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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力戰萬花劍


  卻說鐵氏夫人聽他口出污言,心頭更是悲憤交集,切齒道:「姓韓的惡賊,我爹待你不薄,你居然數典忘祖,認賊作父,出賣黑龍會,甘心去做滿虜的走狗,殘殺忠貞志士。二十年前我立誓要親手挖出你的心來,莫祭我爹、我丈夫在天之靈,替當年死在你手裡的許多壯烈成仁的義士湔雪血仇,你給我滾出來。」
  凌君毅道:「娘,你老人家且歇歇,父仇不共戴天,這姓韓的惡賊,由孩兒對付他。」
  鐵氏夫人淚流滿面道:「不,為娘離開黑龍會的那天,曾向你爹立下誓言,為娘非親手取他性命不可。」太上冷冷地道:「找韓占魁報仇,是你們的事,我要走了。
  凌君毅,你潛來百花幫臥底之事,我也不與你計較了,把倚天劍還我。」她不知凌君毅身邊還有一柄巨煙劍,在這緊要關頭,索還斬金截鐵的倚天劍,也就等於削弱了凌君毅對敵時的威力,用心惡毒已極。
  凌君毅道:「太上說的是,在下不是百花幫的人了,自當把此劍繳還。」說著果然解下倚天劍,雙手遞還。
  太上接過倚天劍,「鏘」的一聲掣劍在手,黑紗之中透出一股殺氣,冷峻地道:「我與你爹娘結仇二十年,這一劍就算一筆勾銷了。」隨著話聲閃電一劍,朝凌君毅右肩所落!
  這一劍出手奇快,就是鐵氏夫人站在她身過,也來不及出手封解,心頭猛然一驚,急叫道:「妹子你……」劍光一閃,但聽「叮」的一聲,太上所下的長劍,已經被一縷指風震盪開去。
  凌君毅在電光石火之間,屈指輕彈,以佛門「一指禪」神功,把她劍尖震開,含笑道:「如此多謝太上了。」
  太上氣得蒙面黑紗拂拂自動,冷哼一聲,雙足一頓,正待縱身飛起。
  韓占魁忽然哈哈一笑道:「鐵如玉,你也是朝廷緝拿的主犯之一,要走兄弟可作不了主,告訴你,百花幫來的人此刻已經全被兄弟手下引入絕地,我勸你還是棄劍受縛的好。」
  太上腳下一停,怒聲道:「韓占魁,你以為黑龍會區區埋伏,困得住百花幫的人?」
  韓占魁大笑道:「不錯,黑龍會是你生長之地,各處機括,你都清楚,因此你也一定有很詳細的地圖,交給你的手下。但焉知這二十年來,許多地方早經改建,你手下如果持有你親手給制的地圖,那就是自陷絕境,目下剩下的大概只有你一個人了。」
  凌君毅聽的暗「哦」一聲,付道:「原來其他兩撥人,都持有太上親手給制的地圖,只有自己率領的一批,沒有地圖,她果然是早有存心。要把自己置之死地的。」
  太上聽得勃然大怒,厲聲道:「本來我不願插手管如玉的事,即然如此,我就先殺了你。」韓占魁大笑道:「鐵如花,你還不是兄弟的財手。」一面回頭朝右首青袍人道:「湯總護法,你去把她拿下了。」
  青袍人躬身道:「屬下遵命。」
  「鏘」的一聲,從肩頭撤下長劍,緩步走出,說道:「老朽久聞百花幫太上之名,今天正好領教高招。」
  太上微曬道:「韓占魁,你可是不敢和我動手,卻教別人前來送死。」青袍人臉色微沉,不悅道:「太上那是沒把老朽放在眼裡了?老朽是否送死,也要動手之後方能知曉。」
  太上冷冷道:「好吧,韓占魁,這是你們惹上我的。」說到這裡,劍尖一指,冷喝道:「閣下小心了!」揮手一劍朝青袍人劈去。
  她這第一劍上。就劍風輕嘯,—道亮銀匹練,應手而起,劍勢之強果然是劍中高手,不同凡響!青袍人目睹百花幫太上劍勢極強,自然不敢輕敵,口中大喝一聲:「好!」身如青煙,飄閃開去,手中長劍一指之勢,同時飛起幾朵碗口大的劍花,朝太上身前投去。
  太上冷嘿—聲道:「想不到號稱北五省劍中之王的萬花劍客,也俯首貼耳作了清廷的鷹犬。」
  青袍人老臉微微一紅,怒嘿道:「老朽身在公門,捉拿叛逆,有什麼不對?」兩人口中說著,兩柄劍卻絲毫不慢,各自展開精奧劍法,互相搶攻,但見雙方在這兩句話的工夫,一劍緊似一劍,兩個人影已在劍光繚繞之中,難分敵我了。
  鐵氏夫人心切夫仇,面對黑龍會主韓占魁,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時眼看妹子如花已和青袍人動上了手,哪還耐得住?手中長劍一指,切齒道:「姓韓的惡賊,今天有我無你,還不亮劍?」韓占魁站立不動,徐徐說道:「鐵如玉,你真要和我動手?」
  鐵氏夫人道:「不把你碎屍萬段,難消我購頭之恨,自然要和你放手一搏了。」
  韓占魁道:「鐵如玉,我們總算自小一起長大,不論你對我如何懷恨,我不想親手搏你……」倏地回頭過去,說道:「榮總管,還是你去把她拿下了。」
  榮敬宗緩緩掣劍在手離眾走出,但他走到一丈左右,忽然轉過身來,劍指韓占魁,一身青袍波動,雙目厲芒凝注,大聲喝道:「韓占魁,你這欺師滅祖,賣會求榮的無恥惡賊,老夫忍辱含垢,隱忍了二十年,今日本該當眾搏殺了你,替黑龍會殉難的同仁報仇。但凌夫人、凌公子都已趕來,尤其凌夫人在二十年前,離開本會之時,並立下誓言,要手刃你姓韓的叛徒,者夫就只好讓凌夫人動手了。」說到這裡,振臂喝道:「黑龍會被清廷鷹犬控制了二十年,凡是有血性的忠義之士,大家一致起來搏殺鷹犬,還我黑龍會的清白。」他大聲高呼,說得激昂慷慨,但卻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響應他的,連他黑龍潭八名黑衣劍手,也都捧劍肅立,漠然不動。
  韓占魁望著他冷冷一笑道:「榮敬宗,你這是私通叛逆想造反了,但你瞧,連你八個手下都沒人聽你的。你此時替我把鐵如玉母子拿下,還可將功贖罪,否則你就是凌遲死罪,那時悔之晚矣。」榮敬宗面如喋血,目中寒芒四射,大喝道:「姓韓的,今日是你授首之期,自有凌夫人處置,黑龍潭八名劍手,你們聽從老夫?還是甘心附賊,去作清廷鷹犬的爪牙?」
  八名黑衣劍士望望榮敬宗,仍然不言不動。
  韓占魁大笑道:「榮敬宗,你現在應該覺悟了吧,造反是要殺頭的,天底下不會有人願意陪你去殺頭的。」突然一揮手道:「四大護法,速把私通叛逆的榮敬宗給我拿下,若敢反抗,當場格殺匆論。」
  站在他右首的四個藍色勁裝漢子,迅快各自撤出兵器,朝榮敬宗緩步逼來。
  榮敬宗仰天朗笑一聲道:「你們四人一起上也好,免得老夫多費手腳。」就在這四人走出之際,鐵氏夫人也突然回頭,低喝一聲:「毅兒,替為娘掠陣。」
  不待凌君毅回答,身形一晃,直向韓占魁身前逼去,口中喝道:「惡賊納命!」相距五尺,一振右腕,手中長劍忽然幻起一片寒光,飛灑而出。
  韓占魁自幼即由老會主鐵中峰收養,年齡比鐵氏夫人大上五歲,一身所學可說盡出老會主傳授,劍術武功,原在鐵如玉妹妹之上。哪知這二十年,鐵氏夫人立誓要手刃仇人,矢志苦練,劍上造詣大非昔比:
  韓占魁看她起手一劍,就凌厲絕倫,心頭不由暗暗驚凜,生出了警惕之心,口中怪笑一聲,一面閃身退避,反手一撩,抽出一柄狹長烏黑長劍,喝道:「鐵如玉,本座原本不想和你親自動手,但若不接你幾劍,諒你也死難瞑目,本座那就成全你吧!」話聲中,長劍輕輕一撥,「噹」的一聲,壓住了鐵氏夫人刺來的寶劍。
  鐵氏夫人恨得牙關亂挫,一言不發,手腕突然一翻,劍芒閃動,反削過去。要知兩人劍法。同出老會主黑海龍王鐵中峰所傳,這二十年,雙方雖然各有心得,但萬變不離其宗,仍有門戶可循。兩人這一動上手,立即奇招迭出,變化玄奇,剎那間,風起八步,劍光繚繞,擴展到一丈方圓。凌君毅早已從身邊取出巨朗劍,凝神觀戰?心頭止不住暗暗驚異!自己從小時候起,只知母親不會武功,甚至連教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也只是在紙上畫著劍勢圖形,慢慢的從旁解釋,要自己依圖練習,更從未拿過劍。直到今天,才看到娘擲劍橫渡黑龍潭,輕功、劍術,居然並不在太上之下!再看韓占魁的劍法,和娘屬於同一路數,劍勢玄奇,層出不窮,而且每一劍都帶起凌厲劍風,足見他劍上造詣極為精湛。如論功力,娘似乎還遜他一籌,但鐵氏夫人二十年積壓在心頭的血海深仇,此刻仇人當面,化悲憤為力量,使她每一劍都發揮了最大威力,一柄劍著著進功,使得辛辣無匹。
  雙方打得雖然激烈,但劍路相同,縱然在變化上稍有出入,兩位都是使劍名手,自然一眼即知,在對方劍招才露,這一方就搶先變招,予以化解,因此雙方雖然打的劍光飛舞,精芒亂閃,十分凶險,但卻聽不到絲毫劍劍交擊的聲音,純以精妙招術交鋒,這等打法,看情形沒有三五百招,決難分出勝負來。
  和太上動手的青袍入——萬花劍湯子琛,身為黑龍會總護法,在北五省被譽為劍中之王,一手劍法同樣非同小可,但見他每一劍出手,幾乎都有大小不等的劍花,從他劍尖上湧出,大如碗口,小的就像朵朵寒梅。這些劍花,就因為大小不等,夾雜著飛灑,有時大的漸漸收小,有時小的又忽然放大,變化多端,使人看得眼花繚亂!尤其這些劍花候生倏沒,每一朵都含蘊著勁急劍風,數尺以外的人,都可感覺到寒砭肌膚,鋒鎬如箭。太上手中是一柄倚天劍,劍長四尺,每一劍出手劍光如練,足有五六尺寬,劍氣洶湧,隨劍進發,同樣的凌厲絕倫!
  萬花劍湯子琛從劍上湧出來的朵朵劍花,一遇上太上匹練般的劍光,就立時幻沒,那是因為萬花劍手上,也是一柄名劍,他看出太上使的倚天劍光芒有異,不肯和她硬打硬砸。儘管太上劍光如練,掃過之處劍花倏然而沒,但等你劍光才過,大大小小的銀花,隨著又湧起,此沒彼生、隨沒隨生,生生不息,有如火樹銀花,變幻莫測,果然不愧萬花劍之名。這兩人同樣劍不交刃,但鋒鎬所指,無一不是殺機隱伏,只要誰的劍勢封解稍緩,頓時便是殺身之厄。
  最使凌君毅關心的還是榮敬宗,他以一柄長劍力敵黑龍會四大護法。這四大護法使的都是外門兵器,一個使一對烏金環,一個使青銅錘,一個使蛇頭鉤,一個使流星錘。他們能當上會主身邊四大護法,身手功力自然極高,此時各佔一方,把榮敬宗圍在中間聯手合擊,四件外門兵器,此起彼蕩,全力搶攻。
  但他們哪裡知道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招光養晦,深藏不露,此刻被四人圍在中間合力搶攻。不由的發出龍吟般長笑,陡施反擊,長劍揮動,劍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但聽場中接連響起「噹」「噹」金鐵狂鳴之聲,把四人的攻勢,悉數封出。剎那間,劍如靈蛇,身似游龍,劃起一道道萬丈精練,迴環橫掃,只不過三五十招,就把四人一齊圈入在盤空匝地的劍影之中。直到此時,才顯露出他的一身武學,竟是武林中久已不聞有傳人的崑崙派「天羅劍法」!
  凌君毅是被他們一陣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引起了注意,但看到此時,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這位榮老伯,功力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自己當真是白替他擔心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戰場上,已經起了極大的變化!原來太上本是自視極高之人,如今和萬花劍打了百招,依然不分勝負,心頭大感不耐,口中一聲叱喝,人隨聲起,飛縱起三丈來高,長劍左右揮動,幻起一片青芒,像山峽間直瀉而下的瀑布—般,連人帶劍,化作—道刺目的劍光,盤空一匝,突然朗萬花劍湯子琛當頭罩落!
  萬花劍不識這是「飛龍三劍」中「怒龍盤空」,口中低喝一聲:「馭劍術!」
  但他練劍數十年,號稱北五省劍中之王,久經大敵,「馭劍術」雖是武林罕見的絕學,但他依然毫不慌亂,仰天大喝一聲,長劍護身往上迎擊過去。他這一招,以地對空,平地湧起無數朵銀花,全身上下,花團錦簇,有如一座銀色花朵堆成的小山。
  當然,他這一招並非完全守勢,朵朵銀花隨時可以予敵反擊。
  晨光之下,這兩人一個劍光強烈,如匹練倒掛,一個全身繚繞,幻出數以百計的銀花,當真光芒萬丈,奇亮耀目,使人睜不開眼睛!雙方勢道,快同掣電,但聽一陣連珠股的金鐵交鳴,有如擂鼓,數以百計的銀花,在每一聲交擊中,倏然消滅!這一陣急驟如雨的劍劍交擊聲中,一幢小山似的銀藍,全數盡沒,這和方才搏鬥完全不同。方才是太上劍光過處,銀花雖然消失不見但劍光一過,銀光又現。生生不息。
  這回真的消失了!銀花沒盡之後,不再此生彼滅!原來萬花劍湯子琛手中一柄百煉精鋼長劍,在這一招交擊之中,已被倚天劍削得寸寸斷折,此時手上只剩了一個劍柄。萬花劍眼看自己縱橫江湖,用了幾十年的寶劍被對方寸寸截斷,心頭又驚又怒。但他究是久經大敵之人,心知自己縱未落敗,敗在對方手中是一柄利器,此時若不速退,赤手空拳,更難是對方之敵。
  心急閃電一動,哪還猶豫,急忙雙足一點,縱身往後疾退出去。
  太上出手之際,早已動了殺機,此時一招交擊,削斷了對方手中長劍,哪肯輕易放過?右腕一揮之間,身形繼續平飛而起,化作一道青光,朝萬花劍湯於琛銜尾疾追過去。
  萬花劍退得雖快,但太上這一招身劍合一,凌空追擊,乃是她三十年朝夕勤練,已臻登峰造極之境的「飛龍三劍」之一「神龍出雲」!劍光之速,何殊雲卷電掣?
