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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深入虎穴


  岳小龍聽的一怔,心想:「他這話,不是明明在說自己兩人麼?」
  那店伙不知他嘰嘰咕咕的說些什麼?怔怔的站在邊上。
  落魄文士一指岳小龍的桌子,道:「照他們一樣,另外再來兩斤大曲,要快。」
  店伙退到樓口,就大聲吆喝了下去。這時午牌已過,食客們也有陸續離去的,但上來的人已是不多。
  突聞樓梯口一陣當當清響,緩步走上了一個相面先生。
  那人一身黑色長衫,左手提著一塊白布招牌,上書「田布衣論相」五個大字,兩邊各有一行小字,那是:
  「鐵筆斷吉凶
  六王指迷津」
  右手拿著一面小銅鑼,邊走邊敲,登上樓梯之後,流目四顧,就整整喉嚨,大聲說道:「兄弟田布衣,鐵筆算命,鐵口論相,運有蹇通,時有順背,那位達官貴客,要兄弟談談?」
  全堂食客全都紛紛轉過頭來,但誰也沒有要他看相,望了一眼,又各自回頭吃喝。
  田布衣見沒人理會,就緩步挨桌走去,每到一桌,口中說著:「客官可要看相:說的不准,分文不取。」
  那座上食客,有的搖搖頭,有的根本不加理睬,田布衣也毫不在意,還是一桌桌的問了過去。一會工夫,他已在酒樓上轉了個圈子,走到岳小龍桌邊,含笑道:「兩位貴客,可要看個相麼?」
  岳小龍朝他搖搖頭。
  那田布衣敢情對兩人也並沒有存著奢望,話聲一落,便自轉身走去。但就在他轉身之際,一縷極細的聲音,傳入岳小龍耳中,說道:「今晚初更,兩位請到北固山下相候,自會有人接應。」
  岳小龍驀然一怔,急忙抬頭看去,只見田布衣已然很快的下樓而去。
  這時坐在對面的落魄文士,長歎一聲道:「老子一時糊塗,做子女的就不該糊塗,出賣祖宗,豈不令人齒冷?」
  他這幾句話,立時引起了不少食客的注意,大家瞧他醉態可掬,語無淪次,不由全都朝他報以微笑。每個人心頭,都在說著:「這人大概已經喝醉了。」
  岳小龍卻是聽的一楞,心想:「他這話分明是有所指而言,那麼他把自己兩人認作華山雲裡飛紀叔寒的兒女,紀叔寒自己不克參加銅沙島盛會,才派他兒女赴會,難道這是出賣華山派的行為?」
  想到這裡,不由朝那落魄文士看去。
  只覺他生的骨瘦如柴,雙目無神,只是一個老困場屋的落魄秀才,根本不像是會武的人。
  這時那落魄文士早已把兩斤大曲,四盤菜餚吃了點滴不剩,打了個酒呃,搖搖晃晃站將起來,大聲說道,「夥計,一共多少錢,在賬上掛一掛……」
  店伙聽說他要掛賬,不禁臉色一沉。攔住了他去路,冷冷說道:「相公說笑了,小店從不掛賬。」
  落魄文士步履踉蹌,為難的道:「兄弟說的是真話,今日手頭不便,在賬上掛一掛,改日自會奉還,一文也不會短少你們。」
  店伙冷笑道:「你說的倒方便,咱們和你素不相識,就是熟人,也不能掛賬,你沒瞧到咱們賬房上貼著紅字條,諸親好友,概不賒欠?」
  落魄文士搔搔頭皮,道:「兄弟人窮志不窮,區區幾錢銀子,難道還會白吃你們不成?」
  這時幾個夥計全圍了上去,另一個插口道:「瞧你這副德性,就是白吃來的。」
  落魄文士雙目一瞪,怒道:「胡說,你把我看成了什麼人?」
  那店伙道:「你就是這種人!」
  岳小龍看不過意,站起身道:「夥計不用吵了,這位大叔一共吃了多少銀子,跟我算就是了。」
  店伙聽說有人肯替落魄文士會賬,連忙陪笑道:「公子爺,銀子是不多,一共是三錢六分,不過他明明是存心白吃……」
  落魄文士怒哼道:「現在已經有人替我會賬了,你們有誰再敢說一句白吃,兄弟就告你們侮辱斯文。」說完,一雙昏沉沉的目光,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打量了一眼,施施然扶著樓梯,朝下走去,口中朗朗吟道:
  「橫江館前津吏迎,
  向余東指海雲生,
  郎今欲渡緣何事?
  如此風波不可行。」
  音調鏗鏘,清越震耳!
  他吟的是李白「橫江詞」,雖是一首人人都會背誦的古詩,但聽在岳小龍耳中,不禁心頭又是一動!
