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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情仇


  她這兩句話,說得雖不甚響,但在座的人,誰都聽到了。
  韋宗方被她說的臉上一紅,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已經奔了出去。
  藍君壁臉色鐵青,突然站了起來,手中銀扇一指,揚眉喝道:「韋宗方,你給我站出來!」
  韋宗方愕了一愕,起身抱拳道,「藍兄有何指教?」
  藍君壁切齒道:「本公子和你勢不兩立,當著天下英雄,咱們好好比劃比劃。」
  韋宗方皺皺眉道:「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這是什麼意思?」
  藍君壁目射殺機,口中獰笑道:「沒什麼,咱們兩人之中,今天反正只許有一個人走出門去,你懂了麼?」
  說話之時,手握銀扇,舉步朝韋宗方逼來。
  韋宗方不自主的向旁退了一步,道:「你這是幹什麼?」
  藍君壁逼前一步,喝道:「站住,姓韋的,你有本領,就和本公子拚個死生存亡!」
  韋宗方臉有忿色,但依然退後了一步,正容道:「咱們學武的人,志在行俠仗義,鋤暴安良,像閣下這樣好勇鬥狠,逞一時意氣,恕韋某沒興趣奉陪。」
  藍君壁目光閃動,大笑一聲,銀扇朝他鼻尖上一指,冷冷說道:「懦夫,憑你這幾句話,本公子就會放過你麼?再不亮劍,莫怪本公子扇下無情。」
  韋宗方給他這聲「懦夫」,叫得心頭冒火,劍眉一軒,朗聲道:「姓藍的,你當韋某怕了你嗎?」
  藍君壁冷哼道:「不怕最好,咱們各憑本領,以定勝負,誰先倒下去,只怪誰學藝不精!」
  韋宗方只覺藍君壁句句逼人,狂傲已極,他終究少年氣盛,當著這許多人,如何忍得下去,不由朗笑一聲道:「很好,韋某一定奉陪就是,只是尊駕總該說出和韋某捨命一拼的緣由何在?」
  藍君壁瘦削臉上,肌肉一陣痙攣,厲笑道:「本公子就是瞧著你不順眼……」手上銀扇,倏地一劃,直欺到韋宗方身前三四尺處,喝道:「你現在就知道了麼?」
  束小蕙面情冷落,鼻孔裡輕哼了一聲。
  站在天寄子身後的辣手雲英張曼衝口叫道:「韋大哥,快拔劍呀!」
  韋宗方被對方一再相逼,只覺一般憤怒之氣直衝上來,嗆的一聲,抽出一柄毫無鋒芒的鈍劍,正待揮劍出手,但在這一瞬之間,忽然回過頭去,朝大家問道:「在場那一位,請賜借寶劍一用。」
  辣手雲英張曼很快抽出背上長劍,遞了過去,口中說道:「韋大哥,用我這柄好了!」
  藍君壁瞧了張曼一眼,冷笑道:「不錯,咱們是一場生死搏鬥,自然要換一柄利劍才行!」
  韋宗方接過長劍微笑道:「姓藍的,你看走眼了!」
  藍君壁道:「我什麼地方說錯了?」
  韋宗方沒有理他,把長劍送還給張曼道:「姑娘請把此劍收
  張曼妙目凝注,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韋宗方道:「此劍是姑娘隨身之物,在下不好把它毀了,所以要找一把無用的長劍!」
  張曼道:「一把劍值得了什麼?毀就毀了,有什麼要緊?」
  韋宗方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先向姑娘謝了。」
  辣手雲英臉上一紅,輕聲道:「這還用謝?」
  藍君壁不耐的道:「你們說完了麼?」
  韋宗方劍眉揚動,左手執著張曼的長劍,右手提著自己那柄鈍劍,霍地轉過身來!
  大家看他雙手握劍,只當他要使雙劍。
  藍君壁神色居做冷冷的道:「你縱是雙劍同使,又能在本公子扇下,走得出幾招?」
  韋宗方星目放光,喝:「你瞧清楚了!」
  右手鈍劍忽然朝張曼那柄寒光閃閃的百練精鋼長劍劍尖上削去!但聽「刷」的一聲,手起劍落,左手那柄長劍,劍尖立被削下了一片!
  這下瞧得大家全都一怔,原來他手上這柄瞧不起眼的鈍劍,竟然會是削鐵如泥的寶刃!
