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三 虎踞龍蟠


          當初明明有詛咒,今日哪會拋棄我;
          無彩追尋兩年冬,換來一場身折磨。

  顧小寶想著想著,不禁吟詠著「絕風情」。
  驀地——
  池那邊,彷彿傳來一聲「撲哧!」笑聲。
  他霍地一驚,抬頭凝目望去,池面不寬,對面幾株疏落的大樹,靜悄悄的挺立在月光下,仍是那麼安靜,沒看見有人的影子。
  顧小寶不由苦笑一下,道:「古人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之語,我顧小寶這刻骨相思,不但眼前時常幻出她的麗影,兩年來這笑聲不知聽過多少次了。
  唉!連風聲拂樹,我也聽成她的笑聲了,豈不可笑麼?」
  想到她那蕩人心神的笑聲,不由又回想到那天「魔手」柳洪,舉手投足之間將「玉門大俠」白英擊斃時,那種令人毛骨驚然的獰笑,真是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當時雖然震駭於「魔手」柳洪的武功,但仍憤怒的基然上步,凝聚無極上乘氣功,揮掌劈出。
  那掌力,含蓋玄門「綿掌」,看似並不著力,一接頭,便又具佛門「隔山打牛」的剛猛之勁,可以碎金粉石,更何況是憤怒出手。
  那知——
  「魔手」柳洪對這強猛剛勁的掌力,不但不避不讓,連眼皮也沒撩一下,他只看著躺在地上的「玉門大俠」自英,發出聲聲獰笑。
  而自己那凌厲無禱的一擊,像是石沉大海,忽然消失,連他的衣角也未飄動一下。
  當時他真不相信這是事實,這種匪夷所思的事,竟然在自己面前出現,不由憨呆的看著自己的手,那種挫相要多癟就有多癟。
  「魔手」柳洪此刻突然回過頭來,一聲獰笑,道:「小娃兒!你這一掌勁力果然不小,可見內功甚有根基。嘿嘿!偏偏遇上道爺,莫說是你,就是諸山老兒親自出手,又豈能奈何道爺?」
  是安慰,抑是諷刺,顧小寶已來不及分析了,當時在震駭之下,想到「魔手」柳洪十年來,已將武學中最難修練的「化力神功」練成。
  這樣一來,他那週身除了幾處死穴之外,便只有一對眼睛,刀劍始能刺人。
  但是——
  身具特異武功的人,那幾處要穴,豈容敵人輕易得手,空提一柄長劍,不敢貿然出手,心內卻在替恩師感到憂慮!
  「魔手」柳洪更是獰笑不已,聲聲刺耳。
  一陣微風吹來,那破爛的道袍飄飄飛起,步履突然歪歪斜斜。
  不像是發怒,像是十分高興。
  他當然高興,擊斃了「玉門大俠」自英,滿足了他的殺人狂,而自己又被他戲弄於掌股之間。
  獰笑連連不斷,震盪長空,空氣中全是笑聲滾動,恍如魔聲蔽空而下。
  笑聲震得顧小寶心神直顫,知道今天除非奇跡出現。否則,想逃脫魔手,那是「阿婆生仔一一真拼!」
  一個人已到絕望之時,便有一種大無畏的精神,激奮自己,也就是兵家所說:「置之死地而後生。」
  顧小寶心神一顫之後,胸膛一挺,滿臉毅然之色。「噹!」的一聲,將寶劍插回劍鞘。
  他這奇異的舉動,「魔手」柳洪感覺得怪怪的,笑聲倏止,喝道:「小娃兒,你收劍做啥?」
  顧小寶此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朗聲大笑道:「你掌無寸鐵,我顧小寶豈能憑仗三尺青鋒?
  來啊!咱們就憑掌上功夫拚一下高低,雖是明知不敵,也不願傳言到武林中去,說請山老人的弟子,仗劍與手無寸鐵之人動手。」
  「魔手」柳洪凝眸向顧小寶上下打量,像是要洞穿他的肺腑。
  良久——
  突然臉色微變,有如春風解凍,哈哈笑道:「小娃兒,好志氣,道爺雖不講究這一套,但卻喜歡你有這種心胸志向。
  好!就憑這一點,道爺不要你的命,等你師傅諸山老兒前來,了結十年前那場公案後,我會放你回去!」
  說得好不狂妄,真是令人氣結,好像他是在罈子裡面摸烏龜,手到擒來似的。
  就連諸山老人前來,也不堪他一擊,必然落敗!
