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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


  幾天之後,蕭不二和唐繩武,又回到了崤山小石澗。
  前後不過半月時光,小石洞,這依山帶溪的山村,竟似經歷了十年滄桑,那疏落落的十幾戶山村人家,已經蕩然無存。
  再進去,那座大在院——馮莊,也不見了,剩下的是一片殘垣瓦礫。
  蕭不二氣憤的道:「這準是無名島干的。」
  唐繩武道:「何以見得?」
  蕭不二道:「當日小魯班不是答應馬飛虹三日之後應聘的麼?準是小魯班失蹤之後,馬飛虹一怒之下,放火燒了馮莊。」
  唐繩武道:「那麼前面十幾戶人家呢?」
  蕭不二道:「馬飛虹昔年被魔教逐出門牆,中原武林沒有他立足之地,遠走關外,當了馬賊頭子,殺人放火,原是他的拿手傑作。」
  唐繩武怒形於色道:「老丈是說這十幾戶居民,都被他殺害了?」
  蕭不二聳聳肩道:「大概是這樣了吧。」
  唐繩武道:「這馬飛虹真是該死,下次遇上了,決不放過他。」
  蕭不二道:「馬飛虹殘殺無辜,真是惱羞成怒。」
  唐繩武道:「是說司馬老女不是他們擄去的。」
  蕭不二拍巴掌,笑道:「正是如此。」
  唐繩武道:「不是無名島擄去.那就難找了。」
  蕭不二笑道:「不管這劫持小魯班的人是誰.咱們來了,好歹也總找得出個影子來。」
  唐繩武聽的心中一動,問道:「蕭老丈,你好像心裡已經有個譜兒了?」
  蕭不二聳聳肩道:「小老兒那有什麼譜兒?走,小哥,咱們這趟白跑了,不如找個地方喝茶會。」
  唐繩武心中暗暗奇怪,蕭老大無緣無故要去喝茶?一面問道:「老大要到那裡喝菜?」
  蕭不二嘻的笑道:「喝茶,自然要上茶館去。」
  唐繩武道:「這裡有茶館?」
  蕭不二道:「這裡自然沒有,咱們這就進城去。」
  唐繩武道:「為了喝茶,還要進城去——
  蕭不二聳聳肩,例嘴笑道:「難得有空咯,泡泡茶館,也是人生一樂。」
  唐繩武心知蕭老丈要上茶館,定有緣故,但他不說,也就不問。兩人離開小石澗,就直奔永寧而來。
  永寧只是一個山區間的小縣,城內街道狹小,只有東大街和北城較為熱鬧,茶館酒店和幾家較為像樣的商肆,都在這一帶。
  蕭木二領著唐繩武,從北門找到東大街,永寧城裡卻只有一家客棧,茶館倒有兩家。
  蕭木二沒去茶館,卻一腳朝客店中走去。
  唐繩武暗暗覺得奇怪,蕭不二明明說要上茶館,怎麼找到客店裡來了?此刻回頭還未下山,也不是落店的時候。心中想著,忍不住問道:「你老不是要去喝茶麼?」
  蕭不二聳聳肩笑道:「是要去喝茶,但咱們總得先有個落腳的地方。」
  店伙瞧到蕭不二那付模樣,愛理不理的走過來道:「客官要房間?還是要統鋪?」
  蕭不二瞪著豆眼,道:「有沒有上房,要最好的。」
  店伙一拐,陪笑道:「有,有,高等上房,每天三錢銀子……」
  蕭不二擺手道:「領路。」
  店伙看看蕭不二,有些不大相信,你住得起高等上房?但口中卻唯唯應「是」,領著兩人來到上房,伸手推開房門,欠身道:「兩位客官請看,這間房前後有窗,寬敞舒適,小店一共只有三間,是專門接待過路官眷,達官貴人住的……」
  蕭不二哼道:「達官貴人,要住你們這種上房?」
  店伙道:「你爺可是嫌這間房……」
  蕭不二道:「算了,將就著,就這間吧!」
  店伙道:「兩位沒有行囊吧?」
  蕭不二一揚手,他手腕裡,套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篤的一聲,放到桌上,高聲說道:「咱們沒有行囊,只有這麼一個錢袋,裡面少說也有八十、一百兩赤金,小老地嫌帶在身上不方便,想交到你們櫃上去保管。」
  說著隨手抽開袋口,果然是黃澄澄的金子,大大小小少說也有二三十錠,總在百兩以上。
  店伙看的一呆,慌忙巴結道:「兩位客官請坐,小的替你老沏茶去。」
  蕭不二道:「不用了,咱們要上茶館喝去。」隨手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道:「算是賞你的,快拿去吧。」
  店伙又是一呆、這錠銀子,約模有一兩五六、他沒有想到瞧不起眼的糟老頭竟是財神爺,茶水還沒倒,一伸手就賞了銀子,雙手捧過,沒命的稱謝。
  蕭不二沒再理他,和唐繩武出了客店,就朝北城四,一家叫興隆園的茶館走去。
  到得門口不遠,蕭不二忽然彎下腰去,裝作拔鞋,從他袖中取出一隻破碗,覆到牆角下,然後又在碗上擱了一支竹筷。
  他動作快速,在旁人看來,他就是彎腰拔鞋,但唐繩武跟在他身後,看的清楚,心中暗暗納罕。他不知那只破碗和那支竹筷,蕭不二從那裡弄來的?更不知道他在破碗上放一支竹筷,有何用意?
