大,金屏也似,將那罡風雪浪擋住。只聽狂釗怒吼之聲,上徹天間,下臨地極,萬山震撼,齊聲怒鳴,彷彿天地混沌,萬物均要毀滅神氣。乍看罡風來勢,萬分猛惡,令人驚心駭目,神魂震悸,皆欲飛越。再定睛一看,罡風似由斜刺裡湧到,吃那千百丈金屏凌空一截,將左翼風力逼住,不能越過。金屏那面儘管冰雹橫飛,無數大小風片風柱互相激盪,金屏這面除卻天色陰晦暗沉沉的,仍與先前一樣,別無異兆,風也吹不過來。再看前面,仍是日間所見崖洞磐石,只是空無一人。想起仙人所說,前洞偏在峰後,正待催動甲馬繞飛而過。忽聽黃建、萬方雄二人高呼三哥、八弟之聲,由峰後隱隱傳來。成全忙催遁光往側一繞,便見前面近峰頂處有一平崖,寬只畝許,上面立著八座旗門,金光紅霞隱隱閃動。黃、萬二人立在其內,一人手持旗劍,一人手持一面烏光閃閃的鐵令牌,面向外立,神態十分緊張,呼聲已止,忙催遁光下落。剛一到地,黃建首先喜道:「三哥、八弟果應大方真人之言,在子正以前趕回。否則雖不至於誤事,難免虛此一行了。那魔主又來了麼?」成全告以前事經過。
  黃、萬二人聞言大喜道:「方纔一發禪師曾說,大方真人好友采蔽僧朱由穆如能趕到,今夜便要減卻不少危險。你們途中所見金霞,必是采蔽大師所發旃檀佛光。本來我也不知,也是一發禪師和大方真人說起,說采蔽大師乃白眉神僧衣缽傳人,法力甚高,更煉就佛家降魔金剛掌、波羅神焰、大小蔭檀神光,具有極大降魔威力,任何邪魔左道遇上這位神僧,十九不能倖免。並說起行法時所現景象。先前峰頭遙望,曾見金霞忽起,與禪師所說旃檀佛光相似。不久便起了罡風冰雹,遠望過去,如潮水一般,本是由左向右,看得甚真,相隔卻遠,並未往這裡吹來。知你二人必要遇上,心正懸念。隔了些時,人還不到,二位仙師已然入定,正在行法,要等好些時候,也只元神飛出,抵禦天劫,不能驚動。正查看不出吉凶,罡風忽然越來越猛,快要吹到峰上,金霞二次忽起。緊跟著發現你二人的甲馬遁光,喊了兩聲,不料果是。此時我二人奉命防守旗門,一切領有機宜。那天劫共是三次,相繼到來,非有極高法力,嚴密防備,萬難抵禦。每次來勢,可比你們途中所遇罡風冰雹猛惡十倍。最後一次,更是聽之無聲,視之無形,再不便是山川易位,風雲變色,來不知所自來,去不知其所自去。天魔厲害,死生安危,繫於一瞬,威力猛惡,微妙不可思議。應遭劫的人,稍失機宜,立化為一堆劫灰,形神皆滅。雖不傷害凡人,但是旁觀雖可無事,如助主人行法抵禦,便非具有極堅強的意志,不能無害。否則,自身或者無妨,主人必不免於受害。所幸大方真人道法甚高,防禦又極嚴密,便無我們效力,一樣平安渡過。采薇大師又由海外用佛家心光遁法趕來相助,更是萬安無慮。我四人好容易有這曠世仙緣,萬一不能勝任,事雖無礙,有何顏面再與真人相見?三哥、八弟本來無事,只作旁觀便了。」隨聽長嘯一聲,發自身後崖洞之內。萬方雄說:「仙人已發號令,事情緊急,且等少時詳說經過吧。」黃建隨拉崔、成二人站往西南方旗門之下,低囑少時無論見什恐怖猛惡景象,俱都不可妄動。說罷,匆匆走去。