  雙睛掉落地,目中無仁(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顧小寶此刻血脈僨張,壯志凌雲的仰首一聲長嘯,大喝一聲:「住口!我顧小寶豈是受你憐惜之輩,只要敗在你的掌下,項上人頭,任憑取去。
  那像你當年貪生怕死,夾著尾巴逃走,忍辱偷生了十年,還大言不慚,你羞也不羞?」
  「魔手』柳洪,一生那曾遭人如此當面罵過,竟被罵得一愣一愣的,無法應付。
  過了一會,才口過神,赫然暴怒道:「臭小子!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道爺。」
  右手一抬,狂飆立生,掌風所及之處,顧小寶已覺得身子立腳不住。
  急忙晃身斜掠丈許,雙掌一揚,呼呼劈出。
  那知他那掌勁,僅與「魔手」柳洪勁力邊緣相接,立被震得心頭氣血一湧,像飄風落葉一般,直向後面蕩去。
  「魔手」柳洪,早已隨著獰笑之聲而至。
  顧小寶急中生智,反掌向後猛劈一掌,惜掌風擊中身後柳樹反震之力,左腳背上一點,斜刺裡疾射。
  伸手一掠,抓住道旁樹枝,一蕩一激,蕩鞦韆似的隱入濃柳深處。
  正想看清「魔手」柳洪是否追撲前來,哪知樹枝之上,傳來「嘿嘿!」刺耳之聲。
  微一抬頭,身子立被一個柳條圈套個正著,同時一股潛力激盪而來,身子猛然震離村干,人已被懸空吊在樹上。
  正想舉手折斷那套在身子上柳圈,顧小寶頓覺週身無法借力,上天無路,落地無步,背上「靈台穴」突然一麻,立時失去知覺。
  回回回回回回
  往事,像拭去塵灰的鏡子,明晰的在心波一一出現。
  一想到初人江湖,便遇到黑道巨擘,武林魔君,被人吊.在柳樹之上,至今尤覺赧然。
  不自禁的輕歎口氣,道:「唉!人生真有想不到的遭遇,下山時是何等凌雲壯志。『旺旺賭場』那『一丈槌,無留三寸後』的出擊,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哪知未出甘肅境界,非但師命未能完成,滿懷壯志也化為烏有,幾乎性命不保,若非她…··」
  他雖然被救了,但也正因為被救,雖然保得一命,卻給自己帶來兩年的惆悵,盼望。
  不知道為了什麼?
  自從驚鴻一瞥之後,那翩翩麗影,便永遠鐫在自己心坎上,想再見她一面。
  那怕是三三言反了語那種短暫的時刻,只要能一吐自己;動中是仰慕和愛忱,便不枉兩年的辛苦與懷念。
  但是——
  僅僅那麼一丁點期望,到今天依然得不到。
  「鳩罐弄甲飲落去嗎是真清醒。
  腦海中的人影又是你,實在無理由……」
  顧小寶在內心哼起這首「實在沒理由」,但這並不是真想用酒來麻醉自己,也不是有感而發。
  他急於見她一面,急切要想明瞭的,便是她用什麼方法從「魔手」柳洪手中將他救出來的?
  是不是她的武功,能將「魔手」柳洪打跑?
  若非她的武功在「魔手」柳洪之上,她又怎麼能從「魔手」柳洪手頭將自己救出來?
  這問題在他的腦海盤旋,始終無法得到圓滿的答案。
  顧小寶站起身來,在池畔來回踱步,他為自己提出一點定論:「是了,從她一身神化莫測的輕功上看,她的武功已到令人不可企仰的境地。
  若非仙俠之流,必是當今首屈一指武林異人之徒,但她救過自己,兩年三次留花而又不願相見,這又是為什麼呢?」
  他忍不住又回想到那座古廟中的情景。
  他原本被「魔手」柳洪制住穴道,失去知覺,倏忽之間居然恢復了。
  醒來第一眼便瞥見眼前立著一個明眸皓齒,嬌美如花的姑娘,一臉刁鑽的微笑,僅僅甜脆的說了一句:「快去蘭州找慧因師太,不然更找不著了!」
  自己正想問話,那知她纖腰一閃,突然頓失所在,耳際但聞甜脆的笑聲,漸漸遠免有如仙詔鳴空,珠走玉盤,聽起來真爽!
  顧小寶有如噩夢初醒,試試自己的身手,竟然毫毛無損,始悟過紅衣姑娘,必是拯救自己的人。
  心中暗罵自己真「驢』,為何不將她留住,至少也得問人家尊姓芳名?
  豬八戒的媽是笨死的,自己雖不至笨死,但也是只呆頭鵝。
  可是,現在回想當時情景,以她那輕功造詣,自己能留得住人家麼?
  檢視身上所帶之物,一樣都不缺少,就連「旺旺賭場」贏來的銀票,也分文不少。
  只是——
  師傅給慧因師太的信拆過,恍然悟出,無怪那紅衣姑娘知他要找慧因師太了,原來信已被姑娘看過。
  自己懷著羞愧而又悵然的心情趕到蘭州,將信呈遞給慧因師大後,說出路上遇到「魔手」柳洪的事。
  慧因師太肅穆凝神聽了之後,道:「孩子,難為你了,那魔頭十年之前,我與你師傅聯手,想將他誅戮,為武林除害,但也僅將他逼得逃逸,未傷及他一絲毫發。此番他再人江湖,即是為了找你師傅和我雪恨而來,你師傅這封信中,說的便是此事。但他始未料及,那魔頭已在甘涼道上,差點使你受到傷害。」
  顧小寶接著又將那紅衣姑娘的年貌概說了一遍,問慧因師太是否知道這姑娘來歷?