  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那有這等內功?暗暗忖道:「他吟這首詩,不是明明告訴自己,前途風波險惡,銅沙島不可去麼,由此看來,他定然認出自己兩人是華山紀叔寒的兒女,才一再拿話暗中點破,意在勸阻自己兩人去赴銅沙島之會,但他怎知自己兩人,是冒名頂替來的?」心中想著,人也跟著站起,叫道:「妹子,我們也該走了。」
  凌杏仙自然也聽的出落魄文士的口氣,只當龍哥哥要想追上去和人家談談,也就很快的站起身來。
  岳小龍摸出一錠一兩多重的碎銀子,朝櫃上一放,說道:「不用找了。」
  說完,偕同凌杏仙,匆匆往樓下走去。
  兩人步出酒樓大門,岳小龍舉目瞧去,街上行人往來,只見那落魄文士早已走出老遠。但他似是有意要讓岳小龍追上去一般,一個搖搖晃晃的背影,在街梢故意停留了一下,才緩緩消失。
  岳小龍望著他身形消失,回過頭來道:「妹子,我們該找個客店打尖才好。」
  凌杏仙道:「大哥,你不追上去了?」
  岳小龍低聲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我們落了店再說。」
  凌杏仙偏頭問道:「我們佩了朝天金錢,不要再在街上逛逛麼?」
  原來她沒聽到相面先生田布衣以「傳音入密」約他們去北固山的事。
  岳小龍四顧無人,低低說道:「那人已經和我約好了見面地點。」
  凌杏仙睜大眼睛,奇道:「就是落魄文士麼?他和你說了什麼?」
  話聲方落,酒樓夥計已經替兩人牽著馬匹過來,岳小龍賞了他一錠碎銀,接過韁繩,兩人也不騎馬,只是牽著馬匹,緩緩行去。只見橫街上就有一家合興老店,門面不小,兩人要了一間雙鋪上房。
  等夥計退出,岳小龍掩上房門,就把才纔相面先生要自己兩人初更時分趕去北固山之事,說了一遍。
  凌杏仙道:「如此說來他是銅沙島的人了?」
  岳小龍點點頭,凌杏仙又道:「那麼落魄文士呢:他是那一方的人呢?」
  岳小龍道:「看他行徑,好像已經知道我們是赴銅沙島去的,而且隱含勸阻之意。」
  凌杏仙低笑道:「但他不知道我們……」
  她原要說:「但他不知道我們是喬裝來的」,話未出口,岳小龍怕隔牆有人,連忙使了個眼色,道:「所以我們用不著追上去了。」
  兩人因時間還早,各自在鋪上運功調息,等到醒來,天色業已全黑。
  岳小龍開出門去,店伙趕忙送來燈盞。一面陪笑道:「公子爺還是要到街上去用餐,還是叫廚下替你老準備?」
  凌杏仙搶著道:「大哥,我不想出去了,要廚下給我們送來好麼?」
  岳小龍點點頭,朝夥計吩咐道:「你要廚下做幾個拿手菜送來好了。」
  店伙笑道:「公子爺只管放心,小店大司務,是本地城裡有名的廚司,許多達官貴人的內眷,經過鎮江,都要在小店落腳,就因小店酒菜做的好,太大小姐們不用再上外面酒樓,」
  岳小龍見他嶗叨個沒完,揮揮手道:「快吩咐下去,我們吃過晚飯,還有事去。」
  店伙連聲應是,匆匆走去。
  凌杏仙低聲道:「大哥,這夥計恐怕也是銅沙島的人呢!」
  岳小龍道:「你如何看出來的?」
  凌杏仙道:「我看他說話之時,眼睛一直在打量我們佩帶的朝天金錢。」
  岳小龍笑道:「也許他看我們佩著金錢,覺得奇怪,才多看了一眼。」
  凌杏仙道:「不,他臉上含著微笑,一定是他們的人。」
  過了一會,店伙送來飯菜,放到桌上,一面替兩人擺好碗筷,一面制笑道:「紀公子,紀小姐快請用飯了,小的特別關照廚下,要大司務親自燒的拿手菜。」
  岳小龍聽的一怔,瞧著店伙,問道:「夥計,你怎知我們姓紀?」
  店伙聳聳肩,忽然湊上一步,低聲道:「楊公子和姚小姐,昨晚就來了,也在這裡落的腳,他要小的轉告兩位,到了地頭,不論遇上什麼事,都要保持冷靜,不可多說,也不可多問。」
  凌杏仙道:「他們人呢?」
  店伙道:「已經走了。」說完,不待兩人再問,說道:「小的還要招呼客人去,待會再替兩位送茶水來。」轉身退出房去。
  岳小龍心中暗道:「這夥計自然是黑氅老前輩手下人喬裝的了,看來這一路上,都有他布下的耳目。」
  兩人心頭都有一種感覺,那是雙方全都有人在暗中監視,一時不好說話,互望了一眼,就低頭吃飯。飯後送茶水來的,卻換了另一個夥計,收過碗盤,便自退走。
  岳小龍喝了口茶,起身道:「妹子,我們出去走走。」
  凌杏仙正因自己兩人不好多說話,覺得枯坐無聊,聞言答應一聲,跟著站起,走出客店。但見城中夜市極盛,到處都是燈火,人來人往,比白天還要熱鬧。
  兩人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岳小龍看看時光還早。他久聞北固山,是有名的古跡,山上甘露寺,就是三國時劉備招親的地方,山麓問還有劉備、孫權用寶劍劈開的兩塊試劍石,心想早些趕去,也好例覽一番景色。正在思忖之間,瞥見一個高大人影,迎面而來!