  蕭不二也沒多說,直起腰,就往茶館大門走去。一進門,迎面就是一道寬敞的大樓梯,樓下大廳都是販夫走卒的粗人.人聲嘈雜,亂哄哄的一片。樓梯口高拄著「樓上雅座」字樣,當下就領著唐繩武舉步登樓。
  樓上果然清靜的多,三間敞軒,放著許多方桌,圍以籐椅。
  此刻已是申牌時候,生意最清淡的時光,差不多只有四五成座頭,有許多三五成群,正在靜靜的看人下棋,有些人卻外躺在籐椅上打盹,鼾聲呼呼。
  蕭不二和唐繩武找了一張方桌坐下。
  早有茶樓博士迎了過來,含笑道:「二位喝什麼條?」
  蕭不二道:「香片。」
  茶博士又道:「二位可要什麼點心?」
  蕭不二道:「茶先來,要什麼再叫好了。」
  茶博士連聲稱是,躬身退下,不多一回,就送來了一壺茶和一盤瓜子。
  蕭不二在桌上取過二個磁盅,替唐繩武斟了盅茶,然後又在自己面前斟滿了茶,笑道:「小哥還是第一次上茶館吧?」
  唐繩武點點頭道:「小可確是第一次。」
  蕭不二嘻的笑道:「你們四川,菜館比飯店還多,四川人飯可以不吃,茶卻不能不喝。」
  唐繩武道:「喝茶原是為瞭解渴,喝多了,有什麼意思呢?」
  蕭不二嘻嘻一笑道:「上茶館並不是為了口渴,小哥多來上幾次,就會知道。」
  說著,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隨手取過一個條盅,又取了一支竹筷,擱到茶盅的上面。
  唐繩武方才看他曾在茶館門口,覆了一支破碗,也是把一隻竹筷擱在上面,這時又見他把竹筷擱在茶盅上面。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輕聲問道:「蕭老丈,你這是做什麼?」
  蕭不二笑了笑道:「待回自會知道。」
  唐繩武見他不肯多說,自己不好多問,就默默的磕著瓜子。蕭不二也只是顧自的喝茶,誰也沒有說話。
  這樣差不多過了頓飯工夫,只見從樓梯口走上一個身穿竹布衣衫的中年漢子,目光四下掃動了一下,舉步朝蕭不二桌子走了過來,也沒待蕭不二招呼,就像老朋友一般,在橫頭坐下。
  蕭不二還拿著茶盅,一手托著下巴,望著那人,沒笑,也沒招呼。
  那中年漢子伸手把竹筷從茶盅上取下,湊過臉含笑道:「老哥有事找兄弟?」
  蕭不二托著下巴的左手,大拇指摸摸鼻子,目中「唔」了一聲。
  那中年漢子在這一瞬之間,似是突然大吃一驚,立即收起笑容,神色恭敬,壓低聲音說道:「小的不知你老光臨,實在該死,不知你老有何吩咐?」
  唐繩武暗暗納罕,忖道:「這人木知是何路數?」
  蕭不二緩緩說道:「小老兒就住在東大街悅來客棧。」
  那中年人連連應「是」,迅速的站起身,往樓下走去。
  唐繩武愈聽愈覺不解,心想:「蕭老丈找那人有事,怎麼只和他說了一句話就走了。」
  蕭不二也沒有再說,目送中年漢子下樓,依然若無其事,緩緩的喝著茶,但他眼角,卻朝右首一張桌上瞟去。
  那是兩個人在下著棋.目注棋評.心無二用。
  蕭不二聳聳肩,打了個呵欠,起身道:「小哥,咱們該走了。」
  唐繩武正感坐著無聊,聞言立即站了起來。蕭不二從懷中取出幾文銅錢,往桌上一放,便相偕下樓。
  出了茶館,唐繩武實在瞥不住了.開口問道:「蕭老丈,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蕭不二道:「說穿了一錢不值,那人是個賊。」
  「賊?」唐繩武奇道:「那麼蕭老丈找他則甚?」
  蕭不二笑道:「小哥別忘了小老兒是賊祖宗。」
  唐繩武有些恍然,說道:「老丈可是要他去查司馬老丈的下落?」
  蕭不二道:「連我賊祖宗都模不到半點眉目,這種小腳色那會查得出來?」
  唐繩武道:「那你找他做什麼?」
  蕭不二道:「我要他查另外一個人?」
  唐繩武奇道:「另外一個人?那是什麼人?」
  蕭不二笑道:「小哥也見過他,只是你也許忘了。」
  唐繩武道:「老丈記的是怎麼一個人呢?」
  蕭不二聳聳肩道:「你記不記得,那天晚上,咱們躲在張老頭的房裡?不是看到有一個背負雙劍的小童,在地下撬起一塊方磚,鑽了下去,小老兒就是跟他下去,才發現了地下城堡。」