  慧因師太凝眸沉思一陣,道:
  「孩子,你的造化不小,我雖然還不敢確定,但天下武林,除了她的徒兒,誰能有那般身手。」
  是誰?慧因師太並沒有說出來,心裡的悶葫蘆始終未能解開。
  接著,慧因師太突然神秘地一笑,道:「孩子,她能碰巧救你,這冥冥之中說不定天賜良緣。
  你若能找到她,不但是曠世奇緣,在武功上也因她而獲得曠世奇遇,你想不想找她呢?」
  顧小寶當時臉上一紅,像喝醉酒後一般,輕飄飄的,心裡喜不自勝,但卻答不出話來。
  慧因師太又笑道:
  「憨國兒,這有什麼不好,去罷!只要找得著她,你這一生便獲益不淺,但你要用一番至誠啊!
  若是搞花樣騙人耳目,那曠世奇緣,也就跟著泡湯了。」
  驀地——
  顧小寶又想起師傅諸山老人,正要張嘴,慧因師太又道:「別惦念你師傅了,他信中要我轉告,叫你去江南歷練,以後他自會前來和你見面。
  這五年中,我和你師傅將全力去對付『魔手』柳洪,你若有緣將那紅衣姑娘找到,可以在那年中秋之夜,約她到秦嶺黃葉崖來走一趟,也許對我們有點幫助。」
  顧小寶可不是木頭人,自然聽出慧因師太言外之音,兩位老人家,必是與那「魔手」柳洪,又是一次定期生死決鬥。
  大約每年中秋日,必在秦嶺黃葉崖上較量武功,這一來,更堅定了他要訪紅衣姑娘的決心。
  當天夜晚,慧國師太便離庵他去,顧小寶便獨自仗劍投入江湖,去尋訪那飄香不可測的芳蹤。
  但經過甘涼道上一場教訓,行事也就特別小心,不敢大意。因為,他已體會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的真義。
  但江湖是險惡的,以俠義自居白道中人,有些事往往就不能置身事外,很難做到一面抹壁雙面光。
  第一年,遇上許許多多的糾紛,有的憑著師門的「無極掌」,和七十二路「回風劍法」便解決了。
  但是——
  武林高手,有如過江之鯽,隨處可遇,白道中人自然相互敬慕,黑道上的有時一言不合,就演變成流血悲劇。
  有兩次,他險些遭人毒手。
  真是吉人天相,每次都在危急之時,那紅衣姑娘,竟然飄忽神秘地突然現身相救。
  每次都在救了自己之後,便飄然離去,留下一朵令人遐思的芬芳紅花。
  下意識地,由懷中摸出那三朵紅花。
  他清楚記得,第一朵是他在巫山縣城外,正欲往巫山峽一睹巫山十二峰奇景。
  昔毛司徒有巫山一段雲詞曰:「雨霧巫山上,雲輕映碧天;遠峰吹散又相連,十二曉峰前。」
  歷史上描寫巫山峽的詩最多,如白居易所指三峽絕唱四首,都是以巫山峽為主。
  所謂巫山十二峰,即:望霞、翠屏、朝雲(即神女)、松巒、集仙、聚鶴、浮壇、上升、起雲、飛鳳、登龍、聖泉。
  因為兩岸山多且高,所以巫山峽一帶光線陰暗,杜甫詩云「巫山巫峽氣蕭森」,看日、看月,非過午時不見。
  古時山猿甚多,援山長嘯,其聲甚哀。
  巫峽人口處甚狹,水勢急淌曲折,張船山有詩云:「江聲幡回亂山開,天半濛濛萬古苔;千丈奇峰上如壁,蛟龍窟裡一帆來。」
  繪聲繪色,頗傳其真。
  由官渡口至巫山縣城一段,長約八十里,其中多處設有野店,供遊人歇息打尖。
  顧小寶在一家野店停了下來,要了四色小菜,一壺酒,面對青山綠水,鳥語花香,淺淺綴了一口酒,這等情景,該是多麼恰恰美妙。
  他不禁暗暗讚歎起來。
  春天是溫馨的、柔麗的、緩艷的,而且應該是生氣蓬勃加上平和寧邊的…,··
  不錯,這是春天,人們正該享受其中柔美的大好春天
  但他的心情卻是混濁不清,他因燦麗的春天陶醉,但又因尋訪不著那紅衣姑娘的芳蹤而叫苦。
  突然——
  他征了一怔,目光不禁投向野店外,那條滿被林蔭遮掩住的小徑上。
  就在他目光才轉到那裡的時候,嗯!一個人正在蹌蹌踉踉的從小徑上奔了出來。
  這人大概有四句上下的年紀,身材矮壯卻沾滿血跡,粗黑的頭髮散亂著,一張寬闊又微黑的臉龐,這時泛出淡金之色。
  他那一雙露出冷酷光芒的眼睛,依舊狠厲的圓睜不餒,如削的尖挺鼻子急劇龕張,雙唇已變成烏青,卻緊抿著。
  這人在跌跌撞撞的奔跑間,可以發覺他身體的另一家特徵——雙臂特長,幾乎垂到膝蓋。
  而手臂之粗,手掌之寬厚,又幾乎超過普通人的一半!