  韋宗方大笑一聲,道:「你現在看清楚了,在下因不願在兵刃上佔你便宜,才要換上一柄長劍!」他說到這裡,「嗆」的一聲,鈍劍回匣,左手長劍,交到右手,卓然而立,目注藍君壁喝道:「你現在可以進招了!」
  藍君壁被他氣勢所懾,微微一楞,突然臉露殺氣,舉手一扇直點過去,口中喝道:「你不要口出狂言,先接本公子三十招試試再說!」
  他武功本極高強,此刻殺機已動,點出的一扇,更是強烈,一縷銀光,帶起輕嘯之聲!
  韋宗方曾在上饒城外,和他動過手,知道對方武功極高,不願和他硬砸,長劍一豎,一招「天道中和」,劃出一圈銀虹,身隨劍走,巧妙絕倫地避開了藍君壁一擊,以守為攻,渾樸自然!
  這一劍使的正是武當「兩儀劍法」,天寄子早已聽靜玄道人說過,韋宗方是大師兄的門下,因此也特別注意!
  藍君壁冷冷一「哼,銀扇上挑,猛削韋宗方的腕脈,他出手奇快,明明扇頭上挑,斜削韋宗方脈門;但一到中途,突然幻化出三朵銀花,一閃而至,改襲肋骨間三處大穴,當真狠辣已極,橘詭已極!
  韋宗方身隨劍走,連換了三個方位,震腕發劍,使了一招「一元復始」,劍尖朝上一振,漾起金錢大一個小小圓圈,急疾朝藍君壁銀扇撞去,這一劍,他在閃避對方襲擊之下使出,看去就顯得快速無比。
  但聽「嗆」的一聲,劍扇交擊,藍君壁似乎驟不及防,震得他一個身子突然跳了起來,飛快的後躍了一步。
  天寄子目光一霎不霎盯著韋宗方,長眉微微皺了一下,心想:「這一式『一元復始』,如論身法步法,原也不錯,但在劍勢上和原式就大大的走了樣,大師兄怎會把好好一招包羅萬象的『一元復始』,改得如此火辣辣凌厲驚人!」
  要知這招「一元復始」原是武當「兩儀劍法」的精髓,劍發如畫太極,一個圓圈應該劍在身外,但如今韋宗方劃的圓圈,只有金錢大小,而且震力奇強,難怪天寄子瞧得暗暗皺眉了。
  藍君壁在第二招上,就被韋宗方震得身不由主的跳起三尺來高,手中摺扇幾乎把持不住,心頭不期一驚,急忙後躍「一步,心想:「這小子,手底下果然不弱!」輕敵之念,登時消滅了不少,口中冷冷喝道:「好劍法!」
  人隨聲發,長身抖腕,直欺而上,手中摺扇銀光亂閃,暴出滿天扇影,朝韋宗方飛灑過來。
  韋宗方一劍把對方震退,不覺精神大振,眼看藍君壁扇影錯落,急攻過來,同樣大喝一聲:「來得好!」
  長劍盤空一旋,嘯如龍吟,一振腕,劍尖連擺,直向藍君壁扇影迎去!
  但見一片清光銀影,頓時交織在一處!片刻間,韋宗方和藍君壁搶制先機,力搏了二十餘回合。
  韋宗方使的是一套武當「兩儀劍法」,劍走弧形,大開大闔,確有正宗劍法的氣概!藍君壁一柄銀扇狠辣詭異,專走偏鋒,卻是奇招迭出,霸道絕倫!
  幾輪疾攻之下,韋宗方就大有防不勝防,顧此失彼之感!
  三十招過後,藍君壁心頭已是不耐,陡然大喝一聲,扇勢陡變,剎那間只見他愈打愈快,手不停揮,一柄招扇,銀光如輪,人扇幾乎連成一體,排空扇影,有如洶湧波濤,綿綿攻上,凌厲無匹。
  韋宗方原已落了下風,此刻更是相形見絀,他斜退了半步,卻一反剛才以快打快之勢,長劍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去勢極緩,一劍連一劍的悠悠推出。
  說也奇快,他這種劍勢,看去出劍緩慢,有氣無力,毫無驚人之處,但藍君壁的凌厲攻勢,卻被他劍劍截住,勢道反而穩了下來!
  武當天寄子手捻長髯,清懼的臉上開始有了微笑,他自然看得出韋宗方在這突然間,已由浮躁中冷靜了下來,聚氣凝神,抱中守一,正是武當「兩儀劍法」的精奧之處!