  唐繩武點點頭道:「小可記得。」
  蕭不二道:「那小童既不是小魯班的人,也不是無名島來的,而且從那晚見過一次,從此就再沒見過,你說了會是那一夥的人?」
  唐繩武道:「老丈說他劫持了司馬老丈?」
  蕭不二道:「就是因為我想起那塊方磚下面,就是人工挖掘的一條隧道,通向地下城堡,和後來劫持小魯班的地穴,極相類似。」
  唐繩武道:「老丈認為這小童是那一路的人?」
  蕭不二道:「他們能在綵帶門和無名島雙重監視之下,悄悄劫持小魯班,而且不落絲毫痕跡,即此一點,就可以知道這幫人必然是一個頗具規模的江湖幫會,小老兒想到當時他們能瞞過綵帶門和無名島的耳目,也許並未把人弄走。」
  唐繩武道:「你說的是司馬老丈?」
  蕭不二道:「自然是小魯班了,當時咱們都忙著追蹤,他們極可能就把小魯班藏在城裡。」
  唐繩武眼光一亮,口中興奮的「啊」了一審。
  蕭不二笑道:「你莫高興,現在事隔半月,他們早就運走了。」
  唐繩武道:「那麼我們還找得到?」
  蕭木二笑道:「所以我們要找個小腳色來問問,做賊的人,目光最亮,城裡來來往往的人,一個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唐繩武道:「原來老丈手下,還有許多人,分散在江湖上。」
  蕭不二聳著肩膀,嘻的笑道:「你當小老兒是坐地分贓的賊頭兒?」
  唐繩武道:「他不是老丈手下,怎會如此聽話?」
  蕭不二道:「咱們這一行,不像別的幫會,有形式上的組織,但師徒相傳,大家都守著祖師的規矩,不論走到哪裡,只要是同行,都有互助的義務。」
  唐繩武道:「小哥看了對老丈甚是恭敬。」
  蕭不二道:「那是小老幾輩份比他高.我方才摸的還只是鼻子,若是搔起頭皮來,不把他嚇出尿水來才怪。」
  唐繩武好奇的道:「什麼叫做搔頭皮?」
  蕭不二道:「搔頭髮,就表示賊祖宗。」
  兩人邊說邊走,回到悅來客棧,天色已快昏黑。
  那店伙因蕭不二出手大方,一見兩人回轉,立即迎著笑道:「二位客官回來了。」不待吩咐.搶在前面,替兩人打開房門,掌上油燈,接著又送來茶水.一面伺候著道:「快是用飯的時候了,可要小的吩咐廚下準備?」
  蕭不二點頭道:「好吧,你要廚下搞可口的做來就好。」
  店伙又道:「你老要什麼酒?」
  蕭不二道:「花彫!」
  店伙答應一聲,立即吩咐下去。
  店伙送來酒飯,兩人正在吃喝之際,門上響起了「剝落」之聲,接著只聽有人放輕聲音說道:「小的姜七求見。」
  啟繩武起身打開房門,只見來人就是茶館中見過面的中年漢子,這就點點頭道:「兄台請進。」
  姜七跨進後,立即恭敬的打了個供道:「老爺子正在用膳,小的打擾了。」
  蕭不二點頭笑道:「姜老七,辛苦你了,快坐下來,喝一杯。」
  姜七慌忙道:「老爺子不用客氣,小的已經吃過飯了,再說,老爺子難得到永寧來,小的理該給你請安來的。」
  蕭不二夾了一筷菜餚,送到目中,一陣咀嚼,然後筷子期窗外一指,笑道:「姜老七,你把客人都給我接來了,你自然辛苦了。
  說話之時,兩隻竹筷早已朝窗外電射出去。
  但聽有人大叫一聲,「咕咚」栽了下來。緊接著有人厲聲道:「老匹夫報個萬兒。」
  唐繩武目注窗外,霍地站起。
  蕭不二一手按在他肩頭,微微搖頭,一面朝窗外嘻嘻一笑道:「你們連小老兒都不認識,還在江湖混個屁?」說到最後,突然大聲道:「記住了,小老兒就是蕭不二。」
  唐繩武道:「這兩人不知道何路數?」
  蕭不二笑了笑道:「就是茶館裡坐在咱們右首下棋的兩個朋友。」
  姜七站在那裡,一臉俱是驚詫之色,突然撲的一聲,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你老就是蕭老爺爺,徒孫有眼不識泰山,務望老祖宗恕罪。」
  原來蕭不二在江湖偷字門裡,輩份極高,目前在各地行道的弟兄,差不多全是他的徒孫輩了。
  蕭不二道:「起來,起來,小老地不喜歡這一套,我原不想告訴你的,不料這兩個瞎了眼的朋友,非逼我亮萬兒不可,來,來,姜老七,小老兒面前,別拘俗禮,你坐下來,咱們好聊。」
  美七站起身來,那裡敢坐?
