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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再顯神通


  就在同時,空中一聲鶴唳,玄鶴疾縱而下,一陣奇大勁風下壓,勁風中陡聽到兩聲不同的嬌呼。
  顧小寶微一疏神,身子竟被那排空勁風,壓得頭下腳上,「撲通!」一聲,栽落在方井之中。
  照說,這是天作奇緣,才會撞落井中,不是正可取得那顆千年難遇的冰珠麼?
  但顧小寶天生多情種子,兼具義薄雲天,筱雲姑娘適才那聲嬌呼,不用猜便知道是被「迷魂血雨」所傷。
  故人才落下,猶吸一口丹田真氣,匆忙間左手一點井壁,頓時腳下頭上,手指借力一按,便想縱出井口去救筱雲姑娘。
  哪知他雙腿沉入水中,忽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奇大勁力,將他直向井底吸去。
  那井壁又濕又滑,竟然把握不住,手才一滑,「呼啦!」一聲,眼前黑沉沉一片,只覺身子直向下落。
  顧小寶在諸山山中長大,武功雖好,卻是旱鴨子,一落入水中,卻一籌莫展。
  幸好水未役頂之時,已吸了一口長氣,心中尚不慌亂,一面下沉,一面用手向左右摸去,想抓住一點借力之物,將落勢穩住。
  沉!沉!覺得那水奇寒隨骨!
  須知神泉開穴之後,湧出的全是地底冰層之水,若非顧小寶服過換骨金丹,換作其他人早已擔凍成冰棒了。
  顧小寶雖覺週身奇冷,尚勉強支持得住,但心中仍不免焦急,驀地想起自己右手尚握金劍,於是勁貫雙臂。
  左掌用力橫裡一推,身子往古掙扎數尺,右手金劍朝井壁右邊刺去,「咋喀!」一響,劍尖穿人井壁約有數寸,就因為有這一點借力,身子才未繼續下沉。
  他右手已能借力,左手一翻,便摸著井壁,並指一觸,原來這下面並非石壁,指尖竟插人井壁之內。
  心中一喜,右手拔劍,又向上面井壁刺去。
  如此兩手交替,居然被他爬上丈許。
  驀地——
  那井底「轟隆」一聲巨響,一股激流上噴,顧小寶頓覺那上噴激流,托著自己直向上浮。
  趕忙借勢腳尖一點井壁,奮起一口最後真氣,居然被他衝出水面,連忙劍插石壁,將身子穩住,深深吸了一口長氣。
  這一回真是九死一生,暗喊一聲:「好險!」
  他自己才脫險,頓又憶起適才筱雲姑娘那一聲嬌呼,心中十分難過。
  回憶當時情景,心想:
  「若非她冒險推了自己一掌,自己必然傷在血姑『迷魂血雨』之下,她因搶救自己,才會被『迷魂血雨』射中。
  那『迷魂血雨』中人必死,那麼她……」
  一想到筱雲姑娘,便忘了適才自己的驚險,不由幽幽歎了口氣。
  人家為了助自己奪取這神泉冰珠,不幸喪命在血姑手中,就算自己得了曠世難求的冰珠,又於心何安?