  萬花劍湯子琛縱身後躍,已經退出一丈之外,雙足尚未著地,但覺一道青朦朦的劍光,同時貫胸飛來,心頭不由猛然一驚,但他究竟是劍中高手,臨危不亂,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右手迅疾無倫的從身上撕下一條衣襟,隨手揚起,迎著劍光揮去。
  要知他一生練劍,功力何等精湛,這一條衣襟,從他手上使出、原已不啻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這捨命一擊,同樣的力貫布條,佈滿了劍氣。怎奈太上手中卻是一柄斬金截鐵的倚天劍,別說只是—條佈滿真氣的衣襟,就是百練精鋼的真劊,也無法抵擋。這一點,萬花劍當然也清楚,但此時情勢危急,只有擋一擋再說。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站著觀戰的紅衣番憎,眼看萬花劍急急往後躍退之際,太上揮劍追擊,口中不覺沉哼一聲,揚手一掌,凌空朝太上拍去。三方動作,全都快速逾電,太上殺機已動,馭劍追擊,自然不防有人暗算。劍光一落,血光進射,萬花劍一條右臂,已被齊肩削斷。他還算見機得快,揮出衣襟之際,自知無法抵擋得作,因此在太上劍光一落,他立即忍痛斷去一臂,身形一偏,就地滾了出去。
  太上馭劍飛擊之際,突覺肩背上被人輕輕拍了一掌,這是種無形的掌力,來得悄無聲息,但此時身子凌空,有如離弦之矢,無法收勢,自然也無暇運氣檢查。直待劍光劈落,雙腳落地,才發覺自己中了賊人暗算,方纔這一記擊中自己肩背的掌力,雖然輕得毫無所覺,但自己卻已傷得不輕。這明明是瑜珈門的「大手印」一類功夫,此時如果換了旁人,發現自己傷勢不輕,及時運功,阻遏傷勢,以她的修為,還可無礙。但她是個極端好勝的人,一向自視極高,中人暗算,豈肯甘休?
  雙腳落地,劍光斂處,人已候地轉過身來,從她蒙面黑紗之中射出兩道懾人冷芒,直注紅衣番僧,冷冷喝道:「是你暗算老身?」
  紅衣番僧原以為自己這一記「大手印」神功,明明擊中對方,她縱不當場重傷而死,至少也會內腑被震,已無再戰之能,聞言不覺呵呵大笑道:「沒錯,那一掌正是佛爺所發。」
  太上沉喝一聲道:「很好。」「好」字出口,身子突然離地平飛而起,直欺過去。
  手中長劍,在她飛起之時,接連向空劈出,她這一下去勢如電,人到紅衣番僧身前,劈出的長劍,劍影繽紛,正好灑開一片青光,宛如漫天花雨,飄灑而來!
  紅衣番僧看她中掌之後,還能中飛發劍,直欺過來,心頭也大感驚凜,右腕急揚,猛力拍出一掌劈擊過去,他練的「瑜珈術」內功深厚,這一掌出手,和先前偷襲的一掌迥然不同,但聽風聲颯然,一團罡力,發如雷奔,朝劍光撞擊過去,他哪知太上起了殺心,這一招使的是「龍戰於野」,「飛龍三劍」中威力最強的一招,一片劍影之外,佈滿了森寒的劍氣,紅衣番憎劈出的一團掌力,和劍光乍接之下,只能把來勢擋得一擋,就被劍氣剖開,分從左右兩邊滑卸出去。
  紅衣番僧這一驚,非同小可,口中吐氣開聲,雙手接連拍出兩掌,逼住劍勢,身子往後疾退出去。這兩掌雖把太上劍影阻擋得一下,但也不過是電光石火稍微一停的事,而太上這招「龍戰於野」的威力,是到了紅衣番僧面前,才爆發開來。一時但見漫天劍影,點點寒芒,突然四散流動,足足擴及一丈方圓。
  紅衣番僧劈出兩掌之後,早已抽身疾退,但侍立他身後的兩個弟子,卻遲了一步,劍光灑落,響起兩聲慘嗥,血雨四濺,兩個人被劍光絞得粉碎。
  太上長劍一收,發現紅衣番僧已退出去一丈開外,冷喝道:「老身看你還往哪裡逃?」雙足一點,劍先人後,追縱撲擊過去。
  紅衣番僧沒料到百花幫的太上,果然有這般厲害,眼看兩個徒弟死於非命,心頭更是急怒交加,狂吼一聲:「佛爺饒你不得。」喝聲出口,雙手連環劈出三掌。這三掌他含怒出手,掌風如濤,威勢奇強,掌力洶湧,像潮水般撞來。
  太上飛身撲擊,身子離地,遇上這等強勁的掌力,不得不身子略停,揮劍迎擊。她劈出的劍勢,同樣挾著強勁的劍氣,掌力和劍氣交接,很快的互相抵消。太上再次撲起,紅衣番僧的第二掌又已劈到,只得再行停下,揮劍擊出,消解對方掌力。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實則一起一停,揮手發劍,真是眨個眼睛的工夫。太上三起三落,也不過是半晌時光了,當她第三次縱起之時,和紅衣番僧不過數尺距離,身形驟起,筆直撥起三丈來高,飛快地在空中盤旋一匝,突然一聲清叱,頭下腳上,急撲而下。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手中倚天劍已經劃出一圈銀光,當頭罩落。紅衣番憎又驚又怒,接連後退三步,雙掌凌空直劈。他雖然空著雙手,但兩隻手掌,有如兩柄開山巨斧,一記又一記,劈得呼呼作響。在他身前,好像布成了一道無形氣牆,太上凌空下擊的一圈劍光,居然被他掌風擋住。一個全力發掌,勁氣如潮,一個盤空發劍,霞光流轉,兩人相持不下,足足耗了一盞熱茶工夫!
  紅衣番僧滿頭綻出黃豆大的汗珠,像雨水般直淌,太上凌空發劍,自然更是吃力,劈出的劍光也沒有先前那麼凌厲。紅衣番僧眼看機不可失,口中大喝一聲,奮起全力,雙掌一合,朝上推出。他這一合一推,一切凌厲強猛的潛力,立即應掌而出,罡風激盪,帶起了呼嘯之聲,像風起雲湧,排空直上,威勢驚人至極!太上也在此時,突然一聲清叱,一團劍光,候地暴長,化作一道青虹,有如飛瀑流泉,垂直劈落。兩人同時發難,全都使出了十成力道,劍氣掌風陡然—接,登時響起一陣「嗤」「嗤」異聲,劍光掌風,同時消失!