  蕭不二道:「小老地約你來,就是有件事要向你打聽,你這麼站著和小老兒說話。等話說完,小老兒這條項頸也差不多僵硬了一半。」
  姜七心中暗道:「這位名滿天下的老祖宗,說話倒也風趣得很。」一面恭敬的道:「小的恭敬不如從命。」當下就在蕭不二橫頭坐了下來。
  蕭不二目光一抬,道:「你是本地人?」
  姜七道:「是,小的原是虞氏人,落籍在此。」
  蕭不二道:「你對城裡的清形很熟麼?」
  姜七道:「先父在世之日,曾在東大街有一家布莊,小的可說從小生長於此,別說城裡,就是城外方圓五十里,小的也一樣熟悉。」
  蕭不二道:「好,我先們你,這一帶是什麼人的勢力?」
  姜七道:「這裡鄰近洛陽,誰也不要這塊小地方,除了過路的武林人,這倒是誰的勢力也沒有。如果一定要說誰的地盤,那就只有部山派離的最近,但那些鬼徒鬼孫,也很少到這裡來。」
  蕭不二點頭道:「沒錯,大城鎮的邊上,往往就是三不管地帶,看來你倒是這裡的地頭蛇了。」
  姜七臉上一紅,道:「小的從不在本地做買賣,夥計們也都在洛陽,因此城裡城外,大家還賣小的一些交情,你老要打聽一件什麼事情?只管吩咐。」
  唐繩武暗道:「好啊,原來他還是坐地分贓的賊頭,但他穿著一件竹布長衫,從外貌看來,竟是一個十分誠樸的鄉巴佬。」
  蕭不二道:「如此甚好,我要問的是半個月前之事……」
  姜七口中「啊」了一聲,搶著道:「半月前,不知為了什麼,北門外一帶,突然出現了不少武林人物,據說綵帶門的少門主也曾在那裡露過面……」
  蕭不二道:「你知道還有那一路的人呢。」
  姜七道:「另外據說在江湖上已有三年不曾活動的朱衣門的人,也趕來了。」
  蕭不二道:「還有呢?」
  麥七道:「小的只知道這兩起人,都到過小石洞,旁的就不知道了。」
  蕭不二有些失望,問道:「那麼城裡有沒有江湖上人落腳?」
  姜七道:「沒有,這裡鄰近洛陽,除了過路的,很少有武林人到城裡落腳……」
  蕭不二道:「你再想想看?」
  姜七想了想,依然搖搖頭道:「小的真的想不起來,那幾天城裡有什麼武林朋友?」
  蕭不二道:「有沒有可疑人物,在城裡落店?」
  姜七道:「這裡就只有一家客棧……哦,有一幫走江湖賣解的,在這裡住過,他們是從洛陽來的,要上長安去。路過此地,歇了幾天,那是幾個跑江湖賣解的,也稱不上武林中人。」
  蕭不二極為注意,問道:「你認識他們?」
  姜七道:「不認識,他們一共只有四個人,帶著幾隻箱籠。」
  蕭不二道:「你說得清楚一些。」
  麥七似乎深感奇怪,望了蕭不二一眼,續道:「這四人中,班主叫王麻子,和妹子王么姑,還有兩個是夥計,王麻子練過硬功,可以一掌切碎七塊磚頭,王生姑會走繩索,兩個夥計只是敲敲鑼鼓,和管理箱籠的角色。」
  蕭不二道:「箱籠裡是什麼?」
  姜七道:「大概有四五隻箱籠.除了衣物,還有一頭獒犬。
  一隻金絲猴、一隻穿山甲,還有一個人……」
  蕭不二心中一動,問道:「那人躺在箱籠裡麼?」
  姜七道:「其實他們應該說是有五個人,只是其中一個,一直和猴兒住在一個籠子的朱儒,騎在狗背上,就和咱們騎馬一樣。」
  蕭不二眼睛一亮,急急問道:「這人是何模樣?」
  姜七道:「說來真也可惜,這人除了身子太小,人著實生得不錯,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真是一表人才,所以他特別逗娘兒喜愛。」
  不錯了,他口中說的小人,準是在張老頭房裡見過的那人!
  蕭不二一手撫著他幾莖鼠髭.沉吟道:「你說他們是上長安去的?」
  姜七道:「小的聽他們這麼說,是不是去了長安,小的就不清楚了。」說到這裡,忽然問道:「你老遠蒞永寧,就是為王麻子他們……」
  蕭不二道:「小老兒是找一個人來的,也許和他們無關。」
  目注姜七,又道:「對了,你方才提起過小石洞,可知小石洞十幾戶人家,怎會突然燒光了?」
  姜七道:「這個好像是江湖人下的毒手,據小的推測,不是朱農門就是綵帶門干的。」
  蕭不二道:「村裡的人呢?」
  姜七道:「奇怪也就在這裡,十幾戶人家都燒光了,就是不見一具屍體,地保報了官,因為沒有人命,也就算了。」
  蕭不二心中暗道:「這幾個賊人,好毒辣的手段,敢情用了消形散,殺人放火,屍骨無存。」
  姜七見蕭木二沒有作聲,躬身道:「不知你老還有什麼吩咐?」
  蕭不二聳聳肩,笑道:「沒有了,小老兒要打聽的,連一點影子也沒有?」
  姜七道:「你老到底要找誰?」
  蕭不二搖搖頭道:「說也沒用,你不會知道的。」
  姜七躬身道:「你老別無吩咐,小的告退。」
  蕭不二道:「好,你可以走了。」
  姜七恭敬的朝蕭不二行了一禮,又朝唐繩武拱拱手,退出房去。」
  唐繩武道:「蕭老丈,看來司馬老丈是被王麻子一幫人劫走的了。」
  蕭不二望了他一眼,笑道:「你也想到了?」
  唐繩武道:「小可覺得他們帶了幾隻箱籠,如果把火裝在箱裡,什麼人也不會注意。」
  蕭不二點頭道:「不錯,起先小老兒還有些疑問,如今全解開了,他們帶的一隻穿山甲,大概是久經訓練,善於鑽洞,張老頭房裡,方磚底下一個主穴,和後來劫持小魯班的地穴,都是它的傑作了。」
  唐繩武道:「只是這夥人,已經走了半月,又到那裡去找呢?」
  蕭不二笑道:「你總該知道聲東擊西這句話吧,那是用兵之道,貴在出奇制勝,本來要攻擊西地,但卻聲言攻擊東地,用以攪亂敵人耳目,那王麻子說的從洛陽來,要西去長安,以小老兒推測,他們其實是往東去的……」說到這裡,突然頓頓腳道:「糟了,咱們快走!」
  唐繩武詫異的道:「老丈想到了什麼……」
  蕭不二不容他多說,急急推門而出,一面催道:「不用多問,快跟我來。」匆匆往外行去。
  唐繩武跟在他身後,出了客店,走沒多遠,只見街上圍著一大圈的人,似是在瞧熱鬧。
  只聽有人說道:「好毒的蛇,看來是七步蛇咬的了?」
  蕭不二擠到裡面,舉目瞧去,果見一個人倒臥地上,那不是剛從客棧出來的姜七,還有誰來?