  那人身穿半截黃衫,一頭赤髮,生的面貌猙獰,正是惡鬼車敖。他身後緊跟著三個黑衣勁裝,背負鋼叉的大漢,像凶神惡煞一般,奔馳而過,街上行人看到這四個人,不自覺的紛紛避讓。
  岳小龍心中暗想:「他師徒在這裡出現,不知是否和銅沙島之會有關?」
  凌杏仙望著他們背影,低低說道:「大哥,這人生相好凶,準不是什麼好路數。」
  岳小龍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車大先生。」
  凌杏仙嗤的笑道:「難怪人家叫他惡鬼,真有些像。」
  岳小龍道:「他人還算正派,就是生性剛愎,平日自高自大。」
  兩人邊說邊走,不消片刻,便已行近北城。這一帶地勢較為偏僻,這時已不見燈火。
  岳小龍四顧無人,低聲道:「妹子,我們該出去了。」
  雙腳猛然一頓,兩手同時向空一劃,一個人像飛鳥一般,凌空飛起,直向城牆上撲去。凌杏仙也毫不怠慢,跟著縱起,兩人在城牆上停了一停,就翩然躍落城外,朝北固山奔去。
  北固山距城北很近,前峰臨江,懸巖削壁,氣象萬干。
  上有甘露寺,就是因劉備東吳招親,而傳為千古佳話,甘露寺後面還有一座孫夫人的梳妝樓,歷代詩入稱道這裡景物,寫下了許多美麗動人的詩。
  梳妝樓前面,有一隻石羊,相傳諸葛亮和周瑜當年曾經手撫石羊,暢談天下大事,密商破曹妙計之處。山麓有兩塊中分的巨石,則是劉備、孫權的試劍石。
  就因有這許多著名古跡,北固山雖然不高,卻成了全國聞名的地方。
  岳小龍,凌杏仙趕到山下,只見古樹參天,濃林如墨,這時距初更還早,相命先生田布衣自然還沒有來。
  凌杏仙回眸道:「大哥,我們還可以到山上去逛一逛呢!」
  岳小龍點頭道:「好……」
  好字剛剛出口,瞥見一棵大樹上,刷刷兩聲,兩道人影疾逾飛烏,電射而下。
  岳小龍只當來的是田布衣,定睛瞧去,卻是兩個身穿黑綢長衫,年約四旬左右的漢子,腳下方自一停。
  前面那個黑衣漢子目中精芒閃動,望了兩人一眼,冷聲問道:「來的可是華山門下?」
  江湖上只有華山門下,使用銀色劍穗,這是盡人皆知的事。
  岳小龍雖覺對方兩人來的突兀,心中不無戒意,一面連忙拱手道:「在下兄妹正是華山門下,不知兩位見詢,有何貴幹?」
  那黑衣人嘿然冷笑道:「那很好!」
  「嗆」的一聲,翻腕掣出長劍,喝道:「你們亮劍。」
  岳小龍不知對方兩入和華山派有什麼怨仇,腳下後退一步,目注黑衣人問道:「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人道:「什麼意思?我叫你亮劍。」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左手按著劍鞘,一面說道:「兩位究竟是何方朋友,和敝派有什麼過節?」
  黑衣人道:「那有這麼嚕嗦廣右腕一振,長劍嗡然有聲,懸空抖出三朵劍花,冷冷說道:「小子,你再不亮劍,我一樣要出手了。」
  岳小龍眼看對方咄咄逼人,心知眼前情勢,已非動手不可,自己既然扮了華山門下,可也不能示弱。他少年氣盛,不覺劍眉一挑,朗聲道:「華山派門下並非怕事之徒,朋友有意賜教,也該亮個名字。」
  黑衣人道:「不用了,咱們只有在劍上分個高低,多說無益。」
  凌杏仙哼道:「好個狂妄之人,大哥,這種人,你還和他客氣什麼?」
  岳小龍回頭道:「妹子,你退下去。」
  說話之時,已然抽出長劍,平橫胸前,和黑衣人對峙而立。
  黑衣人早已等的不耐,此刻一見岳小龍抽出長劍,冷冷道:「你要小心了!」
  揮手一劍,幻起兩道寒芒,直向岳小龍胸前左右「將台穴」刺來。
  岳小龍方才看他們從樹上飛墮的身法,已知兩人武功,定然不弱,此時瞧到對方出手第一劍,果然辛辣無比!長劍疾起,使了一記「腕底翻雲」,骼的一聲,封開了黑衣人的劍勢,反腕斜削過去。
  這一劍守中有攻,正是華山「太白劍法」的精要之處。
  黑衣人干嘿一聲,身形一側,揮劍反擊,但見他右手連揮,劍風嘶然,剎那間,寒芒飛旋,銀星暴射,劍光像電閃般朝岳小龍身前攻到。
  岳小龍見他出劍奇快,他立即振腕發劍,迎著來勢,展開了劍法。
  黑衣人劍法老練辛辣,武功極高,攻勢發動之後,一招緊接一招,一劍快過一劍,其間簡直沒有一絲空隙,若是尋常之人,根本無法接的下來。但岳小龍家學淵源,岳家十三式快劍,天下無雙,他從小練習慣了快打快攻,黑衣人內功修為,縱然勝過岳小龍,若論劍法之快,岳小龍未必見得遜過黑衣人。
  此刻一見對方劍發如風,著著進逼,他雖不好使出岳家快劍來,但華山「大白劍法」,在武林中原也是以輕捷快速著名。
  岳小龍長劍連振,劍勢突變,施展出「太白劍法」最後十八招「十八盤快劍」,和黑衣人以快打快,互相搶攻。
  這一場惡鬥,當真是劍影流動,劍風嘶嘶,但見兩道匹練,寒芒伸縮,那裡還分得清一招一式?
  就在兩人動手之際,另一個黑衣人突然朝凌杏仙欺了過來,口中喝道:「你也莫要閒著!」
  喝聲出口,已從肩頭拔出長劍,唰的一聲,朝凌杏仙肩頭刺來。
  凌杏仙雖然沒有什麼江湖經驗,但對方來了兩個人,早就暗中注意著他了,這時驟見黑衣人朝自己欺來。她應變卻也不慢,口中冷哼一聲,立即拔劍一當,但聽噹的一聲,雙劍交擊,凌杏仙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要知這位姑娘可也不大好惹,她內功較遜,被人家一劍震退,這氣可就大了,一退即進,一聲不作,欺身直上,玉腕揚處,刷刷刷連刺六劍。
  那黑衣人真沒想到姑娘家發了狠勁,奮不顧身的急刺而來,長劍擺動,鏘鏘鏘連響六聲,把凌杏仙六劍,一齊架開。
  凌杏仙又是一聲冷哼,不待對方還手,又舉劍刺出。她知道華山「太白劍法」中,以最後十八招最為厲害,因此一上手就快刺快削,使出了「十八盤快劍」。
  她本是性急之人,這一掄快劍,當真使得凌厲無匹,上一招和下一招之間,使人無連接的跡象可尋!