  二人見黃、萬二俠各在旗門中心立定,全神貫注前面天空,神態甚是嚴肅。待不一會,洞中長嘯之聲又起。黃建把手中旗劍略一揮舞,二人立處身外立湧起一幢金紅光華,將身護住,籠罩其內。側望前面,先前罡風冰雹,已被金霞擋遠了些,情景與前相似,此外並無別的異狀。時限將到,天劫不知是何景象。看黃、萬二人神情,必已發動,此時不見警兆,莫非被采薇大師旃檀佛光擋住不成?跟著三次嘯聲又起。方想嘯聲轟烈,非人所發,尤其這第三次嘯聲更長,綿亙不斷,越往後聲音越大,心正奇怪。忽聽霹靂一聲,起自洞內。隨見一道形似火龍的紅光由洞中激射而出,到了旗門中,朝黃、萬二俠身外環飛不已,先聞嘯聲便由紅光之中發出。黃建一手執旗,上手握劍,先是目不轉睛,注定那條火龍環身飛繞,似在計數。約有四五十轉光景,忽把左手令旗一展,右手寶劍朝那火龍一指,火龍倏地掉頭,向下一閃不見,嘯聲立止。同時四外旗門一齊暴長十餘丈,整座山崖齊在金光紅霞籠罩之下。時當深夜,天空中佈滿陰雲,四外冰雪迴光反照,到處灰沉沉宛如死域。前面十來里的高空中又有罡風冰雹怒肆凶威,顯得當前景物本極慘厲。吃那旗門神光照將上去,映得四外冰峰雪崖齊煥霞輝,當地立變成了一個光明世界。就這霞光萬道,上衝霄漢,前後兩三句話的工夫,先聽遙天空處似有殷殷雷鳴之聲,相隔既遠,加以前途狂風冰雹和那子午寒潮的威勢,宛如億萬天鼓神雷密集怒鳴。如非那雷聲與常聞不同,來路又與罡風寒潮相反,決聽不出。
  崔、成二人先未留意,只覺雷聲由東方斜刺裡響將過來,與罡風冰雹來路相反,俱是斜指峰上。崔南州心想:「天時如有變化,不論雷雨風雪,照例多是起自一方,如何相反?」忽見東方暗雲中似有一點紅星移動。再看萬方雄,手持那面烏光閃閃的令牌,正對紅星來路,神情較前越發緊張。這才想起那紅星必是天劫將臨的警兆。未及告知成全,左側面金霞忽然一閃不見。滿天空的罡風冰雹,先被金霞逼住,本來鬱怒莫宣,金霞一收,立似一條其大無比的灰龍,中雜無數冰雹風柱,密壓壓互相擠軋,成了一體,由斜刺裡對準峰頭猛射過來。這時正當三百六十年一次的天地交泰之期,本來氣候要起變化,日間魔徒又將寒潮妄行引發,天空氣流受了反應,竟將天際罡風引動,朝下猛吹,更帶著大量冰雹和沿途狂風捲起來的斷峰碎石,沙土冰雪,威勢已是萬分猛惡。
  魔主波旬婆因憤崔、成二人殺傷她的守山雪魔,不自逃避,還敢隱形深入魔宮,藉著請罪為由,巧取了十二枚地寒針,從容走去。最可氣的是,對頭分明受人指點,先後幾次晶球視影,竟看不出他的真相。索性畏懼自己聲威,不露形跡也罷,偏在未一次行法查看時,現出來人是由樹王峰那兩個異人指點而來,但只略現一點影跡,查看不出他的底細真情。來的兩人偏又意志強毅,不畏艱危,未犯自己禁例,無法報復,與之為難。眼看對頭得意洋洋,沖冒狂風冰雹,滑雪疾馳,已快越過禁地,忽被狂風捲入千丈冰溝之中,仍在掙扎,不肯施展法寶。側侍門人和男女侍者,因知自己法令嚴厲,不肯違背昔年誓言追殺兩個毫無法力的常人,雖然不敢開口,全都目注晶球,怒容滿面,眼裡似要冒出火來。回顧丈夫,已然躲開,知其膽小怕事,意欲釜底抽薪,化敵為友,才稱心意。丈夫本非魔教中人,所有魔法均由自己傳授,雖奉公冶真人之命,不許出山傷人,卻不受魔規限制,惟恐強他追敵,故意躲開。正越想越有氣,忽見對頭沿著冰溝危崖,被風刮了一陣,想是禁受不住風雹凶威,忽用甲馬騰空飛起。立施魔法,隨後追去,眼看追上,迎面飛來一片金霞佛光,將路阻住。波旬婆看出對方有意戲侮,雖然怒發如狂,畢竟修煉多年,本身具有善根。因見佛法神妙,那麼強烈的罡風冰雹竟被阻住。眼看兩個毫無法力的對頭僅仗一道飛行甲馬,竟由魔手中脫出,飛到樹王峰上。怒火攻心之下,雖將子午寒潮發動,仍恐誤殺生靈,特意施展從來不用的厲害魔法,發動子午寒潮,由冷魂峪寒潮發生之處起,直達樹王峰前,與天際罡風會合以後,再以全力施為,往裡收縮。