  此刻眼眶,不由有些濕潤,滴下幾滿眼淚。
  誰說男兒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側耳向井口聽去,偏是井中「轟隆」之聲震耳欲聾,哪還能聽到半點聲息。
  只見井口之上,微微射下一點淡淡的月光,好像上面之人,全已走了,此時他已沒有心情尋那冰珠了。
  右脫一用力,身子向上浮起,正想攀著井壁,腳尖才點劍縱起,哪知「呼廣的一聲.並中登時光華四射,亮如白晝。
  忙低頭看去,見那水面上浮起一顆茶杯大小的晶球,在伸手可及的水面上,骨碌碌團團直轉。
  顧小寶心中一跳,暗道:「這不就是冰珠麼?」
  「冰珠既是神物,也許能治癒筱雲姑娘『迷魂血雨』傷勢!」
  想及此,匆忙伸手將冰珠攫入手中,人手雖是奇寒,但覺冷香撲鼻,心神登時一暢。
  此時一一
  他也無暇去察看冰珠是什麼形狀,匆忙放人懷內,單臂用力,「呼廣的一聲,身子整個脫出水面。
  閃失一點插在井壁上的劍身,縱起有一丈多高,伸手攀著井圈一翻而上。
  顧小寶呆呆的在井台之上,斜月清輝照著白石井台,上面灑滿斑斑血跡,血姑和綠娘子已不知去向,筱雲姑娘和對只玄鶴,亦蹤跡不見。
  環顧四周,觀中一片岑寂。
  晃身撲到前面殿脊之上,但見雲天杏杏,碧空萬里,不知彼雲姑娘是生是死.再次流下兩行淚水。
  呆望良久。
  返身撲入觀中,尋了一條繩索,墜入井中將金劍拔出,心中沉甸甸的。
  但他有一個堅定的意志,決心要去尋找筱雲姑娘,用這顆冰珠為她治療傷勢。
  若然筱雲姑娘果真因此而死,他誓必天涯海角,追蹤血姑為彼雲姑娘報仇。
  顧小寶是個感情真摯心地淳厚的人,總覺彼雲姑娘給自己太多,現在又因救護自己,生死不明。如果自己不為她盡一份心意,還算是俠義中人麼。?
  因此——
  一個人低首徘徊,悵惆在天池之畔,週身濕淋淋的,忘了玉露浸肌,忘了月斜斗轉,那哀惋的俠士情懷,全流露在無盡的,低聲長歎之中。。
  驀地——
  前殿中,響起一棒清越的鐘聲,聲音繚繞空際,顧小寶由迷惘中驚醒過來,暗地吃了一驚。
  「逸清、逸雲二位道長已死,這碧落觀還有誰敲這一棒晨鐘?難道…難道這裡的小道童還不知道兩個老道死了麼?」
  顧小寶心裡作如是想,人已晃身向前殿撲去。
  到了殿門口,抬眼望去,那三清祖師法像之前,高懸著一盞半明半暗油燈。
  殿內幽暗,顯得殿中陰森森的,但香爐中卻新插上一柱清香,剛燃不久,暗道:「果然是小道童在燒早香了。」
  當下出聲喊道:「小道長,你快出來,我有話告訴你!」
  連喊數聲,卻不見有人出聲答應。
  顧小寶不禁邁步走進殿去,先將神龕左右前後看了一遍,不見有人,不由又向左角的鍾架周圍看去,依然不見小道蹤跡。
  心中不由狐疑道:「我聞聲即來,若是小道士那能去得恁般的快?再說,碧落觀今晚鬧得天翻地覆,造才自己又在天池之脫徘徊了那麼久,要說是他,為何不愛與我相見?」
  心中越想越疑,頓覺這鐘聲響得有點溪蹺,返身便想退出觀去。
  哪知剛一回身,身後的鐘聲,突又「噹」的一聲震鳴,顧小寶嚇得心中一跳。
  忽地再又回身,右手橫劍,左手暗凝真力喝道:
  「是何人隱在身後,快出來見我!」