  黑衣人並沒和她搶攻,只是隨手揮灑,出劍不快,卻把凌杏仙的攻勢全擋住了。
  岳小龍和那黑衣人,交手到三十餘合,雙方還是不分勝負。
  正在激戰之中,那黑衣人突施一記「海不揚波」,劍身平拍,壓住了岳小龍長劍,冷冷說道:「華山劍法,也不過如此,在下領教了。」
  話聲出口,身形突然躍退。
  那和凌杏仙動手的黑衣人,也正好在這時擋開了凌杏仙一十八劍快攻,一語不發,跟著長劍一收,飄然後退,兩道人影一先一後,疾如鷹隼,破空朝大樹上投去,掠過樹梢,瞬息不見。
  岳小龍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掉頭而去,不禁呆的一呆,手握長劍,一時怔怔的站在當地。
  凌杏仙隨手掠了掠鬢髮,氣鼓鼓的道:「大哥,他們還說要在劍上和我們分個高低,怎麼又突然逃走了?你說氣不氣人?」
  岳小龍微微搖頭道:「如論武功,這兩人只怕還在我們之上呢?」
  凌杏仙不服道:「我們又沒有落敗。」
  岳小龍道:「我們雖沒落敗,已然使出全力,但人家卻能應付裕如,似乎並沒使出全力來……」說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黑氅前輩在臨行之前,要自己兩人練熟了華山劍法,才能動身,今晚自己應約而來,卻突然有人找上了華山派門下。莫非方才兩個黑衣人是田布衣一路,有意相試,測驗自己兩人,是否真是華山門下?」一念及此,頓覺對方果然防範嚴密,幸好自己和表妹使的都是華山劍法,否則豈不立時敗露了行藏?此去銅沙島,當真是步步陷阱,絲毫大意不得!
  凌杏仙道:「大哥,你把人家說的這麼厲害,那麼他們為什麼還要逃走呢?」
  岳小龍道:「那黑衣人不是說咱們華山派劍法,不過如此麼?那是不願再和咱們動手了。」
  凌杏仙道:「大哥,你看這兩人究竟是什麼路數?」
  岳小龍搖搖頭,道:「我也看不出來,等我們回去問問爹,就知道了。」一面抬頭望望天色,又道:「現在已快初更,我想那相面先生也該來了。」說著,緩緩走到一塊大石旁,坐了下來,用手拍拍大石,又道:「妹子,你也坐下來歇息。」
  凌杏仙果然跟了過來,依著表哥身邊坐下。
  岳小龍就乘機在她耳邊悄悄說道:「杏仙,方才兩人我想可能是田布衣一路,試探我們來的。」
  凌杏仙聽的一怔,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岳小龍,還沒開口。
  岳小龍低聲道,「妹子,有人來了!」
  凌杏仙轉頭瞧去,果見大路上有一個人影低頭疾走,兩隻大袖,不住的划動,急匆匆的朝山腳奔來。這副模樣,一看就可以認出這人正是那個相面先生田布衣!
  凌杏仙低聲道:「大哥,來的是相面先生。」
  岳小龍點點頭,從大石上站起身來,凌杏仙可沒跟著站起,依然坐在石上。
  田布衣老遠瞧到岳小龍,腳下加快,急急奔了過來,一面拱拱手,陪笑道:「紀少俠賢兄妹已經來了一回吧?兄弟方才有些小事耽擱,以致遲來一步,兩位幸勿見怪。」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也是剛到不久,兄台在酒樓上邀約在下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田布衣道:「不敢,兄弟是看到賢兄妹身邊都佩了朝天金錢,那是上普陀進香去的了。」「普陀進香」,正是到銅沙島去的切口。
  岳小龍答道:「聽說東海龍王在水晶宮裡宴客,在下兄妹是觀光去的。」
  回答的也是切口,這一問一答都是銅沙島規定的職絡暗號。」
  田布衣哈哈一笑,抱拳道:「兄弟田布衣,職司迎賓,兩位請隨兄弟來。」
  說完轉身就走。
  岳小龍瞧他回身照來路奔去,心頭暗道,「他這是依然回城裡去了?」
  心中想著,人卻跟著田布衣走去。
  田布衣腳下極快;走約半里光景,忽然捨了大路,沿著條河堤行去,只見垂楊拂堤,波光瀲灩,前面林木之間,矗立著一座高大莊院。
  田布衣行到門前,回身說道,「到了。」
  跨上石階,舉手扣動門環。
  只聽呀然一聲,木門開處,一個身穿灰色長衫的老人,望了田布衣一眼,還沒開口。
  田布衣已迅速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塊鐵牌,托在手中。
  灰衣老人望望鐵牌,點了點頭,然後朝岳小龍兩人道:「這兩位呢?」
  田布衣道:「這兩位是華山門下,前來參與大會的。」
  灰衣老人兩道目光炯炯的眼神,落在岳小龍、凌杏仙腰間,仔細端詳了兩人佩戴的「朝天金錢」,緩緩的讓開身子,沉聲道:「可以進去了。」
  岳小龍看那老人眼神充足,太陽穴微微隆起,暗想,「這守門老人,分明是一位武功極高的人,看來他們佈置當真嚴密得很!」
  思忖之間,人已隨著田布衣走進大門,但聽砰的一聲,兩扇大門又關了起來。
  田布衣轉身道:「兩位請隨兄弟來吧!」
  岳小龍、凌杏仙隨在田布衣身後,從左首側門進入長廊,一會工夫,到了一座小落院中。
  田布衣把兩人讓入一間精緻的客室,拱拱手道:「兩位請坐,兄弟要告退了。」
  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凌杏仙望望表哥,她心中覺得可疑,卻也不敢多說。
  片刻之後,一個眉目清秀的青衣童子,手托木盤,緩步而出,走到兩人身前,說道:「兩位請用茶。」
  放下茶碗,欠身一禮而去。
  又過了一回,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女郎,從室後走出。一直行到兩人坐位上首,才含笑說道,「兩位前來參與大會,不知是誰介紹來的?」
  岳小龍起身道:「在下兄妹奉家父之命來的。」
  黑衣女郎道:「紀大俠可是不能來麼?」
  岳小龍道:「家父因事無法分身,才命在下兄妹代表參與盛典。」
