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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命所歸


  夜色蒼茫。
  漫天星塵。
  自盤古初開以來,有夜,便有星。
  多如恆河沙數的繁星,時聚時散,忽明忽暗,每顆都像有生命般,夜夜不停不歇地閃耀,彷彿……要告訴世人一些啟示。
  可是,並非每個人都有能力從萬千星群中領悟出當中的啟示。
  在一般人眼中,星便是星,除了有些較光較大,有些較暗較小外,它們,都無多大分別。
  但,在修為深湛的智者眼中,每一顆星的光暗,星群所排列的位置,總之每一項細微的變化,都代表著不同的啟示。
  這夜的天空,萬里無雲,顯得份外的漆黑深邃。
  這夜的星,也閃動得格外明亮。
  它們,又帶來了什麼啟示呢?
         ※        ※         ※
  自有天、有地、有日、有夜,便有星,它們給人的感覺,就似是無窮無盡,永恆不滅的。
  何況是區區三年?
  對,轉眼之間,已過了三年。
  嬴天已加入了廣成仙派三年。
  更已在玄關中閉關學藝三年。
  他,可已恢復記憶?
  可已盡得天玄子的真傳?
  而天玄子又可已從嬴天身上,尋找出解救天下蒼生之法?
  重門深鎖的玄關內,一代宗匠、不世智者的天玄子,正從洞頂的一線洞天中觀看星象。
  玄關的位置,是廣成仙派的創派始祖--廣成子精心挑選出來,乃世上一塊萬中無一的洞天福地,集天地仙靈之氣於其中。
  福地者,是泛指整個隱寶山;而洞天,便是玄關裡的一線洞天。
  因此,雖然一線洞天祇是一個僅容一人穿過的洞口,但從這洞口卻能盡窺天象星象變化的精華,從中悟出天象的啟示和奧秘。
  玄關的環境極之昏暗,祇有微弱的星月光華從一線洞天照射進內,故僅能看見天玄子和嬴天的外形,無法辨清二人的五官樣貌。
  天玄子一直沉默不語,充滿智能的雙眼卻緊盯著無涯的夜空。
  盤坐於大玄子跟前的嬴天,亦一直沒有作聲,似在等待天玄子的一句說話。
  終於,天玄子徐徐張口,一字一字地說:
  「天兒,看來是時候了。」
  「你,可以……」
  「出關了!」
  嬴天聽了天玄子之言,仍沒有作聲,因為他知道天玄子還有話說。
  果然,天玄子略為一頓之後,繼續說下去:
  「依為師推算,蒼生面臨的浩劫,已為期不遠,而能為蒼生解劫的,便祇有你……」
  「雖然為師能力所限,未能悟出到底如何解劫,但上天既安排這重大使命予你,你便必須先經過刻苦的磨練,方有遠超常人的意志力和能力。所以,你如今應該做的,便是到江湖中再接受另一種鍛煉,待時機成熟,你便要完成這艱巨的任務。」
  「為師可以告訴你的是,你今後要走的路,將會極之艱辛和凶險,而且更是一條不可回頭的不歸路……」
  「你,可會後悔?」
  嬴天的反應異常平靜,但從漆黑之中可看到他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綻放出異彩,那是一種下了最大決心,不會有絲毫悔意的眼神。
  然後,嬴天道:
  「不!」
  「我……」
  「絕不後悔!」
  簡單但卻是堅定、決絕的一句話,充份表現出嬴天為救蒼生,甘願把一生豁出去的捨己精神。天玄子也不由得讚道:
  「好!為師總算沒看錯人!」
  嬴天問道:
  「那,是否如今便要出關?」
  祇聽天玄子道:
  「不!在你出關之前,為師準備送你一份禮物。」
  天玄子抬首看著星空,似有所思,續道:
  「七天後的子時,便是你正式出關之時!」
         ※        ※         ※
  七天後。
  深夜。
  亥時。
  玄關外。
  數人正在靜候,他們都是廣成仙派的門人,天玄子的得意弟子--凌真、傲雪、傲風、還有--姬昌。
  姬昌外貌沒有多大轉變,但比三年前更成熟穩重,而從他眼神中的精光來看,他的武功必比從前精進不少。
  凌真仍是一貫地略帶傻氣。
  傲雲和傲風都長大了。年方十九的傲雪已長得亭亭玉立,更具有一張美人胚子。大而明亮的一雙妙目,略帶點點倔強和傲氣,為她平添一份獨特的氣質。
  傲風雖也高大了不少,卻是擺脫不了他跳脫不羈的個性。
  各人都心情緊張,畢竟嬴天也是他們的小師弟,究竟他如今已變成什麼模樣?