  連喝兩聲,不見鍾後有答應。
  他根劍晃身,斜掠數步,那鍾架之後,雖是黑沉沉的,以顧小寶現在的目光,是何等銳利,早已看出確實無人,便知道適才敲鐘的絕非小道士,而是另外有人。
  突然悲愴一聲長笑道:「好啊!原來你還沒有走,顧小寶正想天涯海角去找你,這可正好,免我辛苦跋涉!」
  說時,身形門退,橫劍將觀門堵住。
  這個你,當然是指血姑,他確認筱雲姑娘已死,他要為筱雲姑娘報仇。
  哪知依然不聞有人出聲,正想出聲喝罵,左角鐵鍾又「噹!噹!當!」輕敲了三下。
  這一次他雙目凝神看著那座鐵鐘,眼睛瞬也未瞬,但鐵鍾自鳴,心中可有些駭然。
  不由暗忖道:「莫非有人用真氣,隔空彈指鳴鐘麼?」
  心念才這般一轉,驀地那神龕之上,有人哈哈道:「沒用的東西,來到這觀中長吁短歎,全沒一點英雄氣概,諸山老兒怎麼會調教出你這種膿包?」
  聞聲知人,顧小寶已知道是什麼人了,心中一喜,忙躬身一禮.道:「原來是道長鶴駕到了,小侄適才不知,望乞恕罪!」
  「踢噠!」一聲,神龕上飄落一個竹冠道士,一件破道袍,千巴百補,好像從未洗濯過,骯髒得要死。
  背插一柄佛帚,拖著一雙草鞋,斜脫著醉眼不斷的哈哈大笑。
  來人正是遊戲風塵,武林聞名的哈哈道士——千葉道人。
  顧小寶一見是他,五、六年不見,玩世不恭的神態,依舊不減當年,忙又施禮道:「道長遲來一步,適才血姑那妖女正在這觀中理!」
  千葉道人似是宿酒未醒,「踢噠!」一聲,腳下一個踉蹌。
  只見他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我可沒來晚,只是我真有點怕那女人,所以躲著不敢出來。
  哈哈!我這哈哈道士,天不怕,地不怕,雷公下來我敢跟他打一架,但唯獨怕她。好小子!這回你可壞了,你已經為你師父惹來大禍啦!」
  顧小寶滿不在乎的道:
  「道長說的是那個妖女,下屍血姑?
  「不錯!」千葉道人點點頭,道:「不但是血姑,那黃綠衣和宮半天全不是好吃的果子。
  這一來麼?他們沒膽子去找白丹鳳,卻把這筆帳記在你師傅名下。
  好小子!你師傅和那個尼姑,被一個『魔手』柳洪,在秦嶺黃葉崖上已經逼得下不了台。若是這三人聯手前去,你師傅那幾根山羊鬍,不被他們拔光才怪!而且你今晚也有不少麻煩!」
  顧小寶對自己安危可以不顧,一但一聽到恩師遇險,不由心中一震,道:「道長是否從秦嶺而來,我師傅怎麼啦?」
  「哈哈!好小子!」千葉道人醉眼億斜,道:「你總算還有點良心,還記得你師傅,沒被人家迷得忘了本,我正是由秦嶺來找你。」
  說完,又望著他手上那柄金劍,道:「喂!小子,這柄劍可是那柄『三屍劍』,怎麼會落在你手頭?」。
  顧小寶便把洗心池以後發生的經過,大概的說了一遍。
  停了一會兒,又道:「小侄奉慧因師太之命,追蹤『九重丹鳳」行蹤,據師太說,若能求她去秦嶺黃葉崖走一趟,『魔手』柳洪之事,便可迎刃而解。是以,小侄始追蹤到了這洗心池……」
  千葉道人未等他說完,破袖一甩,仰面哈哈笑道:「好小子!你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說謊,你以為我醉了麼?