  黑衣女郎道:「兩位動身之前,紀大俠可有書信,要少俠帶來?」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他們早就知道紀叔寒有親筆信了。」一面答道:「家父確有一封函件,命在下面呈島主。」
  黑衣女郎伸手道:「少俠請把紀大俠書信,交與小婢。」
  岳小龍暗道:「原來她只是一個使女。」不禁面露猶豫,說道:「家父臨行之時,曾有交待,此函必須面呈島主。」
  黑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道:「這是規定事項,凡是應邀的本人不能出席,派遣門人弟子參加,必須備有介紹函件,到了這裡,例須繳上函件,由班堂主驗看之後,仍會發還的。」
  岳小龍聽她這麼說法,只好從懷中取出紀叔寒那封信來,雙手遞過。
  黑衣使女伸手接過書信,就緩步退了進去。
  又過片刻,那黑衣使女再次走出,朝兩人招招手道:「班堂主請兩位入內相見。」
  岳小龍、凌杏仙相繼站起,跟隨黑衣使女身後,朝裡走去。
  黑衣使女走到一間靜室門口,嬌軀一側,隨手打起門簾,說道:「兩位請進。」
  岳小龍當先跨了進去,凌杏仙跟在他身後,相繼步入。目光一轉,只見室中放著一張檀木雲床,床上盤膝坐一個黑袍椎捨,面目冷肅的黑鬚道人。榻前幾上點燃著一支紅燭,燭火熊熊,照的斗室之中,甚是明亮。
  那黑衣使女拿進來的書信,就放在燭台邊上。
  岳小龍心中暗道:「此人大概就是班堂主了。」
  黑袍道人緩緩睜開雙目,兩道冷電般目光,朝兩人投來。微微點頭道:「你們就是紀叔寒的子女麼?」聲音冷漠,絲毫沒有笑容。
  岳小龍心頭暗暗不快,忖道:「自己雖然並不是紀叔寒兒子,但他當著自己,這般直呼紀叔寒的名字,也未免太以狂傲自大了。」想到這裡,不覺冷聲道:「在下兄妹,正是華山門下紀念勳、紀敏,你大概就是班堂主了?」
  他直立榻前,連拳也沒抱一下。
  黑袍道入望了岳小龍一眼,冷冷道:「請坐。」
  原來木榻右邊,果然放著兩把椅子,岳小龍也不客氣,昂然坐下,一面問道:「班堂主叫在下兄妹進來,有什麼事嗎?」
  黑袍道人問道:「你父不能親自來麼?」
  岳小龍對他這般傲慢無禮的問話,心中反感極大,淡淡一笑道:「你已經看了家父書信,何用多問?」
  黑袍道人微哂道:「老夫不問間清楚,你們能隨便進入島上去麼?」
  岳小龍道:「你還要問什麼,那就快問吧!」
  他回黑袍道人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模樣,心中有氣,始終不肯稱呼他道長,或是堂主。
  黑袍道人目光一抬,射出兩道森森寒芒,道:「若是換在平時,你這般對老夫說話,早就死在老夫掌下了。」
  凌杏仙忍不住道:「我大哥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岳小龍道:「那麼你何以肯對在下容忍呢?」
  黑袍道人道:「那是因為你們兩人遠道而來,總算是客。」
  岳小龍道:「堂主大概是怪在下說話不太客氣了,在下兄妹既然遠來是客,堂主似乎也並不客氣吧?」
  黑袍道人冷冷一笑道:「小娃兒真不知天高地厚,你們可知你父是老夫……」突然住口,沉聲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岳小龍見他忽然住日,心中暗想:「不知他下面要說什麼?但聽他口氣,紀叔寒似是和他們暗中早已有了勾結。」
  心中想著,但因黑袍道人問出「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一面忍不住側耳聽去。
  這時已近子夜,外面靜悄悄的,那有什麼聲音?心中正感奇怪!
  只聽那黑衣使女的聲音答道:「啟稟堂主,適才夏老伯發現了一個夜行人,在咱們莊子前面窺探。」
  黑袍人道:「此人可是已經拿下了」?
  黑衣使女道:「沒有,他接了夏老伯一掌,匆匆逃走了。」
  黑袍道人沉吟了一下道:「此人能接下夏老兒一掌,可能是九大門派的高手了,那人長相如何?」
  黑衣使女道:「據夏老伯說,此人輕功極高,連夏老伯都沒有看得清他的面貌,好像是個瘦高個子。」
  岳小龍心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她說的瘦高個子,莫非就是酒樓上遇見的那個落魄文士?」
  只聽一陣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接著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之聲。
  黑袍道人臉色微變,沉聲問道:「又有什麼事了?」
  黑衣使女在門外道:「啟稟堂主,方才夏老伯突然口吐鮮血,傷的極重。」
  黑袍道人聽的聳然動容,雙目乍睜,抬頭道:「他方才和人對了一掌,真氣受震,竟會連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人,能在舉手之間,傷人於無形……」
  話聲未落,但聽砰然一聲,似是被人震開了門戶,接著響起一陣兵刃連續撞擊的聲音傳了進來!像是有不少人動上了手!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敵住他們,為師進去瞧瞧。」
  岳小龍聽出這低沉聲音,恍若悶雷,心中暗道:「來的是惡鬼車敖!」心念方動,只聽另一個人大喝道:「這裡豈是你隨便亂闖的地方?」
  惡鬼車敖嘿然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但聽一聲悶哼傳來,緊接著蓬然一聲,似是有入被摔在地上,一陣橐橐履聲,朝裡走來。
  惡鬼車敖惡名久著,連九大門派都要對他退讓一步,憑宅院中這些下人們,如何攔得住他?