  姬昌的心情尤其緊張,他與嬴天之間,就像是結下了一份不可分割的緣。
  然而,卻另有一些物事,也在此時令姬昌分神注視。
  是一塊距離玄關大門約十丈外的大石。
  吸引姬昌注意力的,當然不是那塊尋常的大石,而是坐在大石上的人,一個孤獨的人,他的大師兄--一憂子!
  程仇與若夢的事,距今已有兩年,但一憂子的臉上,仍是帶著無限淒愴,眼中的神傷仍沒有半絲褪減。兩年來,沒有人見他笑過,而說話也祇是簡單的一言兩語,非必要更絕少開口說話。
  若夢的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所留下的創傷,也委實太深太重。
  究竟,何年何月,他才能放下心中的憂愁,再露笑容?
  子時已到!
  當空的明月與萬千繁星,瞿地一同綻放出一蓬異彩,把夜空照耀得光如白晝。
  光華稍縱即逝,但唯有一顆紫紅色的星,光芒卻越來越盛,似是把星月的光華都盡數吸納貯藏。
  就在這顆紫紅星的光芒去到最盡最盛之時,奇變再生,那些光芒,竟倏地奪星而出,往紅塵大地激射下來。
  紫紅色的光柱,投射的地方,竟然是玄關上的一線洞天。
  光柱不偏不倚從一線洞天射進玄關,直落在一個人身上。
  嬴天。
  嬴天盤坐於一線洞天之下,似在把這些光芒納進體內,而玄關也被這光芒照得通明。
  不消一刻,光芒冉散,嬴天輕吁一口氣,感到說不出的舒泰。
  這……到底是其麼一回事?
  「天兒,為師擇定這個吉時,以『河圖』中的『斗轉星移大法』,招引你『本命星』的『星力』進你體內,雖然你天資聰敏,祇僅僅三年便已盡學廣成仙派的武功,但內力卻非能朝夕間速成。」
  「剛才你吸納了『本命星』的『星力』,內力已大大提高。加上你三年前曾服下仙蓮的蓮子,日後將對你有莫大裨益。」
  「如今,你已有足夠能力去應付將會面對的難關。」
  「你……」
  「可以出關了!」
  「為師唯一遺憾的,是始終也無法助你回復記憶,而且你的命格奇特,為師用盡方法也無法替你推算出你的未來……」
  「你的命格,絕不應是凡人所有,這,應該屬於……」
  「天的命格!」
  「但,為師深信,當中隱藏著的玄機,定與解劫之法有莫大關連,而要探出個中玄機,必須先清楚你的身世和過去,因此……」
  未侍天玄子說完,嬴天突然插口道:
  「因此,徒兒出關,便應先尋回我的身世,我的記憶!」
  「不錯!」
  嬴天不再說話,猛地站起,再重重跪下,懇切地道:
  「師父,徒兒此去,不知何日方回;三年養育教導之恩,不知何日可報,這,就請師父受徒兒三拜!」
  說罷已連向天玄子叩了三個響頭,每一下都發出一聲了亮響聲,每一聲都重重打在天玄子心內。
  天玄子與嬴天相處了三年,培養了一份濃厚的師徒之情;如今分別在即,自有依依不捨之感纏繞心間,再受嬴天這三拜,天玄子如何能按捺得住,眼眶不禁紅了一片。
  三拜完畢,嬴天不再說一句話,逕自起來朝玄關大門步去。
  他沒有回首,因他不想讓天玄子看見他熱淚盈眶、軟弱的一面,以免增加他憂慮之心。
  「隆!」
  玄關大門,應聲而開,一條略帶黯然的身影緩緩步出玄關。
  玄關大門隨即合上,內裡的天玄子,仍要繼續為世人獻盡他一生的心力。
  姬昌等人的目光,都不期然落在嬴天身上。
  但見嬴天已由當年的小伙子,長大成昂藏七尺、英偉不凡的青年。一張臉也由充滿孩童純真而變得成熟、俊朗,祇是略帶憂鬱。這,不該出現在一個十七歲的青年面上。
  嬴天看見眾人齊集在此迎接他出關,竟然毫不驚訝,原來傲雪、傲風早已把這消息告訴他,他也就恭敬地走到姬昌等人面前,抱拳施禮道:
  「小師弟嬴天向各位師兄姐請好,要各位師兄師姐來接我出關,嬴天好生慚愧啊!」
  姬昌道:
  「沒關係,我們也想早點見到師父特意收納的小師弟長大成什麼模樣罷了!」
  傲風插咀道:
  「對啊!雖然我們並未正式見過面,但也算「深交」一場,等一下也不算什麼!」
  這三年間,傲雪和傲風每天也會在送飯時跟嬴天聊天。若沒有他倆,嬴天的生活可枯燥得多了。因此在廣成仙派中,除了天玄子外,跟嬴天感情最篤的,便要算他姐弟二人了。
  嬴天留神看看眾人,卻祇見四人在此,忙問:
  「不知大師兄在那裡呢?」
  嬴天雖與眾人素未謀面,但從傲雪二人口中也略知眾人外表樣貌一二。
  姬昌指著不遠處的大石,道:
  「大師兄在那邊的石上,你快過去跟他問好吧!」
  嬴天正欲動身之際,石上的一憂子竟一聲不響,身法如電般朝嬴天急射而來,似有意向他攻擊。
  姬昌聰慧過人,立刻意會到是什麼一回事,對嬴天說:
  「師弟,別緊張,師兄祇是想一試你的武功,你悉力以赴便行了!」
  眾人向後退開,而嬴天則一言不發,緊盯著一憂子來勢,嚴陣以待。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去到什麼地步。
  疾奔中的一憂子突然一分為五,從五個不同方位攻向嬴天,盡封其土、中、下三路。
  一憂子來勢洶洶,一般高手都會懾於其氣勢,暫時退後以避其鋒。但嬴天竟無半分退意,反而乘一憂子未攻到時,便朝著其中一個身影迎去。
  這招以攻為守,反迫得一憂子招勢未成前收招自保,一憂子也不禁輕聲讚好,而其它人更是連聲喝采。
  一招失利,一憂子連忙變招,腳步交錯,遊走一旁,雙掌從刁鑽方位攻向嬴天腰脅之間,這一招,正是「乾坤七絕」第一絕--
  「乾坤無定」!
  嬴天反應不慢,及時沉臂擋去一憂子掌招。
  一憂子為試出嬴天真正實力,這一掌竟使上七成功力。嬴天雖能擋去其說:也被震得身形跌蕩,臂上傳來火熱灼痛。
  嬴天當然知道一憂子用意,連忙提高功力,鎮壓臂上灼痛,準備迎接一憂子下個攻勢。
  嬴天滿以為一憂子的第二輪攻勢會更猛烈,豈料一憂子竟沒有出招,祇以靈巧步法在嬴天四周遊走。
  嬴天聰慧過人,立刻便意會到一憂子的用意,心中暗想:
  「師兄此舉定是想試我身法與步法。他現在以八卦方位把我四面圍定,祇留上路空隙。躍上半空縱能暫時脫困,但人在半空無從借力,反而是自投死路。唯今之計,祇有兵行險著……」
  心念一轉間,嬴天腳步展動,身如靈蛇般在一憂子幻化出來的虛影中穿插遊走,逐步逐步移向八卦陣中的死門之位。
  一憂子不虞嬴天有此一著,愕了一愕,急策動陣勢攻向嬴天。
  嬴天仍未離開一憂子的包圍網,祇見四掌同時向他攻來。
  一憂子祇為試嬴天身法與步法,因此這四掌中並沒有絲毫內力,但這反而令掌勢更急更快。
  嬴天目光如炬,盯準四掌來勢,沉腰矮身,從一絲僅有空隙避過四掌,卸身成功逃出一憂子攻擊範圍外。
  嬴天「置諸死地而後生」的一著,在身陷險境仍能冷靜地判斷敵招虛實,充份顯示出過人膽色與智能,使一憂子對他的評價又再提高。
  一憂子久經戰陣,剛才一招雖佔不到便宜,但攻勢未斷,人如大鵬展翅般縱躍上半空,以居高臨下之勢俯衝向嬴天,並高聲道:
  「小師弟,接我三掌!」
  來了!一憂子終於要結實地與嬴天對掌。這種實而不華的硬拚,最能試出出他的功力深淺。
  「啵」的一聲,二人已拼了一掌,嬴天向後倒退了數步,而一憂子則被震上半空。