  哈哈!我這哈哈道士是人醉心不醉,你為什麼不說,是想追她作媳婦呢?你想過沒有,人家白丹鳳會看上你這憨面小子?」
  顧小寶被說得臉上一紅,最令他內心難過的是說白丹鳳看不上自己,頓覺受了難以忍受的傷害,這真個是冷水澆頭懷抱冰,不由怒形於色。
  千葉道人突又哼了一聲,道:「好小子!你別自作多情,大約我老人家的話你不願聽,要是人家心裡有你,適才她將血始與黃綠衣趕追,救那筱雲姑娘之時,明明知道你掉在井裡,為什麼看也不看一眼便走?」
  顧小寶啊了一聲,臉上雖是浮起一種失望的神色,但知道筱雲姑娘是被她救走了,不由心中另有一種喜悅。
  在他心目中,白丹鳳是無所不能的人,自己正為筱雲姑娘中了「迷魂血雨」,心中自疚。如今知道是她將筱雲姑娘救走,沉重的心情,立時輕鬆不少。
  於是問道:「道長,你知道『九重丹鳳』救走了筱雲姑娘,現在在哪裡?」
  語音一頓,良久又道:「小侄絕不相信她對我毫無情義,就算是吧!為了師傅的事,為了探視彼雲姑娘的傷,我都應該去找她。」
  千葉道人斜脫醉眼,哈哈道:「你真有勇氣去找,我老人家倒可指引你一條明路,只是,你見著她,可千萬別說是我這哈哈道士說的。
  要是知道的話,她會跟我沒完沒了,更不會去秦嶺助你師傅。但像你這種瞎追瞎撞,準會撞得頭破血流。
  我老人家教你一個法兒,讓她非見你不可,不知道你肯不肯照我老人家的辦法去做?」
  顧小寶道:「她是不是去了秦嶺碧雲谷?」
  千葉道人一顆腦袋晃得像撥浪鼓似的,道:「她已經回青城山了,據我所知,一個月內不會再出去。」
  顧小寶忍不住朗聲道:「那敢情好,恁地說來,她已回到臥雲居了,小怪這就去找。」
  說完,回身便向殿外走!
  千葉道人突然喊道:「喂!好小子,你往哪裡走?」
  顧小寶道:「她既然回來了,那臥雲居便在這峰下,小便自然……」
  他話未說完,千葉道人突又哈哈不絕,而且笑彎了腰。
  好半天才直起腰來,道:
  「不錯,她有時候是在臥雲居住,那不過是她來此青城山臨時憋足之所,真要找她嘛?好小子!可得跟著我走。」
  說時,身子歪歪斜斜的便向殿外走。
  顧小寶知道這哈哈道士有些門道,別看他說話打哈哈,走路踢踢啦,一到戲游風塵的樣子。
  他那一身武功,並不在師傅之下,今夜突然在此現身,又叫他跟著去,准知道他是有為而來。
  當下也不吭聲,跟著他出了大殿。
  走出觀門,到了峰頂邊沿,千葉道人突然口頭道:
  「不行,這樣高的山峰,月亮又落了,黑古隆咚的連路都看不見,稍不留神不把我這哈哈道士,跌成嗚呼道人。
  不行,我得困一會兒,等天亮了再走。好小子,你年輕骨頭硬朗,先走吧!咱們明天中午準時在龍溪碰頭。
  記著啊!你真想要找自丹鳳,可就得與我哈哈道士死約會,不見不散!」
  說完,打了個哈欠,人便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呼嚕嚕」打起出來。
  顧小寶知道他是裝模作樣,故意裝瘋賣醉,以他的武功,別說這峰還有路可下,就算再陡削無路,也難他不倒。
  聽他說要自己先走,便知其中又有文章。
  見他假仙假答的裝著睡熟,知道問也沒用。
  這哈哈道士的脾氣,他可清楚,平生不打誰語,行事更是神出鬼沒,要自己到龍溪去等他,必是另有用意。
  當下沿著下峰去路,直向峰下走去。
  龍溪在崛江東岸,距灌縣不過十來里路。
  回回回回
  「夜迷濛,月朦朧;
  漁火映江中。
  船家女輕唱著船歌,隨著晚風陣陣送。
  報江夜,恍似夢;
  紅男綠女互訴情衷,
  對對愛侶,心相印,意相同。」
  這首泯江夜曲,道盡陽江風情。
  龍溪即崛江渡口,後建造索橋即今之安瀾索橋,長約二里,寬七尺餘,凌空而架,婉蜒如游龍。
  全橋用土法之粗繩結成,墊以本板,其原理與近代鋼絲鐵吊橋相彷彿。
  橋兩端用巨石砌成「魚嘴」,橋兩旁用竹索五組為欄,以策行人之安全。
  人行橋上,如船舟在怒浪中,左右搖蕩,吱軋作響。
  橋下則江水滾滾,激流洶湧,有如萬馬奔騰,膽小者頗感神昏目眩,有如暈海。
  此橋雖屬古老,但可見先民之大智大慧,發明殊多。
  在橋盡頭處,橋門上有描聯云:「大江東去無雙路」,「錦裡西來第一橋」。
  顧小寶上青城山時,曾經過龍溪,是以認得道路,下峰不久,天已大亮。一
  川人有飲早茶習慣,青灌道上有許多茶室,供上下青城遊客憋足,一事論菜風味。
  顧小寶折騰了一晚,雖然他服過金丹後,不虞真力不繼,確也感到口渴腹饑,便叫了一屜小籠包,泡了一壺茶,解渴充飢。
  一展小籠包剛吃完,便看見茶房走來,在他面前手指頭撥弄了一下。
  那是什麼意思呢?