到了後來,越收越細,先前佈滿天空的風片風柱,冰雪沙石,漸被寒潮凍結成了實質。內裡儘管互相摩擦擠軋,越縮越緊,最後結為一體,宛如一條極大的灰色寒虹,朝前猛衝,風力冰雹已不再朝四外展佈。滿擬此是天地間窮陰酷寒之氣凝煉而成,無論多堅固的物體,當之立碎,人物遇上,晃眼毀滅。況有最高魔法操縱,只等全數凍成實體,這造物主宰特具之威,任你多高法力,也禁不住。稍一抗拒,這數百里長一條寒虹,別的不說,單是內中所化生的寒雷,無異恆河沙數,挨著便即爆炸,生生不已,無盡無休,多高法力,也無用處。經此一來,自己雖費點事,藉著強敵反抗,將風力寒威略微宣洩,日間門人妄發寒潮所引起的未來危害,卻可抵消不少,自以為得計。
  不料采薇大師來時早已算出前因後果,一面施展旃檀神光,將去路擋住,故意相持,不戰不退,一味引逗。挨到對方怒火攻心,天劫也已發動,瞬息之間,突將佛光收去。波旬婆本是運用全力,朝前猛衝,怒火頭上,全未想到敵人另有深心。又被佛法暗制,佛光前面任何跡象,均難聽見。事既萬分猛惡,罡風寒潮又正凝煉成了一體,威力更是大得出奇。波旬婆原是利用宇宙陰純凝寒,與天空罡煞之氣,仗著魔法高深,加以利用,畢竟威力大大,有些勉強,發動容易,中途收退卻難隨心如意。況在怒火頭上,斷定敵人必以全力抵禦,非等那億萬寒雷紛紛相繼爆炸,金霞快被震散,不肯逃退。萬沒料到收得這快,驟出意外,休說後退,想要臨時稍緩前衝之勢都是萬難。金霞一收,那條經天寒虹便比電還快,朝前激射過去。那寒虹本是罡風寒潮凝聚而成,先前佈滿天空,雖經魔法強行收縮,也有百餘畝粗細,整座樹王峰立在籠罩之下。
  波旬婆見狀大驚,知道寒虹所到之處,多高大的山峰,也被那無量數的寒雷炸成粉碎。萬一威力太大,連地殼也一起震穿,引發地火,那時北天山所堆積的千萬年冰雪齊化洪水,方圓數千里內生物田舍,全被沖毀,發生巨災,造孽無窮。自己為了魔法陰毒,惟恐將來無心仗以為惡,特向恩師盟誓,情願將下冊魔神經中的九子母天魔大法捨去,以防無心之失,傷害生靈。怎的臨事糊塗,一時氣憤,只顧尋仇出氣,忘了厲害輕重:先因敵人佛光神妙,只顧全力施為,忘了子午寒潮平日控制尚且勉強,因其易發難收,從來不敢妄自嘗試。況又加上干天罡煞之氣所化狂釗與之會合,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勢已如箭脫弦,萬收不回。又急又悔之下,百忙中剛想把寒虹以全力往上斜飛,寧甘捨仇不報,等到越過峰頂,飛入大氣層外,再以全力行法分化。這樣災劫雖仍難免,不過天氣酷寒,多了十幾天大風暴,草木受災,生物人類還不至於受害。心念才動,猛瞥見前面樹王峰危崖之上矗立著八座旗門,霞光萬道,上衝霄漢。看情勢,好似早有安排,不知何故先前竟未發現。對頭法力之高,即此也可見一斑。滿腔怒火,重被勾動,但又拿不定對方是否能夠抵禦。略一遲延,寒虹前頭已快衝到峰頭。暗道:「不好!此舉關係億萬生靈,還是忍氣,先免發生巨災,再尋敵人算賬不遲。」