  只聽黑衣使女在門外嬌聲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到這裡來?「
  惡鬼車敖厲聲笑道:「小丫頭,快叫你們主人出來。」
  黑衣使女冷笑道:「要見堂主不難,你勝得過我,小婢自會進去通報。」
  惡鬼車敖呵呵大笑道:「老夫何等身份之人,豈肯與你丫頭動手?」
  黑衣使女冷冷道:「那你就退出去吧!」
  岳小龍坐在榻右,室外的對話,聽的十分清楚,抬目看去,黑袍道人始終盤膝跌坐,不加理會。直到此時,才緩緩說道:「要他進來。」
  黑衣使女應了聲「是」,接著說道:「堂主請你進去。」
  惡鬼車敖嘿然道:「你們堂主架子倒是不小!」
  隨著話聲,一手掀簾跨了進來。
  黑袍道人徐徐拱手道,「車兄請了。」
  惡鬼車敖巨目一轉,落到黑袍道人身上,獰惡的臉上,忽然飛過一絲驚異之包,怔怔的道:「你是班兄,十三年前,不是盛傳……」
  黑袍道人依然端坐如故,冷冷一笑道:「車兄是說十二年前江湖盛傳兄弟已死,但兄弟不是好好的活著麼?」
  惡鬼車敖突然身軀一震,目注黑袍道人,問道:「如此說來,倒使兄弟想起一件事來了。」
  黑袍道人道:「車兄想到了什麼了?」
  惡鬼車敖道:「十三年前,武林中有不少知名之士,相繼謝世,那就都沒有死了?」
  黑袍道人面情冷漠,微哂道:「他人之事,兄弟如何知道?」說到這裡,臉色一沉,問道:「方纔在莊外窺探的,就是車兄麼?」
  惡鬼車敖道:「兄弟一直尋來,何用窺探?」
  黑袍道人微微一怔,道,「這就奇了!此人……」
  惡鬼車敖沒等他說完,低沉笑道:「兄弟找到班兄,那是最好不過,這份請柬,就是班兄你發給兄弟的了?」
  大袖一揮,一張大紅束帖,從他袖口飛射而出,嘶的一聲,直向黑袍道人面前電射而去。
  黑袍道人突然右手一揚,說道:「這是教主奉邀車兄觀禮的請柬,來賓須憑柬入場,車兄快請好好收起。」
  他這一揚右手,那電射而去的大紅柬帖,突似受到無形潛力的阻擋,不但無法再向前飛進,卻又緩緩的朝惡鬼車敖倒飛了回去。
  坐在邊上的岳小龍、凌杏仙,在這一瞬之間,突覺一股激燙的潛力,逼人而來,心中不禁暗暗一驚,忖道:「原來兩人籍一張請柬,已經暗暗較上手了。」
  只見惡鬼車敖一件半長不短的黃衫,無風自動,腳下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伸手接住請柬,巨目圓睜,突然大笑道:「十三年不見,班兄這份內力,大非昔比,當真令人刮目相看。」
  黑袍道人冷哂道:「好說,好說。」
  惡鬼車敖目注黑袍道人,厲聲道,「班兄口中說的教主,究是何等人物?」
  黑袍道人冷聲道:「車兄似乎不宜多問。」
  惡鬼車敖道,「兄弟非問不可呢?」
  黑袍道人道:「車兄準時赴會,不是就可看到教主了麼?」
  岳小龍心中暗道:「他口中的教主,大概就是黑氅老前輩所說的銅沙島主了,如此看來,可見他們的內情,黑氅老前輩知道的也並不詳細。」
  惡鬼車敖厲聲道,「他人在哪裡,兄弟非立即找他不可。」
  黑袍道人皮笑肉不笑的道:「車兄找到兄弟,也是一樣。」
  惡鬼車敖道:「班兄當得了家麼?」
  黑袍道人道:「兄弟自問還作得了主。」
  惡鬼車敖道:「很好;班兄把解藥拿來吧!」
  黑袍道人道:「可惜兄弟這裡沒有解藥,但……」
  惡鬼車敖赤髮飛揚,獰笑道:「班遠,你當車某不敢向你下手麼?」
  黑袍道人端坐如故,微哂道:「車兄不怕多費氣力,不妨向兄弟動手。」
  惡鬼車敖巨爪當胸,怒道:「兄弟把你拿下,不怕你不交出解藥來。」
  黑袍道人陰森一笑道:「車兄就是這般火爆脾氣,你先運氣試試,就知道了。」
  惡鬼車敖道:「不勞你費心,兄弟還有自知之明,所中劇毒,最早也得要明午後才會發作。」
  黑袍道人嘿然微笑道:「不錯,即此一點,足見車兄高明之處,但車兄說的乃是在正當情形之下,車兄所中劇毒,自然要等到明日午後才會發作,只是車兄此時卻不同了!」
  惡鬼車敖道:「如何不同?」
  黑袍道人道:「車兄自從發覺中毒以來,心頭大為震怒,這是中毒的人,最最禁忌之事。」
  惡鬼車敖聽了不覺一怔。
  黑袍道人又道:「三天之內,車兄從一千二百里外趕來,車兄縱然是修為功深,不覺有何異樣,但在逼住劇毒的圍堵力量上,未免減弱。」
  惡鬼車敖又是一怔,一手摸著蒼髯,點頭道:「此話有些道理。」
  黑袍道人微笑道:「兄弟方才接了車兄一記流雲飛袍,發覺車兄後力似有不繼之象,因此推斷車兄身中劇毒,也可能就將在眼前快要發作了。」
  惡鬼車敖聽的神色大變,不覺後退一步,緩緩閉上眼睛,暗自運氣檢查。陡然之間,他巨目圓睜,厲聲喝道:「班遠,你們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麼劇毒?」
  黑袍道人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
  惡鬼車敖怒吼道:「老夫和你們拚了。」
  只見他半截黃衫突然鼓了起來。右手箕張,巨靈般手掌,五指鉤曲,突然朝黑袍道人當胸抓去。
  惡鬼車敖在江湖上,數得上一等一的高手,放眼武林,就和他並手過招的人,已是寥寥可數!此刻在他盛怒之下,這一抓要是被他抓上,就是銅鑄鐵澆的人,只怕也得被他抓上五個窟窿!