  藍君壁突感眼前一花,耳中只聽「噹」的一聲,右腕劇震,身子隨著飛來之勢,被人挑起,「呼」的斜飛而起,筆直衝了出去!等到他發覺不對,急忙深吸了一口長氣,已經直飛出兩三丈遠,直向東首一堵牆壁撞去!
  要知雲南藍家的「雲裡斜斗」,和崑崙派的「雲龍八式」,都是以騰空撲擊為主,藍君壁武功造詣,已臻上乘,此時眼看自己快要撞上牆壁,收勢已是不及,不覺急中生智,陡然倒轉身子,雙腳在牆上一頓,身如電射,像一支離弦之箭,招扇倏張,帶著數尺長一片銀光,三度向韋宗方平射擊來!
  這一著,當真來勢如電,快到無以復加!
  韋宗方堪堪把他震出,連長劍也是才行收回,藍君壁已挾著凌厲風聲,撲到面前,一時無暇多想,長劍疾揮,飛起三朵銀花,同樣以迅雷手法,迎擊出去!
  「三花現頂」,又是一記「兩儀劍法」變了質的招數!
  天寄子直是皺眉,他雖然親眼目睹韋宗方兩次把藍君壁震出,好像其中含有極大震力;但只是想不出其中道理。
  「噹」,「噹」,「噹」!
  接連三聲金鐵大震,發如連珠!藍君壁被震得朝上連跳了三跳,銀扇脫手飛出,化作一道銀光,「奪」的一聲,釘在石牆之上,他人也同時踉蹌後退出七八步,才行站停,臉色慘白,緊閉著嘴唇,一聲不作,似在調息運功!
  韋宗方並沒追擊,只是橫劍而立,他敢情也沒把握取勝,因此對藍君壁的銀扇脫手,人被震傷也深感意外!
  武當派的門人一個個喜形於色,天寄予也聳然動容!
  坐在上首的萬劍會主,口中輕「咦」了聲,低低的道:「干三震,他會是仙霞劍客的傳人?」
  仙霞劍客姜南山,正是武當出身,昔年萬劍會的八大護法之一,也是南海之役,能夠保住性命回來的三人之一。
  (這三人,就是一燈大師,手創鐵筆幫的陶百里、和仙霞劍客姜南山,但現在又多出一個矮胖老人天池釣叟,那麼當年從南海逃回來的該有四人了。)
  藍君壁閉目調息,過了半晌,突然雙目一睜,目光之中,滿是怨毒之色,狠狠的注視著韋宗方,點頭道:「姓韋的,你真以為勝過本公子麼?」
  他並沒返身去取下銀扇,雙手箕張,一步步朝韋宗方逼來。
  韋宗方瞧他臉色獰厲,大有和自己拚命之意。不覺怒哼道:「咱們勝負已分,難道你不承認?」
  藍君壁目射凶光,獰笑道:「本公子早已說過,咱們兩人之中,今天只許有一個人活著出去!」
  張曼冷哼道:「什麼公子,不要臉!」
  藍君壁理也沒理,依然雙手當胸,一步步的朝韋宗方身前逼來!
  雙方相距,越來越近,韋宗方手橫長劍,喝道:「站住,你是要和我在拳掌上分個高低了?」
  藍君壁厲聲道:「我是要你的命!」
  喝聲出口,右手倏揚,一道藍光,從他袖中飛射而出,那是一柄尺許長的短劍,劍鋒一片暗藍,分明淬過劇毒,直向韋宗方當胸射到!
  韋宗方舉劍一格,只聽「嗒」的一聲,手上長劍,立被對方毒劍削斷了三寸來長一截,心頭一驚,趕快一吸真氣,身子向後疾退一步。
  藍君壁大笑一聲,一招手,收回短劍,身形突發,振腕一劍,疾向韋宗方猛刺過去!
  原來他這柄淬毒短劍,劍柄上繫著一條極細銀練,才能把發出去的劍招手收回,但因這一著實在太快了,大家誰也沒有看得清楚,藍君壁已經連劍帶人,撲了過去!
  韋宗方一劍未能封開對方劍勢,自己手上的劍尖,反被削去了一截,已知不對,雖然向後疾退了一步,但疾欺而來的藍君壁,卻如影隨形,緊隨而上,手中淬毒短劍,遙遙持向韋宗方前胸。
  韋宗方一面疾退,一面身軀不停的轉動,似想閃讓藍君壁的劍勢,那知藍君壁雙目發赤,覷定了韋宗方,緊緊相隨不捨,一柄短劍,始終不離他前胸要害。
  韋宗方又驚又怒,大喝一聲,右手一揮,又是一記「一元復始」,疾向藍君壁劍上撞去!