  行家或是老主顧一看就懂,那表示想不想陸兩把?
  顧小寶接受過千門訓練,自然懂得,一看天色尚早,此去龍溪,不過四、五十里,以他腳程,兩三個時辰就足夠。
  茶房這一引誘,不由手癢癢的想過過癮,於是問道:「在哪裡?賭注大不大?」
  「不遠!」條房道:「就在咱們這後院,注不怕大,有下必賠。
  顧小寶知道所謂「注不怕大,有下必賠」,只不過是號召賭客的一種噱頭,難道有金礦押下去,他們也能照吃照賠。
  噱頭是噱頭,這兩句話倒確實具有極大吸引力,顧小寶不自禁的跟著茶房走了。
  賭場本來是龍蛇雜處,最混亂、最易發生事端的地方。
  這裡不像賭場,只能說是「大賭棚」,此刻雖天已大亮,氣死風燈依然點著,人聲喧嘩。
  尤其押「寶盒」的長方桌周圍,擠滿了黑壓壓一大堆人,情況非常熱鬧。
  因為押「寶」,賭得最乾脆,一揭「寶」蓋,立判輸贏,毫不拖泥帶水。
  「下啦!下啦!要下的快下……還有沒有?還有沒有
  本來尚在觀戰的錯客,被他這麼一哈喝,也紛紛下了注,下注的有籌碼,也有的用銀票,現銀押下。
  莊家看看差不多了,便又叫道:「開啦!開啦!好,高抬貴手…」
  驀地——
  一個剛才押「雙」被吃的大漢,大喝一聲,道:
  「慢!」
  霍地拔出一把鋒利匕道,「篤!」地一聲,筆直地插在桌面上。
  周圍的賭客無不大吃一驚,看出這大漢可能是輸急了,存心想鬧事,唯恐被波及,遭到無妄之災,連下了注的也顧不得收回,都嚇得紛紛退開。
  莊家卻是有恃無恐,若無其事的笑笑,一臉不屑的神氣道:「老兄,輸不起就歇歇手好了,別在這兒要狠!」
  大漢虎目一瞪,怒喝道:「你們是以什麼為號召?」
  「注不怕大,有下必賭!」莊家隨口背誦出來。
  「這不結了麼!」大漢理直氣壯的道:「老子有注下,你們憑什麼敢不許老子賭?」
  莊家把眼皮一翻,盛氣凌人地道:「這麼一把破銅爛鐵,咱們『福記賭場』見得多了,根本不屑一腳」
  大漢道:「真不賭?」
  莊家毫不示弱,斷然拒絕道:「不賭!」
  大漢勃然大怒,一拳擂在桌上,道:
  「那你們『福記』賭什麼?」
  莊家仍然不動聲色,暗向圍過來的保鏢們施了下眼色,嘿嘿冷笑道:「我們什麼東西都賭,就是不賭這個!」
  「好』」
  大漢這可抓住了對方的話柄,眼珠子一轉,道:
  「既然什麼都賭,老子就賭兩個手指,贏了你賠老子兩個手指,輸了老子立刻剁下兩個手指給你!」
  莊家不由一怔,只怪他自己說話不慎,被人家挑出了毛病,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講呢?