  顧小寶一瞥之下,大概猜出幾分。這人必然是江湖同道,但卻運氣不佳,遭遇到的對手太強,現在很可能正被人家追殺。
  否則,便是剛才在打鬥中吃了虧,如今正急欲溜掉哩!
  他並不想管這檔子事,從這人雙眼的冷酷光芒看,也不是吃素的人,管他,反正狗咬狗,一嘴毛!
  不過,他卻不時注意那人的行動。
  奔出小徑後的那人,像是異常痛苦的大大搖晃了一下,他站住腳,定了定神,再向四周探視,他立即發現野店自斟自飲的顧小寶。
  那人似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咧開大嘴,喘息著,一陣風似的奔向野店而來。
  野店的一對老夫婦,早已嚇得哆嗦,躲進後面廚房去了,今天的客人也只有顧小寶一人。
  瞬息間,那人已來到野店門口,也不見他聳身作勢,就那麼微微一晃動,竟已輕飄飄然毫無聲息的落在顧小寶桌子前面。
  那人狠狠的盯著顧小寶,目光如刃。
  他那冷酷剽悍之氣,絕不因他此時的受傷狼狽情形而略現萎頓。相反的,更有一股出奇的狂野之概!
  顧小寶雖然心裡發毛,但依然很鎮定的道:「別那麼因我,想喝兩口酒提神,請便!」
  那人一言不發,搶前奪過桌上酒壺,仰起脖子就是「咕嚕嚕」的一陣牛飲。
  由於他準得太急了,非但酒汁四流,浸衣集襟,更將他嗆得連連咳個不停。
  顧小寶笑了笑,道:「慢慢來!不用急,他們恐怕要過一陣子才能追到這裡。」
  正在劇烈嗆咬著的那人,聞言猛的抬頭瞪視著顧小寶,那一陣咳嗽將他的臉孔漲得赤紅。
  雙眼瞪得像要吃人一樣,眼球上佈滿了血絲,形狀十分可怕。
  他狠毒又吵啞的低吼道:「你也是『八忠社』的爪牙?」
  聽到「八忠社」這三個字,顧小寶不由微微皺了皺眉,皆因他在「旺旺賭場」贏過一筆錢,「八忠社」的頭兒是「閻王筆」左宏,「旺旺賭場」就是左宏的。
  他搖搖頭,道:「我不是」。
  那人又粗暴的道:「那麼你是他們的同路人?」
  顧小寶再一次搖著頭,道:「也不是。」
  那人這才稍為釋懷,顯得緩和了一些,但依然粗聲粗氣的道:「既然都不是,怎麼知道有』八忠社』的人在後面追我?」
  顧小寶目瞪了他一眼,道:「我曾說過『八忠社』這三個字麼?我只說有人追你。你再想一想?」
  那人面孔的肌肉一抽搐,惡狠狠的道:「你怎麼知道有人在後面追我?」
  顧小寶看看他,慢條斯理道:「這是春天。」
  他說得根本文不對題,牛頭上接馬嘴,這是那門子對那門子呀!那人呆了呆,吼道:「什麼意思?」
  顧小寶一笑道:「道理很簡單,春天是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季節,在這個季節裡,人們原該處在一片溫馨祥和之中。
  如果你是登山遊覽,應該是輕鬆愉快,意態悠閒,雖然沒有詩情畫意,至少是寧靜安泰,但你並非如此。
  朋友,你渾身染血,神色灰敗,且更在倉惶奔跑,這除了說明你在逃避某一種災難之外,莫非另有一種解釋麼?」
  那人神色緩和下來,顧小寶又道:「你在前跑,自然,後面就有人在追了,要不,你又何苦如此作踐自己?」
  喉頭裡咆哮一聲,那人不再多話,他轉身便走。
  但是——
  剛邁出一步,卻驀地全身痙攣起來,他痛苦得彎下了腰,雙手捧在胸前,呻吟聲自他齒縫中迸出。
  顧小寶歎了一口氣,道:「一個受了內傷的人,是不宜在狂奔之後又馬上灌下大半壺酒的,這只會使傷勢加劇,血氣翻騰。
  朋友,看樣子你也是個技擊行家,怎麼連這點基本常識都不懂?」
  那人艱辛又吃重的緩緩轉過身來,他面孔歪曲,大腦門上汗如雨下,咬著牙強忍。
  他抽搐著吼道:「閉上……你他娘……臭嘴!」
  顧小寶感歎的道:「烏龜頭上一個包——煩惱皆因強出頭。我這是犯了哪門子賤,好心給狗吃了。」
  那人突然站了起來,但又痛得「嗷!」的叫了一聲,雙手捂著胸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直噓著氣。
  臉色,頓時又呈現出淡金色。
  顧J、寶同情的道:「不要再妄動,這是為你著想。假如你再硬自發力,恐怕用不著別人下手,你就自己擺平自己了!」
  那人的臉色是淡金的,嘴唇卻泛現烏青,他滿頭滿臉全是汗水,五官也扭曲得離了原位,顫抖著。
  他瞅著顧小寶,語聲宛似哆嗦出來的:「你……年……輕……人……可願……幫……我……一下?」
  沉然片刻,顧小寶道:「我不會吹牛,替自己吹噓,你先說說看,要我如何幫助?」
  那人又抽搐了幾次,咬著牙直發抖:「『巫山三毒』……在後面……追……追殺我……他們……全……全是……『八忠社』……一夥……你……你肯掩……掩護我逃…·』·逃過……他……他們的追……追殺……嗎」」
  顧小寶平靜的問道:「他們為什麼追殺你?」
  那人顫抖著,痛苦的道:「因為我……破壞……一宗他們……正在進行的……喪天……害理的……行動……」