  他原是試出自己這招「一元復始」,劍上震力極強,此刻發招,自然希望在這一撞之下,如能僥倖震飛對方短劍,自己才能扳回劣勢,不然,今天勢必非傷在對方劍下不可!
  一劍出手,韋宗方立即向左邊閃出!「嗒」,藍芒一閃,韋宗方但覺手上一輕,自己一柄長劍,又被對方削去了三寸來長一截,落足未穩,藍君壁的淬毒短劍,又已逼到前胸。
  韋宗方大駭之下,右手長劍當胸,左手一揮,「呼」的劈出一掌,身軀又向左邊急閃而出。
  藍君壁身形一側,輕巧避開韋宗方劈出掌力的正面,手中短劍卻絲毫不肯放鬆,依然指著韋宗方前胸。
  韋宗方目光緊緊的覷定對方劍尖,左掌連續劈出,身軀隨著劈出的掌勢,不住左右挪移,倏忽之間,他已劈出一十二掌,腳下同時閃移了八個位置。
  藍君壁一身藍衣,在韋宗方凌厲的掌風中,飄飄飛動,他身法奇詭,每次都能巧妙的閃開韋宗方掌勢,但手中短劍,卻始終在對方前胸,有如附骨之蛆,隨形之影,任你韋宗方如何躲閃,揮之不去。
  這是武林間極為罕見的拚鬥場面,兩人都以上乘輕功,互相追逐,閃來閃去,有如捉迷藏一般。
  藍君壁一柄短劍,雖然一直維持在韋宗方前胸,但始終和韋宗方有著兩尺距離,再難逼近一步,因此也始終無法把劍勢遞出。
  韋宗方在對方淬毒短劍緊緊持逼之下,只要移閃之勢稍微慢上一步,被對方逼進就得濺血劍下。
  雙方已成了無法罷手之局,尤其兩人的輕功造詣,也是半斤八兩,這一陣互相閃避追逐,始終保持著這點距離。
  韋宗方連劈了十幾掌,仍然無法把藍君壁逼退開去,此刻已不再輕易出手,右手長劍,當胸直豎,雙目凝注對方短劍,似有乘機反擊之勢。
  藍君壁也在這一陣閃動之際,業已發覺韋宗方掌風如刀,銳利無比,自己雖佔上風,但只要稍微大意,也同樣會傷在對方掌力之下。
  廳上眾人,瞧的只是暗暗替兩人捏著冷汗。
  萬劍會主兩道冷電般眼神,只是注視著藍君壁的短劍,在兩人之間,他顯然是偏向於韋宗方的。
  甘瘤子,柳凌波如此,武當天寄子、勝字旗孟堅和也是如此,最緊張的當然是束小蕙和辣手雲英張曼,兩位姑娘的粉臉上,都已有了汗水。
  兩條人影還在一進一退,閃避遊走,但已有許久不見雙方出手互攻!
  韋宗方身邊縱有不怕被對方短劍削斷的長劍,但沒有可以丟去手中斷劍再掣長劍的時間,甚至連分心去想一想的時間都沒有,一張冠玉似的臉上,汗水滾滾而下,當然沒有拭汗的工夫了。
  藍君壁同樣汗水直淌,鐵青著臉,滿佈殺機!
  「姓韋的你拿命來吧!」突然藍君壁喝聲出口,猛吸一口真氣,腳下運勁,身似離弦之箭,右腕一挺,藍芒一閃而至,疾向韋宗方心窩刺去!
  韋宗方無法再閃避對方劍勢,不覺心頭大怒,沉哼一聲,左手劍訣一引,當胸直豎的半截斷劍,同樣以極快手法,朝藍君壁劍上點去!
  這一下瞧得在場之人,無不凜然失色,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眼看兩人就得同時傷在對方劍下!
  辣手雲英張曼忍不住驚叫一聲,以手掩面!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時,場中突然起了變化!這可並不是有人出手攔阻,而是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怪招!
  韋宗方在情急之下,左手一引,右手點出一劍,這是「兩儀劍法」的第一招起手式,「玉笏朝天」!照說並非厲害殺著!這是情勢所逼,一時使不出旁的劍招來,只好用當胸直豎的長劍,點擊對方劍勢。
  但怪招也就在此,他左手一引,藍君壁挺刺來的短劍,突然間似被一份奇大無比的吸力,向右引開,執劍右腕不由自主的跟著韋宗方左手劍訣,朝外漾了開去!