  紅衣番憎已在這全力一擊之後,疾快的後退出去六七尺遠,一身大紅袈裟,也被劍光刺破了幾處,形狀極為狼狽。太上也落到地上,鬢髮披散,蒙面黑紗早已不見,一臉鐵青,殺氣直盈眉宇,但兩人有一相同之處,就是臉有睏倦之容,而且都在胸口起伏,喘息不止。
  太上目注紅衣番僧,冷厲喝道:「番狗,你還能接我幾劍?」手腕一振,青芒暴漲,連人帶劍,離地平飛過去。
  她對「飛龍三劍」,可說已練到出神入化之境,因此每一出手,都是身劍同時飛射而起,劍勢矯若神龍,紅衣番僧在兩次硬拚之中,看出太上功力,並不強過自己,若非手中有一柄鋒利長劍,自己還可能穩佔上風。經過這兩番拚鬥,真力耗損極大,他自覺巴無再站之能,是以也想到對方決不可能再行搶攻。哪知太上居然又身劍合一,激射飛刺過來!
  這真使他大感意外之事,口中怒喝一聲:「佛爺和你拼了!」左手揚處,呼呼劈出兩掌,身形突然向左閃出。
  太上這一招「神龍出雲」,幾乎已使出了畢生修為之功,立意要把紅衣番僧活劈劍下,劍勢之強,豈是這區區兩記掌風所能阻遏得住?
  等她劍光射到,紅衣番僧已經橫肉而出,右手早捏了一個印訣,反手朝飛撲而來的太上橫擊過去,口中獰笑道:「賊婆娘看掌!」他自以為橫閃出七八尺遠,已可避開太上劍勢,但他哪知太上這—招「神龍出雲」,本來的劍式原是騰身飛起,在空中發劍,但太上已能融會變化,隨式施為,把本來騰身躍起,改為離地平飛。因此她平飛而來,只是「神龍出雲」的前半式,還有後半式,就是在空中發劍。
  太上飛射而來,一見紅衣番僧從橫裡閃出,不覺冷笑一聲,身形候地一個急旋,揮手發劍(這是後半招,等於在空中發劍)。這真是電光石火,快到無與倫比,但見青芒暴漲,像匹練般橫掃過去,劍光飛捲,足有數丈來寬。
  紅衣番僧哪還來得及閃避,但聽一聲淒厲慘嗥,劍光斂處,一個高大身軀,已倒臥在血泊之中!
  太上就站在紅衣番僧的屍體邊上,臉上殺氣已泯,代之而起的是一臉蒼白。以劍支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喃喃說道:「番狗,你終於死在老身劍下……」話聲漸漸低啞,上身搖了兩搖,終於也摔倒在地上。
  這時,榮敬宗也以一柄長劍,神威奮發,連展絕跡江湖己久的崑崙「天羅劍法」,誅殺了黑龍會四大護法,只見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蒼須之上,儘是斑斑血跡!八名黑龍潭的劍手,已被他們總管神威震聶住了,沒有一個人敢動。
  黑龍潭畔,三處凶險絕倫的惡戰,至此已有兩處停止下來,只有鐵氏夫人和黑龍會主韓占魁仍在激戰之中,而且戰況愈演愈烈!因為兩人都是藝出老會主黑海龍王傳授,你會的,我也會,而且經過這二十年時光,雙方劍上造詣,都已到達爐火純青之境。兩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後,依然難分軒輕。
  鐵氏夫人報仇心切,眼看久戰不下,心頭焦急,首先發難,口中清叱一聲,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飛龍三式」中「神龍出雲」!韓占魁一見她施展「飛龍三劍」,哪還怠慢,口中長嘯一聲,同樣的身化長虹,凌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龍出雲」!兩道劍光,直衝而上,當真像白虹貫日,到了三丈高處,突然響起一陣密如連珠,震撼心弦的「鏘」「鏘」劍鳴,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樹銀花,銀芒流轉,四下飛散,一瞬而沒!兩條人影,宛如流星般飛瀉而下,地面上又登時漾起兩道矯若游龍的匹練,匝地盤空,纏鬥在一起!一陣又一陣的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突然間,又有一道耀目長虹,衝霄而起,緊接著第二道長虹,跟縱飛起,半空中又是一陣雙劍交擊,所發出的金鐵狂鳴。
  兩人為了搶制先機,往往都想先發制人。
  「飛龍三劍」全是騰空發劍的招式,但兩入所學,同出一門,因此你縱身躍起,我就跟蹤而上,誰也不肯讓誰佔先。兩人從地面訂到半空,再從半空打到地面,打來打去,依然是半斤八兩,不分勝負。這在兩人來說,劍招既不出奇,打到上天落地,猶如喂招一般,毫無半點驚險可言!
  他們這場合生忘死的纏鬥,也根本沒有誰可以出奇制勝。
  如今己成了消耗戰,誰的功力較遜,打到最後,誰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誰就輸掉性命。但在旁人看來,這樣上天入地的惡鬥,實在驚心動魄,尤其是這一陣緊似一陣的金鐵交鳴,震耳驚心,每一劍使人提心吊膽,一顆心跟著狂跳!