  蕭不二皺了一下眉,暗暗叫道:「果然來遲了一步。」
  唐繩武真的一呆.忍不住道:「老丈,那不是姜老七麼?
  他怎麼了?」
  蕭不二道:「咱們進去看看。」
  二人走到姜七身邊,低首看去,只見他雙目圓睜,猶留著驚布之容,膚色已呈灰黑,顯然中了劇毒!
  蕭不二伸手往他胸口一摸,全身僵冷,業已死去了一回,一條右腿,腫得甚粗,色呈烏黑,傷口在足踝上,還在流著黑血。
  唐繩武低聲問道:「老丈,他是給蛇咬了一口麼?」
  蕭不二緩緩地起腰來,凝重的道:「不錯,這是一種劇毒無比的追風烏梢蛇咬的,奇怪,這種追風烏梢蛇,只有廣西深山中才有……」
  話聲未落,突覺身後似有一縷極其輕微的尖風急襲而來,蕭不二是何許久,他身形有意無意的一側,伸手拍拍唐繩武肩膀,說道:「咱們回去吧!」
  他這一側身,拍唐繩武肩膀,那支細小暗器,正好從他助下接過,他左手輕輕拈住,那是一支細如牛毛的喂毒吹針。
  蕭不二心中暗暗一凜,村道:「果然會是苗人。」心念轉動之際,目光已迅速朝人群中掃去,但圍著這麼一大圈的人,你能找得出誰來?
  蕭不二也沒有說什麼,兩人擠出人群,回轉客店,剛一推開房門。蕭不二忽然輕「咦」了一聲,說道:「咱們房裡,有人來過了。」舉步跨進房去。
  唐繩武跟在他身後,問道:「老丈如何知道有人來過了?」
  蕭不二笑道:「小老兒若連這點也看不出來,還配稱賊祖宗麼?」目光一轉,瞥見臨窗桌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個信柬,急忙走了過去,伸手取過,信封上赫然寫著:「蕭兄升啟」四字。
  信封並未封口,蕭不二伸出兩個手指頭,抽出箋紙,只見上面寫道:「書奉蕭兄台尊右:睽違多載,正切馳思,欣聞雲施西來,局勝歡忡,明日日落時分,當遣專人奉還於洛城西門,敬備菲前。藉敘契闊,幸垂鑒焉。敵人知名不具。」
  蕭不二看的暗暗皺眉,心想:「今晚一連串發生之事,都和此人有關,這是什麼故人?」
  唐繩武問道:「這信是什麼人寫的?」
  蕭不二聳聳肩笑道:「明天傍晚,有人請咱們吃飯。」
  說著,隨手把信箋遞了過去。正好店伙提著一壺開水,進來徹茶。
  蕭不二問道:「夥計,方才咱們出去之後,可曾有人來過麼?」
  店伙聽的一怔,忙道:「沒有啊,你老可是丟了什麼嗎?」
  蕭不二道:「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店伙退出之後,唐繩武低聲問道:「老丈知道這人是誰麼?」
  蕭不二笑道:「他信上不是自稱故人麼?那一定是小老地認識的人了。」
  唐繩武道:「那是說老丈也不知他是誰了。」
  蕭不二道:「見了面就會知道。」
  唐繩武道:「老丈準備去赴約麼?」
  蕭不二道:「咱們是找人來的,既然有人出面計約,如何不去?」
  唐繩武道:「小可也要去麼?」
  蕭不二笑道:「小哥是作什麼來的?有了線索,你能不去麼?」
  唐繩武道:「但他信上,沒提小可。」
  蕭不二笑道:「小哥可以扮作我的徒兒,咱們見機行事。」
  唐繩武點點頭,兩人喝了一杯茶,也就熄燈就寢。
  快近三更時分,唐繩武睡夢之中,依稀聽到屋瓦上悉佩有聲,倏地睜目,正待翻身坐起!
  只聽蕭不二以『傳音」說道:「小哥醒了麼,快別動。」
  唐繩武暗忖:「原來蕭老丈早就聽到了。」
  心中想著,但見從屋樑上緩緩垂下一團黑影,那黑影蠕蠕而動,竟然是一個拳頭大的蜘蛛。兩顆豆眼,慘綠有光,四對鋼鉤似的腳上,生著刺一般的黑毛,一望而知是劇毒之物。
  那蜘蛛下落之勢,極為快速,眨眼之間,已落到帳上,稍微停的一倍,就活帳門緩緩朝床上爬來。
  蕭木二早就等候著它,就在那蜘蛛爬到帳門之際,手指輕輕一按,「滅毒噴筒」「噎」的一聲,噴射出一團水霧,朝蜘蛛身上罩落!