  黑袍道人自然不願和手他硬拚,一吸真氣,盤膝坐著的人,原式不動,朝左移開了兩尺,口中冷然說道:「車兄何苦如此?」
  惡鬼車敖一掌擊空,身子不覺晃了一晃。
  突然間,急急後退,腳下還未站穩,全身業已起了一陣劇烈的顫抖,他雖然站立不動,但胸脯起伏,顯見呼吸十分急促。
  岳小龍、凌杏仙坐在邊上,忽然發覺惡鬼車敖一張猙獰的臉上,此刻漸漸的由青變成了藍色,連眼睛裡都發出了藍光。加上他天生的一頭赤髮,那模樣真是可怕已極:
  岳小龍瞧的一呆,心想:「這不知是什麼劇毒,竟會有這般厲害。」
  惡鬼車敖凝立不動,但頭上汗出如雨,敢情正在以精湛內功,將發散的劇毒,再逼聚回去。只要看他緊咬牙根,全身不住的顫動,可見身受劇毒煎熬,該是多麼痛苦之事!
  黑袍道人只是靜靜的坐在榻上,望著惡鬼車敖,不言不動,臉上一片冷漠,瞧不出他是喜是怒?」
  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惡鬼車敖不但未能把劇毒逼聚,相反的他臉上藍色,愈來愈濃,身上的顫抖,也愈來愈烈,一付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突然他雙目乍睜,看到自己一雙手爪,全成了藍色,臉上肌肉一陣扭曲,雙手抖顫,大叫道:「班……遠……你們到……底要……把……車某……怎樣……」
  話聲未落,砰的一聲,坐了下去,他再也無法維持他惡鬼車敖幾十年來在江湖上的威名。雙手捶胸,嘶聲力竭的叫道:「班……遠……解藥……給我解藥……」
  聲音淒厲,恍如鬼哭!
  凌杏仙早已不忍再看,緩緩別過頭去。
  岳小龍瞧的心頭不勝驚駭,暗道:「憑惡鬼車敖一身修為,尚且忍受不住,要是換了個人,只怕早就滿地亂滾,生不如死了!」
  黑袍道人卻絲毫無動於衷,微微一哂,道:「車兄不肯聽兄弟勸告,以致引發劇毒,兄弟看了車兄這等難以忍受,真是萬分過意不去。」
  此人當真冷酷無比,此刻居然還在說著風涼話!
  惡鬼車敖全身肌肉不住的收縮痙摩,但他還在竭力忍受,身上汗出如雨,幾乎把他半截黃衫全濕透了!
  握拳雙手,指甲已經掐入了肉內,藍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從他掌心直流下來。他實在支撐不住了,雙目狂亂,望著黑袍道人,流露出乞憐之色,張著大口,嘶聲道:「解藥……給我解……藥……」
  黑袍道人平靜的道:「兄弟方纔已經告訴過車兄了,兄弟這裡,沒有解藥,但兄弟卻有一種暫時抑製毒性的藥丸對車兄也許有用。」
  惡鬼車敖此時宛如萬蟻齒心,早已無法忍受,聽說他有暫時抑製毒性的藥丸,就迫不及待,連連點頭道:「班兄……快拿……來。」
  黑袍道人含笑道,「方纔車兄要不是打斷兄弟的話頭,兄弟早就告訴你了,如能及早吞服下去,那就不會發作的這麼快了。」
  說話之時,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葫蘆形的磁瓶,拔開瓶塞,小心翼翼地傾出了一顆綠色藥丸,抬目道:「車兄服下此九,十日之內,可保無慮,那時車兄已可見到教主,當面乞取解藥了。」
  隨手一丟,把藥丸朝惡鬼車敖丟來。
  惡鬼車敖那還猶豫,一手接過藥丸,連瞧也沒瞧,就往口中送去。過了半晌,他全身顫抖,漸漸平息下來,臉色也漸漸恢復了正常,他中的劇毒雖然厲害,但這抑製毒性的藥九,也奇效如神。
  惡鬼車敖長長吐了口氣,站起身來,拱拱手道:「班兄請告知銅沙島如何去法,兄弟失陪了。」
  黑袍道人哈哈一笑,一腳跨下木榻,拱手還禮道:「兄弟奉教主之命,在此主持接待客賓事宜,車兄乃是此次大會的貴賓,兄弟早已命手下準備好了靜室,明日就有一艘迎賓船隻,直放銅沙島去。」
  岳小龍心中暗想:「這真的成了前倔後恭,也可見此人心機的深沉了。」
  黑袍道人話聲一落,立即拍掌道:「來呀。」
  門簾掀處,一名黑衣使女躬身道:「堂主有何吩咐?」
  黑袍道人伸手朝惡鬼車敖一指道:「你送車大先生到賓舍靜室休息。」
  黑衣使女再向惡鬼車敖欠身道:「車大先生請隨小婢來。」
  惡鬼車敖也沒再多說,跟著黑衣使女身後,朝外走去。
  黑袍道人拱拱手道:「車兄恕兄弟不送了。」
  惡鬼車敖走後,黑袍道人依然回到榻上坐下,抬目朝岳小龍問道:「兩位都看到了麼?」
  岳小龍道:「看到了又如何?」
  黑袍道人冷冷說道:「你們回去之後,可以把今晚的所見情形,跟你們的父親說說。」
  岳小龍心頭驀然一動,暗道:「是了,聽他口氣,紀叔寒定然也中了他們劇毒無疑。」一面故作驚愕,問道:「家父可也中了劇毒麼?」
  黑袍道人道:「爾父雖中劇毒,但老夫保證他平安無事。」
  凌杏仙道:「你如何保證法?」
  黑袍道人陰笑道:「你們兩人首途之日,老夫已著人送去抑製毒性發作的藥丸了。」
  岳小龍忖道,「自己何不趁此機會,探探他的口風?」
  這就冷笑道:「原來在下兄妹前去銅沙島,乃是家父被逼出此的。」
  黑袍道人呵呵一笑道:「那也不然,只要兩位投到教主門下,爾父身中之毒,即可獲得解除。」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要是不答應呢?」