  凌君毅兩隻眼睛始終注視著母親和韓占魁兩人,他心切父仇,更關切母親的安危,兩人打到急處,他一顆心就好像塞在喉嚨口,連大氣都透不出來,同時,他也在琢磨,娘這招「怒龍盤空」如果改為重陽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凌空發劍之時,身向左旋,劍勢下沉,就可刺中韓占魁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改用第九招,劍尖再上挑半寸,同樣可以刺空韓占魁的咽喉。他默默地看著,也默默地想著。重陽真人九式飛躍刺擊的壁畫,一幅接一幅地從他心頭流過,覺得如果自己出手,大概只要五招,就可置韓占魁於死地。但母親偏偏不許自己出手,這是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韓的老賊,替爹報仇……就在他瞪著雙目,陷入沉思之際,驀地一聲淒厲慘嗥,傳入耳際!凌君毅驀地一驚,急急回頭看去,只見太上一劍劈死紅衣番僧,以劍支地,一張臉慘白得怕人!不,太上身子搖晃,一下就摔倒地上。凌君毅急忙一躍而起,朝太上身邊掠去。
  榮敬宗也跟著掠了過來,目光一注,皺皺眉,低聲道:「二姑娘好像傷得不輕!」凌君毅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傷在何處?」
  榮敬宗道:「巴圖這番狗,學的是瑜珈門武功,二姑娘極可能中了他『大手印』。」
  凌君毅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後「靈台穴」上,緩緩把真氣度去。太上一身修為,何等深厚,只要有外來的真氣,催動了她本身氣機。昏迷過去的人,立時清醒過來,漸漸睜開雙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氣的是凌君毅,似是極為感動,點點頭有氣無力的道:「孩子,是你。」
  凌君毅道:「太上不可說話……」
  太上道:「孩子,不用輸氣了,快放開手,我還支持得住。」凌君毅道:「太上傷勢雖然不輕,但以你老人家的修為,只要引氣歸竅,引血歸宮,經過一段時間的運功調息,即可很快復原。」
  太上道:「你說的,老身自然知道,但老身被賊禿兩記『大手印』,都擊中要害,已經不中用了,你不用再替老身多耗氣力,快快住手,趁老身傷勢還未完全惡化之前,我有話和你說。」
  凌君毅並未立即放手,說道:「太上難道不想治療了麼?」
  太上慘然笑道:「孩子,不用說了,我兩處內臟已被震碎,縱有仙丹,也醫治不好了。目前只是仗著我多年修練,元氣未盡,還能苟延些時,你縱然度入真氣,也無濟於事。老身在未死之前,還有很多話要和你說,為時無多,你快坐下來。」榮敬宗看出太上臉色不對,忙道:「凌公子,二姑娘既然這麼說了,你就不用再輸氣了。」
  凌君毅道:「太上……」左掌緩緩收回。
  太上功力深厚,凌君毅雖然收回手去;但對她似無多大影響,面容淒然,截著凌君毅的話頭,道:「孩子,不要再叫我太上了,我是你姨媽,你就叫我一聲姨媽吧。」
  凌君毅只覺這位逞強了一世的女人,此時競變得十分脆弱,她雖然心狠手辣,為了除去自己一人,不惜犧牲許多人來陪葬,但她總究是自己的長輩,何況此刻已經到了燈盡油干之時。
  他緩緩跪下下去,口中叫道:「姨媽。」
  太上淒然一笑道:「好孩子,姨媽對不起你外公,也對不起你爹,你娘,更對不起你……」
  凌君毅道:「姨媽,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你老人家不用再提了。」太上長歎一聲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從前做的事,只要不安於心的,都會一一想起來……」
  她自從凌君毅放開左手,停住輸入真氣之後,起初仗著多年苦練,倒也並不覺得如何,但說過幾句話之後,漸漸就感到不對了,真氣逐漸的虛弱下去,話聲也顯得低弱了許多,但她還是接著說道:「孩子,你進入黑龍潭也許已經學會了重陽真人留壁的九招劍法,這柄倚天劍就是你外公洞府中所得到的,只有它才能發揮這九招劍術的威力,你快收起來……」
  說到這裡,突然一陣氣喘,話聲斷了下來。
  這時,但聽一陣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傳了過來!凌君毅忍不住回頭看去,這一陣工夫,母親似乎已經被逼落了下風!韓占魁一柄長劍,使得天矯經天,劍光大盛,母親雖在全力拚搏,但劍勢顯然沒有方纔那麼凌厲,一時心頭不禁大急。
  太上睜著一雙毫無神采的目光,低弱的道:「孩子,不用管我,快去吧,大姐不是韓占魁的對手,只有倚天劍才能克制他……」凌君毅望望太上,道:「但姨媽……」
  太上喘息著道:「不用管我,我已是快要去的人了……哦,孩子,還有一件事,我原想把牡丹許配給你,牡丹是個好孩子,但你如喜歡芍葯,我也不反對。你自己決定,兩人中,你一定要娶一個,將來有了孩子,也好替我鐵家傳宗接代……」
  又是一陣震懾心神的金欽狂鳴,傳了過來:只聽韓占魁的聲音,狂笑道:「鐵如玉,你還能接我幾劍?」
  凌君毅聽的心神大震,太上顫巍巍的伸手揮了揮道:「孩子……快去……」凌君毅輕輕放下太上,說道:「姨媽,你歇一歇,外甥……」
  太上躺到地上,低弱的道:「記著我的話……你們有了孩子……我……要……一個……」
  凌君毅含淚點點頭,他顧不得多說,順手抄起倚天劍,長身一掠而起,使展「天龍御風」身法,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光,直向韓占魁劃空射去,大聲叫道:「娘,這惡賊讓孩兒來收拾他吧!」
  韓占魁劍光飛灑,已把鐵夫人逼落下風,口中大笑道:「很好,你們母子一起上,也省得本座再費一番手腳了。」他原是久經大敵之人,話聲出口,就已發覺凌君毅凌空射來的劍光有異,劍勢未到,一股森寒劍氣已經逼人而來,他自然認得凌君毅手上長劍,正是那柄削鐵如泥的倚天劍,心頭不禁暗暗一凜,忖道:「這小子一身武功,居然不在乃母之下!」
  心念轉動,人已很快地身形一側,斜閃出去,但在人末閃出之際,揮手一劍,橫削而出。他劍上造詣極深,在時間上,自然拿捏得恰到好處,那就是他劍削到之時,也正是凌君毅落到地上之時。而他也在此時,已經避開凌君毅的劍鋒,側身閃了出去。他這一劍,雖然人已閃出,但劍氣嘶然,一股凌厲森寒的劍氣,依然十分強烈!凌君毅在飄落之時,身形已經橫閃了一步,仍然感到強烈劍氣,襲上身來,護身真氣,受到劍氣的沖激,衣衫下擺拂拂飄動,心頭也不禁凜生戒心,付道:「這惡賊果然厲害。」
  凌君毅落到地止,鐵氏夫人急急問道:「孩子,妹子她怎麼了?」
  凌君毅道:「娘快去看看,姨媽傷勢極重,恐怕不行了。」
  鐵氏夫人聽得心頭一震,啊道:「好,你小心應付,最好要擒活的,娘去看看。」說罷,急匆匆雙腳一頓,縱身朝太上躺臥之處,飛撲過去。
  韓占魁厲笑一聲,喝道:「小於,看劍!」人影一晃而至,一道劍光,直劈過來。
  凌君毅橫劍推出,口中厲喝道:「姓韓的,我娘交代,要擒活的,否則我在幾招之內,就可取爾狗命。」韓占魁大笑道:「好小子。看來你比你老子還狂……」
  凌君毅聽他提到父親,心頭仇怒更熾,大喝一聲,劍交左手,揮劍搶攻過去。他這一劍交左手,登時施展「達摩」反手劍,劍光撒出一片冷芒,攻勢綿密,著著進逼!少林「達摩劍法」,本以綿密見長,經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是奇招突出,令人防不勝防。再加凌君毅因娘有最好把他生擒之言,右手配合劍勢,施展十二「擒龍手」,掌指勾屈,突穴斬脈,專門扣拿韓占魁的大穴關節,變化奇奧,極盡詭異。
  韓占魁也算得是劍術名家,但幾曾見過左手使劍?使的又是和一般劍法路子完全相反的劍法?一時禁不住被逼得連連後退,心中暗道:「這小子使的,大概就是反手如來的劍招了,果然怪異得很!」心中想著,長劍環飛,從他身邊劃出一圈圈的劍光,守中有攻,和凌君毅交相搏擊,打得十分激烈。雙方激戰了十幾個回合,韓占魁已是不耐,口中怪笑一聲,身子陡地離地飛起,手中長劍連連揮動,連入帶劍,化作了一道烏光,刺空直上。
  凌君毅暗暗冷笑,卻也毫不怠慢,長劍一劃,跟縱飛起。
  韓占魁到了三丈高處,眼看凌君毅跟著上來,心頭不禁暗喜。因為這一下他飛起的較快,凌君毅跟縱而來,比他遲上一步,此刻他已在三丈高處,凌君毅才縱起二丈來高,自然是他已經搶得了先機。就在此時,他突然掉頭俯衝而下,烏黑的長劍盤空劃了個圈,一片劍影,四散流動,朝凌君毅當頭罩落!