  說也奇怪,那蜘蛛好像識得利害,立時始伏不動,等水霧噴過之後,它似是負了傷一般,突然發足急爬,飛快的往床下爬去;但它只爬了二尺光景,忽然停住,原來它四對毛腳已經起了痙攣,一陣顫抖之後,「嗒」的一聲,在地板上跌落。
  唐繩武暗暗忖這:「看來這滅毒噴筒中所貯的藥水,厲害無比,這大一個蜘蛛,只被噴上了少許,眨眼之間,就死去了。」
  想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又想:「這藥水能在眨眼之間,迅速殺死毒物,極可能也是毒性極烈之物無疑,大師豢養各種毒物,這噴簡對他是個大剋星。實在應該由他老人家保管,也許可以研製出化解辦法來,不然他老人家一身毒物,就永遠受制於人了。」
  突然瓦屋上傳來一陣輕微細響,但見一處裂開的瓦縫中,迅速速爬下四五條尺長蜈蚣,一下落到帳頂之上,往下爬來。
  這幾條蜈蚣,都有三個手指並起來那麼粗,長約尺許,均是罕見毒物,自己兩人縱是煉成了毒功,不畏毒物,但遇上這等劇毒之物,卻也不敢輕易用手去抓。
  蕭不二迅快的舉起噴筒,朝幾條蜈蚣上噴去。
  滅毒噴簡果然靈效無比,這一噴之下,立聽到接連響起四五聲「拍」『啪」之聲,那五條蜈蚣一起跌落地面.但見它們昂起前頭雙約,在地下打了幾個轉.便自不動。
  蕭不二骨碌碌從床上躍起,仰臉低笑道:「小老兒明天一早,還要趕路,朋友快不可惡作劇了。」
  話聲方落,但聲屋面上登時響起輕微的聲響,飛快的逸去。
  蕭不二聳聳肩,回身躺下,拉過一條棉被,正待睡覺。
  唐繩武低聲叫道:「老丈……」
  蕭不二道:「沒事了,快睡吧,反正明天就會見到他們主子了。」
  一宵無話,第二天一早,蕭不二把死了的蜘蛛、蜈蚣,一齊包了,和唐繩武會賬出門,朝洛陽行去。
  中午時分趕到宜陽,只見路旁迎出一個夥計模樣的人,含笑招呼道:「兩位客官,可是從永寧來的蕭大爺麼?」
  蕭不二頷首道:「沒錯,你是……」
  那夥計模樣的人陪笑道:「小店酒席已備,小的特地在此恭候,兩位請隨小的來。」說完,領著二人,朝一家酒館走去.到得門口,連連抬手肅客,躬身道:「二位請。」
  蕭不二跨進店堂,立時又有二名店伙迎了上來,連連哈腰,說著「請」字,把兩人迎到樓上。
  這時正當中午,直陽是洛陽近邑,往來旅客,差不多都在這裡打尖,樓上雅座,已有九成座頭。但見中間一席,已經放好杯筷,卻是空著,夥計引著兩人走到那張席上,拉開椅子,陪笑道:「客官請坐。」
  另一名夥計立即端上茗茶,然後退了下去。
  唐繩武道:「老丈,這是怎麼一回事?」
  蕭不二笑道:「大概是小老兒那位老朋友替咱們定的酒席,而且已經會過賬了。」
  唐繩武道:「這人為什麼替我們定酒席呢?」
  蕭不二扭扭頭,喀的笑道:「這就是老朋友咯!」
  二人說話之際,兩名店伙陸續送上酒菜,海陸珍送,備極豐盛,一盤盤的大菜,放滿了一桌,簡直是一席上等酒筵,別說兩個人,就是十個人,也吃不完。
  蕭不二舉筷笑道:「小哥,請吧,老朋友的一番誠意,咱們不可辜負了。」說完,就大吃起來。
  許多食客,先前還當這老少二人在這裡宴客,如今眼看只有他們就吃喝起來,莫不暗暗覺得奇怪。
  蕭不二也不去理會他們,只顧大吃大喝,點心,榮餚,還在一道道上來,兩人那裡吃得下這許多東西,每一道菜,只不過動上一二筷,就撤了下去。
  一會工夫,兩人停下筷來,店伙送上面巾,蕭不二抹抹嘴巴,偏頭問道:「夥計,賬已經付了吧?」
  那夥計連忙陪笑道:「是、是,你老的朋友已付過了。」
  蕭不二摸出一錠銀子,賞了店伙,就和唐繩武起身下樓,在店伙們的高聲謝賞中、揚長出門而去。
  一路無話,趕到洛陽,差不多是黃昏時分。剛剛進入城門,就見一個三十左右的青衣漢子,迎面走來,朝蕭不二拱拱手道:「這位就是蕭大俠麼?」
  蕭不二道:「不敢,小老地正是蕭某。」
  那漢子道:「小的奉命迎接蕭大俠而來,已經在這裡恭候多時了。」
  蕭不二道:「貴上何人?」
  那漢子笑道:「小的只聽敝上說蕭大俠是幾十年的老朋友,旁的就不知道了。」
  蕭不二道:「資上現在何處?」
  那漢子道:「小的替兩位領路。」轉身朝前行去。
  蕭不二、唐繩武兩人緊隨那漢子身後,轉過幾條大街,忽然折入一條僻靜的巷子。」
  那漢子行到一座高大的黑門面前,腳下一停,回身說道:「二位請稍候。」
  急步跨上右階,舉手叩了兩個門環。
  只聽「呀」的一聲,木門開啟!一個身穿黑衣的老人,當門而立,問道:「客人已經來了麼?」
  那漢子道:「到了。」
  挽手從懷中摸出一塊令牌,托在手中。
  黑衣老八點點頭,朝蕭不二和唐繩武二人打量了一眼,便自閃身讓開。
  蕭不二覺得那黑衣老人權目奕奕,分明是個身懷武功之八,心中暗自納罕,不知他們主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那漢子躬躬身道:「二位請進。」
  兩人也不客氣,拾級而上,進入大門.但聽身後「砰」然一聲,兩扇木門已經關了起來。
  蕭不二也不以為意,只是隨著那漢子行去。快到二門,但見兩扇黑漆高大門戶,還是緊緊關著。
  那漢子領著兩人不走二門,卻朝右首長廊走去。那是一道腰門,他趨前一步,舉手叩了三下門環,便即退下,躬身道:「門內另有迎接兩位之人,恕小的告退。」說完,便自退下。
  唐繩武心中暗道:「這裡不知是什麼地方,竟有這般神秘。」心中想著,但見一扇黑門啟處,迎出一個黑衣童子,欠身一禮道:「小人替二位帶路。」
  這時天色早已全黑,兩人憑仗目力,還可看得清楚,門內又是一條長廊,雕欄曲折,兩旁種著不少花木。
  那黑衣童子腳下甚是輕快,一會工夫,已到長廊盡頭,迎面一道月洞門,但兩扇朱門,還是緊緊閉著。
  蕭不二摸著下巴,哼道:「你們主人架於實在不小,老朋友來了,不親自出來迎接,還把門戶一道道的關起來。」
  黑衣童子沒有作聲,走到月洞門前,伸手朝門框上按了兩按。蕭不二是何等人,一眼已看出這道月洞門是鋼鐵鑄成,但也並沒說破。既然來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在此時,但見兩扇朱門,緩緩向兩旁移了開去。黑衣童子身於一側,躬身道:「二位請進。」
  蕭不二舉目望去,月洞門裡面,竟然一片幽暗,不見燈光!