  黑袍道人伸手朝幾上那封紀叔寒的親筆信一指。笑道:「兩位投到教主門下之事,爾父已經同意了。」
  岳小龍也不願把話說的太僵了,舉目望望那封書信,就不再說話。
  黑袍道人微微一哂,嚴肅的道:「老夫還有一事,你們必然據實回答。」
  岳小龍道:「什麼事?」
  黑袍道人道:「終南門下有一個叫楊宏勳的人,你可曾認識?」
  岳小龍聽的一怔,暗道:「楊兄果然料事如神,他真會問到楊兄身上。」心念轉動,一面答道:「在下和楊兄原是總角之交,素稱莫逆。」
  黑袍道人道:「你們在什麼地方遇上的?」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道出澗關,在靈寶遇上楊兄,和他同行的還有她三師妹姚玉琴。」
  黑袍道人道:「你們在何處分的手?」
  岳小龍道:「咱們結伴同行,到了臨汝之後,在下因家父嚴命,赴銅沙島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及,因此倭稱趕去開封辦事,就和他們分手了。」
  黑袍道人目注岳小龍冷冷的道:「你們在臨汝分手之後,有三天行蹤不詳,去了哪裡?」
  岳小龍聽的暗暗一驚,忖道:「黑氅老前輩說他們遍佈耳目,看來果然不假!」
  他總究缺乏江湖經驗,臉上不期露出驚奇之容。
  黑袍道人臉情冷漠,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可是覺得驚奇麼?老夫主持接待賓客,與會人的行蹤,老夫手下每日均有報告,如何想瞞得過我?」
  岳小龍淡淡一笑道:「在下因家父一再交待,行蹤務須隱秘,和楊兄分手之後,怕他動疑,當晚悄悄雇了一輛馬車取道朽城,這三天並沒在路上打尖。」
  黑袍道人手符黑鬚,呵呵大笑道:「好,好,你們居然連老夫手下的接待人員,都給瞞過了。」說完,雙掌互擊,回頭道:「來呀。」
  那黑衣使女早在門外伺候,立即掀簾走入。
  黑袍道人吩咐道:「你把紀少俠兄妹,領去客房休息。」
  岳小龍暗暗吁了口氣,和凌杏仙一齊站起。
  黑袍道人隨手從幾上取過書信,交還給岳小龍道:「爾父書信,仍由你們帶在身上,抵達島上,自會有人收取。」
  岳小龍接過書信,揣入懷中。
  黑衣使女欠了欠身道:「小婢替兩位領路。」說完,轉身朝外行去。
  岳小龍,凌杏仙退出靜室,隨著黑衣使女穿過兩進院落,到了一處精舍前面。
  黑衣使女推開兩間房門,側身道:「兩位請進。」
  岳小龍道:「姑娘請回吧。」
  黑衣使女冷冷說道:「兩位可以休息了,沒事最好不要隨便走動。」
  岳小龍道:「多謝姑娘關照。」
  黑衣使女不再多說,轉身自去。
  岳小龍怕有人暗中監視,忙道,「妹子,時間不早了,你快進去休息吧!」說完,也自轉身走去。
  這一排精舍,敢情專為招待赴銅沙島的人準備的,每間房中都收拾得相當精緻,榻旁案上放著琉璃燈罩的燭台,燭光柔和!
  岳小龍隨手掩上房門,急忙從懷中取出書信,他因開口處已被黑袍道人拆開,抽出信箋,就著燈光看去。這是紀叔寒的親筆信,信中大意是說敬遵島主指示,自己兒女能投入島主門下,深感榮幸等語。
  岳小龍看完書信,心中突然一動,忖道:「黑袍道人書信發還自己,尋陽故意要自己拆閱,證明投入教主門下,乃是父親之命。」
  「是了,這封書信,黑氅老前輩也定然看過了,紀叔寒信上稱呼『島主』,所以黑氅老前輩告訴自己也稱『島主』,敢情他不知道其實卻是教主。」
  熄燈上床,但覺心中轉潮起伏,頗難入眠,不知過了好久,才朦朧睡去。
  一宵無話,第二天又是整整一天,沒有動靜,除了由一名黑衣使女送茶送飯之外,什麼話也沒有說。
  岳小龍、凌杏仙都感到閒得無聊,但因昨晚那個黑衣使女說過,不要隨意走動的話,萬一觸犯了他們的禁忌,豈不前功盡棄,
  直到晚餐過後,才見一名黑衣使女匆匆進來,欠身說道:「紀少俠、紀姑娘,你們可以上船去了。」
  凌杏仙聽的精神一振,連忙問道:「船在哪裡,離這裡遠不遠?」
  那黑衣使女道:「不知道,小婢是奉堂主之命,來請兩位動身的,外面已經有人等著了。」
  那黑衣使女也不多說,領著兩人朝外行去。一會工夫,到一道側門,黑衣使女開啟木門,停步說道:「兩位順風,小婢不送了。」
  岳小龍方自一怔,舉目瞧去,原來門外早已鵲立著一個頭戴氈帽的短靠黑衣漢子,看到兩位立時迎了上來,說道:「紀少俠兩位請隨我來。」
  此時天色早已全黑,四外一片暗影,岳小龍、凌杏仙隨著黑衣漢子走不多遠,便已到了江邊。只見一棵柳樹底下,停泊著一艘小船,那船遮著黑篷,最多也不過坐得下兩三個人。
  岳小龍心頭暗暗懷疑,忖道:「銅沙島不知在什麼地方,如果這條小船能夠行駛的到,那就離此並不太遠了。」
  心中想著,就和凌杏仙跨下船去。
  黑衣漢子很快拉上船篷,解開船纜,船身一陣晃動,就朝江面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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