  正在不知如何處理之際,忽聽得一個嬌脆脆的女人聲音,發自人堆裡道:「李師傅,發生什麼事呀?」
  隨見一個年輕少女,由兩個大漢在前開路,推開人潮,擠到了那莊家的身邊。
  李師傅看見少女走來,立時精神一振,忙不迭道:
  「這傢伙大概輸急了,想耍賴……」
  「喂!你嘴裡放於淨點,別滿嘴噴蛆!」大漢雷鳴似的怒喝道:「老子這叫耍賴?是你自己說的,幸好有別人在場聽見。
  你說什麼東西都賭,老子就賭兩個手指頭,這是耍賴?」
  說完,向一旁賭徒掃視一眼,似乎請他們見證。
  李師傅還沒有來得及分辨,少女已冷若冰霜的問道:
  「你是那麼說麼?」
  「我……我只是說……」李師傅急得結結巴巴起來。
  少女臉色倏地一沉。怒叱道:「你只要回答,究竟說了沒有?」
  李師傅無可奈何,只好點點頭道:
  「我是說過什麼都賭,可是……」
  「好了,你不用再說下去了!」少女斷然道:「既然話說了出去,為了『福記』的信譽,你就跟他賠吧!」
  「大小姐……」
  李師傅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這位被稱為大小姐的少女,卻是充耳不聞,掉過頭來向那大漢嫣然一笑,道:「你當真要賭兩個手指頭?」
  大漢振聲道:「笑話!不賭我還跟你們開玩笑不成?」
  大小姐果然有一手,她似乎胸有成竹,笑笑道:
  「你的賭注我們同意接受……」
  沒等她說完,李師傅已嚇得臉色蒼白,急忙阻止道:「『大小姐,這。這不成呀!」
  「不要你多嘴,跟我站一邊涼快去!」大小姐喝止了他,李師傅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開口。
  大小姐遂向那大漢道:「不過,你既然常跑賭場,總也該知道賭場的規矩吧?」
  「規矩?」大漢詫然問道:「什麼規矩?」
  「不錯,這規矩五湖四海,南北十三省都是一樣的。」」
  大小姐如背誦青年守則似地道:「賭注要押在檯面上,才算是下了注,賭注下定了,手就得離開檯面,這不是『相記』一家定的規矩,哪兒都是一樣。
  否則,你老把賭注不放手,我們怎麼確定你是不是決定下注了呢?」
  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使在場的賭客們,沒有一個不佩服這少女的機智,看來那大漢是必然被難住了。
  所謂:有志不在年高,甘羅十二為宰相,饒是賭場那麼多人,就沒有一個如何應付這尷尬局面,少女三言兩語,就解開了僵局。
  但是——
  沒想到那大漢比她更狠,嘿嘿發出一聲冷笑,道:「好!——」
  「好!」字方出口,霍地拔起桌面上的匕首,猛一咬牙,毫不猶豫地一刀剁下。
  在賭客們的驚呼聲中,刀鋒過處。兩個血淋淋的手指已齊齊切斷。
  大漢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不顧左手斷指處血流如注,豪邁地大笑道:「這回能算數了吧?」
  年輕少女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劃卜本來以為自己出面,憑她的三寸不爛之舌,搬出賭場的「金科玉律」來,就可以把對方難住,諒他也不至於真把手指剩下。
  豈知大漢說做就做,反而把她給難住了。
  「這……」她簡直不知道怎麼應付。
  大漢得理不饒人,冷冷地一笑,又道:「這是老子下的注!」
  大小姐水汪汪的眼睛一陣亂轉,靈機一動,總算被她想出了應付的對策。
  隨見她若無其事地嫣然一笑,道:「你這個注的輸贏,倒是怎樣算法?」
  「大小姐,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大漢以牙還牙地道:「賭場有規矩,照吃照賠!」
  「你的意思是……」年輕少女心知遇上棘手的人物了,今天這場合,似乎自己已無法控制了。
  果然——
  那大漢斬釘截鐵地道:「我的賭注在檯面上,輸了,你們照吃不誤;如果僥倖贏了,對不起,你們得照注賠我兩個手指頭!」
  賭客們嘩然起來,連別的賭桌也都暫停下來,全都擠過來看熱鬧。要看這位大小姐,如何應付這個場面。
  保鏢的一個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但是,他們發現混雜在賭客之中,竟有不少生面孔的彪形大漢,一個個太陽穴突起,都具有一身很好的武功。
  這些人,看來不像是逛賭場的,而是跟那出頭鬧事的大漢在一起的。
  禿子頭上長虱子,很明顯,這些人是存心來惹事生非的!