  出劍制敵,卻反而變成了門戶大開,雙方來勢都急,韋宗方一柄斷劍,已迅疾點出,一下刺上了藍君壁左肩!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韋宗方沒想到對方會在此時忽然撤招,心頭一怔,急忙沉腕收劍,但是已經慢了一步,斷劍劍頭,一劃而過,藍君壁左肩,登時血流如注!
  這一突然的變化,誰也沒有瞧清,等到瞧清,藍君壁已是負創後退,左手衣袖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藍君壁臉色由青發白,突然轉身,一手起下釘在牆上的銀扇,目光狠毒,冷冷道:「姓韋的,藍某承你劍下留情,他日相遇,藍某也饒你一次不死!」
  說完,掉頭朝外就走,臂上鮮血還在一滴一滴的直流,他也毫不一顧。
  韋宗方連自己也弄不清險中取勝的道理,聽藍君壁的口氣,好像還是自己劍下留情,心中不由暗暗叫了聲:慚愧!
  他瞧著藍君壁說完就走,一時竟答不上話去,只是怔怔的望著他,身形一閃而逝!
  辣手雲英張曼披披嘴道:「虧他還口出大言!」
  韋宗方丟下手上斷劍,朝張曼拱拱手道:「在下毀了姑娘寶劍,心實不安。」
  張曼妙目凝注,嫣然道:「一柄長劍能值多少?還說它作甚?」
  沙天祐目中精芒一閃,沙聲笑道:「韋少俠好一招『當門拂柳』,暗寓『導陰接陽神功』,兄弟總算開了眼界!
  天寄子正因韋宗方使出一招「兩儀劍法」的起手式「玉笛朝天」,居然能引開藍君壁刺來的短劍,心頭感到無比驚異,此刻經沙天祐一言喝破,不禁暗暗「哦」了一聲,自己怎麼忘了大師兄出身修羅門,這「導陰接陽神功」。正是修羅門不傳之秘,想到這裡,心中疑竇立感釋然!
  韋宗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導陰接陽神功」,給沙天祐當面稱譽,不覺臉上一紅,抱抱拳道:「沙道長謬讚,在下愧不敢當。」
  束小蕙臉上微有訝容,轉過頭去,朝她身後的歐伯伯低低說了兩句,那歐伯伯只是點點頭,並沒說話。
  甘瘤子臉露微笑,坐在那裡,沒有作聲。
  青穗總管慕容修,卻在此時,有意無意的抬頭望了萬劍會主一眼,萬劍會主微微頷首。
  慕容修突然朗聲一笑,朝韋宗方拱手道:「韋少俠劍術非凡,兄弟不揣愚劣,頗想討教幾招。」
  韋宗方聽得一怔,連忙抱拳道:「慕容總管休得取笑,在下微未之技,怎是總管對手?」
  他說的原是實情,慕容修外號抱劍書生,劍上造詣,非同小可,江湖上能夠在他劍下,走得出十招的人,已是不多。
  韋宗方只學了一套「兩儀劍法」,說什麼也不是人家對手。
  慕容修瀟灑一笑,說道:「韋少俠何須太謙?方纔這一場比試,有目共睹,兄弟存心討教,韋少俠再要推辭,豈不顯得矯情了?」
  韋宗方尷尬的道:「在下實非慕容總管之敵。」
  端坐在上首的萬劍會主開口了,他目飛寒星,微笑道:「慕容總管既然提出來了,韋兄就隨意和他走上幾招,武林中以武會友,原也是常有之事。」
  甘瘤子皺皺眉,朝柳凌波望了一眼,柳凌波面上垂著黑紗,似乎微微撇了下嘴唇。
  抱劍書生慕容修朗朗一笑,道:「會主說得極是,兄弟請韋少俠隨意賜正幾招,大家旨在印證,點到為止,這樣韋少俠總可俯允了吧?」
  韋宗方聽他這般說法,已經無法再推,少年人那肯過份示弱?這就不假思索點點頭道:「慕容總管既然這麼說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在下微未之技,只怕在慕容總管劍下難以走得出十招,總管手下留情才好。」
  這倒不是謙虛,如論武功,韋宗方想在慕容修劍下走出十招,確也不易!