  這下,直瞧得鐵氏夫人膽顫心驚,急急叫道:「毅兒小心!」
  須知身在空中,比不得地上,還有躲閃的機會,一旦被人搶得了先機,就成挨打的局面。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凌君毅縱身躍起,到了二丈高處,本來凌空直上的人,忽然從斜刺裡向上衝起。這一斜飛,就避開了韓占魁當頭罩落的劍勢!要知韓占魁到了三丈高處,就回頭急撲而下,凌君毅這一從斜刺裡飛起,不但避過對方劍勢,而且超過了韓占魁之上。
  韓占魁掉頭髮劍,朝下撲落之際,瞥見凌君毅忽然從斜刺裡飛出,身法怪異,矯若神龍,一下就超越自己之上,心頭已感不妙!但他練劍數十年,對這「飛龍三劍」已臻化境,自然收發由心。這一發現凌君毅身法古怪,立時像彩風斂翼,漫天劍影,倏然盡斂,化作一條烏黑細練,快若流星,疾沉而下。他這是舊凌君毅在他上面發劍下擊,無法應付,才加速下落。但凌君毅並未發劍,也跟著個垂直而下,這下又是韓占魁先落到地上。
  他心頭暗暗冷笑:「好小子,你要是在空中發劍,老子就非落敗不可;但你已經錯過了機會,這回老子比你先落地上,又佔了先機!」心念閃電一動,沒待凌君毅落地,突然斷喝一聲,狹長長劍,撤出一片烏光,宛如驚震掣電般,朝凌君毅飛捲過去。
  凌君毅要落未落的人,忽然朗笑一聲,如風吹柳絮,飄飛而起,倚天劍青芒暴長,劍影錯落,挾著嘶嘶劍風。凌空反擊而下:這一劍,光芒強烈,凌厲無匹,凌君毅隨劍而發,緊附劍光之後,一個人幾乎只剩下一條淡淡的影子!雙方勢道,何等神速,劍光乍接,登時響起一陣當當金鐵交鳴!但見一道人影,一下從劍影中破圍而出!那是韓占魁!此刻一身紫袍,已有幾處被劍鋒劃碎,手中一柄三尺長劍,也被倚天劍削斷,只剩了尺許長一截。他連退數步之後,突然怒哼一聲,抖手把半截斷劍,當作暗器朝凌君毅貫胸打來。斷劍出手,身形一個急旋,雙腳突然用力一頓,疾如鷹隼一般,凌空撲起,朝谷外飛掠而去。
  凌君毅這一招,使的正是重陽真人壁畫上的第七招,一來還是第一次施展,劍法尚未純熟,二來因母親曾有要擒活的,才讓他衝出劍影之外。
  此時眼看韓占魁把半截斷劍當暗器打來,舉劍一撥,「噹」的一聲,擊落斷劍,口中大喝道:「你還往哪裡走?」正待縱身追撲過去。
  只聽一個威重的聲音沉喝道:「他走不了。」一道人影,攔住了去路,劈面就是一掌,這人正是榮敬宗。
  韓占魁怒吼一聲:「榮敬宗。你敢擋我去路!」右手一揮,橫臂出掌,迎著擊去,蓬然一聲大震,雙掌接實,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韓占魁究是久戰之身,這一掌硬接,胸頭竟是起伏不停。
  榮敬宗瞪目叱道:「韓占魁,你已成強弩之末,還是束手就縛的好。」
  韓占魁眼看榮敬宗身後,一排站立著八個黑衣劍手,抱劍肅立,看情形這些人已被榮敬宗說服,此刻孤掌難鳴,形勢對自己大大不利!他心念轉動,口中大喝一聲:「大膽叛逆,你們都想反了。」喝聲未落,雙掌一合,猛地隨勢而上,疾擊過去,右腳跟著飛起,一記「懷心腿」,踢向榮敬宗胸口。一進之間,三招同發,只是威猛絕倫。
  榮敬宗大笑一聲,雙掌平胸推出,向左右一分,使了一招「二龍分水」,分格韓占魁擊來雙手,身形倏然騰躍而起,右腳同時蹬出,飛蹬韓占魁踢來右腳。這兩招快逾掣電,但聞「砰」
  「砰」兩聲大震,先是四臂接實,後是兩腿撞上。
  這一擊,優劣立判!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深藏不露,功力精深,落到地上,只是後退一步。韓占魁卻被震的心氣翻騰,不由自主地連退了三步,一時強壓著傷勢,正待轉身,陡覺雙肩一麻,左右兩處肩窩,全己被人拿住,全身力道頓失,哪裡還有反擊之能?同時身後響起凌君毅的聲音喝道:「韓占魁,你應該想得到,凌某早己在你的身後了。」
  只聽鐵氏夫人喝道:「毅兒,防他嚼舌自絕。」凌君毅回頭道:「娘只管放心,孩兒不會讓他自絕的。」左手已在韓占魁後頸「□門穴」上輕輕擊落。
  鐵氏夫人走到他面前,一下從他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切齒道:「姓韓的惡賊,你在出賣黑龍會之日,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韓占魁皮膚白淨,本來是瘦削臉,如今面頰豐腴,只是生成一個鷹鉤鼻,一望而知是個心術不正的人。此時他身落人手,身上經脈被制,已無半點反抗之力,索性閉上眼睛,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他「□門穴」受制,本來已無法開口。)
  鐵氏夫人道:「毅兒,你押著他,咱們到你爹的墳上去,我要活生生剜出他的心來,祭奠你爹在天之靈……」說到這裡,不由的流下兩行淚來。
  凌君毅問道:「爹的墳就在這裡麼?」
  鐵氏夫人含淚道:「不錯,就在東首一處山坳之間。」榮敬宗道:「公子請把韓占魁交給他們好了。」接著轉身朝八個劍手揮揮手道:「你們押著他,到獅子口去。」八名黑衣劍手中,立即走上兩人,押著韓占魁,走在前面。
  榮敬宗拱拱手道:「夫人,老朽先走一步。」說完,匆匆跟著八名劍手身後而去。
  凌君毅四目回顧,不見太上的人影,但黑龍潭畔,卻多了一堆新土,忍不住問道:「娘,姨媽可是已經死了麼?」
  鐵氏夫人眼眶濕潤,點點頭道:「妹子已經死?,她和娘誤會了二十年,直到臨終才算盡釋前嫌。她有一個心願,要你繼承鐵家的香火,娘也答應了,其實這不能算是她的心願,娘也是鐵家的人,你外公的香火,自該由你來繼承……」目光一抬,說道:「我們快些走吧!」舉步朝小徑上走去。
  凌君毅緊隨著母親身後而行。這條小徑,婉蜒曲折,盤行在石壁山巖之上,除了險峻,根本寸草不生。這樣走了半里光景,轉過山腰,果見山坳間有一座石莖。榮敬宗率領八名劍手,押著韓占魁,已在墳前站定,並要八人分散開來,擔任警戒。
  凌君毅隨著鐵氏夫人身後,走近墳前,果見一方一人來高的墓碑上,刻著:故會主凌公長風之墓。
  榮敬宗朝鐵氏夫人拱拱手道:「此處地勢,處在三面包圍之中,黑龍會鹼人,如果聞風趕來,對咱們極為不利,夫人、公子在此祭奠,老朽去守住谷口,以防意外。」