  用力一握拳,吸了口氣,又斷斷續續的道:「『巫山三毒』……在……『官渡口』……截殺當代……有名的退隱清官……『萬縣』前任知縣……俞正中全家……我……看不過去……認為清官……不該有如此…··下場……就伸手管……管了這件事……」
  「不錯!」顧小寶未等他說完,接著:「俞正中的清廉,在川省口碑皆知,但你也該衡量一下自己的實力……」
  那人再度痙攣,呻吟道:「我只問……,一件事……該不該做……不管後果如何……我……我並不含糊……若不是他們……實施暗算……」
  就在此刻,從原先那條小徑,奔出來了三人,顧小寶知道,這件事就算自己不管,「巫山三毒」也不可能放過自己。
  果然——
  「巫山三毒」一進野店就不問青紅皂白,展開追殺,顧小寶明知不敵,但也不願坐以待斃,揮劍迎救。
  前二十招,尚打得有聲有色,二十招一過;就有點忙於應付了。而「三毒」中的其中之一,結束了那人之後,又加入了戰鬥行列。
  這一來,顧小寶就更捉襟見肘,難以招架,甚至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眼看要斃命,突然傳來一聲脆笑,紅雲一閃,自己連人影尚未看清,那「巫山三毒」中兵器,全被削斷,三毒登時倉惶逃命。
  等顧小寶看清是她時,她又回眸一笑,身若流雲般飛入萬峰叢中,那地上,留下一朵芬芳撲鼻的紅花。
  回回回回回回
  金陵,今之南京,不但山川秀麗,而且是一個富有歷史事跡的名城。
  它之所以成為許多朝代的首都,並非偶然,實多得於山川形勢之盛。
  王德麟謂:「金陵依山帶河,九州天險……以東南之形勢,而能與天下相權衡著,江南而已」。
  諸葛武侯亦日:「金陵鍾山龍蟠,石頭虎踞,帝王之宅」。
  自孫吳、東晉、末、齊、陳(建康)、南唐、朱明(應天府)、太平天國以至民國,前後十代均建都於此,蓋以地理形勢之所使然。
  金陵以六朝時最盛。
  六朝而後,政治中心開始移轉揚州,石頭城逐漸凋零,「吳言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邱」。
  往日的壯麗,如今僅存鋼駝禾黍;昔日的「北海琴樽」、「南樓風月」,今日已是「故壘蕭蕭」了。
  奉慧因師太轉述諸山老人之命,前往江湖歷練的顧小寶,這天來到金陵。
  這天,剛好是端午佳節。
  「端午」因是農曆五月初五日,古稱重五,與九月九日重九之意相同,為我國民間三大節日之一。
  所謂「端」,即是「初」的解釋。古人叫五月初一為「端一」,初二為「端二』,推算下去,初五當然為「端五」了。
  據風土記載:「仲夏端五,烹騖角黍。註:端,始也,謂五月初五也。」
  端午節,最大的一段事跡,就是紀念兩千多年前,我國偉大詩人屈原投江之死。
  屈原是戰國時代的楚國人,精於詩詞,在楚國官拜三閭大夫,其時,楚懷王甚為器重他,但卻遭奸臣靳尚等進讒。
  於是,作「離騷」一書,希望懷王感悟,及至襄王時,又因讒被滴於江南,三年不復相見。屈原於心灰意冷之餘,乃於五月五日沉汨羅江而死,以明心志。
  當時楚國人民因捨不得這位賢臣的死去,大家趕著划船去追救他,追至洞庭湖時,忽然不見了屈原的蹤跡,這便形成每年此日競渡龍舟的起端。
  因為當時的人,認為划龍舟是可以嚇散江裡魚兒的意思。
  屈原投江後,人民既追之不及,又恐魚兒吃了他的遺體,乃用竹葉包裹食物投人江中,這便是端午日吃粽子的由來。
  在往年。
  金陵的人為了紀念這位愛國詩人,賽龍舟、吃粽子,紅男綠女,踏青郊外,把整個古都點綴得好不熱鬧。
  可是今年,透著反常。
  不但市井小民,普通百姓,失去了往年那種歡樂氣氛,就連王公大臣、官府中人,甚至金陵王府的王爺,也是長吁短歎,愁眉不展。
  人人自危,惶恐不安,風聲鶴唳,一夕數驚。
  整個石頭城,俱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
  因為——
  古都金陵最近一連串發生了七件駭人聽聞,前所未曾有過的兇殺案,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死者皆為色藝雙絕當代的奇女子。
  這七個色藝雙絕的奇女子是:
  秦淮河畫舫上的名歌妓——吳珊珊。
  天香書院的藝技——蘇小曼。
  金陵鏢局總鏢頭的夫人一一黃千惠。
  寶運錢莊大掌櫃的「墊腿」(小老婆)——李秀玲。
  精通琴棋書畫的金陵才女——殷詩佳。
  金陵混混頭兒的「搭頭」(情婦)——方雅委。
  還有就是有「金燕子」之稱的薛小秋。
  這七個色藝雙絕的奇女子,除了吳珊珊與蘇小曼這兩個歡樂場中的女人,手無縛雞之力,其他的都是身負絕學,而且都有著極為崇高的地位。
  就以吳珊珊和蘇小曼來說吧!她們雖是歡樂場中的女人,但都能潔身自愛,賣藝不賣身,多少王孫公子想把她們藏嬌金屋,均被她們—一婉拒。
  是什麼人下這種毒手呢?