  一憂子半空一個翻身,雙掌聚起八成功力,再次衝向地上的嬴天。
  一憂子的八成功力非同小可,嬴天不敢大意,雙掌聚勁迎上。
  二人再度硬拚,爆出更強巨響,擴散出來的氣勁刮得地上塵土飛揚。
  這次嬴天被震退十多步,而一憂子則飛得更高,顯然仍是不分勝負。
  八成功力竟也未能壓倒嬴天,一憂子心有不忿,半空中提氣聚勁,雙掌漸呈金黃。
  啊!他竟然使出「乾坤金剛身」?
  遠處的姬昌眼見一憂子竟用上絕招來對付嬴天,也不禁暗暗為嬴天擔心。
  嬴天雖沒有修練「金剛身」,但亦從天玄子口中知悉此乃至陽至剛的絕學;且一憂子掌未到,掌招迫出的凌厲罡風已叫他撲面生痛,嬴天那敢大意?當下亦催起十成功力來抵擋,雙掌浮現出兩輪兩極氣團。
  四掌相交,這次再沒有震開二人,嬴天祇感一憂子內勁雄猛無倫,竟把他壓得貼地倒退,雙腳在地上鏟出兩道淺坑。
  嬴天震愕之餘,心想不能就此敗陣,連忙把全身功力聚於下盤,便生生定住身形,然後整個人疾轉,雙掌之前凝聚成一團龐大兩極罡氣,並借旋轉之勢把一憂子的「金剛勁」卸散於四周。
  一憂子祇感嬴天雙掌分別傳來一剛一柔兩股內勁,然後「金剛勁」便被化於無形。
  最後一掌也不能敗嬴天,一憂子向後翻開同時,眼中閃出一絲嫉妒神色,口中沉吟奇道:
  「乾坤無極身?」
  啊!嬴天竟然在短短三年內,練成了「先天乾坤功」中最強絕學「乾坤無極身」?
  一憂子著地同時,姬昌等四人已跑過來,姬昌更趨前向嬴天道:
  「恭喜小師弟,竟然練成了『乾坤無極身』,看來師父真的對你寄予莫大厚望啊!」
  嬴天也謙遜回道:
  「不!剛才祇是大師兄相讓罷了!若真個比拚起來,我又怎會是大師兄敵手呢?」
  嬴天雖說得謙虛,但聽在一憂子耳裡,反而覺得滿不是味兒,冷哼一聲,轉身步去。
  其實嬴天天資再高,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之間,便追得上一憂子二十幾年的修為。那祇因為他吸納了天星的力量,使得體內真氣以倍數遞升,才能接得住一憂子這掌。
  然而一憂子剛才一掌,極其量也祇用上九成功力;何況比武相鬥,有時未必力強者便勝,所以嬴天之言,也不是作狀過謙。
  姬昌知一憂子脾性古怪,當下不敢多言,惟是傲風在嚷道:
  「天師兄,想不到你閉關三年,便已練得一身好武功,你遲些定要教我啊!」
  傲風比嬴天少一歲,總愛喚他『師兄』。
  傲雪道:
  「師弟剛出關,你便嚷著要他教你功夫,就不肯讓他好好地休息一下。」
  傲風被傲雪教訓了一番,深深不忿,於是也駁口道:
  「嘿!怎麼你每次在天師兄跟前,說話總是特別溫柔的?」
  傲雪給氣得七竅生煙,但又不便在眾人面前動粗,沒好氣地別過臉不理睬傲風。
  姬昌道:
  「對了!現在也很晚了,就讓我們帶小師弟回廣成觀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凌真也附和道:
  「是啊!明天就讓我弄幾款美味菜餚,保證小師弟大快朵頤。」
  眼前各人對自己就像家人般親切,嬴天心底泛起一份失落已久的溫暖感,也就跟著眾人回廣成觀。
         ※        ※         ※
  一宿無話,很快又到第二天的辰時。
  嬴天剛擦亮惺忪的睡眼,便已聽數聲叩門聲。
  他整理一下衣衫,便走前去開門。
  房門打開,站在門外的是傲雪,手中更捧著一盤清水和一些衣物,道:
  「天師弟,吵醒你嗎?廣成仙派中人人也是這個時候起床的,這盤水是給你梳洗的,還有一套乾淨的衣服。」