  就這兩次動念,轉眼之間,猛瞥見正東方飛來一團紅影,來勢恃急,快得出奇,正與所發寒虹同時到達樹王峰前,相隔不過里許,都是照準那座旗門飛射。波旬婆為大旃檀佛法暗制,竟未看出那團干天太陽真火,被佛法將那比電還亮千百倍的精光掩去,乍看只是一團丈許大的紅影,來勢快得出奇,別無異處。這雙方來勢一東一西,向下斜射。波旬婆一時舉棋不定,一意想將寒虹向上提高。不料峰上飛起一道烏光,前見金霞突又出現,由橫裡向上飛起,往外一擋。這一來,和那紅影成了正對,迎頭撞上。百忙中未容尋思,眼前倏地奇亮,原來那團紅影與寒虹才一接觸,立現真形。這才看出那是一團光芒萬丈,內心銀色,外層烈焰熊熊,雜有億萬金針的大火團,宛如日輪飛馭,自空斜射,本朝旗門打去,因來路要高得多,寒虹自西而來,吃魔法一提,抬頭向上,再被烏光金霞一托,恰好針鋒相對。那形如日輪的火球光雖強烈,內心大只丈許,寒虹卻大得多,雙方勢均猛急,比電還快,竟被火球穿人寒虹中心。剛看出此是九天純陽真火,乃修道人四百九十年一次照命凶星。敵人分明想借罡風寒潮之力破這關頭,經此一來,連那應有的風雷之劫也同時破去,不禁又驚又怒。剛把口中銀牙一錯,待要橫心拚命,忽見寒虹前頭被一片佛光包圍,晃眼成一大光筒,由頭至尾籠將下去。耳聽內中沸水之聲猛烈異常,金霞裡面白氣茫茫。那麼粗大的一條寒虹,自從火球投入以後,後面寒潮雖仍上長,前頭已是消溶,金霞籠罩上去,立被縮成十來丈粗細。那火團流星也似在寒虹中心向前飛馳,金霞緊隨在後,所過之處,全變白氣。只見一團銀色火球,放出萬道紅光,精芒電射,隨同大串沸水之聲,朝冷魂峪那一面直響過去,晃眼便是三數十里。以為敵人利用諸天神火,想要飛入魔宮根本之地,情急暴怒之下,把心一橫,一聲怒嘯,正待飛身追去。
  忽聽身後,有人笑呼:「賢妹,不可冒失。公冶真人已往冷魂峪去了,快些隨我回宮款待恩人。你沒見那諸天神火已快消滅了麼?」波旬婆回望,正是丈夫干鵲。再往冷魂峪那面一看,前見火球果然小了好些,隔冷魂峪還有一半途程。忽聽轟的一聲大震,火團爆裂,雷電交飛,火星四射中,寒虹竟被炸為兩段。前半被那金霞四外裹住,宛如一條白虹,橫向天半,停空不動,內裡沸水之聲仍未停息。後半寒潮因與罡風會合,已成實質,奈被九天純陽真火消滅,化為熱霧,被金霞裹住,停在空中,威力大遜,正似往日寒潮歸穴一樣,緩緩回收。再聽丈夫一說,忽然醒悟。未容開口,一陣旃檀香風吹過,面前現出一個面紅齒白,儀容俊美的少年和尚,笑指二人道:「百禽真人公冶黃,乃大方真人至友。現已飛往魔宮,等你回去相見,減少寒潮威力,免你夫妻日常愁慮。此舉已轉禍為福,還不快走。」波旬婆已明白過來,笑道:「多謝道友。既是功德,何不明言?相煩告大方真人與今日來人,說我決無他意。以後如有所需,只請明言便了。」說罷,舉手作別,騰空飛去。
  那和尚便是采薇僧朱由穆,見干氏夫妻走後,回頭笑道:「駝兄真個神通廣大,竟敢以本身真靈抵禦九天烈火。這底下還有兩個難關,到底留意些好。」隨見一條人影一閃不見,耳聽洞中哈哈笑道:「小和尚真夠交情,竟從十萬里外抽暇飛來,助我脫難。其實我早有安排,並無大害。只是氣那魔女氣焰太盛,借此做戒,就便使天山腳下數千里內,人民生物少受寒潮侵害罷了。」隨又聽洞中有人接口道:「駝兄終是恃強好勝,否則天仙早已成就,何必受這辛苦了。還有兩關,就要到來。采蔽師兄可要進來略談片刻麼?」采蔽僧笑答:「索性事完再見吧。」說罷,人影一閃不見。那長約數十里,內裹白霧的一條寒虹,也漸漸縮小,飛入高空暗雲之中隱去。
  當崔、成二人發現紅影時,想起天劫將臨,心方一動,空中金霞忽收,寒虹剛往峰頭斜射過來,快要到達,忽又掉頭向上。那團紅影也發出轟轟雷電之聲,由高空暗雲層中飛射下來。剛看出那是一個金光萬道,亮逾銀電,日輪一般的大火球,自東方朝崖上打到,還未近前,相隔老遠,便覺奇熱如焚。二人看出厲害,正在愁急。萬方雄手中令牌猛朝火球一揚,立有一股烏油油的精光,中擁有一個身材高大的駝背老人影子,朝火球衝去。火球本由高空中向崖斜射,吃那烏光一擋,稍偏了偏,精芒迸射,正要爆炸。同時崖前又冒起一片金霞,將那火球往外一擋,於是與寒虹兩下正對,緊跟著火球立飛入寒虹中心,晃眼消滅。采薇僧隨即現出,波旬婆也隨干鵲退去。