  慕容修雙目神光湛湛,豁然大笑道:「韋少俠虛懷若谷,兄弟何以克當,請亮劍吧!」
  韋宗方遲疑了下,道:「在下此劍,外表雖鈍,其實……」
  他為了表明自己佩著的是柄寶刃,方才和藍君壁動手,都不願取用,此刻只是印證,自然更不好取用。
  那知慕容修沒待他說完,點點頭:「韋少俠身邊佩帶的七修劍,乃是修羅門三柄名劍之一,外形似鈍,實為神物,兄弟不才,還認得出來,韋少俠心地光明,兄弟尤所欽遲,咱們這一場,印證武學,點到為止,著重在招式變化,和力拼猛搏有異,韋少俠只管取用,不必顧慮。」
  說到這裡,右手握住劍柄,輕輕從身邊抽出一柄青穗長劍,萬劍會青穗總管用的長劍,自然也非凡品,這一抽出劍身,宛如一泓秋水,青光晶瑩!
  韋宗方連自己這柄外形極鈍,鋒利切玉的寶劍,究竟是何來歷,都一無所知,如今聽慕容修一口道了出來,此劍名為七修,還是修羅門三柄名劍之一!
  修羅門,這三個字,不禁引起他許多懷疑!
  不知名叔叔交給自己的一塊鐵牌,是武林中極具威力的「修羅律令」,這柄劍又是修羅門三柄名劍中的七修劍,還有自己兩次施展」裁雲手」,都被人看成「修羅刀」。
  自己身世,至今未明,不知名的叔叔,又一別無蹤,看來不找到叔叔,就無法揭開身世之謎:但由種種跡象推測,這位從小扶養自己的不知名叔叔,定然和修羅門有關。
  不知修羅門在什麼地方,自己要找叔叔,看來只有找上修羅門去……
  慕容修已經抽出長劍來了,但韋宗方卻只是一手握著劍柄,一語不發的站在那裡,好像在想著什麼心事,怔怔出神!
  這情形瞧得大家深感奇怪,這少年人不知想到什麼地方去了,竟有這般神不守舍的模樣!
  慕容修湛然目光,微微一抬,注著韋宗方,道:「韋少俠請亮劍。」
  韋宗方從沉思中驚覺,臉上不禁一紅,拱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遵命。」
  一按吞口,嗆的一聲,抽出一柄毫無鋒芒的鈍劍來!這回大家都聽到慕容修說過,這柄看不起眼的鈍劍,乃是修羅門三柄名劍之一的七修劍,因此所有目光,不期全都朝韋宗方手上投來。
  韋宗方長劍一抱,亮開門戶,右手劍身直豎,左手劍訣當胸,正身直立,道:「慕容總管請。」
  這是「兩儀劍法」的第一式「玉笛朝天」!
  「玉笏朝天」原是向對方抱劍行禮,存有揖讓之意,必須等對方同樣亮開劍式,然後劍訣外引,劍尖前指,才算展開劍法,這是禮數,江湖各大門派的起手式,莫不如此。
  慕容修同樣一抱長劍,含笑道:「賓主有別,韋少俠不必客氣。」
  韋宗方微微躬身道:「那麼在下有僭了!」
  左腳前跨半步,左字劍訣方引,右手長劍斜指,還沒發招……
  慕容修輕咳一聲道:「韋少俠小心了!」
  長劍一送,一點寒星,挾著輕嘯之聲,已向韋宗方當胸點來!
  他口中還說什麼「賓主有別」,讓韋宗方先發,其實他這一招,出手雖然稍後,但劍勢奇快,無異搶在韋宗方前面!
  韋宗方眼看對方劍勢來得如此快法,那敢怠慢,左手劍訣一引,斜豎長劍,立即使了一招「急風偃草」,迅用劍脊,朝右拍下。
  韋宗方這一劍,也使的相當迅速,但他劍脊還沒拍上對方劍尖,慕容修的長劍突然一歪,朝右撇了開去!
  慕容修的長劍直點而來,決不會無緣無故的在中途撇了開去,這不但不成招法,也好像並不是他自己的本意!
  當然在場之人,都是武林中的大行家,一眼就可以看的出來,這情形和方才藍君壁一樣,同是被韋宗方這式「玉笏朝天」中,左手劍訣,暗藏「導陰接陽」所引開的。
  慕容修不愧是劍術名家,身法輕靈已極,劍勢才被韋宗方引開,他身若輕絮,同時飄浮而起,身隨劍走,跟著飄到了韋宗方左首,微微一笑劍尖一偏,斜削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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