  這一點,蕭不二早就發現,這幢大宅院,自己從大門進來,一直就沒有見過燈光。
  只見這兩扇月洞門裡面,似乎特別顯得黑暗,黑暗對蕭不二而言,並不足以構成威脅,使他望而卻步。
  反的,黑暗是他最習慣也沒有了.但使他覺得奇怪的,是這座月洞門裡面,絕不是院落.也不是房屋.竟然又是一條寬敞的走廊。
  走廊怎會如此黑暗?那就可以想得到這條走廊.不通絲毫天光。
  蕭不二縱然想不透這位「老朋友」如此安排.究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毫不思索的走了進去。
  那黑衣童子已在門外站停,並沒跟入,腿就在兩人跨進月洞門,才走了前步,只聽「砰」然輕響,身後兩扇門便已關上。
  兩人眼前,登時變的一片漆黑!
  唐繩武聽出聲音不對,警覺的道:「那是兩扇鐵門.咱們上當了。」
  蕭不二嘻的笑道:「為師的早就看出來了。」
  他把「為師」二字,特別說的口音較重,那是暗示唐繩武,咱們此刻,是師徒二人,你別說漏了嘴,叫我「老丈」。
  唐繩武自然聽的出來,暗暗一笑,忙道:「師傅既然看出來了,怎麼還要進來?」
  蕭不二笑道:「為師是赴老朋友之約來的,怕什麼?」
  他已經看清楚這裡只是一道空無一物的走廊,因此他一邊說話,一邊就舉步朝前走去。
  唐繩武跟在他身後,一手緊接劍柄,耳目並用,全神戒備。黑暗之中,甚是平靜,好像他的戒備是多餘的。
  估計只走了十幾步路,便已到了盡頭處.蕭不二腳下堪堪一停,耳中聞到一陣輕震,接著便有一股輕微的涼風,迎面吹來。
  蕭不二經驗老到,已可聽出那一陣輕震,準是牆間有一座機關控制的門戶,現在已經打開。而那一股涼風,正是從門內吹出來的。
  門移開了,但這道門戶,使蕭不二覺得有些猶豫,因為門內依然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看不到沒關係,只是這股涼風,顯的不大對頭,經驗告訴他,這種涼滾的風,該是從地窖裡吹出來的。
  這位不知名的「老朋友」,一路把自己兩人,引來此地,這回又要把自己引入地窖,究竟弄的是什麼玄虛?
  蕭不二想到這裡,忍不住探手入懷,摸出千里火筒,正待打亮!