  二人見此威勢,事後想起,還在驚心。忽聽有人說道:「你二人速用法寶隱去身形,立在旗門下,當未次天劫快到以前,有人作梗,可仗法寶隱身,旗門掩護,用你們所帶法寶將其除去。我尚有事,為防萬一,不能兼顧。你們雖是常人,法寶卻有威力。敵人如真厲害,那地寒針尚有富裕,不妨用上兩根,初經大敵,不可疏忽。駝兄好勝,特以傳聲告知。你二人照此行事,不可開口,以防聽去,又生枝節。」二人聽出是采薇僧的口音,卻不見人,不便答話,只得心中祝告,答以遵命行事,暫且不提。
  四人初意,第二次天劫必定接踵而至,但待了半盞茶時,不見動靜。萬方雄性急計快,不知崔、成二人奉有密令。久候不見警兆,想起先前一發禪師曾說:「外觀形勢,只第一次天火最猛,第二次本是干天罡煞之氣所化罡風,內中並還夾有大小風柱和無數冰雹。頭一陣諸天煞火如未破去,罡風一到,煞火得風,威勢暴長百倍,便大羅神仙也是難當。事前只要將諸天煞火消滅,罡風雖猛,也無大害。事再湊巧,崔、成二人如將波旬婆激怒,對方必乘當夜天地交泰,天際罡風自空飛墜時發動子午寒潮,與罡風合為一體,隨後追來。如能將機就計,借那寒潮之力,將諸天煞火破去,罡風也許同時消滅,再妙沒有,第二層關口便同虛渡。最可怕的是,罡風本應丑初發動,因日間魔徒追敵妄發子午寒潮,罡風被其先行引發。索性先來也好,波旬婆惟恐造孽生災,又強將寒潮制住,不令生出反應。無如勉強大甚,不發則已,一發便不可收拾。大方真人偏又膽大行險,想借諸天煞火之力,將子午寒潮破去。事能如意,自是極妙。稍失機宜,子午寒潮未能破去,反使罡風提前趕到,與諸天煞火會合,將兩次難關並成一次,合力施威,多高法力也難抵禦。而這類天劫,天機微妙,應劫人多高法力均難推算,連與本身關係密切,打算出力相助的同道至友,也不能在事前推算詳細。因此黃、萬二人必須按照預計行事,不可心粗手慌,臨場膽怯。並要隨時留意觀察,如見寒潮已隨罡風捲到,崔、成二人尚未飛來,縱然不死,也必重傷。他們如受傷遇阻,事便危急萬分。萬方雄所持鐵牌附有大方真人元神,千萬不可膽小害怕,一任風火來勢何等猛惡,也要一面照著預計行事,一面將禪師暗賜的靈符如法展動,萬方雄本身元神便在一幢金光籠罩之下,朝那烈火衝去。只要把來勢擋退,緩得一緩,貧道的元神也自飛出。那諸天煞火雖然火力奇熱,萬分難耐,其實這類煞火除應劫之人外,看是猛惡異常,只要是個童貞元陽,真氣充沛,決可無事。況有靈符神光護身,又在旗門之內。只要膽大氣壯,必可渡過。那未次難關更是微妙,不可思議,全看應劫人功力強弱而生反應。那無相無聲的九天六賊神魔,應劫人法力如差,反能夠看出一點跡象。法力越高,越看不出,連點聲音皆無,關係卻極重要。主持旗門的人,第一要把心神守住,哪怕刀山劍樹,水火風雷,以及各種可怖之景,全部付之不聞不見,最好一念不生。挨到應劫人過了時限,才可無事。惟恐黃、萬二人初次經歷,又非修道之士,萬一疏忽,或是膽小誤事,或是熱心過度,以身試險,妄自出手,為此先將一件法寶作為警號,並兼防身之用,以防事起倉促,變出非常,貽誤事機。三次嘯聲發出,天劫開場。先前環身飛繞,藏人地底,形似火龍之寶,必化一朵紅蓮湧出地面,將你二人托住。再隔刻許,未次天劫方始發動,不必驚慌。」