  鐵氏夫人頓首道:「榮總管說的極是,如此,就麻煩你了。」
  榮敬宗道:「夫人言重,這是老朽分內之事。」說著,留下兩名劍手,扦著韓占魁,率了六名劍手匆匆朝嶺上而去。
  鐵氏夫人道:「毅兒。你去廢了姓韓的武功。再解開他穴道。」
  凌君毅道:「孩兒遵命。」說著,走到韓占魁身前,右手一掌推開他受制的穴道。左手驕指如朝,閃電般朝他「氣海」穴戳下。韓占魁全身機伶一顫,口中大叫一聲,朝前撲倒。
  凌君毅更不怠慢,落指如風,迅快在他「背梁」、「尾龍」兩穴連點了兩點,然後朝他「百會穴」上輕輕擊了一掌。(「氣海」為練武之人真氣凝聚之所,「背梁穴」適為中樞神經,直接影響後胸,「尾龍穴」為中樞神經之末梢,「百會穴」為人體上部總穴,此四處遭指力點殘,武力亦即廢去矣。)
  韓占魁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瘓在地,緩緩抬起頭來,雙目滿佈紅絲,望著鐵氏夫人,嘶聲道:「鐵如玉,你……殺了我吧,給我一個痛快。」
  鐵氏夫人臉色鐵青,怒哼道:「給你一個痛快?你這數典忘祖、認賊作父、喪心病狂的敗類,你害死我丈夫,害死了多少忠貞節義之士,我恨不得剝你的皮,抽你的筋。今天終於落到我手裡,我要活生生剜出你的心來……」說到氣怒之處,不由的走上前去,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腳,喝道:「你給我跪下,把當年出賣黑龍會的同黨,一一招來。」
  韓占魁一身武功已廢,這一腳踢得他痛徹心肺,口中悶哼一聲,額上汗水像黃豆般綻了出來,撲倒在石莖上,忽然仰首發出淒厲的大笑,說道:「鐵如玉,你要我跪誰?你以為這墳裡埋了你丈夫的屍骨?」鐵氏夫人聽的不覺一怔,問道:「什麼?這墳裡不是我丈夫?」
  韓占魁獰笑道:「告訴你,這裡只是一堆亂石,根本沒有凌長風的屍骨。」
  鐵氏夫人道:「你胡說,這墓碑上明明刻著他的名字。」
  韓占魁大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裡叫做獅子口,三面受敵,有進無出,這是當年為了誘你入伏,才做了這座假墳。哪知你命大,一直不曾露面,這座假墳,也一直留到了現在。」凌君毅暗暗「哦」了一聲,付道:「這就是了,榮敬宗率領六名劍手,說要去守住入口,原來此處是一個絕地!」口中忍不住怒聲道:「你們好毒辣的手段。
  鐵氏夫人聽的顫聲道:「那麼我丈夫的屍骨呢?你們把他埋在哪裡?」
  韓占魁道:「老實告訴你,凌長風是叛逆幫會的正犯,他雖已身死,但官家自然要驗明正身……」鐵氏夫人心頭宛如被刺了一刀,身軀搖晃,切齒道:「你們竟然連他死後的屍體都不肯放過?」
  凌君毅自然也聽得心頭熱血沸騰,急忙伸手扶住母親,含淚道:「娘,你鎮靜一些。」
  鐵氏夫人垂淚道:「惡賊,你說,這是誰出的主意?」
  韓占魁接道:「這可不能怪我,是陰世判官錢君仁,和戚承昌兩人出的主意,抓到叛逆,就得往上報……」
  鐵氏夫人道:「陰世判官錢君仁是誰?」韓占魁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山東總督國泰的師爺,當年策劃進剿黑龍會,就是他出的主意。」
  鐵氏夫人間道:「他人呢?」
  韓占魁道:「自從國泰伏法之後,他就沒在官場裡混,據說住在熱河。」
  凌君毅問道:「你說的威承昌,就是絕塵山莊莊主?」韓占魁道:「他原是黃山石圃老人的義子,一身武功極高,早就投效清廷,那時他已是大內神和營的三等侍衛……」
  鐵氏夫人不耐的道:「現在呢?」
  韓占魁道:「現在是避暑山莊的統帶。」
  鐵氏夫人道:「避暑山莊?」韓占魁道:「避暑山莊就是熱河行宮。」
  鐵氏夫人哼道:「就是大內,我也要取他狗命。」說到這裡,突然目注韓占魁,厲聲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韓占魁望著鐵氏夫人,忽然淒然的道:「沒有了,我欠你的,我應該還你,死在你手裡,我毫無怨言。」
  鐵氏夫人咬著牙道:「好!」舉手一劍,朝他心窩刺去。
  韓占魁跪在地上,早已閉上眼睛,咬牙忍受,劍光「噗」的一聲,刺進心窩,人就跟著往後便倒,鮮血像箭一般標了出來。
  鐵氏夫人抽出長劍,一縷鮮血,順著劍尖,往下滴落,她以劍支地,含著滿眶淚水,仰首向天,喃喃說道:「長風,我總算替你報了血仇,手刃出賣黑龍會的奸賊。但報了仇,你又在哪裡呢?我依然找不回你,永遠找不回你了……」說到這裡,不禁痛哭失聲。
  凌君毅跪倒地上,含淚道:「娘,你替爹報了仇,爹在天之靈會知道的,你應該安慰,你替爹手刃了仇人。」鐵氏夫人拭著淚道:「孩子,這是你安慰我的話,其實人死了,哪裡還會知道?報仇,只是活著的人盡一份心而已,殺了韓占魁,他能還我丈夫?還你爹麼?」突然目注遠處,流露出一抹殺機,堅決的說道:「但我還要去殺錢君仁、戚承昌這兩個惡賊,為我黑龍會壯烈成仁的志士復仇,要天下人知道漢奸走狗,決不會有好下場的。」
  凌君毅道:「娘,你已替爹報了仇,這兩個人讓孩兒去找吧,還有爹的屍骨孩兒也要去找回來。」鐵氏夫人聽他提起丈夫屍骨,忍不住又流下淚來,淒然道:「事隔二十年了,你還到哪裡去找?」
  凌君毅道:「他害死了爹,總有埋骨之處,總會有人會知道的。」
  正說之間,突聽一陣兵刃交接之聲,傳了過來。
  鐵氏夫人神色一震,急道:「好像是谷口有人動上了手,咱們決走吧。」「獅子口」是三面受敵,只有一條出路的絕谷,那一定是賊黨聞訊趕來,和守在谷口的榮敬宗動上了手。
  鐵氏夫人母子兩人和兩名黑衣劍手,匆匆朝谷口奔去。
  這一瞬的工夫,岡上已經血染黃土,榮敬宗手下四名黑衣劍手,俱是劍穿咽喉,死狀如一,對方領頭的是一個姿色嬌美的白衣女郎!只見她眉眼盈盈臉若桃花。十分妖嬌動人。只是這白衣女郎在神情之間,似是有一種異於常人的冰冷之氣,掩蓋過她的嬌美風韻,使人一眼就有冷若冰霜之感!在這白衣女郎兩邊是四個青衣少女,手握短劍,血跡殷然,身後一排八個身穿青綢勁裝的漢子,看就知是青龍堂的人。凌君毅看得心頭暗暗驚凜,榮敬宗手下的黑衣劍手,曾和自己動過手,劍上造詣,大非庸手,從聽到刀刃交接,前後不到一盞熱茶得工夫,怎會就有四個人死在對方青衣少女劍下?心念轉動之間,四人已經相繼掠上山岡。