  突見前面不遠的地上,出現了一圈黯淡昏黃的燈光,緩緩朝前移動。
  蕭不二果然沒料錯,這道門戶之內,地勢緩緩向下延伸,似是一條通向地下的隧道。正因四外一片漆黑,這圈黯淡燈光,也顯得昏黃無力。除了可以照著你往前去,不致走錯,四外景物,根本無法看的清楚。
  蕭不二朝身後唐繩武低聲道:「快隨我來,但必須看清腳步,不可走錯一步。」
  話聲一落,立即舉步朝那圈燈光追了上去。那燈光冉冉而行,好似低低的浮在地面上,行動並不太快。
  蕭不二追上那圈燈光,才看到前面有一隻纖小的弓鞋,在地上移動。那是一個女子提燈前導,只是燈光是朝地下照射,所能看到的除了又尖又翹的一隻弓鞋,和兩條蔥綠滾邊的褲管,在前面晃動,就什麼也看不到。從這女子的弓鞋褲管推測,定然年輕被輕,敢情是個使女。
  蕭不二輕咳一聲,問道:「姑娘要把小老兒師徒,引去那裡?」
  那使女道:「我家主人已在花廳上恭候,小婢是替二位帶路的。」
  聲音嬌脆,果然是個少女。
  蕭不二心頭微微一笑,又道:「你們主人既在花廳等候,幹麼要小老幾繞上這麼一個大圈子?」
  那使女道:「凡是第一次到這裡來的人,都得走這條路。」
  蕭不二心中暗道:「自己料的不惜,這條路果然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你迷亂方向而已。」接著說道:「你們主人信上,自稱和小老兒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但小老兒卻一直想不起是誰來?」
  那使女笑道:「你老見到主人,自會知道。」
  蕭不二道:「但小老兒有個脾氣.就是喜歡先錯上一猜。」
  那使女嬌笑道:「那你就猜咯!」
  隧道一路往下,但走了百來步之後,已經到了平坦之處,這一段路,卻有了岔道,也有了拐彎轉角。只是隨著燈光而行並不覺得,好像一直走著直線。
  蕭不二是賊祖宗,別說還有燈光引路,就是你蒙著他眼睛,走過一次,第二次就成了他的老家。
  因此毫不注意,只是和那使女說道:「以小老兒猜測,你家主人,有這麼大的一座宅院,準是一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
  那使女一面引著他拐彎,一面嗤的笑道:「你猜錯了,我家主人,已有多年沒在江湖走動。」
  蕭不二道:「隱跡多年,那就更不好猜了,小老兒這一路上,看到不少貴府的管家們,一望而知,個個都有絕高身手,不知你主人從那裡去物色來的?」
  那使女低笑道:「咱們都是……」
  他突然警覺蕭不二是在套她的口氣,就倏然住口。
  「咱們都是什麼?」蕭不二聽她忽然不往下說,忍不住問道:「姑娘怎麼不說話了?」
  那使女尖哼一聲,道:「我不說了。」
  蕭不二躬著腰,問道:「為什麼?」
  那使女道:「沒有什麼,你想問什麼?不會去問我家主人?
  洩漏機密,按幫規就是死罪,小婢可沒有這個膽子。」
  「幫規」,蕭不二又聽到了一句,好像這裡是一個什麼幫?
  不錯,這一路過來,在他們來說,已經佈置的十分神秘,但這點機關佈置,在蕭本二眼裡,簡直如同兒戲。
  這就是他們要把小魯班司馬長弘「請」來的主要原因了。
  隧道之中,轉了幾個彎之後,現在地勢已經逐漸往上了。
  執燈少女蓮步細碎,款款而行,果然不再說話,但蕭不二豈肯放過機會,聳聳肩,又道:「你們這座地道裡,倒有著不少間房屋。」
  那使女奇道:「你看到了?」
  這裡比墨還黑,蕭不二看得到?但由這使女的口氣聽來,就證實地道裡果然有著不少間房屋了。
  蕭不二暗暗一笑,道:「小老兒只是想罷了,地道裡要是沒有房屋,幹麼要造這條地道?」
  那使女道:「那是隧道咯,主人在花廳等候,不走隧道,如何過去?」
  蕭不二突然心中一動,暗暗哦道:「是了,方纔那漢子把自己兩人,領到一條小巷之中,那座屋宇最多只有兩進,但這條隧道,少說也是半里來長了。那是他們主人,另在一處秘密之處,說不定已經穿過了幾條街,也說不定已經不在城中,因為方纔那條小巷,業已鄰近北城,半里以外,不就已是山麓?」
  蕭不二心念不住的轉動,只是猜不透這位神秘主人究竟是誰?正行之間,前面燈光忽然熄去,眼前登時一片漆黑。
  只聽那使女道:「二位可以出去了。」
  話聲甫落,身前不遠、已經響起一陣軋軋輕震,兩扇月洞門緩緩開啟。!
  蕭不二、唐繩武相繼跨出門外,但覺清風拂面,星斗滿天,自己兩人正站在一條花木扶疏.回欄折曲的長廊之上。
  兩扇月洞門,已經緩緩合攏,門外左右兩邊,早已詞立著兩名身穿淺紫衣裙、手執紗燈的使女。看到兩人走出,立即一齊躬下身去,檀口輕啟,鶯聲嚦嚦,齊聲說道:「小婢給貴客引路。」
  沒待二人開口,環珮葉咚,並肩在前引路。
  蕭不二心中暗道:「此人排場倒是不小。」
  當下也不多說.就和唐繩武隨著兩名使女身後,朝廳上行去。
  這條長廊,似是直通前院,但行到一半,兩名使女便自向右拆去,穿過花架,進入一道腰門。那是一個寬敞的院落.花廳上燈燭輝煌,如同白晝。
  兩名使女領著兩人剛剛走近階前,只聽敞廳上上傳出一個沙啞的笑聲,說道:「蕭老哥遠來,兄弟有失迎迓。」
  隨著話聲,搶出一個紫臉濃眉,矮勝身材的紫袍人來,朝蕭不二連連抱拳作揖。
  蕭不二不覺怔住了。
  他一生闖蕩江湖,不論識與不識,只要江湖上有些名頭的的人物,多少總有個耳聞,此人自稱故人,但見了面,竟然從未見過,連他聲音也陌生的很。不但自己熟人中沒有這樣一位仁兄;就是江湖上,也沒有聽過有這樣一號人物?
  蕭不二儘管心頭浮疑,腳下卻是沒停,雙手一拱,嘻嘻笑道:「你老哥坐在廳上,卻叫小老和師徒兩個,摸黑走了這許多路。」
  他沒問紫袍人是誰?這口氣倒像真是多年沒見的老朋友。
  紫施人呵呵一笑,抬手肅客,說道:「快請裡面坐。」
  蕭不二也不客氣,昂然進入花廳,分賓主落座。兩名紫衣使女,立即替兩人送上香茗,回身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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