  萬方雄先前曾見罡風冰雹與子午寒潮凝成一體,同時來攻,把煞火消滅。估計丑初已過,並無異兆,分明罡風已隨寒潮消滅,應了禪師預言。那未次難關雖更厲害,但與自己無關,只要心神不受搖動,便可無事。紅蓮尚未湧現,正好和崔、成二人一說經過。想到這裡,因不敢離開中心陣地,連呼:「三哥、八弟過來,我有話說。」
  崔、成二人因奉采蔽僧之命,知道強敵不久即至,此時也許隱伏在側,意圖乘隙暗算,正照所說,隱身旗門之下,相機應付。一聽萬方雄連聲呼喊,知他心直口快,再不答活,就許尋來,離開又恐誤事,只得由成全一人隱身前往,到了黃、萬二人身前。成全為人謹細,先用隱形壁將雙方身形一同隱去,方始現身,連打手勢,說自己奉有密令,不許開口。忽見旗門外面有兩條人影一閃,成全猛想起崔南州獨立旗門之下,也許蹤跡被敵人看破,豈不誤事?忙又朝黃、萬二人連打手勢,令其留意。正待回走,萬方雄因有成見,認定一切皆是幻象,以為紅蓮尚未湧出,就算來了敵人,也不能深入旗門之內,反覺成全膽小,連話都不敢說,先前所比手勢,義有好些不能全通,忍不住說了一句:「八弟不必多慮。」成全知他固執,誤會自己膽怯,只得附身低聲說道:「我奉采蔽大師之命,還有敵人要來作梗,你只小心防守,不可多言。二哥無什心機,恐其誤事,我要去了。」
  說罷,不等答話,匆匆隱形趕回。回來一看,那兩條人影環著旗門繞了一圈,已經不見。一間南州可曾見有敵人,南州答說別無異兆,只方才打了一個冷戰。成全再細盤算時刻,正是那兩條人影由南州身前繞過之際。暗忖:「自服玉清仙子所賜靈丹,連冷魂峪子午寒潮和沿途所遇冰雪罡風,均未覺著酷寒難忍,身在旗門之內,怎會打什冷戰?」越想越可疑,為防萬一,便用隱形壁將南州身形一同隱起,移開原地,走往左側旗門之下。暗忖:「采蔽大師原說旗門可以掩護身形,並未指明何處,移動無妨。這面隱形壁,防身隱形最是神妙,便在旗門之外,敵人也看不出。這次天劫必將發生,莫如將五星神珠取出,先作準備,以免到時手忙腳亂。」
  主意打定,忽見南州面容灰敗,甚是難看。心正驚疑,忽見前立旗門外面站著一個相貌絕美,眉目之間隱含蕩意的妙齡道姑,和一個身材高大,相貌獰惡的道童,手持一個玉環,對準旗門,頻頻晃動。自己無什異狀,側顧南州,好似疲倦已極,正在強行掙扎神氣,料是中了邪法暗算。先見人影均是男子,週身又似籠著一層煙霧,看去好似兩個道裝人影,行蹤飄忽,與這一男一女迥不相同,可見強敵甚多。南州形似中邪。心方愁慮,忽聽長嘯一聲,起自旗門中心地底,與前見火龍嘯聲相同。跟著眼前一花,陣外又多出一個身長玉立,目有精光,相貌清奇的黑髯道者,站在旗門之外,朝裡看了一眼,把手一揮,連先來男女二妖人一同隱去。同時地底嘯聲住處,一朵丈許大的紅蓮突然湧現,黃、萬二人剛好盤坐其上。蓮花瓣上忽射出萬道毫光,到了二人頭上,再倒罩而下,將全身護住。陣中風雷大作,光焰萬丈,煙雲四起。四外山崖吃旗門神光一映,重煥異彩,光華比起先前還要強烈。陣中卻無異兆。陣外光華遠照,明逾白晝,也是靜蕩蕩的,不見絲毫人物影跡。要知後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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