  只聽榮敬宗拱聲道:「水總監縱然殺了老朽手下四名劍手,但有老朽在此,水總監也休想過去。」原來那白衣女郎就是黑龍會總監兼青龍堂堂主。
  只見水總監一雙冷峻目光,瞥了鐵氏夫人和凌君毅一眼,冷然道:「榮敬宗,你成功了,人家已經從獅子口出來了。」
  榮敬宗似是心頭極怒,冷喝道:「不論你是京城派來的什麼人,老夫也得和你較量較量再說。」喝聲出口,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水總監微曬道:「你想和我動手麼?」雙肩輕搖,腳不移步,上身一側之際,就避開了榮敬宗一記掌勢,一股凌厲掌風,從她右肩擦身而過。
  水總監避開掌風,冷冷說道:「正主來了,我懶得和你動手。」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韜光養晦,深藏不露,但此刻身份既已暴露,哪還有什麼顧忌?眼看自己劈出的掌力,一下就被對方閃避開去,心頭不禁大怒,怒哼一聲,右掌一收之後,緊接著劈擊出去。這一收再擊,力道自然比第一掌加強了許多,一團掌風,罡力進發,勢道極為凌厲!水總監冷冷一笑道:「你當我不敢接你的麼?」
  這次她果然不再避讓,皓腕一揚,纖纖素手,疾翻而起,迎著榮敬宗掌力,硬接一招,兩股掌力懸空—接,發出蓮然—聲輕震,居然半斤八兩,互不相讓。這下,自然大出榮敬宗意料之外。他只知這位水總監武功高強,卻沒想到她內力竟然也有這等深厚。
  鐵氏夫人更是暗暗驚異,不覺多看了一她眼,問道:「榮總管,這位姑娘是誰?」
  榮敬宗道:「這位麼?她是京裡派來駐本會的總監,兼領青龍堂堂主水輕盈。說得清楚一點,韓占魁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傀儡而已,黑龍會大權,都操在此女手中。」
  水輕盈忽然婿然一笑,道:「你介紹得很詳盡。」她話是對榮敬宗說的,但笑卻朝著凌君毅笑。
  本來,她好像是生成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但這一笑,卻是風情萬千,嬌艷如春花盛放!鐵氏夫人面寒如霜,冷聲道:「你是旗人?」
  水輕盈道:「我是不是旗人,與你何干?」鐵氏夫人道:「你如果是旗人,我就不能放過你。」
  水輕盈冷冷說道:「巴圖是死在你手下的??」鐵氏夫人道:「不錯,韓占魁也是我殺的?」
  水輕盈道:「你就是百花幫的太上?」鐵氏夫人道:「不是。」
  水輕盈驚奇道:「那你是誰呢?」
  鐵氏夫人道:「我就是凌長風的未亡人,你們這些鷹爪要找的人。」
  「原來是凌夫人。」水輕盈目光一溜凌君毅,問道:「這位呢?」她美麗的容色上,永遠是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之情,但這回說得輕盈,至少不冷。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水輕盈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兩眼,才道:「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凌君毅道:「在下已經不是百花幫的人了。」水輕盈道:「如何會不是了?」
  凌君毅道:「在下似乎用不著向你解釋。」
  水輕盈「唔」了一聲,道:「說得也是,你進入黃龍洞,一路有不少人喪在你手下。」
  凌君毅道:「不錯。」水輕盈看了凌君毅腰間的「驪龍珠」一眼,又道:「我想你大概就是凌長風的兒子,對不?」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就是替先父報仇來的。」
  水輕盈眼皮輕輕一抬,說道:「你們殺了韓占魁,仇已經報了,對不?」鐵氏夫人沉聲道:「凡是清廷鷹爪,都是我們的仇人。」
  水輕盈道:「這話範圍太廣了,就憑你們母於兩人,再加上一個榮敬宗,只怕也未必闖得出去。」
  鐵氏夫人道:「我能進來,自然也能出去。」
  水輕盈又看了凌君毅一眼,才道:「不大可能,我這一關,只怕你們就闖不過去,不過……」
  鐵氏夫人冷冷問道:「不過什麼?」水輕盈細白的牙齒,咬著下唇,沉吟道:「我有一個條件,不知你們答應不答應?」
  鐵氏夫人道:「你有什麼條件?」
  水輕盈道:「你們殺了韓占魁,即是殺死朝廷命官,原是叛逆行為……」鐵氏夫人厲聲喝道:「你給我住口!」
  水輕盈道:「凌夫人好大的脾氣,你等我說完了再說不遲。」
  鐵氏夫人道:「好!你說。」
  水輕盈又接道:「但你們為夫報仇,或是為父報仇,這可以把它當作一般江湖人的尋仇,我可以不管……」她是黑龍會的總監,從京裡派來的,殺了黑龍會的會主,她居然說可以不究!鐵氏夫人,榮敬宗雖有江湖閱歷,但一時也無法從她神色間分辨出一些虛實!只聽水輕盈接道:「除了榮敬宗身為本會總管,私通叛逆,我不能放他,至於你母子兩人,只要凌公於把身上這顆『驪龍珠』留下,由我作主,放你們離開此地,安全離開昆崳山,不知你們意下如何?」原來她是為了「驪龍珠」!不用說,她的目的是在黑龍潭下那座洞府所藏的《太陽教名冊》,因此連韓占魁之死,都可以不予計較。當然,韓占魁只是一個賣身投靠份子,並不重要。由此可見,京師裡派她到黑龍會來的任務,是什麼了,但她焉知(太陽教名冊)已被凌君毅毀去?
  她話聲甫落,榮敬宗目光進射,洪聲笑道:「水總監不能放過老朽,老朽也用不著要你釋放。」
  鐵氏夫人擺了擺手,道:「榮總管且請稍待,容我先答覆了她。」
  榮敬宗連連拱手道:「夫人說的是。」鐵氏夫人臉凝寒霜,徐徐說道:「水總監這主意不錯。」
  水輕盈道:「凌夫人可是答應了?」
  鐵氏夫人道:「水總監認為我母子兩人的性命,比這顆珠子重要?對不?但在我看來,這顆珠子,比我母子兩人的性命重要的多。因為這顆珠子關係著大江南北千萬的人性命,因此,我母子決不會輕易把珠子拱手讓人,除非水總監有本領從我母子手中,把珠子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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