  嬴天接過水盤和衣物,也不知該說什麼,祇對傲雪說了一聲「謝謝」。
  傲雪臉泛桃紅,道:
  「別客氣!凌真師兄已弄好早飯,你梳洗完便到內堂來吧!」說完便轉身而去。
  嬴天祇覺傲雪說話時的神情有點古怪,但又不知是何原因,於是便返回房中梳洗。
  用過早飯後,嬴天與姬昌到了廣成觀的後園,他實在有很多事想向姬昌問個明白。
  廣成觀的後園很大,遍植奇花異草,在一座小石丘上建有小亭,亭蓋四角狀如白鶴展翅,故名仙鶴亭。
  亭的中央建有一張小石几及四張石凳,二人便在那裡坐下,嬴天問道:
  「二師兄,我其實是想問你有關我的過去。據師父所說,三年前是你從北方把我救回來,你可否把你所知的詳細告訴我?」
  姬昌奇道:
  「啊!莫非你的記憶還未恢復過來?」
  嬴天點頭道:
  「這三年來師父用盡方法也不能把我三年前的記憶回復過來,他說我體內像有一股古怪的力量把我的記憶封鎖著。」
  「唯一能回復記憶的方法,便是返回我過去成長的地方,或尋回我的親人朋友,從我心內把記憶勾起,或許可以成功。」
  姬昌瞭解嬴天情況,於是把當年奉天玄子之命,到北方尋找能解救天劫的人,後來遇上麒麟魔將向嬴天施毒手,於是出手救了嬴天回廣成仙派等事一一相告。
  嬴天聞得自己長大的村莊所有人俱已被麒麟魔將所殺,自己的親人朋友也必難倖免,內心不禁淒然。
  姬昌問:
  「師弟,既然上天安排了拯救蒼生的重大使命給你,命途必然多舛。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難過。你目前有何打算?」
  嬴天收起心中淒楚,答道:
  「雖然我從前所認識的人都可能已不在人世,但我仍需返回那村莊。至少,希望能回復到部份記憶。」
  姬昌道:
  「祇可惜我要協助爹處理西歧國的事務,分身不暇。據我所知,除了那頭非人非獸的魔物外,那個神秘恐布組織修羅魔宮亦在虎視眈眈,你萬事要小心啊!」
  「那,你打算何時出發?」
  嬴天沉思半晌,道:
  「明天。」
         ※        ※         ※
  明天便要離開廣成仙派,雖然嬴天與各人相處的時間其短,但也難免有份依依不捨之情。
  時已是亥時,但嬴天始終沒法入眠,納悶之餘便獨過兒往後園閒逛。
  剛出後園,嬴天使看見仙鶴亭中有條人影在倚柱望月。
  夜闌人靜,廣成仙派中竟然還有人徹夜不眠?嬴天好奇心起,便上亭看個究竟。
  嬴天行近仙鶴亭,發覺那人身形懺瘦苗條,竟是個女子。
  廣成仙派中祇有一個女子,嬴天立刻想到她定是他師姐傲雪。
  「師姐……」
  傲雪正想得出神,沒察覺嬴天已步至身後,這時才幽幽回過臉來。
  在朦朧的月色掩映下,但見傲雪俏麗而帶點冷傲倔強的粉臉上竟掛著一絲不該有的愁傷。
  「嗯!師姐,真對不起,竟打擾了你。」
  傲雪見來者是嬴天,臉上的一絲愁傷頓時一掃而空,換上的是親切笑容,道:
  「不!怎會呢?原來你也睡不了,那不如陪我聊一會天,總好過我獨個兒悶得慌了。」
  二人就在亭階上並肩而坐,傲雪問道:
  「我今天聽二師兄說,你明天便要下山了嗎?」
  嬴天答道:
  「我一來是想返回北方,希望在故鄉能尋找到一些我的過去;二來師父也要我到江湖闖蕩一番,藉此來磨練自己,使自己能變得更強。」
  傲雪聞言,眼神中又不自覺地閃出半絲愁傷,但因為她垂低頭,而天色又昏暗,嬴天並沒有察覺到。
  平素活潑開朗的傲雪,為何會愁傷起來了?是不捨得嬴天?她自己也不知道。