  沒人知道,但唯一致命特徵,均有一個相同點,均身無寸縷,下身排出大量的污物。
  件作驗屍的結果,證實服用過大量的催情媚藥。
  這七個色藝雙絕的奇女子,身份不同,情趣各異,生活環境自然也各有別。
  像金陵鏢局的總鏢頭夫人黃千惠,寶運錢莊大掌櫃的愛妾李秀玲和金陵混混頭兒的情婦方雅委,她們均為富貴人家,住在深宅大院裡。
  僕從如雲,更夫護院,自然不在少數,外人不可能在重重監視之下,進人深宅大院,施放催情媚藥,以遂洩慾之快。
  那麼,有內奸嗎?還是自己人下的毒手?
  如果她們是因為內奸,或自己人造成所以至死,但「金燕子」薛小秋又作何解釋呢?
  她身邊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奶娘,兩人有如母女一樣,這位奶媽當不致於陷害薛小秋吧?
  從命案的現場蛛絲馬跡來看,這七椿命案極可能是同一個人幹的。如果判斷沒有錯誤,那麼這個兇手的膽量和武功,也未免太過驚人了。
  兇手的動機何在?
  是劫財?劫色?抑或是仇殺?情殺?相信沒人知道。
  從表面上看,劫財劫色、仇殺情殺,都有可能。但是仔細深入推敲判斷,似乎又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兇手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呢?
  解不開的結,剪不斷,理還亂。
  因此,這件轟動占都金陵的命案,造成風風雨雨的傳說議論,鬧得人心惶恐不安。家中有頗具姿色女子的人家,更是焦慮不安,似乎兇手下一個目標就要降臨他的家門。
  因此——
  顧小寶初入金陵,就聽到這項傳聞,頓時激起他那俠情,便決心在金陵暫時停下來,偵查這件命案。
  樵樓,鼓打三更。
  「天於物燥,小心火燭。」打更的更夫才走過去不遠,一陣衣袂飄風聲,在顧小寶臥房上空飄過。
  如果是平常的普通人,也許渾然不覺,但顧小寶是年輕一代高手,而且又對命案留了意。。
  於是立即對自己提出了警告:
  「莫非就是那傢伙?」
  急忙披衣而起,提著隨身寶劍,一出臥室,就見一道人影越過客棧圍牆,立即登房越窗向西北方疾馳。
  過夜行人半夜三更出動,准做不出什麼好事來。
  為了探尋命案真的,於是跟在那人身後約十丈遠近,來到一幢畫棟雕樑,氣象萬千的大廈。」
  「哇!好大的氣派,豪華得令人嫉妒。」
  顧小寶眼望大廈,心裡暗暗說著。
  驀地——
  閣樓上響起一聲沉喝;
  「小娘子,你要是想活命,趕緊順了大爺,把嘴巴閉緊些片
  低而尖銳的喝聲,出自一個女子嘴裡:
  「你真好狗膽,知道這所在是什麼人的嗎?還不給我快滾!」
  又聽得男的道:「老子叫你罵不出聲來,稍時如果你不叫親哥哥,老子也不叫『王通神』了。」
  話聲中,女的「啊」了一聲!