  「福記賭場」別看只是一個賭棚,它的後台卻是相當硬扎,老闆君絕不僅是灌縣一帶的地頭蛇老大,在川蜀地區的洪門中,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擁有一股龐大的勢力。
  半年前,來了一個老太婆和一個紅衣女來到福記,老太婆在君絕面前,僅僅亮了一塊烏黑的鐵牌,嘴唇啊動了一會兒,君絕就把這賭場讓了出來。
  不久之後,這位大小姐來了,這「福記」就由君絕的手上移交給她,由她經營。
  「福記」既有如此的勢力和後台,誰又敢不自量力,跑來老虎嘴邊拔須呢?
  那些保鏢是君絕原來的人,這是君絕對老太婆唯一的請求,如果解散他們,他們很可能會瀕臨飢餓邊緣。
  既然賭場要繼續營業,自然也需要他們,老太婆當然就應允了。
  少女雖是做了「福記」的主持人,但君絕也沒有閉門納相,依然從中協助,這些事不為外人知道。
  「福記」既然一帆風順,無形中養成了這些保鏢們不可一世的氣焰,誰也沒放在他們眼裡。
  今兒要不是這位大小姐親自出面,他們早已動手,把那存心鬧事的大漢揍個半死,拖到外面去了。
  可是——
  現在他們發現,那大漢並非是單槍匹馬一個人,而且大小姐又未下令,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暗中戒備,靜觀事態的發展。
  大小姐聽了那大漢的狠話,仍然保持冷靜,因為在她想:只要稍微做點手腳,你就一輩子也別想贏!
  於是她叫李師傅讓開,親自當莊,捧起寶盒連搖三下,放在桌面上,道:「你押單還是押雙?」
  大漢最後一注是押「雙」輸的,於是道:
  「外甥打燈籠——照舅(舊)!」
  大小姐朝斷落在「雙」的一邊,血淋淋的兩節手指瞥了一眼,冷冷地問道:
  「你押雙?」
  大漢只「嗯!」一聲,大小姐便用手要揭開「寶盆」的盅蓋……
  「慢著!」大漢突然大聲啥喝阻止。
  「怎麼?」大小姐冷冷道:「是不是改變主意,要押單?」
  大漢將手裡握著的匕首,矚地一擲,刀尖筆直的插在桌面上,道:「老子沒那份閒工夫改來改去。不過,你得先照樣亮亮本,看你賠不賠得起!」
  「什麼?」大小姐臉色大變。
  大漢冷冷地道:
  「我說得很清楚,請你亮亮本!」
  「你要我也剁下兩個手指?」
  「正是這個意思!」
  大小姐這可傻了眼。
  那大漢在等著……
  此刻忽然從人堆裡擠進個少年家,憨面中不失淳厚、樸實,腰懸一柄金劍,拍拍那大漢的肩頭,道:
  「老兄,可否容我說句公道話?」
  大小姐一看這少年家,秀眸中不由放出一種異彩,但少年家的目光只對她淡淡的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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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雲閣 掃瞄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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