  傲雪幽幽地問道:
  「那……你何時才會回來?」
  嬴天毫不猶豫地答道:
  「我也不知道。我的命途,似乎不由我主宰決定。上天要我到那裡,我便到那裡。也許某年某日,我可以回來再見大家。也許……」
  「今生也沒有機會再踏上隱寶山了!」
  嬴天此言一出,傲雪身子陡地輕微一震。然後,她把頭垂得更低,再說不上一句話。
  這三年來,傲雪每次送飯到玄關,總與嬴天談個沒完沒了,永遠也有說不完的話題。
  可是這一刻,她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每次想開口之際,總是欲語還休。
  二人沉默了好一陣子,遽地不知何處傳來「呱」的一聲怪叫,一蓬黑影飛快地劃破夜空。
  傲雪正想得入神,不由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失聲驚呼,更不由自主地伏倒嬴天懷中。
  「師……姐,那祇是一隻飛鳥罷了,不用怕。」
  傲雪伏在嬴天寬闊健碩的胸膛上,頓時感到心如鹿撞,卻又是前所末有的平靜舒泰,一時間也捨不得離開。
  而嬴天呢?
  傲雪的舉動弄得他手足無措,心跳加速,雙手凝在半空,不知該放那裡?
  應該抱下去嗎?
  不!
  嬴天的心中倏地冒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彷彿在他心底深處,早已存在著某人,一個他已記不起名字,甚至是身形、樣貌的人。
  他的手動了!卻是輕輕地把傲雪推開。
  傲雪神態靦腆,仍不敢抬頭正視嬴天,口中卻像在自言自言般道:
  「我……常聽師兄們說……江湖路是十分凶險的,你……萬事也要小心,若……有機會的話,希望你會……再回……來……」
  「再……見……」
  傲雪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後,便飛快地跑落石丘,朝廣成觀奔去。
  嬴天的腦海仍是一片混亂,他今後要走的路,要面對的人和事,甚至是已過去的一切,都如今夜的月般,朦朧一片。
  沒有過去、沒有將來,他,究竟應該怎樣走他的路,怎樣面對凶險的江湖呢?
         ※        ※         ※
  轉眼又過了三個時辰,此刻已是卯時。
  夜已盡,日未出,此刻正是日月交泰之時。
  嬴天徹夜未眠,且已收拾好一切行裝。
  他輕輕把一封信放在案上,背上包袱,攜了一口長劍,便推門而去。
  他本來用不著天未亮便離去,他,祇是不想面對與眾人分別時的場面,故此才乘著此刻各人睡意正濃之時,獨個兒悄悄地離去。
  他甫踏出廣成仙派大門的一刻,天際同時露出了第一線曙光,天空浮現一片魚肚白。
  他抬頭看了一眼大門上的牌匾,油然地眷戀不捨。
  縱是不捨又如何?他始終也要踏下千階梯而去,孤獨地走他要走的路。
  嬴天去了。
  但,他真的孤獨地離去?
  不!
  大門後的園子中,原來有一人悄無聲息地目送嬴天離去。
  此人不是別人,原來竟是一憂子。
  一憂子看著嬴天孤單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欣賞及鼓勵之色。也許,這就是所謂識英雄、重英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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