  於是,一切似是歸於沉寂,顧小寶判斷,這人可能施展出點穴手法,也許使用了什麼藥物。
  他知道時間是刻不容緩,若再遲疑,很可能就是第八條人命了,立即輕身登上閣樓門邊。
  回回國口D回
  這是一座精雅的小樓,小樓上透著微弱的燈光,這顯示著樓裡的人兒還沒睡。
  顧小寶伸頭往裡面一「瞇」(偷看)。
  灰暗中,只見閣樓拾掇得精緻而明潔,小圓桌加上四隻圓形椅子,全是雕花檀木製。從微弱的燈光中,看得出這兒正是一個女人臥室。
  那種溫馨氣氛,就在那張寬大的紅木床榻的襯托下,宛似廣寒仙宮。
  「淫賊!出來咱們見見。」
  顧小寶開了口,語聲冰冷。
  那大男人眼看得手,心裡正陶醉的時候,突然被顧小寶一叱喝,就像冷水澆頭懷報冰。
  愣了一下,立即破窗逃逸。
  顧小寶自然不會饒他,想把他抓住,管死難的七個女人報仇,也消除金陵人們繪聲繪影,心頭籠罩一層陰握的善良百姓的不安。
  二人一前一後,前面那人直奔燕子磯上。
  燕子磯是金陵風景特出的勝地,在城北二十里幕府山東,頭台洞東南。
  三面臨江,礬為一巨石,峻巖削壁,如燕張兩翼。
  下臨大江,風濤勇湍,由下而上,勢態如風。
  燕子礬之名,由此而來。
  此人似乎有意將顧小寶引來此地。
  當他一登臨燕子礬就不再跑了,反身迎戰。
  兩人一動手,想不到那淫賊凶狠無比,竟練有金鐘罩,鐵布衫本領,週身刀劍不入,惡鬥半夜,竟被淫賊將自己逼到磯邊。
  只要再退半步,便要葬身滾滾飛流之中。
  顧小寶心中一慌,淫賊發出「嘿嘿」一聲獰笑,左臂往長劍上一碰,右臂疾伸,居然增長了將近半尺,朝他心胸擊來。
  此時除了後退,便休想躲閃得掉。
  他此時只好一橫心,暗道:「死在淫賊手上,倒不如葬身江流。」
  是以,明知身後是數十丈高的懸巖,反而掠身下落,那知身子已落下二、三十丈,耳中突聞「撲哧!」一笑。
  下落的身子似是被一片浮力托起,冉冉上升,等到身子降落機上,那淫賊已被制住穴道,蜷縮的臥在地上。
  淫賊身旁站著的,正是自己夢繞魂牽的紅衣姑娘。
  那夜僅是下弦殘月,月色較今夜更迷膝,顧小寶怕她又飄然遠走,話都來不及說一句,霍地一上步,連男女之嫌也不忌諱,想將紅衣姑娘拉住。
  果然——
  紅衣姑娘的身子飄空而起,顧小寶到底是名師之徒,一式「梯雲縱」,上掠兩丈,但仍遲了一步。
  僅僅拉著被江風飄飛的衣袖,一個上飛,一個下落,「嘶!」的一聲,撕下了半截羅袖。
  紅衣姑娘卻在空中一聲驚呼,等他腳落實地,抬頭看時,月光下,紅衣姑娘露著半截雪藕一般玉臂,凌空度虛的飛出十丈之外。
  但這次,不再聞那甜脆的笑聲,而是傳來聲聲冷哼!
  他呆若木雞的立在礬上,憨呆憨呆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處理。
  深悔自己魯莽,只得撿起磯上紅花,抗著淫賊離開了燕子礬。
  當然,淫賊送交官府處理,以了懸案。
  但自此後,一年多來,再未見紅衣姑娘現身。心想;「她必是誤會自己是個浮滑少年,鄙與相見了。」
  但卻幸運的在那撕下的半截羅袖上,發現了一點端倪。
  原來,羅袖上繡著兩行小字:「雲峰翠嶺家何在?靜坐煙霞傍洗心。」
  一年多來,他到處探聽,才知道山上有個洗心池,是以懷著極端虔誠之心而來,今天已是第三天了。
  他不敢離開洗心池半步。
  他記著慧因師太的話,要以最大的誠意,來感動神蹤莫測的紅衣姑娘前來相見。
  他心中雖然焦急的期待著,受著風餐露宿的煎熬,但暗地慶幸的,是她果然在此現了身。
  紅花的幽香,又輕輕飄向鼻中。
  他抬眼看看四周,四周太靜了,又看看天色,月已中天,不由長吁道:「我今夜又是風露終宵麼?三夜了啊!難道我這份虔誠還不夠麼?」
  著地——
  遠處山峰上,傳來一聲淒嘯,群山和應。
  顧小寶霍然一驚,這嘯聲不但是內功最精堪之人所發,而且嘯聲太於淒厲,顯然是一個人物了。
  他匆忙一晃身,隱在池邊一塊大石之後。
  身形才隱,一個瘦長的人影,劃空而降,雙目透射寒芒,好像是懷著盛怒和恨意而來。
  顧小寶屏息靜觀來人,此人外貌生得好生可怕,有如一具活殭屍。
  臉色慘白如紙,瘦骨嶙峋,一襲青布長衫,似是掛在肩膊上一樣,隨風不斷的晃蕩。
  眼中寒芒,隱現綠色,活像墳山兩簇鬼火,人一落地,目光向四下亂掃,好像在搜索什麼?
  顧小寶在江湖已經闖蕩兩年了,見過不少黑白兩道人物,會過不少牛鬼蛇神,但從未見過生得這般可怕的人。
  而且,適才快捷無論的從峰上飛落的身法看來,此人輕功,已到武功中最難練的「凌空步虛」的御風而行境界了。
  輕功如此,其他武功不問可知,必是武林中一個魔頭。
  但他從未聽過武林中人說過有這麼一個人,心中詫異之餘,微帶一點恐怖之感。
  那怪人目光四下亂掃,有如寒芒交織。
  忽然仰天一聲厲笑,道:「洗心池!哈哈,洗水池,如今景物依舊,湖山無恙,想不到我官半天還會活著回到洗心池來!」
  雇小寶一聽怪人報出名字,「官半天」這三個字,就像平地一聲雷,心中摹地一震。
  他確曾聽過師門長輩談及,這宮半天十年前獨鬥靈隱四大高僧,掌斃悟因,爪裂悟性。
  悟禪、悟靜雖然逃得性命,但悟禪斷臂,悟靜卻被挖瞎一雙眼睛。當時震驚天下武林,一般人把他與二十年前「魔手」柳洪,同譽為武林兩個魔星。
  據說這宮半天在十年前,橫行東南各省,只要武林中稍有名頭的人,他都會神不知,鬼沒曉的在半夜子時前來叩門造訪。
  那被訪之人,若不以晚輩之禮,誠惶誠恐認輸相見,便有殺身之禍。
  一般具有氣節的武林豪客、正義之士,真是人人自危,不知這個魔星,什麼時候會忽然造訪。
  那靈隱四僧,當時在東南各省是名重一時的有道高僧,雖有一身超塵脫俗的武功,平時卻青燈禮佛,貝葉參經,從不與武林中人結怨,亦不以武技自炫。
  不但白道中人敬重,連黑道上的朋友,全都衷心敬佩,誰也不去招惹他們。
  宮半天與靈隱四僧事情發生,當時那位師門長輩敘述,是這樣的。
  有一夜,月正中天,四僧正在靜室參禪,這宮半天忽然來到靈隱寺造訪。
  四僧雖是有道高僧,四大皆空,心無嗔念,但要他們自認是晚輩求饒乞命,卻也做不到。
  言語上一衝突,跟著出手為敵,還不到十招,那悟因便被他重手法劈死,悟性被撕成兩半;後來悟禪悟靜聯手拒敵,全都成了殘廢。
  宮半天好像是故意留下活口,傳揚他獨鬥四僧之事。所以悟禪、悟靜傷在他手下後,並未取他們性命,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官半天之名,自此以後便傳遍東南各省,震驚黑白兩道,一般人給他取了一個不太雅的外號,叫做「鬼見愁」。
  後來聽說這「鬼見愁」宮半天,被一個不知姓名的高僧,以『無相禪功」將他挫敗,而且還逼著他到一個荒山野谷,閉門思過,不得再踏入江湖一步。
  顧小寶當時還是個毛頭小伙子,乍入師門不久,對這一段武林奇事,就像在茶館裡聽評書。
  書評先生總喜歡把故事過分渲染,添油加醋的增加聽眾的興趣,所以聽過之後並未放在心上。
  想不到今夜居然碰上了他,聽他適才說的言語,好像他當年便是住在這洗心池附近,現在是脫困回來,舊地重遊。
  看來並非吹牛,而是事實。
  心中正在轉念,忽見「鬼見愁」宮半天倚樹靜坐,並未發現有何可異的地方,不由來回注視,面露詫異之色。
  但見——
  「鬼見愁」宮半天繞樹三匝,霍地憤怒的仰天厲嘯,恍如惡鬼嘶鳴,震得群山和應,狂飆激盪。
  顧小寶心中驀然一震,忽覺身後白光閃閃,再回頭看時,原來是池心的月影,被他激起的浪花,閃晃成了切零塊。
  波濤起處,片片白光疾閃,似被疾風驟拂一般。
  顧小寶心中大是駭然,由聲音中傳出的內家真氣,震人吃驚,本來並不稀奇,但能震起一陣狂飆,將池水激起波瀾,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見。
  可見「鬼見愁」宮半天內功真力,已練到震山撼海的能力了。
  武林中以風花摘葉者,內功已登峰造極,但跟「鬼見愁」宮半天一比,真個是一丈差九尺!
  「鬼見愁」宮半天嘯聲一落,面向紅柳的身子,驀然後退,而且臉上驚悸之色,越來越甚。
  喉中卻傳出咆哮之聲,顯得又怕又怒!
  顧小寶心中雖在驚駭,也更詫異,不知道那樹上有什麼東西?
  能使一個混世魔王嚇驚,逃離的法寶,自然有其特異之處,敢莫是死孔明嚇走活司馬?
  顧小寶這一猜,還真料中了幾分。
  此刻——
  那「鬼見愁」官半天漸漸退離紅柳三丈以外,沉首凝思了一會兒,忽地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對!那和尚絕對不會來這裡。他靜閉禪關,參悟無上妙乘的『使維蜜多心經』,至少要閉關三年,何況我趁他閉關之時,暗用無數千斤巨石,重重疊疊的堵塞洞口出路,焉能先我而至?」
  他恁地一說,面上微露喜色,一步一步再向紅柳走去。看他那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樣子,心中仍存畏懼之意,不敢驟然逼近。
  顧小寶不敢過分探頭去看那棵紅柳,生怕「鬼見愁」宮半天發覺自己藏身在此。
  他本來想走,避開這個魔星,但上面是水,兩面全是毫無遮掩的池岸,若想沿岸跑掉必然要被發覺。
  是以,只好凝神靜觀下去。

  ------------------
  海天風雲閣 掃瞄校對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